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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喜临门

典心(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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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喜临门》(大风堂之一)作者:典心
出版日期:2010年5月27日
【内容简介】
想他上官青云身为大风堂的镖师,
不但俊美潇洒、文武双全,江湖上的名声更是响当当,
京城里男人们钦佩不已、女人们倾心爱慕,
谁知祸从天降,他竟“惨遭”皇上赐婚,
被迫“为国捐躯”,迎娶苗族公主,
这古灵精怪的小美人,却处处跟他作对,
不但把他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还到处对人哭诉,
说他欺负她这个“弱女子”,苍天明鉴!
被“家暴”的人,明明就是他啊!公主报仇,十年不晚!
喜儿幼年入京时,曾被这俊美青年欺负得惨兮兮,
她足足等了十年,费尽心机才成为他的妻子,
虽说她嘴里嚷着,要报复当年之辱,
但是,没人知道,其实早在当年,她就已对他……
楔子
当年,喜儿还是个八岁的小娃儿。
因家族助朝廷平定叛乱有功,被召入京城封官赐爵。那是她第一次与小喜离开绿意莽莽的苗疆,繁华的京城里,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教她跟小喜兴奋不已。
初到京城的第一天,笑容满面的大人们,领着苍衣青年,来到她与小喜的面前,和蔼的告诉她。
“这是上官哥哥,在京城这段时间,他都会陪着你、保护你。”
上官哥哥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第一眼看见他时,她就喜欢上他。
而且,一如大人们所说的,上官哥哥一直陪着她。
第一天,她骑着小喜去逛市集,为了买红红亮亮的糖葫芦,追着吓破胆的小贩,毁了大半个市集。
最后,是上官哥哥替她拿到糖葫芦,当她心满意足的跟小喜分吃糖葫芦时,还不明白市集上的人们,为什么都在骂上官哥哥。
第二天,她骑着小喜,到大运河去玩水,却双双溺水。上官哥哥救了她们,抱着她们上岸时,他好看的脸苍白得像纸。
第三天,为了看花灯,她爬上屋顶,却脚滑滚下来,上官哥哥在千钧一发之际,飞身接住她。
第四天,小喜水土不服,拉了一整天的肚子,好可怜喔,可是上官哥哥陪着她一起照顾小喜,他真是个好人。
第五天,她高兴的扑向上官哥哥,不再拉肚子的小喜也随即扑上来,接着一声巨响,上官哥哥倒地不起。
大人们告诉她,上官哥哥受了内伤,必须休养几日。
第六天,她抢着端药,却泼得上官哥哥一头一脸,她急着要替他清洗干净,要小喜去水池吸水,再用长长的鼻子,冲洗他全身,却让屋里淹大水。
第七天,水池里的名贵鲤鱼,全死翘翘了。
第八天,小喜不小心撞破房门。
第九天,吹了整夜冷风的上官哥哥染上风寒。
第十天,她窝到床上,陪上官哥哥睡觉,半夜里小喜也爬上床,上官哥哥的左脚喀嚓一声,断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张好看的俊脸,变得鼻青脸肿,不论她再怎么努力照顾,他还是愈来愈消瘦。
终于,到了该要离京的那一天。
爹娘跟兄姊们,以及几十辆车的赏赐,还有上百名族人,都在等着她跟小喜上车,好返回苗疆。
然而,她可爱的脸蛋,看看爹娘,又看看虚弱的上官哥哥,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最后,她小手紧握,双眼晶亮的大声宣布:“我不回苗疆了。”
她咚咚咚的跑到上官哥哥面前,注视着那双黑眸,诚心诚意的告诉他。“上官哥哥,我喜欢你,我要永远永远跟你在一起!”
四周瞬间陷入岑寂,所有人都看着上官,眼中露出无限同情。
那张好看的脸,在喜儿的注视下,逐渐灰白、逐渐扭曲,最后竟狰狞得比野兽还可怕。
“永远?!”怒吼声如雷贯耳。“永远?!”
她错愕不已,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才觉得有点怕怕,整个人已经被拎起来。就连一旁的小喜,也被揪起来,惊惶的呜昂呜昂直叫。
上官哥哥用一条结实的绳索,铁青着脸东绕西绑,才眨眼的工夫,就把喜儿跟小喜牢牢的捆成个大粽子,还强撑着内伤严重、风寒未愈的身子,亲自把那颗大粽子,扛出门扔进等待的车驾里。
吓呆的喜儿,眼睁睁看着她才刚刚告白的男人,威胁的倾身俯靠,咬牙切齿的低吼警告。
“你永远不要给我再回来了!”
砰!
车门被用力关上。
告白被拒的喜儿,心里大受打击,眼里滚出一颗泪滴。然后,两滴、三滴、四滴,低泣很快变成响彻云霄的哭声。
庞大的车队,就这么载着哭得惨兮兮的喜儿,离开京城,回返苗疆。
哭声渐渐远去,终于再也听不见了。
第一章
十年后
繁华京城,富甲天下。
五十名黑衣劲装、骑着高健骏马的壮汉,在驾驭白马的苍衣男子带领下,抵达巨大宏伟、恍如铜墙铁壁的玄武门前。
黄沙轻扬,马蹄已止,所有的骏马,从奔驰到停步,只有短短一瞬,可见这批人马,个个都是骑术精湛。
六方商贾、八方水脉,皆汇聚于京城。
除了平民百姓外,巨商富贾无数,再加上皇亲国戚与堂堂天子,均居于城内,故各大城门皆有重兵守卫,检查过往行人与车队。
偌大京城,以中央玄武大道一分为二,规划为六十余坊,分为东市与西市,各省商贾与蛮夷商邦,都齐聚此处交易。
每日从玄武门进出的人马最多、最杂,因此,玄武门的守卫森严,更胜其他城门。
照理来说,这批黑衣劲旅,个个身怀兵器,守城卫士最该如临大敌。但是,镇守玄武门的铁提督,却是露出难得的笑容,快步上前,对着苍衣男人抱拳致意,眼里还有着难掩的敬意。
“上官镖师,这趟辛苦了!”一旁的卫士们也同时抱拳致敬。
马上的苍衣男人,面貌俊美难言。
他一身苍衣,衬得神采奕奕,黑眸深敛又显出沉稳大器,如流泉般的长发,以苍色绳束起。不论是男是女,每每瞧见他,总会驻足一旁,惊艳得失了神。
除此之外,他还是京城里,人人心目中的大英雄。
只见上官清云抱拳回礼,笑容儒雅。“铁提督客气了,在下只是尽责,谈不上辛苦。”
铁提督眼里的敬意更深。
“今夏黄河泛滥,淹没无数良田,饥民们无粮可食,皇上与大臣、商贾们,加上各地民捐,所有赈银委派上官镖师押运,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送达当地购粮赈灾。”
从京城到灾区,不论是官或是匪,无不觊觎赈灾的银两。
赈银本应交予官兵运送,但近年北方有大敌虎视眈眈,相爷认为军队不得轻易妄动,故而才委请民间镖局护送。
“只是小事一件。”明明是一路凶险,上官清云却说得轻描淡写。纵然长途奔波,他仍是一身整洁,苍衣不染半点灰尘。
这趟押运,风险难测,因此相爷公孙明德委任京城中最大镖局——大风堂押送。一来,是大风堂名声,可谓天下第一;二来,大风堂仁义守信,众人皆知,赈银交给大风堂,绝对可保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半点银子也不少的,被送达灾区。
而这个重责大任,最后落在上官清云肩上,也可见得,大风堂总管沈飞鹰,对他的倚重之深。
“铁提督,恕清云无法久留,得赶回大风堂覆命。”他谦和有礼,语气令人如沐春风。
“啊,抱歉抱歉,延宕了您的时间。”铁提督后退一步,大手一挥,无须费时检查,即刻让这批劲旅入城。
“谢过铁提督。”
余音尚留在耳畔,上官清云已领着众镖师,策马绝尘而去。
数十匹快马奔驰,在玄武大道上,引来旁人注目。男人们的钦佩敬意、女人们的崇拜爱慕,一路追随着苍衣迎风、猎猎作响的俊美男子。
劲旅直抵玄武大道中,一座宽门巨户的宅邸,才终于停缰止步。
巍峨的大门,以千年巨木与寒铁铸成,门上悬着一块金字大匾,银钩铁画似的字迹,书写着“大风堂”三字。
门外,早已有一群人等候,迎接众人归来。
“上官,终于回来啦!”一个彪形大汉,双手插腰,乐得呵呵直笑,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上官点了点头,没顾着自个儿休息,却是刻不容缓,先吩咐仆人们,照料长途奔波的众位镖师。
“给兄弟们进水进粮、给马进草料。另外,替轻伤者送药,伤势不论轻重,都得让医房大夫亲自检查过,确定真正无碍才行。”他指挥若定,言简意赅。
“是!”
仆人们大声回诺,熟练的忙碌起来。
深敛的黑眸,来回看了数次,确定每位镖师都受到照料。
彪形大汉在一旁,等得不耐烦,迳自踱步走过来,挡在唯一一匹尚未解鞍的骏马前,大声叫唤着。
“喂,上官!”大汉咧着嘴,笑咪咪的问:“你还记得咱们打的赌吧?”
黑眸垂落,掩去眸中神色。
“当然记得。”
大汉笑得更开心。“那还不交出银两来?”
“为什么?”他淡定的问。
“你脑袋里装豆腐花啊?你出发前,咱们打过赌,赌你这趟来回,得花上十天,但你足足慢了两天。”
俊脸上浓眉一挑,黑眸里出现一抹笑意。
“这一趟镖,就算是由你来跑,来回也不会少于十二天。”
“没错,但老子就是不爽这趟镖归你,而不是归我。”可恶,功劳都被这漂亮家伙占去了。“废话少说,愿赌服输,赌金一百两,快快交出来,老子等着花呢!”
上官清云好整以暇,问道:“谁说我输了?”
“想赖啊?”彪形大汉早有准备,伸手就从怀里,掏出一张赌约。“这上头写得清清楚楚,你还想不认?”
黑眸里的笑意,终于染上嘴角,上官清云连看都不看那张赌约一眼,反而故意提醒道:“你把赌约看清楚。”
“我看得很清楚啊!”
“那,咱们打赌的期限是何日?”
“五月二十九。”彪形大汉拿着字据,大声的念出来。“今天都六月初一啦!”哇哈哈,他赢了!
没想到,对方又是一笑。
“但是,现在还是五月。”
彪形大汉傻了。
“啊?”
马上的上官清云,缓缓低下身来,笑容可掬的看着好友。“今年闰五月,所以今天是五月初一,离期限还早得很。”
轰!
简单几句话,却恍如晴天霹雳。
只听得那徐缓好听、饱含笑意的声音,一字一字的宣布。
“所以,输的是你。”
“妈的,你耍我!”大汉气得哇哇大叫。
“愿赌服输。”他慢条斯理的回答,靠得好友更近一些,把之前听见的大声嚷嚷,用温和有礼的语调,原封不动的重复一次。“赌金一百两,请快快交出来。”
“你……”
“各位弟兄,这趟辛苦了!”上官清云直起身子,扬声说道:“今晚,设宴龙门客栈,敬谢各位,一路上与我出生入死。大家跟我一起,谢谢徐大镖师,今晚这顿好吃的、好喝的,用的全是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的银两。”
一听到有丰盛菜肴、上好美酒可以享用,镖师们都乐得心花朵朵开,乖乖的齐声道谢,大嚷大叫:“谢谢徐大镖师!”
宏亮的声音,传得附近几条街都听得见。
被摆了一道的徐厚,在众人的道谢声中,整张脸都垮了下来。他像是胸口中箭,痛苦的捂着胸口,还懊悔的跑到大门边,用头猛撞墙壁泄愤,痛惜自己白白被坑了一百两银子。
薄唇上笑意未消的上官清云,看着好友的背影,又开口问道:“对了,沈总管呢?”
照理说,每趟镖回来,体恤镖师辛劳的沈总管,都会亲自迎接,但如今放眼大风堂门前,却不见沈飞鹰的身影。
徐厚太过悲愤,忙着用头毁坏墙壁,连话都说不出来。倒是一旁的仆人,毕恭毕敬的帮忙回答。
“禀报上官镖师,沈总管接到圣旨,晌午时就进宫去了。”仆人不敢拖延,又补上一句。“传旨太监还说,皇上有令,请您一回来,也尽速入宫。”
入宫?
上官清云想了一想。
镖师入宫,虽是难得之事,但他也曾遇过几回,每次都是因为他押运赈银,或是保护皇亲国戚,立下大功的时候。当今天子,对于赏赐有功之人,可是半点也不吝啬。
这一次,皇上宣他入宫,想必又是一番嘉奖,再加上丰富的赏赐。
对于赏赐,他兴趣不大,大多分送给弟兄们。但是,能得到皇上嘉奖,他倒是非常乐意领受。
主意既定,上官清云策马转身,还不忘出言提醒。
“徐厚,我入宫去了,你记得把银两准备好!”说罢,在徐厚的撞墙声,与众镖师的注视下,他朝着皇宫奔驰而去。
苍衣与白马,很快就不见踪影,消失在玄武大道的另一端。
“啊,上官,恭喜恭喜!”
“是啊,恭喜!”
“是大喜呢!”
“恭贺上官镖师。”
打从踏进皇宫起,所有路上遇见的人,不论是大臣或是太监,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笑容满面,争相上前对上官清云拱手道喜,态度殷勤热络,更胜以往。
太监毕恭毕敬的领着他,往皇宫深处走去。穿过几道金碧辉煌的宫门,绕过种满奇花异草的御花园,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一片辽阔空地,出现在眼前。
这片空地,春季时会运来各色牡丹,冬季时则是洒水为冰,是皇族们游玩的地方。而空地旁,则有一座雅致凉亭。
“皇上在赏月亭里,请上官镖师慢走。”太监低声说,离着亭子远远的就停步,不再上前。
上官清云点头致谢,迈步往前走去,苍衣随风鼓起,如猎鹰展翅。他意态悠闲,苍衣掩盖了他精壮结实的体魄,再加上儒雅谦和的态度,很容易让旁人误以为,他是个书生,而非是名声响亮的武师。
赏月亭外,围绕着大批宫女与太监,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亭内的几个人。
“草民上官清云,叩见皇上。”他来到赏月亭前恭敬叩礼,姿态无懈可击。耳边还听见,好几名宫女因为倾慕而轻喘的声音。
他嘴角微勾,老早就习惯女人们的反应,但仍旧暗自得意。女人们的爱慕,可是多多益善,他表面淡定,心里其实可享受得很。
端坐在亭内龙椅上的皇甫仲,手中那碗香气盈盈的碧萝春,才喝了第一口,还来不及好好品尝春茶滋味,一瞧见上官清云出现,惊喜的就把茶碗搁下。
“爱卿爱卿,快快起身!”皇甫仲如释重负,差点就要跳下龙椅,伸出双手去扶眼前的男人。
虽然入宫多次,但是皇上的态度,还是头一次如此热络兴奋,彷佛他的归来,就能替皇上解决一件天大的难事。
“多谢皇上。”上官清云心中狐疑,神色如常的缓缓起身,低垂的黑眸,不着痕迹的观察赏月亭内。
相爷公孙明德、大风堂总管沈飞鹰,随侍在皇甫仲两侧。他心知肚明,这两个男人就算是泰山崩于前,也不会眨个眼,从他们两人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半点端倪。
多年的江湖历练,磨练出强烈的直觉。一阵不祥的预感,缓缓浮上心头。
“此趟押运赈银,可多亏了上官爱卿。”皇甫仲难掩喜色,左一句爱卿、右一句爱卿,叫得可热切了。“公孙对爱卿夸赞有加,还将爱卿的功绩,交由朕亲自阅过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草民只是尽一己之责。”他对答如流,眼角却瞄见一抹灿烂银光。
赏月亭里,还有别人。
而且,还是个少女。
她身穿满绣苗服,戴着精致眩目的白银头冠、白银花圈、白银项链、白银流苏,从服饰打扮看来,就可以猜出,她是个苗族贵族,而且地位极高。
不仅如此,那些繁复的首饰,仍掩不住她的天生丽质,白里透红的小脸上,双眸晶亮如星,红润润的唇瓣,如花瓣般诱人。
如此美人,就连长年受女人包围的上官清云,也不禁心中一动。
坐在龙椅上的皇甫仲,还忙着夸赞,一长串背得滚瓜烂熟的功绩,就似连绵江水、滔滔不绝,停都停不下来。
“朕发现,数年内你立下不少大功。六年前,你保护亲王府,一夜间杀退四十多个盗匪;五年前,你押运四川贡银,途中几度遭遇盗匪袭击,仍将贡银全数运回京城;四年前,你只身进入枭鹰寨,不费一兵一卒,就劝降了两百多人……”
历年功勋如清风过耳,他情不自禁的,又朝貌美如花的少女看了一眼。
这次,她发现了。
清丽的小脸一亮,她虽然略显羞意,眼里眉梢却难掩喜色,绝美的笑靥,让一身华贵服饰,全都相形失色。
“爱卿几番建功,朕都想延揽爱卿入朝为官,但爱卿谦恭,每次都婉拒……”
上官清云表面上敛目垂首,但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到那少女身上。
“就连朕的赏赐,爱卿也分送给弟兄,此举更是义气过人……”
她掩着嘴角,格格轻笑,白银流苏跟着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朕就在想,非得赐一个由得爱卿独享的赏赐,才能奖励你的劳苦功高……”
那惑人的笑靥,让他难得的失去警戒。
“好在,有公孙提醒朕,爱卿已年过二十八,但长年奔走,至今尚未婚配……”
少女轻咬着唇,像是没耐性的猫儿,几度想要上前,却又明知不可,只好在原地,快乐的踏地转身,身姿曼妙如舞。
“再加上,苗地禾武吾炼雅喜纳公主,对朕表明心迹,言明对你爱慕已久,此生非你不嫁。朕已经决定,为你们二人主婚,你们郎才女貌,正是佳偶天成啊!”背完一大串由宰相拟好的台词,皇甫仲到这会儿,才喘了口气,终于放松下来,重新端起茶碗。
上官清云彷佛闻见,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气。
站在一旁的公孙明德,这时才开口。
“还不谢恩?”徐沈的语气,不怒自威。
失却防备的上官清云,一如往常,低头叩谢。“谢皇上恩——”最后一个“典”字还没出口,他颈后的寒毛,瞬间全都站了起来。
等等,他在谢什么?!
一瞬间,他骤然清醒过来,努力捕捉着方才的模糊记忆。
独享的赏赐。
至今尚未婚配。
俊美的脸庞,逐渐惨白如雪。
禾武吾炼雅喜纳。
爱慕已久。
朕已经决定,为你们二人主婚。
主婚?!主婚?!主婚婚婚婚婚婚婚婚婚婚……
余音在他脑中回荡,眼前忽地一片泛黑,他有生以来,终于感受到遭逢严重惊吓而昏厥前,会有什么感觉。
悦耳的银铃声,由远而近,美丽的少女像是终于获得许可,咚咚咚的奔到他眼前,仰起晕满嫣红的小脸,热切的注视着他。那抹嫣红,不是害羞,而是掩饰不了的兴奋。
“上官哥哥!”她高兴的叫着,不顾礼教大防,用力冲进他怀里。“我好想好想好想你喔!”
温香软玉抱满怀,上官清云却脸色死白。
不!
不会吧!
少女歪着头,笑盈盈的撒娇。“你不记得我吗?我是喜儿啊,十年前那个喜儿啊,我来找你了!”
白银流苏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原先悦耳的声音,如今听在上官清云的耳里,却比丧钟还要骇人。
禾武吾炼雅喜纳。
他记得她。他当然记得她!
虽然历经十年之久,但是当年为了保护这个苗族公主,他必须追在她屁股后头,努力收拾烂摊子,还被商家们骂得狗血淋头。不仅如此,她还害得他内伤加外伤,日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差点没重伤而死。
过往前尘一一闪过脑海,那些一次又一次扫来的灰影长鞭与巨足,那些日日都得替她陪罪,帮她收拾善后,使他呕血三升的恐怖往事,全都历历在目,清楚得恍若昨日。
当年,他鼓起最后一分力气,才把这灾星踢回苗疆,但是此时此刻,她却窝在他怀里,愉快的又磨又蹭,白银头冠一次又一次,撞击、狠刮着他的俊脸。
即使面对凶恶盗匪,也无所畏惧的上官清云,蓦地脚下一软,咕咚一声的坐倒在地上。
“啊,上官哥哥,”喜儿抱住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你这么高兴看到我回来吗?我好感动啊!”
不、不是的、不是的!
惊吓过度的他瞪大了眼,想要呐喊,但却无法动弹,更无法出声。
只见那张娇美的小脸,鼻尖对鼻尖的凑到他眼前,近到他能感觉到,她弯弯的长睫轻刷在他脸上。
喜儿用双手,捧住那一张让她魂牵梦萦,日也思、夜也想的俊容,无比认真的保证——
“上官哥哥,你放心,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从今此后,我们可以永~~远~~永~~远~~的在一起了。”
上官清云目瞪口呆,从指尖到心头,逐渐凉透。
他最恐惧的噩梦,居然在现实上演。这个差点害死他的女人,即将成为他的妻子,天知道他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残酷“蹂躏”!
“不!”
悲惨的哀鸣,终于破口而出,响彻整个皇宫。
第二章
喜儿从没见过,人可以跑得这么快。
明明刚才她还感觉得到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他强健的体魄,怎么才一眨眼的工夫,她就觉得怀里一空,心上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愣了一愣,呆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再抬起头来,只来得及看见好远好远的地方,剩一丁点大的苍衣背影。
上官清云在最短的时间内,头也不回的逃出皇宫。
哗啦!
喜儿的满腔热情,骤然之间,像是被泼了一桶的冷水,凉得她不知所措。她好不容易收回视线,茫然地转过头来。
“他为什么逃走了?”呜呜,她原本以为,上官哥哥会很高兴见到她的。“他不想见到我吗?他不愿意跟我成亲吗?”她愈说愈是伤心,大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她等了那么久,盼星星、盼月亮的,才终于盼得再度入京的机会。为了上官哥哥,青春美貌的她,拒绝了无数次的求婚,不论对方是多么强悍的战士、多么富裕的族长,她一律摇头推拒。
十年来,喜儿的心中,只有上官哥哥一人。
哪里知道,如今水到渠成,万事俱备,连皇上都愿意主婚,只等着他欢天喜地的答应,他却头也不回,逃得比野熊还快。
赏月亭里三个男人,眼睁睁看着“猎物”逃走,却半点也不慌张。
“公主,请宽心。”公孙明德说道,他往前跨了两步,步履徐沉、态度平静。“上官老弟肯定是欣喜过度,一时心急,想快快赶往婚仪现场。”
醇厚的嗓音,稍稍平抚了喜儿的不安。她咬着唇瓣,抬起小小的脸蛋,大眼睛眨啊眨,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他眼也不眨的说谎。
皇甫仲也帮着打圆场。
“公主别误会了,上官是又惊又喜,”他想了一想,谨慎选择形容词。“可能,还有一点害羞吧,再者男女授受不亲,他一定是强忍着对公主的倾心爱慕,急着赶去婚仪现场,要等到跟你成亲后,再对你一诉情衷。”亏得宰相早先的“训练”,他的谎话说得可溜了。
听了皇上与宰相的安慰,喜儿才转忧为喜,红唇难掩一丝娇怯,心中像是淋过春季暖暖的雨,刹那间百花齐放。
原来……原来上官哥哥竟是这么急着,要跟她快快成亲呢!
她有点儿羞、有点儿喜,但更多的是心急。
“那我们也快点赶过去!”可不能让上官哥哥等久了,她会心疼呢。
“公主娇贵,请与皇上同行,臣慢些无妨。”公孙明德倒是不疾不徐,双手一拱。“就让臣下即刻赶往婚仪现场,筹办婚礼细节。”说完,他恭敬的退出赏月亭。
连同一旁,不发一语的沈飞鹰,也跟着退了出去。
眼看那个大男人也走了,喜儿哪里还忍得住,急急走到赏月亭外,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只听得口哨声一起,皇甫仲就感觉到地面隐隐震动,不但频率愈来愈密集,震动的幅度也更大,害他连茶碗都端不住,洒了胸前一片湿。
蓦地,天色暗了下来。
一头比赏月亭还高、还大的巨兽,挡去所有阳光,巨足一踏,就震得赏月亭几乎要垮了。“小喜,来,我们去找上官哥哥。”喜儿唤道,亭外探入长鼻,将她一卷而起,轻而易举的搁到背上,坐得安安稳稳。
皇甫仲克制着恐惧,望着亭前巨兽,双手不听话地直抖。
“小、小喜?”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它哪里小了?”
“它出生的时候很小啊,只有这么大。”高高在上的喜儿,用双手比划出约一只成年西藏獒犬的大小。
那也没有“小”到哪里去啊!
皇甫仲在心中呐喊,却没胆子说出声。
“喂,别再拖拖拉拉了,咱们也快去啊!”迫不及待的喜儿,兴奋的情绪,感染身下的巨兽,比柱子还粗的大脚,咚咚咚的踢踏着。
一个忠心的太监,看着皇上吓得脚软,别说是走,就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好壮着胆子上前,站在巨兽前方,边抖边说:“呃,启禀公、公主,您挡在这儿,轿子过不来……”
喜儿往后一瞧,这才发现远处由十六个大汉扛着金碧辉煌的轿子,正预备要护送皇甫仲,却因为巨兽踢踏不停,而迟疑着不敢上前。
“真麻烦。”她嘟嚷着,不情愿的让开,还不忘叮嘱。“别慢吞吞的,你动作快一点喔!”
“好好好!”皇甫仲连声答应,被搀扶着坐进轿子里。
拖拖拉拉的,可耗去了不少时间。她要不是看在这家伙是主婚人的分上,老早用绳子套住他,拖着他就出发了。
她不耐烦的左等右等,看着太监、宫女们,围在轿子旁忙东忙西。
“到底好了没有?”她质问,巨兽也跟着猛一跺脚。
瞬间,太监、宫女们全吓跑了。
轿子里头,传来小小的声音,怯怯的回答:“好了。”
“可以出发了?”
声音更小了一些。“可以。”
“好!”喜儿欢欣的大喊一声,往前一挥手。“小喜,咱们走,愈快愈好!”说罢,美人与巨兽以无人可挡之势,轰隆隆地冲出宫门。
噢,上官哥哥,只要再等一会儿就好。
喜儿立刻就来啦!
玄武门前,气氛紧绷。
脸色惨白的上官清云,一路从皇宫走出来,沿着玄武大道,笔直的往玄武门前进。他走得很快很快,快得只差没使出轻功,让人发现他不是在走路,而是逃亡。
情况危急,向来礼数周全的他,就算遇上熟人,却连招呼都没时间打。
陈记酒铺的掌柜,大声嚷嚷着,要送他一坛上等美酒,他连停都没停下。
刚退休的王大人,派人来想找他保镖,护着家眷一同回乡养老,他置若罔闻。
爱慕他的姑娘们,想塞情书到他怀里,他却视若无睹,一封也不接,白白辜负了姑娘们的情思。
他无暇旁顾,一心一意,只想着——
逃!
逃得愈远愈好!
只要逃出皇宫、逃出京城,逃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藏身,就能躲得过那个可怕的女人与巨兽。
偏偏,他的逃亡途径上,出现了阻碍。
策马赶来的公孙明德,一身灰衣黑衽,早已气定神闲,站在玄武门前等着他。在他身后,还有上百名禁卫军,个个全副武装,如临大敌。
玄武大门更是早已关上,四周的民众们,察觉似有异样,全都围靠了过来。民众们虽然有志一同,乖乖保持安全距离,但是却都不肯离去,反而愈聚愈多,不一会儿工夫,人群就这么里三层、外三层的,把玄武大门团团围住。
上官清云霍然站定,捏紧双拳,望着眼前为国为民、忠义之心日月可昭的国家栋梁、护国良相,以往他敬重万分,如今却想亲手掐死的男人。
一阵清风,飒飒而过,扬起两人的衣袍。
男人慢悠悠的,开口问道:“上官贤弟,走得这么急,莫非有什么急事?”
“对,急事。”他瞪着公孙明德,刻意强调。“很急的事。”
“再急,也不会比成婚之事来得急。”徐缓的语气,平平稳稳,除了坚定之外,听不出半点情绪。“皇上念你大功,特命明德筹办你与禾武吾炼雅喜纳公主的成婚大典,此乃难得的赏赐。”
“这是赏吗?根本是罚吧。”他咬牙切齿,恼火的低语挤出牙缝。
公孙明德上前一步,也压低了语音,挑眉警告。
“皇上说是赏,那,这就是赏。”
上官清云脑子里轰的一声,眼前一片血红,悲愤得觉得自己连脑子都要炸开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这些年来,可是建功无数啊!
公孙明德娓娓道来。
“苗疆近年事端不断,几次平叛,皆以十二部族中的禾武吾功绩最大。失去禾武吾一族,就等于失去整个苗疆。”所有国家大事,都在他脑中。“联姻乃是最佳之计,恰巧禾武吾炼雅喜纳公主愿意入京,又对你爱慕至深。”
“所以,你就让我‘为国捐躯’?”这还有天理吗?他眼角抽搐,脸色发青的再道:“你知不知道,她当年差点害死我?”
“知道。”
上官清云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既然知道,你还要逼我娶她?”
正当他大受打击,思忖着该怎么说服公孙明德,把这个“赏赐”,推给另一个倒媚鬼的时候,身后突然人声鼎沸,震动地面的力量,渐渐由远而近。
“啊,那是什么?”
“我见过、我见过!我小时侯见过!”
“那、那那那那那是……”
“是大象啊!”
满身苗服银饰的美人儿,熟练地驾驭大象,旁若无人的在玄武大道上狂奔,人们惊叫不已,匆忙闪避,有的跌倒、有的撞墙,还有的跌进池子里,全都乱成一团。
轰隆的巨响,直到玄武大门前,才静了下来。喜儿兴高采烈地跳下象背,轻盈落地,白银饰品叮当作响。
上官清云心头一震,本能的才要举步,还想再逃,肩上却被拍下一掌。那一掌内劲巧妙,穿筋过脉,不但封了他的哑穴,还让他动弹不得,成了个随人摆布的木头人。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公孙明德在他耳边,轻声的说了这句话,随即翩然退开。上官清云作梦也想不到,人人敬重的宰相,居然会偷袭他!
眼看着喜儿满脸是笑,急急忙忙冲过来时,他心中一阵悲戚,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啊啊啊,想他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如今却落得为国捐躯的下场!
闪亮亮的银冠迎面而来,差点刺瞎了他的双眼,扑进他怀里的小女人,却还又蹦又跳,紧紧抱住他追问着。
“可以成亲了吗?”她可等不及了,吐出口的都是追问。“现在就要成亲了吗?”喔,她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现在?!
上官清云气血攻心,差点昏过去。
现在?!在这里?!
公孙明德气定神闲,脸上看不出半点罪恶感,轻声细语的向喜儿保证。“公主请稍安勿躁,各项布置早已妥当,就等皇上驾临,即可为你们主婚。”
说完,他扬手一挥。
只看见城墙上的禁卫军们,迅速的推落红纱、挂起红宫灯。在落日之下,威严高耸的玄武大门,霎时间化刚为柔,还有禁卫军负责从城墙上撒落花瓣,缤纷的花雨随风飘落,众人惊喜连连。
禁卫军们动作一致,举起盾牌,只见上头还贴了个大大的喜字。
“哇,好美啊!”喜儿乐得直跳脚,探手接着一朵红花,喜孜孜的凑到他面前。“上官哥哥,你闻闻看,好香喔!”
好、好好好好好……好恐怖啊!
他在心中呐喊,却无法动弹,更无法逃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在眼前发生。唉,他到现在才明了,当官的果然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
眼看宰相不仁不义,无法动弹的上官清云,只得移动眼珠子,看向早已赶来的沈飞鹰,希望总管看在他多年在大风堂出生入死、劳苦功高的份上,救他一回。
沈总管、飞鹰兄,他们俩是歃血为盟的兄弟,他总不会见死不救,他一定不会将他推入火坑……但,谁知道,沈飞鹰看见他求救的视线,竟然露出一丝丝抱歉的表情,然后就把视线掉开了。
不要啊,竟然连兄弟也出卖了他!
这残酷的事实、冰冷的现实,瞬间让他再度晕眩起来,将他推下黑暗的无底深渊。
“宰相替我们把婚礼布置得这么漂亮,上官哥哥,你很高兴吧?”喜儿开心的摇晃着他的手,却等不到回应,乌溜溜的大眼睛浮现疑惑。“咦,上官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呢?”
“他太高兴了,高兴到说不出话来。”公孙明德恬不知耻的代他回答。
上官清云听得急火攻心,差点没吐出血来。
“喔!”天真的喜儿听得恍然大悟,匆匆回过头来,朝着他甜甜一笑。“上官哥哥,我也很开心呢,等我们成亲后,日子久了就会习惯的,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啊,上官哥哥害羞得脸都白了呢!
就在此时,金碧辉煌的轿子在十六个健壮轿夫的拼命追赶下,终于来到玄武大门前。宰相有令,能多快,就要赶多快,十六个轿夫不敢抗命,每个人到达门前时,都已经手脚发软,站都站不住。
被晃得七荤八素的皇甫仲,被“请”出了轿子,摇摇晃晃的走到玄武大门前,坐上早已备好,背板刻有五爪金龙的黑檀木圈椅。
他一屁股才刚坐下,旁边立刻有司仪高声宣布——
“婚礼开始!”
嘹亮的声音,传得又广又远,原先不知道这儿有戏可看的人们,这会儿也全都靠了过来,人潮多到比节庆时还热闹。
“皇上有令,大风堂镖师上官清云立功无数,至今尚未婚配。苗疆禾武吾炼雅喜纳公主美貌温婉、聪慧乖巧,特赐两人今日成婚,共结连理之好。”司仪的声音响彻云霄,众人听见,莫不欢欣鼓舞。
“皇上赐婚,可是莫大光荣啊!”
“是啊!”
“娶的还是位美人儿呢!”
“真教人羡慕。”
“佳偶天成。”
“百年好合。”
“恭喜上官镖师!”
人们的吵杂声、道贺声此起彼落,甚至还有人拿出过年时才用得到的鞭炮,一阵哩啪啦的鞭炮声,显得更加热闹。
司仪朗声说道:
“一拜天地!”
一颗小石子飞来,击中上官清云的颈椎,迫使他只能低头。
“二拜高堂。”第二颗小石子飞来,撞上他的腰,逼他对皇上鞠躬。
旁边的喜儿,虽然掩住小嘴,但仍听得见,那咯咯咯咯的笑声。她高兴得像是咬住鱼的猫儿,笑得双肩抽搐颤抖,想忍都忍不住。
在上官清云眼前发黑,全身冷澈如冰时,司仪再度大喊:
“夫妻交拜!”
这次,没有小石子飞来,他维持鞠躬的姿态,跟偷笑个不停的喜儿头碰头。
她凑上前来,甜甜蜜蜜的告诉他:“跟你说,我知道下一个步骤喔!”她站直身子,在众人的注目下,吹了一声口哨。“小喜,过来!”
等在一旁的大象,听见召唤,立刻奔了过来,惊愕的人群,赶忙让开一条宽敞的道路,就怕会被大象踩得一命呜呼。
“带我们回去。”喜儿说道。
长长的象鼻子伸出来,把这对刚刚在众人面前完婚的夫妻,一同卷了起来,搁放到背上。“走,我们进洞房吧!”她快乐的大声疾呼,连大象也兴奋的高举前足,发出数声昂然巨吼。巨兽驮着两人,旁若无人的奔跑起来。就听见轰隆轰隆的巨响,喜儿带着“战利品”、骑着大象,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玄武大道尽头。
月儿,偷偷在云端露了脸。
距离玄武大道十二坊之外,一栋以金丝楠木搭盖,遍地铺满细致澄砖,门庭宽阔、守卫森严的宅邸,是大风堂堂主的住处。
寻常的镖师们,都住在玄武大道旁的铺子后头,相较之下,这栋奢华的宅邸,反倒显得冷清许多。
在罗家宅邸里,除了大风堂堂主与爱女罗梦之外,总管沈飞鹰,以及几位大镖头,在这边都备受礼遇,在宅邸里各有院落。
另外,跟铺子简单大器的气氛相比,这儿的摆设与造景,样样精致考究,仿佛是刻意为了娇宠某人,才搭盖出的人间仙境。
有了沈飞鹰的狼狈为奸——呃,不——是情义相挺,宅邸里的众人,老早知道会有“重量级”的贵客光临,就连大门跟路径,都体贴的拓宽许多。
所以,当喜儿抱着新郎,直冲宅邸深处时,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也没碰上半点障碍。庞然大物跨过几道造景假墙,不一会儿工夫,就来到上官清云居住的院落。
喜儿抱着新郎,顺着象鼻往下溜,然后一脚踹开大门,像是抢劫到良家妇女的山贼,哈哈大笑的把动弹不得的俊美男人抱进屋,往床上一放。
屋子里头喜气洋洋,从家具到床褥,都是崭新的,到处还贴满红艳艳的喜字。
喜儿拿掉头上的银冠,乌溜溜的长发,如流泉般泻下。她倚靠在床边,笑得色迷迷的,一件又一件的,褪掉上官清云身上所有的衣裳。
穴道未解的上官清云,一脸死白,只能任她摆布。他终于能够体会,女人遇上淫贼时,心中的恐惧与悲愤。
“上官哥哥,你怎么都不动?”她脱去他身上最后一件衣裳,双手撑着小脸,困惑的想了一下。“啊,我知道了,你是要我服侍你,对吧?”她双眼一亮。
还好还好,娘早已经说过,伺候丈夫可是门高深学问,一心想嫁给心上人的喜儿,可是训练已久,实际上场时绝对不成问题。
在上官清云惊恐的注视下,她跳下床铺,走到屋子角落,端来一盆烫得冒烟的热水,再把毛巾搁进盆子里,接着拿起来拧干。
水温过高,她左手、右手都用上,一口一口的吹着气,然后才把毛巾搁到上官清云宽阔的赤裸胸膛上。
啊、啊啊啊啊啊……咦?
原以为会被烫掉一层皮的上官清云,错愕的发现,毛巾的温度虽然烫,却是烫得分外舒适。这小女人又是抛、又是吹,原来是为了让毛巾的温度,降到最舒适的范围。
她握着湿热的毛巾,小心翼翼的开始为他擦拭身子,擦去他几日以来,日夜奔波的风尘仆仆,从他的胸口、他的脸庞、他的双手、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遗漏。
毛巾的温度,始终舒适宜人,而他可以瞥见,她那双白嫩的小手,被热水烫得红通通的。那肯定痛极了。
他的愤怒与无奈,突然之间,莫名地淡去了许多。
床畔的喜儿,正巧抬头,遇上他深深的注视,立刻开心的回以一笑。
“上官哥哥,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好久。”她诚心诚意的倾诉,还为他解开发束,用乌木梳子,一遍遍的替他梳发。“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从来就没变过。”
少了旁人的喧嚣,深夜的屋里,只有他与她。
那些诡计、那些逼迫、那些赶鸭子上架的手段,竟然比不上她这番细心照料来得有效。紧拧的浓眉,在不知不觉之间,逐渐松开。
那张绝美娇靥、灵巧的双手,竟能让他暂时忘却十年前可怕的记忆,陷溺在娇甜如蜜的笑容之中,动摇他原本深深厌恶的情绪……
有一会儿的光景,他舒服得全身放松,什么都无法再想,只能感受到她温暖小手的服侍。就在他舒服得几乎就要睡去时,却听见喜儿呼了一口气,愉快的宣布——
“来,我们洞房吧!”
他霍然一惊,瞌睡虫全数毙命,双眼在瞬间瞪到最大。
只见喜儿甜笑着,卸下沉重的银饰跟华丽的满绣衣裳,莹白如玉的娇躯上,只剩最贴身的绣兜儿,还有软绸亵裤。
在上官清云惊恐的注视下,她动作轻盈的往床铺上一跳,稳稳的跨坐在他的腰间,乐呵呵的往下倾身,柔软的长发撩拨着他的胸膛。
“上官哥哥啊,他们说,洞房这事儿可是慢不得的。”她软软的娇躯,贴躺在他身上,认真的告诉他。“他们对我千叮咛、万交代,一定要今晚就洞房,然后我们就是夫妻,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等等,洞、洞房?!在他动弹不得的状态下?
这可是高难度的考验,他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能“做”得到。
再者……再者……一如那些可恶家伙所说,一旦两人洞房,有了夫妻之实,他这辈子就真的要跟她绑在一块儿了!
还来不及细想,娇红的粉靥已近在眼前,他只能眼睁睁的,躺在原处等着被“蹂躏”……啊,啊啊啊,不……至少等到他冲开穴道……
无法动弹的上官清云,心中天人交战,在紧张万分的当口儿,却只察觉红润润的唇儿,在他干涩的薄唇上,印下一个亲吻。
然后,她就心满意足的,滑溜到他身旁,像只乖乖的小猫,暖暖的、软软的窝靠着他,满足的由衷低语。
“我等这一天,已经好久好久了。”原来,洞房并不难嘛!
期待了十年、忙了好一阵子,直到如愿以偿的这一刻,喜儿才发现,自个儿其实累坏了。她困倦的打着呵欠,在他身边左蹭蹭、右揉揉,找到最舒适的位置,不一会儿就陷入梦乡。夜深人静,上官清云瞪着上方精雕细琢的床顶,心中百味杂陈,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遗憾。
显然,那些家伙没告诉她,洞房的所有必要步骤。这就是说,他还有机会可以跳出这个圈套。
被封住的穴道,终于在此时被他的内功冲开,无形的钳制再也不能束缚他。他无声无息的,缓慢起身,却坐在床畔挣扎了一会儿。
纵使心里明白,这是逃走的大好机会,他必须马上逃得愈远愈好,但是他却又莫名渴望,想看一看她的睡容。
只要一眼!一眼就好!
渴望胜过理智,他转过身来,望见她在月光下,深深熟睡的脸庞。即使在熟睡中,她的嘴角仍噙着一抹笑。
那笑容,是因为他吗?
胸中的心,隐隐浮现了些难以言明的什么,有些暖、有点紧。
他应该要拔腿就跑,这个女人是个麻烦,天大的麻烦,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从来就没变过……
她轻柔的话语,带着满心的喜悦,在耳畔游走。
银色的月华悄悄迤逦,轻轻洒落她甜美的容颜,和那一抹因他而浮现的笑。这笑是因为他,只为了他。
上官清云的双脚像是生了根;他的双眼,离不开床铺上娇柔的小女人,那抹浅浅的笑,吸引他伸出手,想要亲手碰触……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及喜儿的脸蛋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哗啦一声,猛然撞破了窗板直袭而来,重重的往上官清云头上一拍。
咚!
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来不及逃走的上官清云,就这么昏了过去。
第三章
暖暖的日光,透过贴着喜字的窗棂,在室内映下喜字的影子。
软榻上、红褥间,双手双脚张得开开,睡成大字形的喜儿,从幸福的美梦中醒来,还没睁开眼,就先满足的叹一口气。
啊,美梦成真,昨天她终于嫁给了心爱的上官哥哥。
而且……而且……他们还“洞房”了耶!
喜儿嘻嘻嘻的偷笑,双手揪着红绸软褥,兴奋又害羞的,在床榻上滚过来、滚过去,将满床被褥弄得更加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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