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担心,一旦密斯李出笼,后事不堪设想……后宫干政,汉有吕后,清有慈禧……
田家英是在一九五六年之前后发出这些议论、感叹的。那时,他的师长、兄长们都不相信江青日后会在政治上有什么出息。在毛泽东视田家英为手足子侄的那年月,自然不会有人去告密。连康生、陈伯达这样的人物都要从田家英口中打探信息,揣摸上意:主席最近读了那些文章 ?做过什么批注?写过什么诗词?夸奖过谁的文字?田家英遵守纪律,对毛主席的个人事务守口如瓶。陈伯达的频繁打探更令他十足厌恶,最看不惯这位「理论家」的那种媚上压下,倚强凌弱的投机嘴脸。
一九五九年七、八月的庐山会议上,田家英和毛泽东之间的政治裂痕逐渐显现。在毛泽东身边工作了十一年之后,亲历了大鸣大放、抓右派、大跃进、超英赶美、大炼钢铁、人民公社化、公共食堂、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等等,一桩桩、一件件,是毛泽东一人策划、一人号令,唱独角戏似的,把全党全国玩的团团转。还公然在成都会议上赞扬个人崇拜……把封建帝王的统驭术运用到党中央工作中来,人人都要仰仗他的鼻息,政治局和政治局常委会如同虚设。
田家英敬重彭德怀的无私无畏的人格,支持彭老总向毛泽东大胆陈言,为民请命。庐山会议后期,田家英差点被划进「彭、黄、张、周右倾反党集团」名单中。刘少奇、周恩来、朱德、康生、胡乔木等出面保了他,毛泽东也还需要他继续完成《毛泽东选集》第四卷的编辑、注释工作。他向毛泽东作了检讨,得以避过一劫。
一年大跃进,三年大饥荒,全国饿死人口数千万。在毛泽东地位最为脆弱的一九六○、六一年,数度流泪表示悔改的日子里,田家英表现出对主公的极度忠诚,全力协助主公稳定局面,度过难关。这是毛泽东和田家英关系最为密切的两年。几次中央工作座谈会上,毛泽东都破例地拉田家英坐在自己身边,以示信任、重用。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倒是坐到了田家英之旁。
田家英是一九六一年由刘少奇、杨尚昆提名,升任中央办公厅副主任,级别为正部级(军队正兵团级)。中直机关历来按级别住房子。田家英一家被安排住进原彭德怀元帅住过的永福堂。「永福堂」匾额为大清乾隆皇帝手书。起初田家英不愿住进永福堂,因彭老总是从这里蒙冤迁出……但杨尚昆主任强调共产党人不讲彩头讲党性,永福堂离毛主席的住所近,进出快捷,方便工作。他只好搬进永福堂以彭总为鉴、居安思危了。永福堂房舍宽绰,北房五间做了田家英夫妇的起居室和办公室;西厢房五间做了三个孩子及秘书、通讯员的宿舍;东厢房五间打通隔墙,做了毛泽东的私人图书馆。这图书馆的西面和东面各有一道门,东面的门外一条通道,直通毛泽东的住所菊香书屋。
要论田家英对毛泽东的最大奉献,应是他从头到尾参加了《毛泽东选集》一至四卷的编辑、注释。刘少奇挂名「毛选」编委会主任,康生挂名副主任,属于「君子动口不动手」。在长达十余年的时间里,田家英年轻力壮,记性又好,独担大任地领着编辑小组完成选篇、考证、文字加工等繁缛而细致的工作。他并主持撰写了「毛选」一至四卷的九百八十七条注释文字。每条注释都力求写得简练、生动、准确。事后毛泽东大表满意,称赞他的劳绩。
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毛主席诗词十九首》、《毛主席诗词三十七首》两本诗词集,亦是由田家英独立编辑完成。其中毛泽东作于井岗山根据地和江西苏区的十来首诗词,作者本人都忘记了,由田家英从江西、福建、湖南、湖北等省市的革命博物馆的残破油印文物中发掘、考证出来的。
田家英还独力完成了《毛泽东著作选读》甲种本、乙种本的编辑出版工作,并替毛著加进了一些「名言」,如「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要搞群言堂,不搞一言堂」等等,受到党中央和毛本人的高度肯定。一九六二年前后,田家英又参加了「毛选」第五卷的选编工作。此卷的主要内容为一九四九年至一九五七年间,毛泽东的各类讲话、报告、文章 、重要批示。在刘少奇主持的编辑委员会议上,田家英这位毛泽东著作的长期编辑者、注释者,竟力排众议,大胆陈言,反对「毛选」第五卷匆忙出版。他不避禁忌,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毛主席在建国以后有关社会主义建设和社会主义革命的论述,特别是有关经济建设的论述还不成熟,甚至有着明显的缺失,有待时间的检验。
在那提倡全民学毛著的年代,田家英反对出「毛选」第五卷,明言毛在社会主义时期的理论不成熟,有缺失,真乃空谷足音,震聋发聩。田家英的言论传到毛泽东耳里,能不大败胃口,怒上心头?于是一声令下,「毛选」第五卷编辑小组就给撤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