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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从张家口带一封信到新疆伊犁
这里是一定要经过的
三音诺颜汗的首邑
杨柳枝在夏日／织成深深浅浅的
陷阱／缠绕过多少旅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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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为什么我不能
让一切重新开始／那时柳色青青
整个世界还藏着许多新鲜的明日
还藏着许多许多
未知的／故事
——一九八七年
篇五·祖训
——成吉思可汗：“不要因路远而踌躇，只要去，就必到达。”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
不许流泪／不许回头
在英雄的传记里／我们
从来不说他的软弱和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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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
在风沙的路上
要护住心中那点燃着的盼望
若是遇到族人聚居的地方
就当作是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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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这样去告诉孩子们的孩子
从斡难河美丽母亲的源头
一直走过来的我们啊
走得再远／也从来不会
真正离开那青碧青碧的草原
——一九八七·十二·廿八
篇五·唐努乌梁海
远远远远地高过海面
高原上安静躺卧着的
像菊花一般清澈的湖水啊
萨彦岭下是我们失落了的
库苏古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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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别人取走了的金银
我们会唤叫着去夺了回来
被别人取走了的马匹
我们会骑上更快的马
再去抢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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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别人轻易取走了的唐努乌梁海啊
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那一个子孙曾经
为她流下过一滴泪来？
篇五·盐漂浮草
总是在寻找着归属的位置
虽然
漂浮一直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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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渴望
一点点的牵连
一点点的默许
一块可以彼此靠近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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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生
让我死／同时
在这之间
在迎风的岩礁上
让我用爱来繁殖
——一九八六·十一·一
篇五·漂泊的湖
——罗布泊记
楼兰已毁／尽管
那里曾经有过多少难舍的爱
多少细细堆砌而成的我们
难舍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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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执意要做善变的河流
我就只能
成为那迁移无定的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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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并没有忘记／每个月夜
我都在月光下记录着水文的痕迹
为的是好在千年之后
重回原处／等你
——一九八七年
篇五·野马
逐日进逼的／是那越来越紧的桎梏
逐日消失的／是那苦苦挣扎着的力量
逐日封闭的／是记忆的狭窄通道
逐日远去的／是恍惚中的花香与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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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日成形的／是我从兹安静与驯服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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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疾风还在黑夜的梦里咆哮
（有谁能听见我的嘶叫生命的悲声呼号？）
无法止息的热泪／无法止息的渴望啊
只有在黑夜的梦里
我的灵魂才能复活／还原为一匹野马
向着你／向着北方的旷野狂奔而去
——一九九四·七·二十四
篇五·蒙文课
斯琴是智慧／哈斯是玉
赛痕和高娃都等于美丽
我们如果把女儿叫做
斯琴高娃和哈斯高娃／其实
就一如你家的美惠和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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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赫奥仁是国／巴特勒是英雄
所以／你我之间
有些心愿几乎完全相同
我们给男孩取名叫奥鲁丝温巴特勒
你们也常常喜欢叫他／国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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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慕格尼讷是悲伤／巴雅丝纳是欣喜
海日楞是去爱／嘉嫩是去恨
如果你与我都是有悲有喜有血有肉的生命
也都会有一个渴望永不受伤害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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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格里是苍天／以赫奥仁是大地
呼德诺得格是祖先留下的草场
也是一望无际的碧绿／在这里
请让所有的人啊
学会与自然彼此善待／请永远珍惜
这芳草连天的生命之海
——一九九六·七·十八
篇六·自白书
1
我的真实
是我的不真实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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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不真实
就都在这里了
2
我的悔改
是我这从此不肯再悔改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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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不悔改
便是如此
——一九八八·四·三
篇六·试炼
差别应该还是存在的吧／不然
为什么总有人能从真相边缘飞掠而过毫发无伤
却也总有人／从此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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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我们从来无法预先测试
你的和我的灵魂的品质
只好任由事件发生再逐步开展
只好在多年之后／任由
那些不相干的旁观者前来匆匆翻阅
或者惊叹或者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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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哪！
谁到最后终于全身而退
而谁／谁又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是
美且易碎
——一九九〇·十·十六
篇六·植树节之后
如果要用行动
来挽留这濒临幻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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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意你／朋友
写一首诗其实真的不如
去种／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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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全世界的使人都肯去种树
就不必再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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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出来的时候
每一座安静的丛林／就都会充满了
一首又一首
耐读的诗
——一九八八·五·八
篇六·给黄金少年
（一群刚上中学的少年排队走过，领队说停，每个人就惶惶然站在我对面的十字街头。
头发已经是一样的模式了，相似得不能再相似。身上穿的衣服也完全相同，甚至学号绣的宽窄也有讲究。他们都很沉默，因为俺规定在队伍中是不可以开口。）
我不知道
为什么我要流下泪来
这里面会又我的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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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有／请你告诉我
那个昨天还有着狡黠的笑容
说话像是寓言与诗篇的孩子
那个像小树一样／像流泉一样
在我眼前奔跑着长大了的孩子啊
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九八七·十一·十八
篇六·双城记
前言：
去年秋天，人在北京。有次坐在计程车中，忽然瞥见了一处街名，是儿时常听长辈说起的，先母旧居应该就在这附近。
于是央求司机绕道去看一看，并且在说出地址之后，还向他形容了一下我曾经从旧相簿里见过的院落和门庭。
司机沉吟半晌，回答我说是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不过却绝不像我所形容的模样；也许，还是不去的好。
听从了他的建议，我们默然向前驶去，黄昏的街巷终于复归到陌生城市。我只记得那位先生双鬓微白，在驾驶的途中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哪天晚上梦见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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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母亲与我在街头相遇
她的微笑未经霜雪／四周城郭依旧
仿佛仍是她十九岁那年的黄金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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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还是那个穿着红缎里子斗篷的女孩
憧憬像庭前的海棠／像芍药初初绽放
却又知道我们应是母女／知道
我渴望与她分享那些珍藏着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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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指着城街／母亲一一为我说出名字
而我心忧急／怎样努力却都不能清楚辨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