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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墨春秋

_3 高阳(春秋)
杨雪瑶对小吃不感兴趣:”副师长,”他问:”夫子庙的女 校书是怎么回事?”
“怎么?”刘德铭笑道:”你想去玩玩?”
“我是打听打听。”
“你也不必打听;到了南京跟着我走好了!包你落胃。”
接下来,刘德铭便谈夫子庙”群芳会唱”捧女校书的规 矩,如何点戏、如何”叫条子”、如何登堂入室。这一谈,不 知不觉到了苏州。
车在苏州车站有十几分钟的停留;因为要等西来的列车   ”交车”。刘德铭穿上丝棉袍,口中说道:”我下去走走。”
杨雪瑶跟着他下车,在月台上散步;来回走了一趟,刘 德铭突然问道:”有草纸没有?”
“怎么又要拉了?”
“肚子又痛了。”他手捂着腹部说:”快!”
杨雪瑶跑步上车,等取了草纸来,刘德铭已有岂不及待 的模样,接过草纸便走;杨雪瑶不自觉地也跟了过去。
突然之间,刘德铭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很快地站住脚, 回身一看,面有愠色地向列车呶一呶嘴;意思是:包房中没 有人,失窃了怎么办?
杨雪瑶也省悟了,随即回身上车。刘德铭进了厕所,撒 了泡尿,系好裤腰带,笼着手跟打扫的工人闲谈。
“你们这里的站长,叫什么名字。”
“不晓得;只晓得他姓赵。”
“怎么?”刘德铭诧异,”站长是中国人?”
“是啊。”
“中国人做站长倒不多;这赵站长一定很能干?”
“他做站长,不是因为他能干;是他妹子裙带上来的。妹 子轧个姘头是东洋人;蛮有势力的。”
接着,那工人便说赵站长妹妹的艳史;刘德铭一只耳朵 听他的,另一只耳朵在听铁路上的动静。不久西面来的列车 进站;在嘈杂的人声中,一声汽笛,接着便听出上海来的列 车开动了。
“再会,再会!”刘德铭向那名工人打过招呼。溜出厕所; 第一件事是仔细观察,有没有杨雪瑶的影子。
没有!刘德铭料中了。财帛动人心。一皮包钞票,两箱 子现大洋,还有一箱子新做的棉夹衣服,外加一件皮大氅,杨 雪瑶岂有不动心之理?刘德铭料定他到了南京,就会带了东 西,远走高飞;连潘三省都不会再理睬了。
及至旅客出站的出站,上车的上车;月台上已相当清静 时,刘德铭方始从从容容地上了由南京去上海的火车,躲在 厕所对面的洗手间。
车到崑山,列车长来查票;刘德铭是早有准备的,”对不 起!我的车票掉了。”他将一卷钞票塞了过去,”我是苏州赵 站长的朋友;麻烦你补张票。”
既有交情,又有贿赂,还有礼貌;自然顺顺利利地补到 一张票。
话虽如此,他仍旧不能不小心;未到上海北站,在真茹 就下了火车。站前有好几辆”野鸡小包车”;刘德铭坐上一辆, 直放上海,到了大西路”花旗总会”。
被误称为”花旗总会”的”乡下总会”,是上海外侨所组 织的一个俱乐部;外籍的金融巨子、洋行大班、名医、名律 师以及各国领事馆的外交官,工部局的要员,大都是这个俱 乐部的会员,但以美国人为最多,因而被人称作”花旗总 会”。
由于英、美两国,与日本已成敌对之势,这个俱乐部就 不能不起戒心;深怕日本人或者76号渗透进来,所以对于雇 用华籍的员工,采取了非常严格的甄别制度。即令如此,有 一次还是被临时雇用,来打扫花园的短工,偷走了一本会员 名册。
因此,俱乐部的管理委员会决定此后不再雇用临时工人。 但”乡下总会”的范围甚大,一个星期打扫一次,没有人帮 忙怎么行?
“我有办法。”美国总统轮船公司,上海分公司的经理说: “每次船到,华籍水手很多;让他们来加班就是了。”
总统号的轮船,班次很多;这趟到的是胡佛总统号;船 上派来30名水手,一律着制服,有人率领,整队到了乡下总 会。正在锄草擦玻璃窗时,刘德铭的汽车到了。
车钱是在车上就付了的;等打开车门,刘德铭直冲进门, 长长地透了口气,一直悬着的一颗心到这时才放得下来。
“请问,”司阍拦住他问:”贵姓?”
“我姓刘。”
“刘先生,请你拿卡给我看一看。”
“我不是会员。”刘德铭说:“美国总领事馆的艾丽丝小姐, 约我在这里见面。”
“喔,原来就是你这位刘先生。请跟我来。”
司阍将他带到办公室,有个长得很英俊的青年来接待;一 语不发,先通了电话,跟艾丽丝联络过了,方来跟刘德铭交 谈。
“我叫李大卫。”他说:”艾丽丝小姐,要一个钟头才能来; 她一来,刘先生就可以走了。”
“走?”刘德铭大惊,”要我走到哪里去?”
李大卫亦有困惑的神气,”刘先生,不是说要离开上海 吗?”他问。   ”对不起,”刘德铭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误会了!我只 当要我离开这里。”   ”不是!我的意思是:艾丽丝一到,刘先生就可以上船。”   ”喔,”刘德铭想不问,却忍不住,”上那条船,怎么去法?”   ”我也不十分清楚。一切都等艾丽丝来了再说。”就这时, 李大卫听得刘德铭腹中作声,随即问道:”刘先生是不是饿 了?”   ”是!我从上海饿到苏州,苏州饿到上海。这会儿,有点 头昏眼花。”
李大卫不知他何以说得这么可怜?只老实答道:”此刻午 餐已过,晚餐时间未到,我陪刘先生到酒吧去看看,或许有 点心。”
酒吧中只有下酒的杏仁与洋山芋片,都是无法充饥的东 西;亏得酒保很热心,到厨房里跟大司务商量,弄来一大盘 现成的沙拉,4只烤玉米;又替他调了一杯鸡尾酒。不上片刻 工夫,已经酒干盘空了。
就这时候,门口倩影飘然,艾丽丝挟了一个黄色厚纸大 封袋,盈盈含笑地走了过来。刘德铭起身只招呼了一声,等 她开口。   ”刘先生,你本事很大,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为什么?”   ”你今天一早,不是上了去南京的火车?”   ”咦!”刘德铭诧异,”我倒没有想到,你们会在注意我的 行动。”   ”我们不注意你的行动,怎么帮得上你的忙?”   ”不错,不错!”刘德铭用手指敲敲额头,”我太累了,脑 筋没有转过来。”   ”刘先生!”艾丽丝问:”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   ”我上了火车——。”
刘德铭从上火车谈起,一直谈到真茹下车;讲到苏州车 站躲入厕所那一段,艾丽丝大笑不止。   ”刘先生,让我再说一句,我很佩服你;怪不得庄先生对 你格外欣赏。”艾丽丝又问:”听说,你帮过庄先生很大的一 个忙?”   ”是的。”   ”是怎么回事?”   ”替他送一封信到重庆。”   ”一定是封很要紧的信?”
是一种套话的口气,刘德铭突生警惕;原来抗战初期时, 庄莱德是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的二等秘书;有一次要请个专 差送一封信给在重庆的詹森大使,经人介绍了刘德铭,负此 任务;庄莱德交代明白,这封信非面交詹森本人不可。刘德 铭答应了。
间关到达重庆,刘德铭到美国大使馆求见詹森,说明有 信面递,詹森派参事代见索信,刘德铭不肯交出;定要面递。 结果,詹森亲手从他手中接到了庄莱德的信。据说庄莱德是 得到了极可靠的情报,重庆的美国大使馆中,好些馆员是中 共的同路人;这封信如果不是面交詹森,就很可能透露到中 共方面去。
刘德铭心想,艾丽丝忽然会对此关心,似乎可疑;凡事 小心为妙。   ”我想当然是封很要紧的信。”他答了这一句;急转直下 地说:”艾丽丝小姐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我不知道怎么报答?”   ”你们中国人总爱说报答,报仇。我们不是这么想。”   ”你们美国人是怎么想呢?”   ”我们想到自己,像帮你的忙,是我职务上应该做的事: 我不觉得你应该对我报答。”艾丽丝又说:”不过我希望你了 解,如果我是在帮忙,我不是在帮你刘先生的忙。”   ”是的。”刘德铭想了一下说:”你是在帮一个美国朋友的 忙。”   ”一点不错!”艾丽丝把信封袋递了给他:”刘先生,你所 要的东西,大概都在里面了。你不妨打开来看一看,如果还 缺少什么,可以告诉我。”
刘德铭打开来一看,里面有一本护照,已有英国领事馆 的签证。可以去香港及新加坡,连黄皮书都有了,不能不使 人惊奇。   ”艾丽丝小姐,”刘德铭歉然说道:”请原谅我问一句也许 下该问的话;不过,我觉得知道得多一点比较好。”   ”是的,你问好了。”   ”这本护照是我们外交部发的?”   ”一点不错。签证、黄皮书都不假,不过,香港检查比较 宽,你如果要到别处去,在香港还要另办手续。”   ”谢谢你!”刘德铭再检点他物,有美金200元、港币1000 元,便退了回去,”这不需要,多谢了。”   ”你的钱够吗?”艾丽丝说:”这是花旗银行的旅行支票, 比携带现金方便。我看你还是收下吧!你不收,摩根韬也不 见得会见你的情。”
摩根韬是美国的财政部长;她这样说,即表示那两笔款 子已出了公帐。刘德铭擅于词令,立即答说:”好!钱数虽不 多,但出于美国政府的赠送,我觉得很荣耀。”   ”是友谊的象征。”艾丽丝又问:”你还需要什么?”   ”还——,最好能给我一封给美国驻香港总领事馆的介绍 信。”   ”这当然可以,不过时间上来不及了。”艾丽丝沉吟了一 会说:”这样,我会通知香港总领事馆的勃克先生,他是一等 秘书;你如果需要他协助,就去找他。”   ”是!希望我不必去找他。”   ”那末,刘先生动身吧。”   ”到哪里?”   ”香港。”   ”船票还没有。”   ”不要紧!”
她把”胡佛总统号”上派来的水手头目找来;关照他将 刘德铭送上船。
此人也姓刘,宁波人;老刘为人很热心,也很小心,将 刘德铭引入一间小屋,取出一套制服,让他易装;同时关照 了许多船上的规矩。   ”刘先生,船要后天下午才开;今天你到了船上,仍旧要 穿制服,冒充船上的人。请你少走动,处处当心;船长是德 国移民,做事一板一眼,不大好讲话。”
“这——”刘德铭问:”我在船上住哪里?”
“今天、明天,要请你委屈一下,跟我们一起挤一挤,到 了后天中午就舒服了。”
“怎么呢?”
“后天中午上客,刘先生自然住进头等舱了。”老刘答说: “船票到时候会送到。”
“噢!”刘德铭心想安排如此周到,实在令人感动,当即 谢道:”宗兄,承你费心,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笑话,笑话!人家美国人都帮我们的忙;我们自己人难 道不帮自己。喔,还有句话,刘先生,你在船上要少说话。”
”’开口洋盘闭口相。’我懂。”
于是刘德铭混在水手之中,由黄埔滩码头,上了”胡佛 总统号”。老刘将他安排在一间堆置杂物的小房间中;这一天 因为太累了,吃完老刘替他弄来的一大块T字牛排,倒头便 睡。
第二天一早期身,盥洗刚毕,老刘匆匆跑来说道:”刘先 生,明天要上客了;船长今天检查,各处都要走到。请你当 心!”
“我索性一天不出房门。”刘德铭提出一个要求:”不过, 宗兄,你要替我弄几份报,弄几本小说书来,我好消磨辰光。”
“有,有!我马上替你去拿。”
老刘拿来七八份大小报;3本小说,一本是鲁迅翻译的 《死魂灵》;一本是《老残游记》;一本书名叫做《银梨花下》。 《死魂灵》文字涩拗,看不下去;只有那本《银梨花下》,是 “奇书欣赏会”印发给会员的黄色小说。看《死魂灵》看得昏 昏欲睡的刘德铭,精神大振。在老刘送午餐来时,要求他再 弄来几本类似《银梨花下》的书来。
就靠了这几本书,刘德铭混过了一天;入夜”解禁”,可 以到甲板上去走走,向南眺望,灯火璀璨,何止万家?最触 目的,自然是国际饭店24层楼上的霓虹灯;这使得刘德铭记 起过去那些日子,纸醉金迷的生活,不免恋恋。心里在想,有 机会还是要到上海来做地下工作,一面出生入死;一面声色 犬马,这种双重刺激的生活,实在很够味道。
“刘先生,”老刘寻了来跟他说:”今天晚上你可以睡得舒 服了。我领你去。”
领到头等舱,就不能再出来了;直到第二天中午开始上 客时,刘德铭才正式成为旅客,先到酒吧喝桔子水看报;然 后上甲板,凭栏看码头上形形色色的旅客;有一对年轻洋人, 不知是夫妇还是情侣,相拥而吻,一值舍不得分开,刘德铭 好奇,特意看手表为他们计算时间。
就在这时候,有辆汽车开到,停在这对洋人面前;车门 启处,下来的是徐采丞。寂处了三天两夜的刘德铭,颇有他 乡遇故的喜悦;正想招呼时,看到车上又下来一个瘦长男子。 约莫30多岁,似曾相识,急切间却记不起姓名。
直到看他紧抱着一个起包,由扶梯一步一步上来;才蓦 然记起,顿时心头一震!这不是高宗武?他心里在想,怎么 会是徐采丞送他上船;莫非奉了汪精卫之命,去拖杜月笙落 水?
不会的!他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杜月笙怎么会做汉 奸?汪精卫也不是能欣赏杜月笙的人。那末,徐采丞跟高宗 武何以会在一起?这件事就大堪注目了。
于是他去找到老刘,悄悄问道:”旅客名单你看得到,看 不到?”
“刘先生,你为什么问这个?”
刘德铭的意思是,要请老刘在旅客名单上查一查高宗武 住在那间房。这件事老刘可以办得到;但是没有结果,旅客 名单上,根本就没有高宗武的名字。
这就更神秘了!刘德铭心里在想,一定是用的化名。因 为如此,越发激起了他的好奇心;经常在甲板、走廊、酒吧、 餐厅,还有图书室、弹子房等等旅客的公共场所搜索;而高 宗武深藏不出,始终不曾遇到。
民国29年1月8日,汪精卫在上海愚园路1136弄的住 宅中。召开”扩大干部会议”,内定为”部长”、”次长”的 “要员”、挤满了楼下的大客厅,一个个都是”如丧考妣”的 脸色。
原来出走的不仅是高宗武,还有陶希圣。令人担心的是 他们出走的时间,正在”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谈判完成,12 月31日双方签字之后。这个”要纲”的谈判,高宗武早就被 摒拒在外;而陶希圣是始终参预的,那知他推托着不肯签字, 最后竟是溜之大吉,这就更不能令人放心了。
这两人的远走高飞,自然为汪精卫带来了极大的问题;而 问题的焦点是:他们究竟带走了一些什么?如果是”要纲”的 草案,还不太要紧,因为可以辩说:那是日本人提出来的条 件,根本未曾接受。倘是签了字的影本,就变成不打自招的 卖国供状。照这样去分析,对陶希圣的关心,即更甚于对高 宗武。因为大家相信,高宗武是无法接触到”要纲”的签字 本的。   ”都是罗君强!”陈璧君拍案戟指,狠狠地骂罗君强,”陶 希圣是让你逼走的!”
罗君强的面色苍白;周佛海亦是一脸的尴尬,因为罗君 强跟他的关系太深了。他们是同乡,也是世交;罗君强在上 海大夏大学未曾毕业,就跟着周佛海做事;一度当过浙江海 宁县县长,任内有件喜事,二度续弦,新夫人也姓罗,不是 外人,是他的族姑。
好色如命的罗君强,随政府撤退到汉口时,是在当行政 院的秘书,国难当头,竟跟一个姓孔的交际花打得火热;当 道震怒,下令撤职查办。亏得陈布雷替他求情,始得无事。其 时周佛海已到的上海;罗君强挟着新欢,间关来从,作了周 佛海的亲信。他为人很霸道,替周佛海得罪了好些人;照陈 璧君所收到的”小报告”中说:陶希圣与罗君强为了争办一 张报,大片龃龉;罗君强居然写了一封信,痛骂陶希圣。所 以说陶希圣是被他气走的。
这当然是陈璧君的揣测之词;汪精卫便劝道:”你也不必 责备君强。现在要紧的是,是要研究这一不幸事件所可能发 生的后果。”
意见很多,也很纷起,有的主张从速疏通;有的主张采 取辩护的行动;有的主张沉着观变。在一场无结果中,有一 个共同的看法是,组织新政府已成骑虎难下之势,只有贯彻 到底。
担心的事终于出现了。   1月20深夜,陈公博从香港打来了一个电报,是隐语;但 可以猜得出”日支新关系调整纲要”,将在第二天见报。
第二天汪精卫要上船去青岛,所以早早就睡了,接到电 报只有先拿给陈璧君看,她把它压了下来;直到早餐桌上才 拿给汪精卫看。
汪精卫的脸色很难看,好久才说了句:”我不入地狱,谁 入地狱?”   ”地狱也不该你一个跳。”陈璧君愤愤地说:”公博这样的 交情,不肯来共患难,太说不过去了。”   ”人各有志,不能相强。”汪精卫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陈璧君沉默了一会方又开口:”我想到香港去一趟,把公 博劝了来。”   ”这——”江精卫说:”等我青岛回来再说。”   ”青岛会议就应该要他来参加的。组府的事,你始终没有 跟他提过;莫非他倒毛遂自荐,说我来当你的行政院长?”   ”即使他来,行政院也不能给他。”   ”怎么?”陈璧君诧异,”莫非给佛海?你当心尾大不掉!”   ”不!”汪精卫说:”我自己兼。让民谊当副院长,春起当 秘书长,由他们两个人看家。”   “那末公博来了以后呢?”   ”自然是立法院。”   ”那还差不多。”
谈到这里,只听铁门声响,有辆汽车开到;陈璧君从落 地玻璃窗望出去,看到周佛海后面,春风满面。拎着一个硕 大无朋的新皮包的罗君强,不由得无名火发,霍地站了起来, 抓起那份电报,便向客室走去。   ”夫人早!”刚放下皮包的罗君强,赶紧站直身子,鞠了 个90度的躬。   ”你今天兴致很好哇!”
周佛海一听,觉得话中味道不对;罗君强却未觉察到,笑 嘻嘻地答说:”是,是!夫人的精神也很不错。”   ”我可是一夜没有睡着。”陈璧君绷着脸,将电报使劲往 几上一摆,”你看!你干的好事。”
拿起电报一看,罗君强脸上的笑容尽敛,轻声向周佛海 说道:”条约今天在香港见报了。”
周佛海木无表情;陈璧君便又指着罗君强骂:”都是你! 不是你把希圣逼走了,哪里会有这种丢脸的事?”   ”夫人!”罗君强低声下平地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早就看出他是卧底来的;说实在的,倒不如他早走了的好, 否则更糟糕,说不定变生肘腋。”
听他这么说,陈璧君略为消了点气,”现在不就是变生肘 腋吗?”她的语气已缓和了些。   ”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末是什么意思呢?”   ”我说的’变生肘腋’,是怕河内事件重演。”
听得这话,陈璧君立即有戒慎之色,”佛海,”她转脸问 道:”安全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周佛海答说:”影佐负全责。青岛方面,早就派 人去布置了。”
说到这里,随汪精卫同行的”要员”,陆续到达;几乎毫 无例外,进门一团喜气;得知”条约见报”的消息,便又都 是”如丧考妣”的脸色。
青岛会议是个”分赃会议”。来分赃而且”拿大份”的是 汪精卫;被分的是”维新政府”与”临时政府”的头目。前 者的心情又远较后者来得抑郁。   ”维新政府”的大头目是被称为”安福余孽”的梁鸿志, 做过段祺瑞的秘书长,诗做得很出色,但诗人的味道却不浓。 他有过一段名言:“世界上有两样最龌龊的东西,一样是政治; 一样是女人的那话儿,男人脾气就喜欢那两样东西。”这是他 的”夫子自道。”
但”维新政府”的实权握在两个人手里,一个是清党时 期与杨虎搭档,颇建了功劳,被共产党斥为”狼虎成群”的 陈群。由于作风过分,以致投闲散置,做了杜月笙的食客;上 海沦陷,不肯跟杜月笙一起走。那倒不是什么意外之事,早 有人说过,陈人鹤——陈群的别号——生了一张曹操脸,早 就在等着落水了。
再有一个是任援道。”维新政府”的”绥靖军”首脑。圆 圆的一张脸,带些傻相;但却能言善道。此人是分赃会中心 情最平静的一个;因为他的胞弟任西萍在中央工作,早就为 他输诚,是中央安在敌后很重要的一着棋子。
当然,这3个人是汪精卫不能不卖帐的。至于华北的 “临时政府”,由于日本的决策,要把中国搞得四分五裂,所 以支持”临时政府”存在;汪精卫亦以战前有华北政务委员 会的成例可援,作为屈就现实的自我解嘲。但”临时政府”的 第一号头目王克敏,对于要奉汪政府的”正朔”,也是不大情 愿的。
因此,这个分赃会议气氛之僵硬,可想而知。倒是会外 的酬酢,相当热闹;头一天正式的晚宴结束以后,王克敏在 他的海浜别墅邀客作第二度的欢叙。主人一向以豪赌出名,自 然少不了一桌”梭哈”,入席的还有两名”贵公子”,一个是 岑德广,前清两广总督岑春煊的儿子。一个是杨毓珣,他的 父亲是袁世凯的智囊杨士琦;本人是袁世凯的女婿。杨毓珣 与东北军旗有渊源,汪精报在上海招兵买马,在哥伦比亚路 特设招待所,即由杨毓珣主持,经手收编各路散兵游勇,”讲 斤头”大部分由他经手,因而搞了不少钱,在赌桌上,财大 气粗,将岑德广比得黯然无光。
一场豪赌下来,杨毓珣大输;其实他是打的”政治梭 哈”,多”跟”少”看”,明知他人”偷鸡”,故意不”捉”,为 的是让大家觉得他豪爽够交情。
由于第二天上午还有会议,大多数的客人结了帐便即告 辞;其余的吃了消夜也都走了,唯独杨毓珣留了下来,跟主 人还有话谈。
“琪山,”王克敏喊着他的别号问说:”老汪安排你干什 么?”
“现在还谈不到此。”
“你自己呢,总有打算吧?”
“是啊!”杨毓珣答说:”我正要跟你商量。”
杨毓珣的目标是上海市长,希望王克敏能为他在汪精卫 面前多说好话。
“上海市长?”王克敏从墨晶眼镜中斜睨着他问:”你吃得 消吗?”
“怎么吃不消?”
“那面有戴雨农、杜月笙;这里面有个丁默更、李士群、 你夹在中间,两面受敌,莫非倒不怕?”
“不要紧。’仁社’的朋友,可以帮我的忙。”
“人家起什么帮你的忙?你跟我一样是’空子’。”
“有寒云跟内人的关系;’仁社’的人,不拿我当’空 子’看的。”
他口中所说”寒云”,就是袁世凯的”皇二子”袁克文。 杨毓珣的妻子,在姊妹中排行第3,名叫叔祯;与袁克文是一 母所出。袁克文在清帮是”大”字辈;他这一帮的字号叫做 “兴武六”,在前清漕运”一百二十八帮半”的粮帮中,势力 最大。与袁克文同帮同辈的名人,有张之江、蒋伯器;”老 大”叫张仁奎,先是扬州徐宝山的部下,做过镇守使,后来 参加革命,很出了些力。现在高龄八十有二,隐居上海海格 路范园,已经不问世事。
不过,他跟杜月笙的”恒社”那样,门弟子有个组织叫 做”仁社”,其中军政工商学各界的人都有。势力远到华北、 西南;川军将领外号”范哈儿”的范绍增,应该是”袍哥”, 居然亦会是仁社中人。
袁克文与张仁奎是”同参”弟兄;袁叔祯颇有丈夫气,跟 “门槛里”的人亦很熟;杨毓珣凭此关系,自信能取得”仁 社”的支持,但王克敏不以为然。
“就算’仁社’支持你,力量也有限。你跟上海没有什么 太深的渊源,何必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王克敏又说: “况且,老汪亦未见得肯把这个缺给你。你要我说,也就是白 说;倒不如到我那里去。当上海市长,不如当北平市长。”
“我不能去。”
“为什么?”
“我怕人家笑。”
王克敏大为诧异,”笑你什么?”他说:”府上跟北方的渊 源很深,你去当北平市长是很自然的事。”
原来杨毓珣很怕北平的小报,怕一当了市长,小报借报 发挥,大谈袁世凯的丑史。当然这也不是主要的原因;问题 是他有一副班底,对北平的情形,非常隔膜。目前唯有先进 行上海市长;活动不成,另作他计。
“好吧,我替你探探口气看。”王克敏说:“我看希望甚微。”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恰好第二天开会之前,王克敏有个跟汪精卫单独谈话的 机会。原来这天需要讨论的”中央政府机构”及”中央政治 委员会”的组织草案,事先都说好了的;开会通过不过是一 个形式。只是有件事。却须在会中讨论,汪精卫特意请了王 克敏来商量。
“叔鲁兄,”汪精卫说:”本党’六全大会’决议,授权兄 弟’延请国内贤智之士,参加中央政治会议’;北方的耆旧贤 俊,能不能请叔鲁兄开张名单,给我参考。”
“怎么说能不能?汪先生交办,自然遵命。”
“言重,言重!”汪精卫又说:”我预定下个月中旬,在上 海开第一次’中政会’。关于时间、地址,叔鲁兄有没有意见?”
时间没有问题,地点却有意见;却又苦于不便直说。王 克敏认为在上海开会,有移樽就教的意味,十分不愿;于是 想了一下说:”北方的耆旧,年纪都大了,惮于远行;恐怕都 不会出席,似以在北方为宜。”
这是讨价还价的手段;如果一谈下去,必是采取折衷的 办法,仍旧选定具有中立意味的青岛为开会地点。汪精卫看 出他的用意,毫无还价,但有解释。
“叔鲁兄,”汪精卫以他特有的那种诚恳亲切的语气说: “开关地点问题,我考虑了很久。照我的本意,为了敬重北方 的耆旧,想到北平去开会。不过,这一次’中政会”’,对外 具有号召全面和平的作用;上海是国际都市,在宣传上易收 事半功倍之效。所以这一点,要请叔鲁兄支持。至于北方耆 旧,即或惮于远行,无法南下;将来我会请人当代表。到北 方去当面请教。但更希望会前有书面意见;这方面要请叔鲁 兄多多费心,能在下个月行旌南来时,搜集他们的宝贵意见, 一起带来。”
听他这么一说,王克敏觉得无可商量,心想:到时候我 亦表示惮于远行。看你如之奈何?
想是这样想,口中却唯唯敷衍着;顺口又问了句:”关于 中枢的人事安排;汪先生想来已有腹案了。”
“是啊!有件事我正要跟叔鲁兄商量。考试院一席,我想 借重逸塘;无论如何要请叔鲁兄支持。”
“逸塘本人的意思呢?”
“我还没有跟他谈。”汪精卫又说:”我知道叔鲁兄也不能 没有逸塘臂助;不过,论资历,实以逸塘长考试为最够资格。 我想不妨南北并顾,以考试院长兼华北政务委员。”
汪精卫所说的逸塘,就是安福系的要角王揖唐;他出身 很奇特,先是光绪三十年废科举前最后一科的二甲进士;后 来又弃文习武进日本士官。穿马褂、踱方步的进士老爷去学 “制式教练”,弄得笑话百出;不得已弃武习文,在法政大学 混了两年,回北京参加”游学考试”,发榜取中,钦赐同进士 出身,变成有清一代极罕见的”双料进士”。这样的出身来当 考试院长,自然最够资格。
王克敏心想,以考试院长兼任华北政务委员,岂不表示 华北的”小朝廷”,隶属于汪记政府?如果不让王揖唐兼任, 只干空头考试院长,似乎又对不起老朋友。左思右想,无可 拒绝,只得答应;不过,主意也打好了,尽管他”明令发 表”,只不让王揖唐就职,亦可以暗示,华北不受南京管辖。
“汪先生,”这时该王克敏提出要求了,”上海市长一席, 杨琪山人地相宜,敬为举荐。”
汪精卫不想他会单刀直入,这样”荐贤”!心想,如果饰 词推托,此刻正在利用杨敏珣招兵买马之际,殊多不便;唯 有找句好听的话,先敷衍过去再作道理。
“是的。杨琪山大才槃槃,出任上海市长,也很相宜;不 过,将来最重要的还是军事,我另有借重他的地方。”汪精卫 这时已想到了一个位置。所以紧接着又说:”一定比上海市长 一席,更能发挥琪山的长处。”
王克敏还想再问,已无机会,开会时间已到,进入会议 室,由梅思平宣读议案;日本方面的代表清水董三,担任传 译,草草通过。汪精卫等一行,当天就搭”奉天丸”启碇南 归。
4组班邀角
青岛”分赃”会议始末及汪精卫”组府”的形形色色。
  ”还都”的日期定在3月30日;正式筹备工作开始,首 先当然是决定”新政府”的人事。
第一要角当然是周佛海,已内定为财政部长;周佛海手 下的第一要角,则是罗君强。他早就有了一个构想,找一批 人来为周佛海做羽翼,曾经拟了一张名单,不下30余人之多, 请周佛海圈定10个人,安插到各部去当次长。这一来,除了 财政部以外,周佛海的影响力,便可扩张到其他各部门了。
周佛海所圈定10个人,以罗君强为首,有金雄白,有杜 月笙的学生汪曼云,有吴铁城当上海市长时的法文秘书耿嘉 基,连周佛海一共11个人,曾经义结金兰。但是,这”十弟 兄”,却不能个个当次长。
到了3月中旬,汪系第一大将陈公博,终于到了上海。他 是陈璧君亲自去拖他下水的;当她到了香港,陈公博曾经问 她,汪精卫是不是要组织政府?陈璧君答得很技巧:”对于这 一点,你是反对还是赞成,请你自己跟汪先生去说。从仲鸣 被刺以后,只有你在他面前,什么话都可以说。”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陈公博。他还悄悄跟杜月笙、钱新之 见了一次面;他们当然希望他能劝阻汪精卫不要组织政府。陈 公博也答应了;但一到上海,才知道一切都已就绪,简直令 人无法开口。
“名单是佛海拟的。他的意思是请你长立法;上海是根本 据点,亦非请你疲劳不可。”汪精卫又说:”公博,看在交情 份上,你也不能不陪我跳这个火坑吧?”
“我们自以为跳火坑,别人不是这么看。”
“那也顾不得了。但求无愧我心。”汪精卫转脸说道:”佛 海,你拿名单再跟公博商量一下。”
于是周佛海将陈公博邀到另一间关防严密的小客厅中, 从保险箱中,将新政府的名单拿出来给他看,只见头一行写 的是:”主席林森”;第二行才是”代理主席汪兆铭”。以下行 政院院长汪兆铭;副院长是褚民谊;再下来就是立法院院长 陈公博;监察院院长梁鸿志。
看到这里,陈公博问道:”陈老八呢?”
那是指陈群;“喏!”周佛海指着名单说:“把内政部给他。”
“喔。”陈公博点点头,往下看到有个社会部,便又说道: “这是新设的一个部,管什么?社会问题可多得很啊!”
“没法子!”周佛海皱着眉说:”大致跟警政部差不多;职 掌还待拟定。”   ”既然如此,何必叠床架屋,另设一部。”   ”只为——”
只为丁默更与李士群,对警政部部长一席,都是志在必 得。论资格应该让丁默更;所以周佛海的安排是:丁默更当 部长,而以李士群为政务次长。那知李士群坚拒不受;而丁 默更亦不甚欢迎这个次长,彼此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只好另 辟蹊径,为丁默更特设一个社会部;由周佛海兼警政部,而 李士群则以政务次长当家,才算将这场纠纷摆平。
再看下去,陈公博不由得失声说道:”荒唐、荒唐!这不 成话。”
周佛海一听就知道了,”是不是褚民谊当海军部长,显得 滑稽?”他问。   ”岂止滑稽,简直是个笑柄。”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那一来一提到海军,大家就会联 想到他替’美人鱼’拉马,招摇过市的模样。无奈’老太 婆’说,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陈公博拔出自来水笔,将海军部长之 下的褚民谊三字勾掉。   ”那总得给他弄个部才是。”   ”我看,”陈公博说:”汪先生不必再兼外交部,给他好了。 反正,现在只办日本一国的外交。”   ”边疆委员会还没有人?”   ”是啊!”周佛海说:“我想找汪曼云,那知他情愿当次长。”   ”本来嘛!边疆在哪里?”陈公博说:”我看南京的城门, 就是边疆了。”
周佛海报以苦笑,拿出另一份名单说:”请你看看军委会 的安排。”
军委会的委员长是汪精卫兼;陈公博兼副委员长,再兼 政治部部长;次长还没有人。
“博兄,”周佛海说:”关于你的安排,是出于汪先生的指 示;有什么意见,尽可商量。”
“我没有意见。汪先生跳火坑,我是殉葬。”
出语不祥,周佛海不免扫兴,停了一下又问:”你夹袋中 有人物,开张单子给我。”
“没有,没有!”陈公博答说:”既无夹袋,亦无人物。”
这有些”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意味了。周佛海本想说罗 君强的事,此时亦就见机不言。
“除了褚民谊的海军部长,此外我都同意。”陈公博将名 单推向周佛海,身子往后一仰,意态萧闲地说:”上哪里去走 走好不好?”
周佛海不知他想到哪里?转个念头,方始明白;他们俩 “同病”,都有”寡人之疾”。便微笑着收好名单,说一声: “走吧!”
摒除随从副官,周佛海陪着陈公博上了汽车,向司机低 声说一句:”海格路。”
出了弄堂,汽车折而向南;陈公博问道:”你要带我到哪 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周佛海忽然向司机问道:”老董,你 的儿子怎么样?”
“小儿麻痹症,很麻烦的事。送在宝隆医院,三等病房人 很杂;我女人陪在那里很不方便。”   ”换个好点的病房。”周佛海从身上掏出一叠钞票,往前 座一丢,”不够再跟我要。”   ”够了、够了。”老董说道:”先生最好搬个场;太太在疑 心了。”   ”喔,”周佛海想了一下说:”回头你到潘先生那里去,问 问他们还有什么合适的房子。”
司机点点头,不作声;陈公博便问:“你们打的什么哑谜?”   ”潘三省给我介绍了一个人——。”
周佛海当着司机毫无避忌地告诉陈公博;他替会乐里的 一个名妓大媛,在海格路筑了金屋;是潘三省拉的纤。此刻 听司机的口气,似乎他的妻子杨淑慧已有所觉,迁地为良;得 找潘三省另找房屋。
陈公博笑一笑问道:”思平是怎么回事?”
周佛海自己的艳史,并不避讳;朋友间的风流公案,却 不肯在司机面前谈论,只说:”话很长。”
陈公博也会意了,暂且不言。到得海格路,在一座平静 的小洋房前面停下,按了一长两短三声喇叭;等他们一下车, 司机随即将车开走了。
铁门戛然而启,司阍一见是主人,开了大门;周佛海领 着客人到了楼下客厅,有个梳着长辫子,风姿嫣然的”大 姐”迎了出来,开口说道:”小姐到先施公司去了。5点钟回 来。”   ”好!你先煮两杯咖啡。”周佛海又说:”啊翠,陈部长在 这里吃饭。”
“陈部长是头一次来。”阿翠含着笑说。
“以后常常会来。”
“那末,”阿翠问道:”要不要预备客房?”
“对!你倒提醒我了。不过,”周佛海沉吟了一回说:”恐 怕要搬家;等搬定了再说。”
“好!我晓得了。”
说着,阿翠一甩长辫子,转身而去;陈公博直盯着她那 个扭动的大媛股看。周佛海等他转过眼睛来,含笑相问:”如 何?”
“明慧可人。”
“岂止明慧?”
“还有什么?”
周佛海笑笑不答;停了一下说道:”思平的事你也知道 了?”
“是啊!我在香港听人说,事情闹到汪先生那里去了?”
“可不是!组织部有个杨小姐——”
这杨小姐是伪组织部的日文秘书。长得妖冶异常;梅 “部长”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了。梅思平多少有些假道学,怕风 声传出去不好听;中道捐弃。那杨小姐可不是胆小怕事的人, 一封信写给汪精卫,告梅思平始乱终弃;表示如果不能善了, 将诉诸社会,讨个公道。
“这一下,思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吗?”
“那还用说,汪先生大为震怒;老太婆还指着思平的鼻子, 训了一顿。”
“事情呢,如何善了?”
“汪先生把她的信交了给我;我托周隆庠去斡旋。结果, 4万元了事。”周佛海笑道:”4万元给思平买来一个外号,叫 做’祥生公司’。”
“怎么叫’祥生公司’?”
“出租汽车的祥生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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