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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张居正

_2 郦波(明)
家世与传承
说到张居正少年时的天纵奇才与落榜之谜,我们首先要交代一个前提,那就是从基因遗传学的角度来看,张居正这位天才的血管里到底是流着怎样的家族血液呢?
按照家庭出身看,张居正倒是出身于一个断断续续的军人世家。
据张居正在他回忆父亲的一篇文章《先考观澜公行略》里回忆说,他明确可考的祖先应该是他的七世祖张关保。这是一个凤阳人,又生长在元末农民起义的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而且他是跟着他的凤阳老乡朱元璋打天下的,怎么说,冲着跟朱元璋老乡的身份也不该是个平庸之辈。
但这个张关保比较老实,最终也没像徐达、汤和那样混上个开国功勋。他只是凭着他的努力踏实,而不是凭着他是朱元璋的老乡,在徐达手下作一名普通的士兵。
后来,一直到徐达领兵攻下采石矶,由于在渡江战役中,这位张关保努力冲锋,率先攻入敌阵,所以受到了军功的封赏。张居正在《先考观澜公行略》中就说,张关保“国初以军功授归州安御千户”。这个归州就是现在的湖北秭归。
不要小看这个“千户”,我们经常会在以明史为背景的武侠片里听到这样的称呼——“千户大人”,这个“千户”在当时倒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个“大人”了。
因为明代施行的是军分区制,各府要害之地设卫,“卫”就相当于是军分区,而一“卫”由五个左右的千户所组成,一个千户所掌管一千两百人左右。这样就可以看出来,一个千户作为地方的军事将领那在当时还是很牛的。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千户可以世袭,也就是说可以老子传给儿子,儿子再传下去,千秋万代,这种军事“户籍”可以不变,所以在当时,那也是一种显赫的荣耀了。
所以,张居正一再强调他的祖先是“以军功授千户”,既可以看出他对这种世代军功的崇尚,也可以看出他对祖先那种凭踏实努力而累积功业的行为方式的崇尚。
这两点对他以后人生的影响都很关键,一方面,他的工作作风也体现出这种踏实严谨的作风,另一方面,“国富兵强”始终成为他一个最现实的政治理想,甚至在军事上看,也就是在张居正时代,明朝偶尔表露出了一丝想进行某些军事扩张的想法。
反过来说,没有这种军事思想的保障,张居正的万历新政也不会有那么好的改革环境,应该说这一点军功思想还是从张关保的身上流淌到了后来那个文人的张居正身上的。
但事实上的,千户的荣耀却并没能传到张居正的头上,也幸好没传到他的头上,否则,明代只不过多了一位“千户大人”,却少了一位治世能相,那该是一件多么让人遗憾的事儿啊!
张关保的累积军功换来的千户位置,到了第四代,也就是张居正的曾祖父张诚的时候,就跟张居正家没关系了。因为张诚是次子,排行老二,也就是说有他哥在他就没资格来继承这个千户的位置。于是,“千户大人”这个词儿从张诚这儿就开始与张居正无缘了。
因为不可能再成为归州的“千户大人”,张诚成家后索性就从归州搬了出来。搬到哪儿了呢?搬到了江陵,也就是今天湖北的荆州,也就是李白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那个地方。所以张居正后来常自称是“江陵张太岳”,因为他名居正,号太岳,而后人有时也索性称他为“张江陵”。
因为没能继承千户的位置,这个张诚对他的孩子寄寓的期望就很高,这从他给孩子起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
他有三个儿子,老大叫张钺,老二叫张镇,老三叫张釴。
看这三个名字,可以发现这个张诚还是挺有水平的。钺是古代一种带长柄的斧,既是一种古老的兵器,也可用于仪式、仪仗中,它最早是用青铜打造的;镇是镇纸,古代以玉镇为最有名,但最早时也是用青铜做的;釴就是一种一左一右带俩耳朵的青铜鼎,我常觉得现在我们用的锅可能就是打釴这儿演化来的。
你看这三个儿子的名字都用的是金字旁,而且还都和青铜器有关,青铜器可是国之重器啊,所以我估计这个张诚纯心就是想打造一个“青铜时代”,不过这当然只是他们张家的“青铜时代”而已。
可惜,在这三个儿子身上,在张居正出世之前,张家的“青铜时代”只是一个梦想而已。
老大和老三还好点儿,一个做生意,一个去读书,唯独这个老二张镇,也就是张居正的祖父,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偏偏他爹还就是最喜欢他,溺爱他。结果这老二更是一事无成了,还任性,但结交起狐朋狗友来又很豪爽,所以张居正后来也多少有那么点飞扬跋扈的性格,这可能从他爷爷张镇那儿遗传的比较多。
因为游手好闲,所以张镇成了家后,开始日子很不好过,所以张居正老说自己“起自寒士,非阀阅衣冠之族”(《张太岳集·卷三十五·谢病别徐存斋相公》),也就是说自己出身于贫苦家庭,小时候家里穷得很,那就是说他爷爷那段日子。
但事实上,张居正也是夸大其词,因为到他出世,他们家的条件已经明显改善了。
在张诚的努力下,后来张镇凭着游手好闲锻炼出来的健壮体格,谋到了当时江陵辽王府护卫的这么一个职务,多少有点儿向他们家的军事传统回归了。而且这还是一个铁饭碗,张镇一直到死,都是老死在辽王府护卫这个岗位上的。
有人会奇怪,这个游手好闲的张镇怎么突然就改邪归正了呢?怎么这么爱岗敬业,一直老死在工作岗位上,难道他不退休吗?
您还别说,这个谜团的内涵对张居正的影响还真的蛮大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等到下一讲里会有一个详细的解释。
张镇一辈子也就那样了,他爹张诚就把张家“青铜时代”的期望寄托到了张镇儿子的身上,希望他能好好读书,至少考个举人什么的。于是,张诚给他的孙子,也就是张居正的爹,取了个名字叫张文明,字治卿,就是想做个文化人,当个公卿大夫什么的。
带着这个理想,这位张文明同学一辈子都很努力读书,结果一辈子也没读出个结果来。直到他的儿子张居正考中了进士,张文明连个举人也没考上,眼看“长江后浪推前浪”,张文明这朵“前浪”最后彻底认输了,他在四十岁的时候完全放弃了科举考试,他终于明白,原来他名字中那个“文治武功、公卿明相”的理想是为他那个天才的儿子准备的。
张居正出世了,张家的“青铜时代”,明朝的“中兴时代”也就来临了。
梦与天才
明朝嘉靖四年(1525)五月初三,这一天张居正出生了。
出生之前,据张居正的儿子张敬修后来写的《文忠公行实》记载,张居正的祖父张镇和他的曾祖父张诚都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梦。
祖父张镇做的梦是突然发现家里淌满了水,就问下人,哪里来的水啊?
下人回答说,水是从张少保的地里流来的啊。
少保是太子少保的简称,太子少保是个官职,也是朝廷的宰辅重臣,张家这时候连个举人都没有过,哪来的什么太子少保啊?所以这个梦就是个将来要出宰相的征兆。
曾祖父张诚做的梦就更有意思了,他梦到他们家的大水缸里浮上来一只白乌龟。
请注意,江浙方言里称“鹅”叫“白乌龟”,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儿。张诚梦到的这个“白乌龟”,它就是白颜色的乌龟。
乌龟虽然常见,但白乌龟却是不常见的。乌龟的乌就是黑的意思嘛,这白乌龟简直就是黑白配!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乌龟?说老实话,反正我是没见过。就算稀有品种,我也只见过绿毛龟。
我们知道中国古人有个习惯,就是喜欢把稀有颜色的动物当作祥瑞,一般要改朝换代什么的,就会有人献个白乌龟、红喜鹊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染的颜色。
但梦到白乌龟,就说明这是祥瑞出现了。于是,张诚那个要建立张家青铜时代的愿望又萌生了,他就取这个白乌龟的谐音,为张居正取了个名字叫“白圭”,这个“圭”就是玉的意思。
所以,一直到十二岁之前,张居正都不叫张居正,他叫张白圭。
说到张居正的祖父与曾祖父的梦,还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梦里都有水。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由古代易学发展而来的民俗学里有一门学问叫相梦之学。我经常说我们中国人与现代心理学擦肩而过是一件很可惜的事儿,你看,现代心理学源自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而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源头来自于他的一本书——《梦的解析》,也就是对梦境的分析,而我们中国人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有了世界上有关梦境分析的第一本专著,那就是《周公解梦》。
这要比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早两千年啊!
只可惜,我们的周公解梦只流于对梦境表象的感性对照,却没有一个逻辑分析的过程,也就导致了我们与心理学这门学科擦肩而过了。
根据周公解梦的解释,当然没有什么原因与理由,做梦梦到水,往往是种吉兆。当然,小朋友梦到水不算,那往往是要尿床的征兆。而张镇的梦是水加少保,张诚的梦是水加白乌龟,这两个梦就说明张家因为这个小孩儿的降生,转眼就要大发了。
事实上,据张敬修的记载,不仅祖父与曾祖父做了这样的好梦,连张居正他妈赵氏在怀孕前也做过更怪的梦。
说是梦见夜里自己的房间突然明亮起来,天上降下一青衣童子,绕着赵氏的床走了两圈儿,然后就不见了,第二天,赵氏就怀上了张居正。
我就觉得,他妈这梦明显有点臆造的成份了,这哪是什么青衣童子啊,这分明是天使在人间嘛,要不就是送子观音来了,连生孩子怀孕都靠这个,明显有点瞎说了。
不过,据张敬修的《文忠公行实》明确记载,赵氏是怀胎十二个月,也就是预产期拖后了两个多月才生下张居正的,这倒是真的,这也让当时人认为这个迟迟不肯降临人世的张居正肯定不是个凡种。于是,大家都预期这个名叫张白圭的宝宝会逐渐表现出不同于常人的神奇一面。
果然,不负众望,张居正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天才的一面来了。
说张居正还不到两岁的时候,有一天,他的奶娘抱着他在院里玩,正好他的一位堂叔在看《孟子》这本书,就拿着书对这位张家人都很期望的张白圭说:
“小孩子哪有什么天才,要认得字才算天才,看看这两个字,叫‘王曰’,认不得‘王曰’就不算天才。”
可以看出来,这只是一个大人的正常的心理活动,他这位堂叔也只是随口逗逗这个小白圭而已。哪知道第二天,奶娘又抱着张居正出来玩,正好他的堂叔又在院子里看书,这时候不到两岁的张白圭小朋友走过来,指着书上的两个字念道:“王曰”!
这一下他那堂叔傻眼了,真的是无师自通的天才啊!
从此以后,张居正就开始认字了,到五岁时就会写诗了,到十岁时写得一手好文章,整个江陵府都震动了。十二岁的时候,小小的张白圭轻松地就考了个秀才。
说他在去投考前,主管官荆州知府李士翱也做了一个梦,梦见天帝给了他一块玉印,让他转交给一个小孩子。
后来,李士翱看了张居正的文章非常喜欢,荆州府点名的时候,第一个叫上前来的就是张白圭,其实这个白圭就是白玉印的意思,而李士翱一看,这小孩儿正是以前梦到人那一个,于是他就琢磨那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这孩子已经叫白圭了,又怎么把玉印交还给他呢?
想着想着,李士翱突然间豁然开朗,就说白圭这个名字虽然不错,但对于你这样一个人才,小时用用还可以,再往下要一展鸿途则不宜了,于是他就为张白圭同学另取了一个名垂青史的名字,这就是——张居正!
从此,考上了秀才的天才儿童张居正就要告别张白圭的时代了。
他在众人的期待中,满怀信心地参加了第二年的乡试,也就是举人的考试,要真的为张家开启一段青铜时代了。在所有人都认为张居正中举是理所应当、轻而易举的事儿的时候,他却意外地遭受到了人生的第一个重大挫折——这位当时公认的天才,居然落榜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落榜见天才
我们说,当时的人都认为张居正是天才,在这种环境影响下,张居正对自己的期待也是很高的。他去应考面试的时候,就随口写过一首诗,是咏竹子的,最后两句叫“凤毛丛劲节,直上尽头竿”(《张太岳集·卷六·题竹》)。
什么意思呢?
“凤毛”是个典故,它的意思也就是继承前贤,要成为出类拔萃的人才,而十三岁的张居正说这话是说他要以竹之品格,扬凤毛之才,登上百尺竿头,一展青云之志。尤其是这句“直上尽头竿”,你看这个“直上”的信心与霸气,多少也暴露了这个少年的野心。
其实,所有天才的成才都伴随着一种自我心理预期的膨胀,不仅仅张居正是这样,唐伯虎、徐文长的成长经历中都有过这样的阶段。
从好的一面来看,这是一种信心与进取心的表现。但从更长阶段的人生发展来看,这种心理能否得到适当的调节也极为关键,尤其是调节的时机与方式,往往会决定一个人的一生。比如唐伯虎和徐文长,最后都是因为科举考试失败的重大打击而改变了人生发展的方向。
事实上,张居正也经受过这样的打击,但这种打击来的时机与方式对于张居正来说,都是恰到好处的,所以他幸运地因为这种打击而成就了他一生中的第一次凤凰涅槃。
说起这次落榜,真是很有意思。
张居正少负神童之名,不仅被乡里乡亲所看重,也被江陵府当时最重要的几位重量级人物所看重。其中最看重他的就是后来做了大司寇、当时任湖广巡抚的顾璘,当时的巡抚也就相当于现在的省长了。
那么,这位顾省长是如何器重十三岁的张居正的呢?
据张居正自己回忆说,顾璘第一次跟他交谈之后,“一见即许以国士,呼为小友”(《张太岳集·卷三十五·与南掌院赵麟阳》),也就是一下子就把他当成是忘年交了。后来,有一次,这位顾省长还留十三岁的张居正在自己家吃饭,用正式对待客人的礼仪来对待他。不仅如此,席间,还把自己的儿子叫出来,指着张居正介绍说:“这就是我常说的那位江陵张秀才,他将来必是国家的栋梁,你要好好地跟他学,将来也可以去投靠他做一番事业。”从这些细节里,可以看出一方诸侯顾巡抚对张居正的器重。
可也正是这位顾巡抚,一手促成了张居正的落榜。
在乡试后的阅卷阶段,顾璘对朝廷派来主持招生工作的监察御史说:“这个张居正不是一个一般的人才,我觉得他将来必是国家栋梁。但现在年龄太小了,这时候若让的中了举,入了官场,将来不过是多一个风花雪月、舞文弄墨的文人而已,不如趁他小,让他受点挫折,对他将来的塑造定有好处。”
这位姓赵的监察御史听了这话就很犹豫。为什么呢?一是他自己也很喜欢张居正,认为应该录取他;二是因为另外一位主考官湖广按察佥事陈束坚决不同意不录取张居正,认为将来一切都说不准,但现在凭卷面成绩不录取他,实在是埋没了人才。
最后在几番权衡之下,赵御史终于理智战胜了情感,听了顾璘的话,没有录取张居正,这也就导致了天才少年张居正第一次参加乡试就遭到了落榜的命运。
在很多小说里,是这样演绎张居正面对这种命运的,说他开始也愤愤不平,甚至找到主考官那儿去理论。可事实上却是顾璘很坦白地告诉了张居正,说不录取他,完全是自己的主意。
而张居正的表现呢?完全出人意料!
这个十三岁儿童的表现居然是——因为顾璘的这个决定,在此后漫长的一生里他都对顾璘充满了感激。
如果说他长大后体会到顾璘的一片苦心也就罢了,问题是张居正这个十三岁的儿童在落榜事件的当时就能表现出远远超越一般人的眼光与理解力来,这也是我要说张居正果然真是个“天才”的地方了。
他在后来回忆这件事儿的时候说:“仆自以童幼,岂敢妄意今日,然心感公之知,思以死报,中心藏之,未尝敢忘。”(《张太岳集·卷三十五·与南掌院赵麟阳》)这话就是说,我那时年龄小,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会是什么样,但知道顾璘顾巡抚是真的对我好,常想不负他的期望,鞠躬尽瘁,以死相报,这种想法,到现在还不忘记。
请注意,这话虽然说这种想法现在也“未尝敢忘”——这是到了他成年以后,但前面的内容都是在回忆他当年面对这件事儿的心态,也就是说十三岁的张居正当时就能够明了并理解顾璘的一片苦心,并坦然地接受了这个落榜的结局,而没有半句抱怨!
这种通达,这种睿智,我以为就是张居正真正能被称为天才儿童的地方!
所以后来,他也屡经挫折,可他都不会一蹶不振,世事对他而言,几多大风大浪,他都如履平地,这和他那种面对困难与挫折的心态绝对是有着直接的关系的。而十三岁的落榜则可以看作是这种心理训练的第一次。
当然,我们也不能说,落榜了的张居正在当时就完全没有情绪上的波动,这也不符合人之常情,但他后来的表现是接受了眼前的挫折,并很好地超越了它,甚至因此而一辈子感激使他落榜的顾璘,这才是这个十三岁男孩最难能可贵的地方。
他就像一只雏鹰,经历了十三岁的落榜,就像是经历了凤凰涅槃,经历了浴火重生,之后,他终于可以以更健康、更有力的姿态,飞向他人生无比广阔的天空了!
说到经历过落榜挫折的张居正表现出令人叹服的睿智与成熟来,这并不是说他在这之后马上就能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了。
顾璘一手促成的落榜打击从本质上说还是一种善意的打击,但当恶意的打击来临时,张居正这个天才还会表现得那么从容吗?
请看下集:《冷眼暗藏杀机》
第三讲 冷眼暗藏杀机
杀机
我们常会问——“爱一个人到底会爱多久?”
我觉得这取决于你是怎样爱上他的,而他又给过你怎样的震撼。
这不仅限于男女之情,就像张居正一生敬爱顾璘,不仅是因为顾璘把年少的张居正看成了忘年交,也不仅是因为顾璘当初与他初相遇就“一见即许以国士”(《张太岳集·卷三十五·与南掌院赵麟阳》),就是一见面就认定他必将会是国家的栋梁之才。而是因为顾璘对张居正中举的阻挠,是因为这种阻挠背后的爱护与期望给年少的张居正带来了巨大的震撼。所以张居正终其一生,都把顾璘当作是他人生的精神导师。
同样,要回答“恨一个人到底会恨多久”这个问题,我们也可以拿张居正来做一个典型的案例。
这就要说到我们在上一讲中留下来的那个谜团了。
我们曾经提到过张居正的爷爷张镇年轻时是个游手好闲、也有几分游侠仗义的人。当初张居正的曾祖父,也就是张镇的父亲张诚还很嫌这个不务正业的孩子不争气。但后来张镇突然变好了,原因是他找了一份好工作,到当时荆州的辽王府谋了个护卫的工作,也就是到辽王府去当保安。因为是给皇室宗亲辽王那儿当保安,所以他这个保安在当时还有公务员的性质。
这一下,张镇的家境不仅改善了,而且张镇这个人也彻底改变了。这个当年游手好闲的张镇后来居然兢兢业业,死在了工作岗位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话说嘉靖十九年,也就是公元1540年的一个傍晚,在荆州辽王府内正在上演着一出决定一些人一生命运的悲剧。
十六岁的辽王朱宪火节从母亲毛妃那里回来,一走进自己的房间就开始摔桌子、砸板凳,发泄一个具有叛逆性格的皇室宗亲的满腔怒火。
其实,说起来毛妃还不是朱宪火节的生母。因为朱宪火节的父亲死得早,他父亲的元配王妃,也就是这位毛妃,就成了他名义上的母亲。
朱宪火节只是第六代辽王跟一个小妾生的孩子,因为毛妃没生孩子,所以宪火节就继承了王位。又因为宪火节是辽王王位的继承人,所以他的生母反倒没有权利管他,而毛妃则成了朱宪火节的法定监护人和教育、管教者。
因为毛妃一向对宪火节管得很严,就像后来张居正、李皇后对万历帝的教育一样,所以朱宪火节和后来的万历帝一样,表面上都很老实,但骨子里都很叛逆。
这不,刚刚毛妃又把这位已经继承了王位的朱宪火节叫去训了一顿。其实,这顿训说起来也没什么来由,朱宪火节本身虽然游手好闲,但最近也没犯什么错。但有一件事却让毛妃对比着看出了朱宪火节的不足来了,那就是与朱宪火节同岁的好朋友张居正考中举人了。
那么有人会问了,张居正考中举人关辽王朱宪火节什么事呢?毛妃为啥又去训朱宪火节呢?这就关系到一个很普遍的教育问题了。
前几天,我上小学的儿子参加一个数学竞赛,拿了个第四名,回来蛮高兴的,我自己也觉得他还是考得不错的。但当我知道同住一个小区的他的另外一位同学考了个第一名的时候,当时就忍不住说了他一句:“你看人家谁谁谁,怎么能考第一,你咋就不能考个第一呢?”这话一说出来,我就知道错了,因为他那本来蛮兴奋的样子立马就没了。我心里怪自己,只好又安慰他说:“嗯,第四也不错,留着第一下次拿吧。”
你看,做家长的大概都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攀比情结。这个毛妃也这样,再加上朱宪火节又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她在言语中就更容易对朱宪火节形成不自觉的打击。而这个用来当作打击朱宪火节的力量就是张居正。
张居正十二岁考中秀才的时候,就早已是名满当地的小天才了。后来,毛妃偶然了解到这个天才儿童的爷爷居然就在自己的府里当护卫,就很高兴。在张居正考上秀才之后,就让张居正的爷爷张镇带自己这个天才孙子到辽王府来玩。
毛妃看到张居正之后,越看越喜欢,就让张居正跟与他同岁的朱宪火节做好朋友。两个人年岁相当,还是有共同语言的。况且朱宪火节作为辽王王位的继承人,平常被管得很严,根本也就没什么朋友,所以一下子也就跟张居正玩到了一起。
但是毛妃对自己家这个纨绔子弟朱宪火节总是看不顺眼,所以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教训朱宪火节说:“你这样不上进,终有一天要给张居正牵着鼻子走啊!”
这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少年的朱宪火节当时就狠狠地盯了一眼旁边的张居正,心里仇恨的种子就开始种下了。
弗洛伊德说过,童年的一些心理伤害往往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毛妃这句话对朱宪火节自尊心的伤害真的就影响了他的一生。
后来,张居正乡试落榜,这种伤害大概在朱宪火节的心里减轻过一些。可等到张居正又以十六岁的年龄成为当地最年轻的举人的时候,这种伤害又加重了。
这时候朱宪火节已经成了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尤其是他这时守孝期满,已经继承了辽王的王位,成了个飞扬跋扈的第七代辽王。因为毛妃越来越管不了朱宪火节了,但看到张居正的中举,又借着这个话题把朱宪火节数落了一顿,所以朱宪火节这个十六岁的逆反少年才会在回到自己屋里后摔桌子、砸板凳地发泄起来。
按道理,这样发泄一下也就完了,可这个朱宪火节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年,他现在可是辽王啊,人的身份一旦特殊起来,心理就会相应的膨胀起来。所以他摔完东西之后,突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出了一个狠招来。
什么狠招呢?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决定痛下杀手,一泄多年来因张居正而受的恶气。
他以辽王的身份专门摆下一桌酒席,只把正在当班的张镇请来,说是要为他的好朋友张居正的中举庆贺一下。
张镇当然高兴得要命啊,自己的孙子高中举人,自己的老板又摆酒祝贺,所以什么也没想,高高兴兴地去喝这鸿门宴了。
小辽王朱宪火节一杯杯的赐酒,张镇就一杯杯的喝,最后张镇实在喝不下了,可辽王不答应,还是逼着他喝。这一下张镇也懵了,但问题这会儿已经醉得不行了,自己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儿,反正辽王让喝还得喝啊。喝到他自己已经醉得不醒人事,杯子也拿不起来的时候,辽王朱宪火节还要让他喝。张镇自己喝不了,朱宪火节就让人架着张镇把酒给他不停地灌下去,一直灌到灌也灌不下去了,朱宪火节才作罢。
大概这个朱宪火节也并没想过一定要搞出个什么结果,他就是想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来报复一下张居正。可现实的结果却是,张镇,这个张居正敬爱的爷爷最后给灌死了。也可以说是醉死了。
这一下,张家从张居正中举的快乐里一下跌落到张镇猝死的悲伤里。但谁也不能说就是朱宪火节害死张镇的,因为张镇是为了庆祝张居正的中举而醉酒死的,这只能说是乐极生悲的偶然事件。你能说是辽王赐酒庆祝是有意谋害吗?不能啊!所以,张家也只能把这事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
尤其是张居正,他的这个爷爷我们上一讲说过,少年时游手好闲,但也有几分游侠仗义,后来做了辽王府的护卫,多少有点回归了他们张家原来的军事传统。所以我想,张镇的这种性格和尚武习气对张居生幼年的影响一定更大,要不然成年后的张居正也不会跟戚继光等人结成莫逆之交了。所以,少年时候的张居正对这个爷爷一定很敬爱。辽王朱宪火节灌死了他爷爷,他心里应该跟明镜似的,可这件事儿之后他还是跟辽王一如既往地作好朋友,并没有因这件事儿跟辽王有什么不愉快,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这就要说到张居正的性格和我们称他为天才的地方了。
天才
我们知道当时人称张居正为天才,主要是因为他的早慧。
在中国古代,社会的话语权完全掌握在知识分子手里,所谓天才的标准主要就是诗词文章的文学天赋要比较突出。
比如说王安石那篇有名的论天才的文章《伤仲永》,其中的主人公方仲永少年时之所以被认为是天才,就是因为他五岁时就会写诗了,而且写得还很有文采。按王安石的说法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邑人奇之。”也就是说当时人认为方仲永是天才的标准就两条:一是五岁就会写诗,二是诗写得还特有文采。
其实方仲永的例子还是很典型的,你去看中国古代典籍记载的神童,他们神奇的地方几乎都是很小就能认字,然后很小就能写一手好诗、好文章。要不,就不能算是神童。至于像张衡小时候躺在奶奶怀里数星星的天文学天赋,那是算不上什么的。
而张居正之所以被称为神童,在当时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两岁就能认字,五岁就能写诗,十岁上就能写一手好文章了。也就是说,少年张居正的文学天赋非常突出,所以,从传统意义上来说,他确实应该算是一个天才。
但如果说张居正是因为他的文学天赋才被湖广巡抚顾璘、荆州知府李士翱这些见惯了大世面的人识为天才的话,我觉得还有三个疑问。
一是为什么我们现在看不到张居正少年时的作品呢?
从张居正的后人后来为张居正的刊刻的《张太岳集》里,我们能看到张居正最早的作品是他十三岁赴乡试的时候做的两首诗,之后就是他二十多岁进入仕途后的作品了。前面那些五岁成诗、十岁成文的杰作,更是一点影子都见不着。
就那两首可以看到的十三岁的应试之作,说实话,写的水平也不咋的。一首《题竹》,我们上一次提到过,虽然有气象,但也不能说是特别有文采。另一首也是考试的时候写的一首四言诗,题目叫《题吕仙口号》,也就是写吕洞宾的,诗云:
“这个道人,黄服蓝巾。分明认得,却记不真。呵呵,原来是醉岳阳、飞洞庭、姓吕的先生。”
呵呵,它里面居然用到了“呵呵”这两个字,我觉得倒挺像现在的网络语言。说老实话,我觉得称之为诗都有些勉强,虽然这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也算是难能可贵了,但要说有文采,我觉得实在是有些牵强。
第二个疑问是,不仅从他小时候我们看不出什么文采来,就是他成年后,虽然他的诗文作品大多都被保存在《张太岳集》里了,但从《张太岳集》所辑录的作品表现来看,他在明代文学史上也算不上是大家。
和张居正同年考上进士的王世贞在后来成为文坛盟主,在张居正的时代,文学运动的开展也如火如荼,但张居正始终都没有名列明代著名文学家之列,《张太岳集》序言里也说他“不刻意为文”,也就是说他的文学成就在明代并不显眼,这样的话,又怎么对得起他少年时文学天才的称号呢?
除非有一种情况,就是他的“少年天才”并不是指文学天才。
还有一个疑问,就是顾璘劝乡试的主考官不要录取十三岁的张居正的理由就是,这么小的张居正此时中了举,不过多一个吟弄风月的文人而已,却会少了一个治国的良才。如果张居正的天才就是表现在文学领域,那么多一个吟诗作赋的杰出文人不正是一种最好的结果吗?顾璘为什么又要阻挠这一结果的出现呢?
所以我觉得,这鲜明地表明了顾璘他所认为张居正具有天份的地方绝不是指他的文学天赋。
总结以上三个疑问我们可以看出来,虽然当时人大多因为张居正的两岁识字、五岁能诗、十岁能文从而识其为天才,但像顾璘、李士翱这些有识之士,他们认定张居正是天才的原因恐怕并不在这一方面。
那么,他们认定张居正是天才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呢?
张居正十二岁考秀才的时候,荆州知府李士翱一看他的文章就很喜欢,等到见了面,喜欢得当即就给这个原来名叫张白圭的小朋友取个响当当的名字叫张居正。等到李士翱把自己发现了一个天才的消息告诉了湖广学政,也就是当时的省教育厅厅长田顼的时候,田顼把张居正叫来,当面考了他一篇文章,题目就叫《南郡奇童赋》,结果这个奇童不负重望,当时就写了一篇文章交上来,田顼看了之后说,果然是奇童。那意思也就肯定了张居正是个天才的说法了。
李士翱和田顼欣赏张居正的原因都是因为读了这个十二岁小孩儿的文章。
我们知道,一篇好文章主要是好在两个方面,要么好在文采,要么好在思想,像唐代王勃的《滕王阁序》那就是以文采见长,像西汉贾谊的《过秦论》那就是以思想深度见长。我们前面说了,张居正本人的文采并不见得有多么突出,那么能让荆州知府李士翱和湖广学政田顼都欣赏的地方,大概就应该是在文章所表现出来的不凡见识与思考能力上。
这里还有一个佐证,那就是最欣赏张居正的顾璘,在与张居正初次见面中的评价。史载顾璘遇张居正,“一见即许以国士”。
这个“国士”可是很有讲究的。《战国策》里侠士豫让对赵襄子说:“知伯以国士遇臣,臣故国士报之。”(《战国策·赵策一》)这个“国士”就是一国之内最杰出的人才,而这种人才可不只是舞文弄墨的人才,他们往往是有报国之雄心、治国之能力的良才。从这个意义上说,当初顾璘看重张居正的地方恐怕也是从他的文章、他的言谈举止里看出了这个天才儿童具有不凡的思考能力与眼光。
另外,我觉得张居正成年之前的人生经历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第一个证明就是他能理解顾璘对他的期望,并正确地对待了人生中第一次“高考落榜”,这证明他具有独特的理解力与眼光,这一点,我们上一讲已经讲过,不用多说。
第二个证明就是他的第二次落榜。
张居正在十三岁第一次乡试落榜后,一直到十六岁才等到三年一次的乡试考试,这一次,他顺利过关,也就是中举了。中举之后,他去拜访顾璘,顾璘把自己的官二品佩带的犀带解下来送给他,而且对他说,是自己不好,耽误了他三年的时光,但如今中举后,顾璘说希望张居正能继续努力,以天下为己任,不要只做一名年少成名的文士,而要做古代伊尹那样的千古名相。
从顾璘对张居正的激励里,我们也不难看出来他当年所说的“国士”指的是哪一方面。
在顾璘的鼓励下,张居正潜心治学,并在嘉靖二十三年甲辰参加了会试考试。
在明代,乡试就相当于是高考,而会试则相当于是研究生考试,最高级别的是殿试,考上的人叫进士,那就相当于现在的博士生考试了。在张居正第一次参加会试考试的时候,和他第一次参加乡试考试一样,他又意外地落榜了。
这次是不是又有一个顾璘式的人物从中做梗呢?
事实上并没有。
那么,是什么让这位有天才之称的张居正又落榜了呢?
张居正后来在给自己儿子的一封信中曾坦诚地分析过这一次落榜的原因。他说:“夫欲求古匠之芳躅,又合当世之轨辙,惟有绝世之才者能之,明兴以来,亦不多见。”因为“弃其本业,而驰骛古典”所以导致了“甲辰下第”。(《张太岳集·卷三五·示季子懋修》)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当时科学考试的考察重点是文章的写法,而张居正当时的兴趣却转向了古代的一些典籍,以至于在文章写法的训练上荒疏了,这样就导致了他的会试落榜。
那么,他当时兴趣转向了哪些古籍呢?
从他后来的一些文章可以看出来,他当时的兴趣转向了西汉的一些政论文,比如他中进士后第一篇主动的上书就是模仿西汉贾谊的《陈政事疏》而写的《论时政疏》。像西汉贾谊的这类文章都属于国家大政方针的探讨,你不要看贾谊在西汉并不得志,其实后来汉武帝开创大汉帝国的思想基础与大政方针都是在贾谊的政论文里最早提出来的。
因为沉醉于对汉代政论文治国之道的研究,所以疏忽了对八股文形式上的训练,这就是张居正第二次落榜的真正原因。
这也证明了思考力与政治眼光的训练才是这个天才成长过程中特别追求的学习内涵。
恩怨
第三个证明,那就是他跟辽王朱宪火节的私人恩怨了。
在朱宪火节害死张居正的爷爷张镇之后,张居正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而且一直还是跟朱宪火节保持着很好的朋友关系。
比如在踏入仕途后,张居正因为要躲避政治斗争,很快就回家休养了三年,这三年里,他经常跟辽王朱宪火节混在一起。朱宪火节呢,也经常拉着张居正去游山玩水、诗酒聚会。因为他是辽王啊,所以张居正也不能拒绝,有时候他甚至还得陪着这个纨绔子弟去一些花红柳绿的地方,所以张居正曾在这一时期的诗里表现过愤懑与苦恼的情绪,这里头固然有忧国忧民的成份在,但也应该有他那位好朋友朱宪火节的成份在。
所以那一段时间,朱宪火节把张居正折腾得够呛,大概从十六岁灌死张镇之后,朱宪火节的心里就很痛快,心的话当年毛妃非要说你张居正要牵着我的鼻子走,现在看看是谁牵着谁的鼻子走啊?
可张居正也没闲着,他在这一段时间的文章里把辽王的一些不法行为,尤其是可以变成日后政治把柄的行为都记录了下来。
朱宪火节不是天天逼着张居正陪自己玩吗?于是他的那些糗事,张居正也摸得一清二楚。什么霸占民女啊,什么私自另立辽王继承人啊,甚至私自擅离辽王封地啊,这些对于日后的清算可都是非常关键的证据。毕竟在人事斗争上,辽王这个纨绔子弟跟天才的张居正没得比。
这里头,有一个细节颇能说明问题。这个细节是一篇文章。
张居正进入官场后,就遇到了权相夏言与奸相严嵩你死我活的斗争,在这场斗争中,张居正到底会扮演怎样的角色,会有怎样的心路历程,这个我们下一讲再说。问题是张居正在夏言与严嵩斗争的缝隙里写了一篇有名的文章——《论时政疏》。
这篇文章把当时国家政治危机的几个方面分析得都很透彻,体现了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敏锐的政治眼光。
这篇文章也受到了当时一个重要人物的注意,这个人物是继顾璘之后,第二个可以称为是张居正的精神导师的人物。他是谁?我们也暂且先卖个关子。他因此而看重张居正,并着力想把张居正培养成政治接班人,这说明张居正的这篇分析时政的《论时政疏》里表现出突出的政治天赋来了。
但世人往往并不知道,张居正这篇《论时政疏》所表现出“政治天赋”的内涵并不只限于治国韬略方面,这篇小小的文章还透露出了张居正这个“政治天才”的心机与性格。
在《论时政疏》里,张居正列举了当时政治危机最迫切的五大问题,分别是“宗室”问题、人才问题、官僚问题、军备问题与财政收入问题。张居正后来的改革有一篇纲领性的文章叫《陈六事疏》就是在这篇《论时政疏》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所以这篇文章的份量可想而知。
但仔细分析这篇文章,曾经为张居正做传的朱东润先生发现过一个奇怪的问题。那就是后面说的四个问题确实都是当时政治腐败、国家危机的症结所在,但第一个“宗室”问题的提出,却明显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从明代的政治史来看,甚至只从嘉靖朝的政治史来看,所谓的宗室也就是各分封王那些不规矩的事儿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更不要说算是国家政治危机的症结所在了。在这一方面,明朝的形势明显跟西汉初年的“七王之乱”根本就没可比性。但张居正却在这篇崭露头角的文章里把他做为第一条来说,这岂不是太没有政治眼光了?
不要说跟“政治天才”的说法不符,就算是跟这篇文章《论时政疏》的“时政”这个题目也不相称啊?
这又是为什么呢?
张居正在说宗室问题的时候说:“乃今一二宗藩,……竞求真人之号,招集方术逋逃之人,惑民耳目……而尾大之势成。”(《张太岳集·奏疏十二·论时政疏》)
这话明显夸大其词,甚至说得有造反的迹象。若是按他这篇文章的逻辑,为国家政权的稳固考虑,第一件事就是得先拿掉这几个藩王的封号,继而杀掉这几个藩王才能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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