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向陈圆圆做了个鬼脸,然后立即奔去。见到太监之后,便跪在太监面前。
太监说:“皇上念平西王平贼有功,特送一盒月饼给平西王品尝。”
吴三桂一听,头皮发麻,皇帝在中秋之后送一盒月饼给我干什么?难道皇帝已有废我之心?或在月饼馅中放毒弄死我?
吴三桂抖抖索索将月饼接了。
但太监并没有让吴三桂当面品尝月饼之意,只是将月饼送给吴三桂之后,便扬长而去。
吴三桂心里便犯嘀咕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到太监消失了,他赶忙站起来,端着月饼便往葡萄架下奔。
陈圆圆从吴三桂离开自己去接圣旨便感到忐忑不安。见吴三桂急急地向自己奔来,更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忙站立起来,着急地问:“什么意思?”
吴三桂见陈圆圆满脸关切之情,便不由心中一荡,生出许多柔情蜜意来。吴三桂将一盒月饼递到陈圆圆面前说:“皇上给我送来这个。”
陈圆圆非常诧异:“中秋节已过,皇上给你送来月饼是何意图?皇上莫非已有废你之心?”说到这里,陈圆圆战栗起来。
吴三桂见她如此,赶忙说:“皇上决没有此意!”
陈圆圆疑惑地反问:“你如何得知?”
吴三桂说:“皇上若有废我之心,必在月饼馅中放毒。然而,太监送我月饼之后,却并没有要我当面食之,可见皇上并没有害我之心。”
陈圆圆见他说得有理,便有几分相信了他,只是心中有了另一个疑惑。她想:今天已是八月十八,中秋节已经过去三天!皇上却给吴三桂送来月饼。其意恐怕不仅仅是让他品尝,而是另有深意。于是她说:“可是,中秋节已过,皇上还送月饼给你干什么?”
吴三桂说:“这也正是我的疑惑所在。按理,自然没有在中秋节之后送人月饼之理。按我们汉人习俗,中秋节之前的月饼,可以作为礼品相送,祝贺人家团圆。月饼的价值也高。而中秋节之后的月饼,却不能作为礼品相送,月饼也大大贬值。难道皇上是满人,不知汉人之习俗么?”
陈圆圆断然否决说:“即使皇上不知此习俗,难道他身边的大臣也不知此习俗么?我猜测皇上是另有深意!”
吴三桂觉得陈圆圆说得有理,只有朝另外方向考虑。难道皇上是向自己暗示:自己已无大用,有如此月饼,当知激流勇退么?于是,吴三桂便把自己心中所想告诉了陈圆圆。
陈圆圆说:“你想的不无道理,不过我觉得皇上即使有这种念头,现在也未必会明示于你!”
吴三桂心中一动,说:“如此说来,便仅此一途了!”
陈圆圆问:“哪一途?”
吴三桂说:“汉人中秋之夜品尝月饼,其意是举家团圆。而皇上在中秋之后送我月饼是告诉我中秋已过,当思出征了。”
陈圆圆说:“此话果然有理!”
吴三桂沉默一会后说:“只是不知皇上想将我派往何处?”
陈圆圆说:“明日你去试试便知。”
吴三桂想,看来,也只有这个笨办法了。
五、陈圆圆又在释迦牟尼的像前许了一个心愿
吴三桂第二天来朝见皇上,皇上在自己的书房之中接见吴三桂。之所以在书房而非正式宫殿之中接见吴三桂,是多尔衮的主意,多尔衮认为这给吴三桂一种错觉,皇上并不太注重这事。
吴三桂说:“臣吴三桂给皇上请安。”然后,跪下来,朝着皇上毕恭毕敬地叩了几个响头。
顺治说:“吴爱卿平身。”等吴三桂起立之后,他又招呼赐座。
太监搬张凳子放到了吴三桂面前。
吴三桂说:“微臣不敢。”
顺治笑道:“朕赦你无罪,你有什么敢不敢的?”
吴三桂见皇上这样说,便只好坐下,但他只坐了半边屁股。他似乎用余光察觉到皇上注意了他的坐态。
顺治等吴三桂坐好之后,便笑问吴三桂:“朕赐一盒月饼给吴爱卿,不知爱卿是否尝过?”
吴三桂赶忙站立说:“谢主隆恩!”
顺治赶忙说:“你别太拘谨,搞得我也不舒服的。”
吴三桂又坐下来说:“回皇上,微臣不敢食!”
顺治神色一怔,问:“朕赐你月饼,本是给你品尝的,你为何不敢品尝?难道有什么人阻止你么?”
吴三桂答道:“没有人阻止我。只是我自己不敢食。”
顺治笑道:“爱卿难道担心里面有毒么?”
吴三桂赶忙跪下说:“微臣不敢这样想!如皇上以为微臣是这样想的话,那微臣便是死罪。”
顺治见吴三桂惶惶恐恐的样子,便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对吴三桂说:“你也不必如此张惶!你且说说你不敢食的道理在哪?”
吴三桂起身答道:“国家新立,政局不稳,微臣本应思虑报效国家。然微臣并无大功,受主恩宠日盛,已感汗颜。如今主又赐月饼,臣感主恩太深,不敢食之,当以此时时激励微臣。”
顺治便笑道:“你不担心月饼存放太久而坏了么?”
吴三桂肃然答道:“月饼虽然会坏,但皇上对微臣之隆恩让臣铭记在心,永世难忘。”
顺治故意赞道:“难得你一片诚心,令朕也好生感动。”继而,语气转柔,轻声问道:“爱卿要何时才食之呢?”
吴三桂答道:“除非皇上派我出镇边疆。”
顺治问:“爱卿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呢?”
吴三桂道:“微臣自平西以来,蜗居在家,心里难安。臣认为现在并非自己享受荣华富贵之时,而是为国出力之日。因此,臣等皇上派遣我之时,再品尝月饼。”
顺治心里骂道:好个聪明的吴三桂,果然能将朕的心意揣摸出来。看来摄政王对他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顺治又问:“那你想去哪里?”他想进一步试探吴三桂。
吴三桂答道:“微臣之命是为陛下所生,皇上要臣去哪里,微臣便去哪里!”
顺治暗自恨道:狡猾的吴三桂竟然滴水不漏。顺治故作沉吟一段时间后才说:“我看爱卿对关外熟悉,你去镇守锦州如何?”
吴三桂听后一惊:难道皇上与多尔衮早就有什么预谋在里面么?在大明之时,我受崇祯帝之托出镇关外,是为了防清兵入侵中原。如今清兵已夺大明江山,驻守关外防守谁呢?与其说是镇守锦州,倒不如说是被制于锦州。因为周围都是清兵势力,哪里还有我吴三桂发展的余地?看来多尔衮与皇上对自己确实已有防患之心。幸亏自己虽然居于京城,却疏于与汉臣接触。不然,这次真是死罪难逃了!想到此处,吴三桂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顺治见吴三桂沉默这么长久不说话,以为他想抗旨,便用不悦的语气说:“吴爱卿不愿意去?”
吴三桂吓得一惊。知道自己刚才的失态已引起皇上怀疑,心里不禁焦急起来。可一急,他反而有了主意,他说:“不是微臣不愿意,而是微臣有所担心。”
顺治问:“你担心什么?”
吴三桂答:“臣担心自己本来自关外,关外之风土人情较为熟悉,如果自己与朋友来往过多,恐遭人非议。”
顺治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朕心中自有主见。”
吴三桂这才吁了口气,恭敬地答道:“若如此,臣就没有什么忧虑的了!臣请问皇上,微臣何日出发?”
顺治笑道:“你大可不必着急!在京城之中多玩几日再说。”
吴三桂别了皇帝之后,便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赶。吴三桂尚没进门,就已发现陈圆圆焦急不安地等待着自己,心里颇感动情。
其实,陈圆圆比吴三桂本人还要焦急,自从吴三桂别她之后去见皇上,她便一直处于一种卧立不安的状态。对她来说:她总觉得此中福祸难料!如今见吴三桂安然归来,她心里才踏实了。
陈圆圆迎上去问:“皇上用意何在?”
吴三桂说:“果然是要我离京!”
陈圆圆问:“派往何处?”
吴三桂说:“锦州!”
陈圆圆大吃一惊:“锦州?”
吴三桂说:“正是!爱妾为何惊慌?”
陈圆圆说:“今日之锦州,已非昔日之锦州,皇上派你出镇锦州,不是因为怀疑你而采取的牵制你的措施么?”
吴三桂答道:“正是!”
陈圆圆忧虑之色溢于言表,不由自主地问:“你答应皇上了么?”说完之后,她便察觉自己说了一句蠢话。
吴三桂几乎没有在意陈圆圆在说什么,只是招呼佣人道:“快备马车!”陈圆圆问他备马车何用?吴三桂说游京城的名胜古迹啊!你不是说想在释迦牟尼面前许一个心愿么?
不久,马车来了。吴三桂拥着陈圆圆上了马车。陈圆圆依然是郁郁寡欢的样子,而吴三桂却是兴高采烈的。陈圆圆见吴三桂如此高兴便有些奇怪地问:“早两天,你就闷闷不乐了,而今天你知道要外放,怎么反而高兴了呢?”
吴三桂答道:“早几天疑心皇上会对我有所举动却又不知是何举动,所以闷闷不乐。”
陈圆圆问:“按你的意思,如今知道要外放锦州了却反而高兴了?”
吴三桂答道:“正是。”
陈圆圆说:“可是,皇上让你出镇锦州是为抑制你啊?”
吴三桂答:“可是也给我一个休息养生的机会!”接着他把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告诉了陈圆圆。陈圆圆听后,也满心欢喜起来。
吴三桂携着陈圆圆一连游了北京东城区的东四清真寺,牛街清真寺,智化寺,法源寺等多处名胜。
等他俩再次来到卧佛寺时,天已经昏暗下来。
陈圆圆随吴三桂走进去,一眼望见了卧佛之上的横匾上写着:得大自在。陈圆圆便问吴三桂:“得大自在是什么意思?”
吴三桂说:“我对佛教了解不多,也无暇去参透佛经,所以说不出所以然来。”
陈圆圆说:“你就按你所理解的说说吧!”
吴三桂说:“这大概是指佛教徒修炼到的最高境界吧!”
陈圆圆站在释迦牟尼的卧像前默想了一会,然后便牵吴三桂出来。
吴三桂问:“你刚才许了个什么愿?”
陈圆圆说:“祈求皇上不要再在中秋之后送你盒月饼!”
吴三桂知道她说的是假话。因为她的心愿产生于此事发生之前。
第二章 休养生息
一、吴三桂携家带口入锦州
八月下旬的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吴三桂在京城郊外集合了自己的队伍准备出发。
吴三桂望着屹立高耸的楼房,望着红墙碧瓦的宫殿,想起自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顿时生出许多感慨。
吴三桂虽然权倾朝野,势大于人,但是来给他送行的除了一些例行公事的官员之外,为友情而来的寥寥无几。这一是因为吴三桂恐惹是生非一直疏于与京城官员交往,再者一些势利之徒也知吴三桂此次外放于锦州意味着什么。
吴三桂对于这一点倒没有什么世态炎凉之感。他神情潇洒地正要与众人道别时,突见骑一快马奔他而来,那骑马者一路高呼:请平西王接旨。
吴三桂一怔:难道皇上回心转意了不成?一想不可能,便笑自己太自作多情。
那骑马者是宫中太监。太监下马之后,便对跪着的吴三桂说:“皇上念平西王北去锦州,路途遥远,特赐御酒一坛,以示慰劳。”
吴三桂听后,心里不以为然。心想:为一坛酒,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然而一转念,心里又暗喜:皇上此举固然想消除自己对其派自己出镇锦州的一些误会,然而也给了朝中文武大臣一个信息,即我吴三桂并未失势!想到此处,吴三桂激动万分,眼里冒着泪花,口中称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三桂命令出发,然后便与陈圆圆同坐了一辆马车,陈圆圆问皇上又给他送什么了?吴三桂说是酒。
陈圆圆问:“皇上给你送酒是什么意思?”
吴三桂说:“恐怕是想消除我心里对他的一些不满吧!”
陈圆圆说:“如果皇上的目的是你所说的那样,只要私下里赐酒给你即可!何必这么张扬呢?”
吴三桂问:“那你认为皇上的意思是什么?”
陈圆圆说:“皇上的主要意思是告诉文武大臣,他还是对你宠爱的。你出镇锦州并非是遭贬!”
吴三桂说:“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陈圆圆说:“皇上是怕汉臣对他淡心!你想想看,你引兵入关,驱贼出京,奋力平西,却落个出镇锦州之结局!这会让那些汉臣们怎么想?所以皇上要赐酒给你以示宠爱。”
吴三桂认为陈圆圆说得有理,不由自主地叹息道:“也真难为皇上了!”
陈圆圆问:“你对离京去锦州有何想法?”
吴三桂说:“我不知自己是聪明人还是傻子?”
陈圆圆问:“此话是何用意?”
吴三桂说:“关外本是我出生之地,亦是我发祥之地。我从关外杀到关内,从山海关杀到北京,又从北京杀到西安,然后班师回朝,最后仍回到锦州。可以说我是画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原地。所不同的是我由平西伯变成了平西王,名分变了,人未变,身价也没变。而清兵却由我从关外引到了关内,我却被清人从关内请到了关外。回想起来,实在是有趣啊!”
陈圆圆从吴三桂的语言之中已经感觉到他有满腹辛酸。本想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陈圆圆突然想起前几日吴三桂是那么愉快,便对吴三桂说:“那日你对去锦州还是豪情满志,今日却为何变得如此忧伤了?”
吴三桂说:“那日是憧憬未来,今日是缅怀过去。想未来,自然会充满希望,有希望便有好心情;而缅怀过去,自然会产生缺陷,有缺陷便有种种遗憾。”
陈圆圆说:“没有想到你倒成了诗人!”
吴三桂开玩笑说:“世界上本无天生的诗人,谁能捡到世上有诗意的东西,谁就能成为诗人。”
吴三桂携家带口,率领队伍就这样颠颠簸簸地奔锦州而去。有陈圆圆与自己厮守,吴三桂感到旅途愉快。
不知不觉之中,便到了锦州地界。
当吴三桂的人马到达锦州城外之时,突然停滞不前了。吴三桂问是何缘故?部下立即前去探察。不久,来报说是锦州部分百姓不肯离城,正与先前驻扎在锦州城内的官兵相持不下。吴三桂听了,便下了马车,骑马前去。
吴三桂骑马到人群之前停下来。部下向驻扎在锦州城内的清兵介绍了吴三桂的身份,官兵们立刻向吴三桂行礼!
吴三桂问:“你们为何与百姓争执?”
那官员说:“只因我们接到命令说平西王即日到锦州,要我们将锦州城里的一些官宅空出来,让给平西王及将领们住。可是这些百姓执意不肯离开,所以才将他们驱逐出来。”
吴三桂又问百姓:“他们说的可是实情?”
百姓中一老者说:“是实情。”
吴三桂问:“既是实情,你们为何不肯搬出?”
老者说:“只因我们根本不相信。”
吴三桂问:“你们不相信什么?”
老者说:“平西王引清兵入关,驱贼出京,平定西北,于大清国有天大之功,况且我们听说皇上对你又是晋封又是赏赐,所以我们推测:无论如何,平西王也不可能再到锦州这个偏壤之处来,肯定是待在京城之中享清福了。再说,平西王是行伍出身,打仗是将军的天职,平西王又怎么会跑到锦州来呢?因为锦州这地界上,除了我们百姓之外,便只有清兵,再没有贼寇什么的,用得着平西王这样英勇善战的王爵来么?所以我们不相信。”
吴三桂听了老者那些带刺的话,心里不是个味道,可是又不好说他。再说,他知道百姓对自己的行为有些看法,一般之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现在到了锦州,这里都是他的父老乡亲,说不定其中就有人是舅父祖大寿的朋友,自己怎么能对他们发怒呢。
何况,自己打算在此休养生息,便得与百姓相处好。否则自己将来凭什么发展呢?想到此处,吴三桂对那官员说:“你们将这些百姓放了,是去是留任其自然。”
那官员依言放了百姓。百姓便三三两两出了城,并不见回去的。
吴三桂便感到奇怪了:刚才这些百姓还在与清兵争执,要赖在城里的一些官宅里不走,现在自己让他们任意舍取,他们怎么反而走了呢?他有些不解,便骑马赶过去问那老者:“我让你们自由,你们怎么反而离去呢?”
老者说:“先前是以为平西王不会来,所以想赖在官宅里不走。现在明明见平西王来了,我们怎好赖着不走呢?”
吴三桂说:“没有关系,你老如果想继续留在官宅,尽可自便,我们可以同居一处嘛!”
老者说:“自古以来,就没有听说过有官能与百姓同居一处的!你不要骗我了。”说完之后,便扬长而去。
吴三桂怔在哪里,一时回不过神来。
吴三桂觉得这老者话中有满含机锋,绝非等闲之辈,遂有将他纳入自己门下的念头。于是,他如此这般的招呼部下而去。
吴三桂又跑过去问那官员:“锦州城里的官宅怎么会让百姓占了呢?”
那官员说:“只因为那年被大清攻取之后,再未设重兵把持。所以其中有许多空房,百姓趁隙而占之。”说到这里,官员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问:“不知平西王想下榻何处?我好叫人前去整理。”
吴三桂想了想说:“就住在原总兵大人祖大寿的府中吧!你叫人去整理可以,可别动了祖大人府中的东西。”
二、吴三桂与老者密谈休息养生之道
吴三桂携家带口进入原总兵大人祖大寿的府第,便抛下众人,独自到府第四周巡视起来。发现昔年闻名关外的总兵府,今日却呈一派破败之相:屋宇破损,庭院荒凉,杂草丛生,哪里像一个总兵府,倒好像是断了香火已久的寺庙。吴三桂见之,心里抑制不住而产生一种凄凉之感来。他想:要是大明强盛,要是舅父当年有人增援,舅父肯定不会投清!而总兵府又肯定会是另一番景致来。顿时,他的情绪复杂起来。
正当吴三桂面对总兵府抒发幽思之情时,部下匆匆忙忙找来了。吴三桂见他一人回来,而没有那个怪异的老者,便问何故?
部下说:“那老者不肯来!只让我捎封信给平西王,并说平西王见信之后,便知如何办。”
吴三桂立刻接过部下手中的信,拆开一看,却怔住了。这哪里是一封信?它只是一张白纸!吴三桂心想,这是什么意思?于是他想起部下的话,便问:“那老者说我见信之后便会知如何办么?”
部下肯定地点点头。
吴三桂沉思起来:一张白纸是什么意思呢?白纸上什么也没有,能告诉我什么呢?什么都没有的白纸什么都可以写!对了,老者是在问我心中之打算,而后才可与我谋划!这真是个怪异却又高明的老人。想到此处,吴三桂激动起来,连忙问那老者在何处?
部下说:“平西王要找他,我可带你去。”
吴三桂说声好,便让部下带路,骑着马奔城外而来。
部下将吴三桂带到一处简陋却十分干净的农舍前,指着农舍说那老者就在此处。
吴三桂迷惑了,那老者刚才从总兵府搬出来,哪能这么快就在此处安身了?莫非此处原是他的房舍不成?吴三桂顾不了许多,下了马,将马交给部下,然后奔门前而来。
吴三桂轻叩几下门,门开了,是一满脸狡黠的孩童,稚气地说:“你找我师傅吧?”吴三桂答道:“正是!”孩童让开,吴三桂便进去了。
那老者正面壁而立。
吴三桂见之,赶忙跪下说:“晚辈吴三桂拜见长者。”
那老者转身,只是礼节性地说:“不可行此大礼!平西伯能光临寒舍,本是拙夫之荣幸,若再行大礼,岂不折杀老夫。”
吴三桂一怔:他称自己为平西伯,这是崇祯给自己的封号,若不是他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封号,那他便是大有深意了!吴三桂恭敬地说:“先生让晚辈部下捎信一封给晚辈,晚辈不知其意,特来请教。”
老者笑道:“你已知其意,何来请教?”
吴三桂说:“晚辈愚钝,请老者指点。”
老者说:“你不知其意,又怎么会跑来呢?”
吴三桂说:“虽知其意,却不知如何为之,还是请长者赐教!”
老者说:“这么说,你对我称呼你为平西伯没有意见了。”
吴三桂说:“晚辈并没有意见,只是心存不安!”
老者问:“你为何不安?”
吴三桂说:“晚辈虽蒙先帝所宠,却没有完成先帝所托,反而引鞑子进来!”吴三桂已知老者是反清复明之忠贞义士,故敢如此说话。再者,他知不如此说话,老者便无法相信他。
老者闻言,神色肃然。然后恭恭敬敬地向吴三桂鞠了一躬,说:“平西伯若心存此念,乃是天下汉人之福,我代汉人先向你行礼!”
吴三桂赶忙避开身子说:“晚辈是大明罪臣,怎敢受先生大礼?”
老者说:“大明既灭,清兵入京,非你之过,而是大势所迫。以你一人之力,岂能举擎天之柱!你不必自责太深,只可以待来日。”
自从清兵入关以来,吴三桂何曾听到过有一人对自己说过这等肺腑之言?吴三桂顿觉知音,对老者大行叩头之礼,声称:“我原以为普天之下,再无人知晓晚辈委屈,看来是我罪怪先生等人了。”
老者笑道:“你不能再叩头了,再叩,非把我的腰折断不可!”
吴三桂依言站立,对老者说:“晚辈虽有此心,却不知从何做起。加上此次遭遣,心里更是难安。只觉离大业之成更遥遥无期,心生悲凉之意,望先生指点。”
老者说:“你上次之败,在于对大势估计不足,而对自己又估计有余,以为凭你之力可以周旋于李贼与清兵之间,叫清兵唯你的马首是瞻,所以才有此大错!”
吴三桂问:“那晚辈现在该如何处之?”
老者说:“休息养生,蓄势以待!”
吴三桂问:“具体而言,如何为之?”
老者说:“一是善用锦州,积蓄力量。”
吴三桂说:“据晚辈看来,皇上此次让我出镇锦州,一则是抑制我,二则是观我志向,岂可贸然行之?”
老者笑道:“只需用外紧内松之策即可!”
吴三桂问:“何为外紧内松之策?”他只听说过内紧外松之策,从没有听过有外紧内松之策。
老者说:“皇上所惧,非你的千军万马,而仅你一人而已!你让你的部下整编队伍,充实力量,而你却可沉湎于声色犬马之中,给人以平庸颓丧之感即可!”
吴三桂顿觉耳目一新。他从没有听到过这等怪异却极具哲理的理论。他的内心对之叹服。于是,他又问:“那么第二呢?”
老者说:“疏乞赐恤,改变形象。”
吴三桂说:“请先生详细说来。”
老者说:“自古以来,我们受孔孟之道教化,为人之本,在忠孝仁义廉耻。而忠孝之举尤为本也。现今大明既灭,清朝已立,对先皇以示忠贞已不可为,只有记在心中。而你的父母及弟三辅为李自成所杀,你可向皇上乞请体恤,选其忌日祭之。众人本以为你是不忠不孝之人,如此一举,必会对你的看法有所改变!”
吴三桂觉得老者的话实在有理,便连忙答应,然后再问:“是否有第三?”
老者答道:“把握时机,造成大势。”
吴三桂问:“此策如何努力?”
老者说:“此策最难。难就难在天意、地势、人心均在一线之上。”
吴三桂问:“先辈可否详言告之?”
老者说:“现在告之,还为时过早。将来我自会遣人前去助你!”
吴三桂惊喜地说:“那真是太感谢先辈了。”然后又问,“先辈派谁前去呢?”
老者说:“就派你刚才所见的那个书童。”
吴三桂一听,心里凉了半截:这书童还只是个小小孩童,将来能否担此重任不说,要想等他成材,岂不要望眼欲穿?
老者说:“你切不可小看于他,其中的玄妙将来自知!”
吴三桂赶忙说:“不敢。”然后抬头看那书童,那书童正好朝他做鬼脸。吴三桂见他满脸机灵,便问他叫何名字?
书童说:“名字乃身外之物,不必记在心上。”
吴三桂一惊,没想到小小孩童,说话竟然有此玄机,他本想向老者请教姓名,现在他打消了此念头。
吴三桂看了看天色,说:“我想请先生与我前去,与我同衣共食,可好?”
老者说:“实不相瞒,我本是总兵府中之人。”
吴三桂惊喜道:“原来先生是舅父大人的幕僚?”
老者微笑点首。
吴三桂便说:“那先生更应前去!”
老者摇摇头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吴三桂听了,心里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