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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天汉雄风

_5 杨焕亭(汉)
“还用问么?追!一直追至狼居胥山下!让汉军的气势威震匈奴!”
暴怒的吼声使复陆支和伊即轩后来一想起骠骑将军就不寒而栗,他们甚至猜测这个年轻人身上是不是流着匈奴人的血液。
大军一路向北,中途与匈奴左大将遭遇。
对左大将来说,这大概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猛烈进攻。
左大将并不像左屠耆王那样轻敌,即便是在沙尘弥漫的昨夜,他的军队依旧负戈,张网以待。
霍去病的到来让他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他希望能亲手擒住汉朝刚刚升起不久的将星。
可让他十分吃惊的是,匈奴军意志的坍塌甚至比余吾河水的解冻更令人触目惊心。当左屠耆王部全线溃退的消息传到军中时,他的当户们一下子失去了狼性。
他声嘶力竭的命令在那些溃退的当户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看着当户们纷纷后撤,左大将觉得自己是多么地无力,他无奈地把曾驻守了多年的领地丢给了汉军。
他希望能在比车耆、屯头王、韩王的领地阻击霍去病的进攻,可他又错了。赵破奴第一仗就取了比车耆的首级,而赵安稽、卫山、李敢所部连下了屯头王和韩王的领地,并俘获了他们以及所有放下武器的部属。
担任主攻的李敢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率先将汉军军旗插上单于庭背靠的狼居胥山。
那一夜,左大将怀着悲痛的心情去寻找伊稚斜了,是夜色掩盖了他的行踪,否则他也难逃被俘。
此战后,李桦兴奋地禀报道:“此战汉军斩比车耆,俘获匈奴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等八十三人,俘虏和斩杀匈奴吏卒七万余人,几乎全歼了匈奴左屠耆王部。”
霍去病听着这些前所未有的数字,轮廓鲜明的脸上充满了喜悦之情。
他觉得应该在这里留下汉军的功绩,因此,从占领狼居胥山那天起,他就命赵破奴和赵安稽分别在狼居胥山和姑衍山上各建一座祭坛,祭祀天地,抚慰亡灵。
站在狼居胥山的一面高坡上,望着山下黑压压的俘虏,霍去病不尽感慨。
屈指算来,他们距离长城已有两千多里了,可他却没有旷远寂寞的感觉。征战的欲望让他觉得皇上就在身边,而一路进击的兵戈铿锵,对他来说就像司马相如在竹简上走笔一样快意。
当余吾河水升起的岚气在空气中飘渺时,霍去病的眼睛被春阳照得眯成一条线,那白色的雾霭把他带回刚刚结束战斗的战场。
霍去病向李桦问道:“祭坛可否筑好?”
李桦道:“连日来,将士们顾不得疲劳,日夜苦干,即日即可筑起。”
霍去病有些不耐烦道:“你认为快么?依本将看来还是太慢了。他们是想等匈奴人反攻过来么?你去告诉军正,严令加快速度,贻误工期者,鞭笞五十!”
“咝!”霍去病眉头皱了一下,从口中发出一声呻吟,旋即又恢复了恼怒,“速去呀!”
这细微的表情没有逃过李桦的眼睛,他知道霍去病一定是箭创又疼了。
李桦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后悔,为什么自己当初就没有发现这支冷箭,而像灌强那样壮烈地殉职呢?
大汉可以没有李桦,但不能没有霍去病。
军医官在诊断之后说,那箭是有毒的,虽然药物可以排掉一部分毒,但是却不能根除。他这病不能发怒,一发怒,毒就会侵蚀他的身体。
可他的性子,动不动就怒形于色,如何得了呢?
李桦一想起来就发愁:“将军!您的伤……”
霍去病挥了挥手道:“你怎么如此啰嗦?难道本将会死了不成?”
李桦本来还准备谏言战后休整的,霍去病这话一出,等于封住了他的嘴。从河西战役开始,他就发现霍去病在带兵上少了卫青的宽严相济而失之太酷。
在卫青属下的兄长李晔常常向他忆起卫青关爱士卒的故事。但在李桦的记忆中,霍去病的手中永远只有一条鞭子。
也许是年轻气盛吧,李桦常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他转身准备下山,却瞧见山下走来一个身穿甲胄之人,原来是赵安稽。
本来皮肤就黑的赵安稽,由于连日来的劳累,脸上黑中都带了青紫。
“将军在么?”
李桦手指了指山上的那棵松树道:“在那里!正为祭坛进展太慢的事情生气呢!”
“末将前来正要禀报将军,祭坛已经修好了。”
李桦闻言,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忙与赵安稽一同前来见霍去病。
中午,卫青派人送来的战报,说西路汉军已经内撤。
手握战报,霍去病沉默良久,讷讷自语道:“为何如此仓促地撤退呢?为何不趁势一鼓作气,将匈奴人赶出漠北呢?”
两天后,霍去病在狼居胥山上举行了盛大的封禅仪式。
月亮恰似一轮玉盘照着广袤无垠的草原,照着挺拔峻峭的狼居胥山,照着冰冷宁静的大漠。
祭天台上,火光辉煌。按照大汉的礼仪,祭祀品用全牛、全猪、全羊作为“牺牲”。
在汉军用了半个月筑成的台场上,聚集着火把方阵。
中间一条通道,一边是匈奴战俘,一边是汉军将士。茫茫夜色中,那千万火把与天上的千万颗星,早已没了分界,融为一体。
约摸酉时一刻,霍去病在李桦、赵破奴、赵安稽、卫山、复陆支和伊即轩的陪同下登上了祭天台,李敢率部负责警戒。
夜风飕飕,灯火摇曳,霍去病的脸庞在火光下呈现出凝重的铜红,他魁梧的身躯似乎也为狼居胥山增添了一座新的山峰。
酉时二刻,一干人在祭坛前站定,担任主祭官的李桦宣布祭祀开始。立时鼓乐高奏,只是这乐声中掺入了胡乐的旋律,让台下的俘虏们心头掠过对故乡的思念。
接着,李桦宣布朝拜木、火、土、金、水五色社稷之神,霍去病率领将军们和台下的人一起庄严肃穆地行三叩九拜之礼,立时就有全副武装的士卒抬着“牺牲”出现在坛前。
赵破奴宣读了祭文。这时,台上鼓乐再度响起,那声音借着草原的夜风,传到旷远的角落。
当夜色中传来很苍凉的匈奴乐曲时,包括屯头王、韩王在内的匈奴战俘,眼眶立时充满了泪水。那是丢失土地的伤痛,是思乡的苦涩,是割舍不断地种族血缘。
这时候,从祭坛上传来李桦洪亮的喝声:
“面向东方,朝拜神圣的月亮神!”
战俘们抬头看去,只见霍去病和将军们依照匈奴的礼节,虔诚地拜倒在月光之下。
李桦遵循朝拜的节奏高声唱道:
“神圣的太阳神、月亮神,保佑汉匈百姓共沐大汉文明,万世亲如兄弟!”
这是战俘们没有想到的,就在这一刻,他们对霍去病胜利的原因,似乎也明白了一些。
在火把的明灭中,屯头王和韩王暗地交换了眼色,他们彼此都发现各自的目光在悄悄发生着变化——少了些仇恨,多了些信服。
他们从霍去病身上感受到了那个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汉皇胸怀。
霍去病洪钟般的声音在狼居胥山的峰峦叠嶂间,在苍茫的漠北草原上,在每个汉军将士和匈奴战俘的心头久久回荡。
“自今日起,漠北不再是蛮荒之地,无论是汉人还是匈奴人,都是我大汉臣民,共沐圣德。”
从汉军的方阵中爆发出威严、雄壮的声浪:
“大汉威武!”
“皇上圣明!”
匈奴战俘们的嘴颤抖地嗫嚅着,似乎是迎合那浪潮,又似乎在默默念着伊稚斜的名字。
他们很难用准确的话语描述此刻的心境……
第七章 李广刎颈泣神鬼
霍去病进军北海的脚步并没有动摇卫青按计划将大军撤回漠南。
这是多么郁闷的撤军啊!在回程的日子里,卫青不断打听李广、赵食其的去向,结果都是消息茫然。
难道他们遭遇匈奴劲旅,全军覆没了么?
若是这样,总该有逃回的士卒吧?
难道是因为那夜的沙尘暴,他们全都被掩埋在沙丘下了么?
这怎么可能呢?赵食其不必说,李广几乎一生都在长城内外与匈奴人周旋啊,他不该犯这样的错误啊!
所有能想到的原因,他都想到了。他一次次地设想原因,又一次次地否定。
他让李晔派出多批队伍寻找,可带回来的消息没有一条让他高兴的。
公孙敖的前军前来禀报,前面就是五原郡了,五原太守正等着大将军凯旋。
这是一块让他感慨万千的土地,他曾在这里书写了漠南大捷的辉煌,也书写了赵信叛降、苏建赎为庶人、无功而返的灰暗。
东道无音,谈何凯旋?
卫青的心没有丝毫的轻松。
虽然他现在必须考虑的是如何向皇上交代,可那是近万条生命啊!
“公孙敖将军那里没有李、赵两位将军的消息么?”
“禀大将军,没有!”送信的军侯道。
“一旦有消息,立即禀告本将。”
“诺!”军侯行过军礼,就上马离去了。
太阳隐没在苍山背后,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了,可比起军务繁忙的白天来,草原冰冷的长夜对他那颗忐忑的心更是煎熬。
在晚霞散去最后一缕余光时,卫青转身往回走。
“不!明天就要驻五原的军队全部出动去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晚宴早已备好,李晔则早早地在帐中等候。
这是他们自出征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晚餐,五原太守长史送来了烹制得精致可口的牛羊肉,热气腾腾的肉香和鼎锅里的酒香在帐中弥漫。
卫青入座后,李晔给他斟满酒,话语中就充满了钦佩和安慰。
“自我军出塞后,一路鞍马劳顿,大将军连一顿安心的饭也没有吃上,今日就请大将军饮下此爵。”
卫青端起酒爵,几度起落,但还是饮下了李晔的敬酒。
可这酒在他的嘴里是苦涩的,那辛辣的感觉难以言表。
跟着李晔的劝酒,五原长史道:“本来太守大人要亲自来迎接大将军的,可太守想,这是我军凯旋后经过的第一座城,而它过去又曾是匈奴单于住过的头曼城。在这里祝捷,一则可以震慑匈奴,声援北去的骠骑将军;二则可以鼓舞边陲军民的士气。他说要留下精心筹备,下官就代太守敬大将军一爵,聊表边城军民的敬意。”
然玉液琼浆浇不散心事重重,卫青举在手中的酒爵就再也送不到嘴边去了。
“这酒还是等东道军回来时再饮吧!”卫青放下酒爵,眉宇间掠过一丝惆怅。
帐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每一声都会擂动这帐中人的心鼓。
李晔第一个冲出帐外,就见那骑马人在问大将军的住处,原来他是后将军曹襄派来的信使,说在漠北与漠南的交界处发现了李广、赵食其的队伍,来禀报大将军。
接过信札,他不敢怠慢,转身就朝帐内跑去,边跑边喊:“大将军,东道军找到了!”
“什么?你说什么?”
“东道军找到了!负责断后的曹将军在漠北和漠南交界处遇到他们,他们说是因为那夜风沙而迷路了。”
“哦!”卫青沉吟着,就觉着那颗心随着草原的风沙从高悬的长空飘落下来。
他觉得自己很疲倦,目光也有些模糊。
“速命他们南撤,并把迷路的经过详细陈说,来见本将。”
说完这些,他又对五原长史说道:“本将今日不胜疲累,就此告退,众将尽可畅饮。”
卫青终于在一种复杂的心绪中睡去了。灯火下,他黝黑的额头渗出点点汗珠,每一滴都让李晔想起漠北大战的每一个细节。
那样子让李晔心里很不好受,他吩咐卫士要好好照顾大将军。
就在他将要走出营帐的时候,身后传来卫青的梦语:“公主!卫青……公主……”
李晔被感动了,唉!男人有的不仅是铮铮铁骨,也有百转回肠的柔情啊!
大将军!做个好梦,回到公主身边去吧……李晔在心里道。
他清楚,卫青夫妻虽然贵为大将军和长公主,可他们爱得那样的辛苦,那样的沉重,以致大将军揣着心结奔向了战场。
他多希望大将军活得轻松些,幸福些。
这时候,从巡营的士卒那里传来了敲打梆子的声音:“小心火烛!”
现在想来,那七天七夜,对李广和赵食其来说,还像一场噩梦。
尽管李广认为卫青把生擒单于的机会夺走有违统帅的品格,尽管他对卫青不顾“东道军”面临的艰难而愤懑,可负气归负气,他还是把郁闷丢在一边,而是十分珍惜这最后一次与匈奴的对阵。
当晚,他就赶赴赵食其处商议北进方略。
第一次参与进击匈奴的赵食其,对能与李广合军而十分高兴,可要命的是,他没有找到熟悉漠北地形的人作为向导。
“唉!将军大意了!‘不用向导者,不能得地利’,我军由此进击,欲与大将军会师,需越过瀚海,横渡大漠,一路险象环生,若无熟悉路径之百姓作为向导,恐怕我们连命都保不住,遑论击敌?”李广担心道。
赵食其心头一沉,脸上顿时十分尴尬:“在下对塞外地形一无所知,现在即刻去找百姓,以弥补过错。”
可已经晚了,匈奴人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席卷百姓而去,除了留给他们一堆堆牛羊粪便和撑过穹庐的地坑之外,就是头顶带不走的太阳。
站在草原上,望着苍鹰在遥远的天际盘桓,赵食其一脸的愧疚。
李广明白,现在只能靠自己的经验去应对一路的不测。他迅速与赵食其调整了战略,让自己的军队走在前面,赵食其的军队走在后面,一旦前面遇险,部队立即南撤。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刚刚度过一天的李广与赵食其执手相别。
“将军请切记,兵者,凶器也。将不畏死,然不做无谓之死,士卒亦有父母妻儿,也不可做无谓牺牲。”
三天以后,他们进入大漠。
无边无际的荒凉沙漠在太阳下一片金色,常常走出数十里,连一丛草都碰不到,数千人的队伍,在沙梁上像一支细流,缓缓地流过一道道沙丘。
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炙烤着将士的身体。没过多久,大家就喉咙干得冒烟,本能地去摸腰间的水囊。
每当这个时候,就有军侯在耳边提醒:省着点吧,还不知道要走多远,断了水,就只有等死了。
好不容易等太阳落下去,身上的汗水早已被日暮时分的风吹干了,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却是奇冷,风都像长了爪子似的,直往脖颈里、袖筒里钻。
这样的气候,不要说从未到过塞外的赵食其,就是常年戍边的李广,也感到十分地无奈。
他不断地发出指令,要部下做好必要的准备,避免因伤病影响行军,还派出身边的曹掾,把情况及时地通报给跟在后面的赵食其。
此刻他正站在一道沙梁上,看着队伍从面前经过,忽然感到十分孤单。灌强走后,本来三儿子李敢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可是,出兵漠北前,霍去病在军中选能征善战之士,点名要走了李敢。
新任从事中郎又太软弱,遇事就只有一句话——惟将军之命是从。
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他又想起了灌强。
“唉!若是灌强在,老夫何至如此?”
他就这样想着,好像看见在沙漠岚气的氤氲中,灌强走过来了。
哦!是灌强,他来陪老夫了!李广兴奋得眉毛颤动,一边喊着灌强,一边催动战马,朝沙梁下跑去。
“灌强!灌强……”
可他失望了,那边走过来的不是灌强,而是新任从事中郎。
年轻的他被李广的喊声弄糊涂了,问道:“将军!灌强是谁?”
李广讪讪地笑了笑,他不愿意让人明白自己的心境,那是个让他一想起来就伤感的故事。
“有事么?”
“前面有一片胡杨林。”
“胡杨林?”李广的眼睛立时亮了。他知道茫茫沙漠,寸草不生,只有红柳和胡杨坚强地活着。
“传令下去,大军于胡杨林中宿营。传话给赵将军,向胡杨林靠拢。”
半天烈日下的行军,将士们都渴坏了,也饿坏了。一坐下来,都纷纷解开食袋,拿出糇粮,就着水囊,吞咽起来。
李广靠着一棵倒地的胡杨坐了下来,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没有一点食欲,只是看着将士们吃。
从事中郎拿着糇粮和水过来道:“将军吃一点吧?”
李广抹了抹嘴唇问道:“将士们都有水喝么?”
“有!下官一再告诫大家,要节省水。估计还可以维持两天。”
“好!只要坚持两天,即可走出大漠,与大将军会师。”
多日来,李广第一次对从事中郎投以赞许的目光……
李广太累了,那糇粮还在嘴里嚼着,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他又一次看见了灌强。
灌强还是那样英姿勃发,他率领三千子弟与匈奴厮杀起来了,他们人人手中都握着上天的法宝,匈奴一遭遇就大败。
李广抚着灌强胸口的箭创问道:“还疼么?”
天哪!一股鲜血从创口喷射而出,血洒满了李广的脸,模糊了他的视线。
血人一样的灌强,和他的三千弟兄被风吹走了。
“灌强……灌……”李广追着,绝望地呼喊道。
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唤声,李广睁开疲倦的双眼,原来是从事中郎和两位司马。
“哦!老夫梦见灌强了。”李广说着便站了起来,他从司马和从事中郎眼中发现了依稀的惊慌和茫然。
从事中郎指着西方太阳落下的地方说道:“将军!您看看那是什么?”
李广转脸看去,太阳早已被淹没,沙尘自西向东,铺天盖地而来。
“不好!”李广大喊道,“传令下去,大军立即开拔,逆风而行。”
从事中郎不解地问道:“为何逆风而行?”
李广的吼声在风中显得是何其的微弱:“军令如山,违令者斩!”
大军顶着沙尘,跋涉一夜,直到第二天黎明风沙渐渐平息的时候,才发现又回到了胡杨林的边缘。而昨天他们宿营的地方,早已隆起一道新的沙梁,那片胡杨林也只剩下一半。
他们一整夜都在原地打转,大军迷路了。
李广急忙唤来前军司马,要他派人沿着来路,寻找赵食其的队伍。
这一趟又过去了三天,当李广终于与赵食其的队伍在漠北和漠南的交界处相遇时,早已过了会师的日期。
卫青已在做南撤的准备,负责断后的曹襄一见面就告诉他们,伊稚斜逃了。
李广和赵食其都明白,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此次贻误军机,咎在老夫。老夫已决定向大将军请罪。”李广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他决定把所有的失误承担起来。他已经老了,而赵食其还年轻。
赵食其清楚皇上要的是什么,因为失期而走了单于这又将意味着什么,这不是谁能承担的问题。即使李广把所有的罪名都背起来,也无法减轻自己的罪责。
赵食其望着李广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他虽然第一次与李广共事,可关于他的人生遭际,赵食其在长安就知道不少。
他知道上天对李广不公,论战功,李蔡不能望其项背,可李蔡现今是丞相;论资历,张汤不能比其十一,可张汤现在是御史大夫。
他心里有怨,他本来是前将军,可大将军临时换将,他只能带着沉重的心事踏上征程。
可如今他却要将一切责任承担起来。
他这一辈子光明磊落,心胸坦荡,可上苍啊,为什么忠烈之士,总是命途多舛呢?
赵食其不敢再往下想,急忙追了出去。
李广沉沉地睡去了,只有在梦中,他才能忘记痛苦。直到李晔到了营外,他的从事中郎才唤醒他。
“你干什么?”他很不高兴地瞪着这个年轻人。
“老将军,李晔大人来了。”从事中郎尽量把声音压得很低。
可是李广却不那么在意,说话仍然声若洪钟,大着嗓门喊道:“来了就来了,慌什么?”
李广用冷水擦了擦脸,然后走出营帐,却不见了李晔的人影,只看到留有一封信札。
打开信札,一看那熟悉的笔迹,就知道是卫青的。除了开头礼节性的问候外,整封信的言辞都充满着责备,信的最后写道:“将军失道,误行期,致单于遁逃,本将欲上书报天子失军曲折,请将军见信后,速到幕府对簿。”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李广将信札扔在案头,讪笑着自语道:“事情都明摆着,还对什么簿?要追究就追究么,来那么多曲曲折折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他就不耐烦地对帐外高喊道:“备马!本将要出营!”
第三天,暮色降临草原的时候,李广回来了,司马们还没有等他来到营门前,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将军回来了?”
“回来了。”
“大将军怎么说?”
“老夫已将事情经过禀报给大将军,失道之责,尽在老夫,诸位无罪。”
“老将军……”司马们不约而同道,“大将军明知道东道无水草,却硬要分道,如今把一切推到老将军头上,这公平么?我等这就去大将军处对簿,为老将军讨个说法。”
司马们便要打马离去,却被李广厉声喝住:
“回来!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救老夫么?糊涂!你们如此鲁莽,只会加重老夫罪责,殃及数千部属,孰轻孰重,你们不难明白。回去!你们这就回营去!”
“走呀!你们要气死老夫么?”
“走!再不走,休怪老夫无情了。”李广说着,便抽出箭矢,拉开了弓……
看着大家散去,李广对从事中郎道:“今晚你就辛苦一下,老夫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说罢,便进帐去了。
跟了李广这么长时间,从事中郎多少也摸着了他的一些脾性和嗜好。临行前,他没有忘记叮嘱卫士为李广煮一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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