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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欲坎

_14 子非鱼(清)
  那么唯一的答案,便是为了阻止满人入侵了!如果仅仅以画地为牢,让一个看不到的圈,就能阻止清兵入侵,那自己还用得着躲到缅甸来吗?从来就没有听说过礼仪之盾能够阻止武力之矛的进攻!若有,那便是仁的胜利!但是,从唯一想以仁战胜暴力的宋襄公失败以后,这个世界上恐怕已经少有人敢以仁之盾来防御敌人入侵。若有,那便是傻子。
  想到此处,永历帝心里流淌着酸楚。因为,他意识到那可能是缅甸长老对自己的一个讽刺。
  突然一个小女孩来到永历帝身边,怯生生地问:“你就是汉人皇帝么?”
  永历帝低下头一看,是一个身着缅甸装的小女孩长得挺漂亮的。永历帝便点点头,然后反问:“你是缅甸人?”
  小女孩点点头。
  永历帝问:“那你为何会说汉语?”
  小女孩便凑近永历帝的耳朵说:“我只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我爷爷是汉人。他怕我们忘记自己的祖宗一直偷偷地教我们说汉语。”
  永历帝一阵冲动。没有想到在异国他乡还能见到汉人子孙!他急切地问:“你爷爷为什么来到这里?”
  小女孩说:“不是他要来的,而是被人赶来的!”
  永历帝问:“为何被人赶来了呢?”
  小女孩说:“爷爷说他是朝中大臣,因为直言犯谏,而让皇帝发配。他到了边界后,又受到追杀,他便来到了缅甸。”
  永历帝略算一下,推知女孩所说之事,应该是自己的爷爷神宗皇帝执政时候的事了。可是,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出女孩的爷爷是谁了。其实,也不能怪永历帝。作为一个皇帝,有多少人因为他的一时之怒而遭殃?又有多少人会因为他的一时之喜而得意?皇帝一生,主过太多的人一生沉浮,他连算也算不过来,哪里还顾忌得谁对谁错!
  永历帝问:“那你爷爷恨那个皇帝么?”
  小女孩说:“我爷爷不恨他!但我知道他是个坏人。”
  永历帝反问:“那个皇帝为什么会是坏人呢?”
  小女孩说:“因为我爷爷是好人!”
  永历帝因此默然。是的,在人们眼中,不能善待好人的人便是坏人!
  即便如此,永历帝心中依然很感动。他想:小女孩的爷爷虽然遭贬,但他不记恨皇帝,还教子女不要忘记自己的祖先,这便让他感动!当然,现在无法知道:小女孩爷爷到底因为忠于皇帝而要孩子不忘祖先,还是因为自己是汉人而要孩子不忘祖先。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毕竟教育孩子要不忘祖先!
  他便联想到茶花。茶花可以说并没有在汉人世界里遭受到什么不公正的待遇,然而她的心中却对汉人充满铭心刻骨的仇恨!她不仅要忘记自己的祖先,而且还恶毒的攻击。
  永历帝在心中评判着小女孩的爷爷与茶花这两个人。从情感上来讲,他容易接受小女孩爷爷,从道义上来讲,他又对茶花能够认同。令他感到惊奇的是:他们同是汉人,同生活在大明朝,为什么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和感情呢?永历帝百思不得其解。
  小女孩见永历帝这么长的时间没说话,以为自己说错了,便怯生生地问:“难道我说错了么?”
  永历帝一怔,随即说:“你没说错。我问你,是你爷爷要你来看我的么?”
  小女孩说:“不是!”
  永历帝问:“那你为何要来看我?”
  小女孩说:“因为皇帝是坏人,所以我想来看看坏人是什么样子!”
  永历帝因此又沉默起来。他看着西方的天空,太阳几乎沉入了海底。天空之中只有些黯灰色的云彩。
  小女孩说:“但我看你却不像坏人!”
  永历帝又有了兴致,反问:“我为什么不像坏人呢?”
  小女孩说:“坏人的脸像狼脸!你的脸白白的,像在笑。”
  永历帝被小女孩充满稚气的话逗得兴致好了些,便亲切地对小女孩说:“我能请你爷爷来见我么?”
  小女孩决断地说:“我爷爷不肯来见你!”
  永历帝反问:“为什么?”
  小女孩说:“我爷爷说他是罪臣,无脸见皇帝。”
  永历帝听了,哭笑不得。小女孩爷爷得罪了神宗皇帝,是罪臣,被发配边疆。我是皇帝,我得罪了谁?不是同样流落他乡么?他想:这是老天在惩罚朱姓子孙么?
  永历帝由此更加有种要见小女孩爷爷的欲望,他对小女孩说:“如果我想见你爷爷,你能告诉他么?”
  小女孩歪着脑想了想说:“行!不过,你得教我个字!”
  永历帝问:“什么字?”
  小女孩说:“皇帝的‘皇’字。”
  永历帝便躬下身子,用手指在积着一层灰尘的地上写着“皇”字。于是,“皇”字便出现在灰尘之中。
  小女孩说:“我知道啦!皇帝就是白王。”
  永历帝脱口而出:“为什么称为白王呢?”
  小女孩说:“‘皇’字拆开,不就是‘白’‘王’二字么?”
  永历帝奇怪地问:“你为什么要将‘皇’字拆开来认呢?”
  小女孩说:“因为我不认识‘皇’字,只认识‘白’‘王’二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永历帝觉得小女孩的话中藏着玄机,于是再不开声,只是静静地想着心事。
  第十章 朝野相争
  一、郝浴公私兼备奏劾吴三桂
  夜已经很深了。
  繁华的京城复归于宁静。只有皇宫和一些将相之府中仍然是灯火通明。于是,偌大的京城,是富是穷,是贵是卑便一目了然。
  此时已官复原职的御史郝浴,望着这一明一暗的夜景生出几多感慨!人生就是这样,一沉一浮,沉沉浮浮,浮浮沉沉,变化无常,譬如说自己,本为御史,却因吴三桂反劾而沦为罪犯,又因皇上念己忠贞又将自己官复原职便是一例。
  郝浴当年驻守保宁之时,被王复臣、刘文秀率领大西军将其包围在保宁城内。身为御史的郝浴屡次向吴三桂求援,吴三桂置之不理。郝浴因此怀恨,在皇上面前奏他一本,说他拥兵观望,不救助自己,没想到让吴三桂抓住其文中“亲冒矢石”一语反将他落个罪名流放。
  郝浴虽然官复原职已有几年,但他对吴三桂的仇恨却有增无减。他时时刻刻都在准备着寻机报仇,但见吴三桂青云直上,权大势重,郝浴几乎要绝望了,他在心里疾呼:难道老天无眼,叫我郝浴今生今世报仇无门?
  然而,机会终于来了。
  今日早朝,部臣奏计:云南省俸饷每年为九百万两银子。这九百万两再加其他两位藩王的开销,几乎占了天下财富的三分之一。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数字!凭着对政治的特有敏感,他觉得自己奏劾吴三桂的机会到了。你叫他如何不激动?
  郝浴望着沉沉的夜色思索着,他在努力寻找着吴三桂与朝廷的缝隙。然后想法使之裂开,方可奏倒他。
  郝浴心想:吴三桂虽然身为平西王,地位异常尊贵,但他毕竟是汉人。满族的亲贵本来就仇视汉人,朝廷又对汉人有猜忌之心,由此可见,吴三桂与朝廷之间必定有隙可乘。进而言之吴三桂之所以能得如此尊贵的地位,也是被朝廷利用的结果。朝廷对吴三桂引兵入关本是十分感怀,后又利用他驱逐李自成,消灭大明之统治,自然会给他高官厚爵之位。如今永历帝窝住缅甸,李定国躲在丛林,大明已成强弩之末,对大清构不成威胁。由此可知吴三桂已失去利用价值。若趁此机参奏一本,圣上准会准奏。自己的仇恨便能因此而报,岂不快哉我心?
  考虑了有利因素,郝浴又考虑不利因素:吴三桂身为平西王,已经叶茂根深,岂能轻易撼动?加之其子尚主,与皇上已成姻亲,此非一般汉人可比!再说,自己与吴三桂有怨,朝廷大臣均知。若奏他一本,会不会让人认为是公报私仇呢?
  思前想后,郝浴认为:必须奏劾吴三桂,否则,机会不再来,但又必须依靠他人之力。郝浴在头脑中仔细琢磨自己在京城的社交圈中的朋友,从中找出一位当做炮手的人。这样一来,既可免人闲言,又可保自己无虞。但是,谁是最佳人选呢?
  郝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便是同为御史的杨素蕴。此人忠厚耿直,圣上对其印象极佳,朝中大臣对其称誉也高。加之,自己也经常听到他对吴三桂之微词。由此可知,杨御史是最佳人选。但他同时又提醒自己,杨素蕴虽然耿直,但是,俗话说,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那些微词是真情的流露,还是故意试探自己的呢?因此,自己必须慎重,先只能试探一下。否则,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就是个大大的悲剧了!
  第二天早朝之后,在回部之路上,郝浴特意紧走几步,尾随杨素蕴之后,让人觉得他与杨素蕴只是偶然相逢。
  郝浴对杨素蕴说:“杨兄可有空否?”
  杨素蕴说:“郝兄有话,但请直说。”
  郝浴一听,心道:表面看来,仍是个直爽之人!郝浴说:“无事,只是想与杨兄小饮几盅!”
  杨素蕴爱喝酒,听后,自然是喜出望外,响应道:“好啊!我也正想借酒浇愁。”
  郝浴颜色一整,说:“杨兄说笑话么?杨兄何愁之有?”
  杨素蕴轻叹一声,说:“一言难尽。”
  郝浴说:“如此正好!咱兄弟俩一吐为快。”郝浴携着杨素蕴的手,就往附近的一家酒楼而去。
  上了酒楼,郝浴很快地点了一些下酒之菜,又让温了一些酒,然后对店小二说:“有事自会叫你,无事不可进来!”接着,郝浴亲自为杨素蕴斟了满满的一盅酒,站起向杨素蕴敬酒。
  就这样,你敬我一盅,我敬你一盅,几杯酒下肚,话便多了。郝浴总是暗暗地为自己提个醒:绝不可喝醉!
  郝浴以抛砖引玉之法试探杨素蕴说:“据部奏计,云南省俸饷已达九百万两,这如何得了?我们这些京官到时吃什么?”
  杨素蕴酒气醺人地说:“我正是为此事犯愁呢!”
  郝浴一喜,立即问:“杨兄何故为此事犯愁?”
  杨素蕴说:“郝兄有所不知,你刚才之言,仅是平西王耗损钱财一事,我所见之事,才叫人气愤呢?”
  郝浴立即问:“什么事?”
  杨素蕴说:“我见平西王请升方面一疏,以副使胡允等十员俱拟升云南各道;并奏差部曹亦在其内,不禁骇然。你想想,他平西王如此弄权,你我岂还有活路?”
  郝浴一惊,故意反问:“真有此事?”
  杨素蕴说:“千真万确!”
  郝浴说:“你我何不奏他一本?”
  杨素蕴说:“杨某正有此意!若有郝兄同道,杨某胆气更壮了。”
  郝浴故作沉默不语状。杨素蕴素来见不得这种畏畏缩缩之人,便问:“郝兄莫非心有苦衷。”
  郝浴故意叹口气说:“实不相瞒,我与平西王有隙。”于是,便把过去结怨之事说出来了。然后,又接着说,“我并不怕圣上说我是公报私仇,只怕对我们奏劾之举不利!”
  杨素蕴沉吟有顷,觉得郝浴之言有理,便慷慨激昂地说:“如此说来,郝兄自应避之,我当奋力奏劾!”
  郝浴心中已喜,但却面色沉郁地说:“郝某岂能做如此不仁不义之人?杨兄上疏,郝浴必私下里为你摇旗呐喊!”
  杨素蕴说:“如此甚好!”
  郝浴故意问:“只是不知杨兄奏折如何写?”
  杨素蕴说:“杨某早有腹稿。”杨素蕴酒意正浓,又说,“你叫小二备好纸墨便是。”
  郝浴大喜,依言办了,然后亲自为杨素蕴铺纸研墨。
  杨素蕴于是奋笔挥毫。郝浴故意赞叹道:“杨兄书法老到,足见功底!”杨素蕴于是一挥而就。郝浴仔细看去,只见杨素蕴写道:
  “臣阅邸报,见平西王请升补方面一疏,以副使胡允等十员俱拟升云南各道;并奏差部曹亦在其内!臣不胜骇异。夫用人国家之大权,唯朝廷得主人。从古至今,未有易也。……”
  即云、贵新经开辟,料理乏人;诸臣才品为该藩所知;亦宜先行具奏,奉旨俞允后,令吏部照缺签补,犹不失权宜之中计。乃径行拟用,无异铨曹!不亦轻名器而亵国体乎?夫古来人臣忠邪之分,其初莫不起于一念之敬肆。在该藩扬历有年,应知大体。即从封疆之见,未必别有深心。然防微杜渐,当慎于机先。体乞天语申饬,令该藩嗣后惟力图进取,加意绥辑。一切威福大权,俱宜禀命朝廷。则君恩臣谊,两得之矣。
  二、顺治帝对吴三桂的投石问路之计
  顺治皇帝近来神思恍惚,精神有些萎靡不振,做起事来也感到力不从心。他私下里哀叹着:人老得为何这般快?
  尤其是近日,烦心事多,他更加忧心忡忡。昨日得部臣奏计:云南省的俸饷每年达九百多万两银子。加上闽、粤二藩运饷,每年需要开销二千万两银子。这笔数是大清朝全年总收入的一半。难怪自己总觉得捉襟见肘,收不敷出。
  得到此报之后,他心里的感受自然不必言说。而朝中大臣纷纷进言,说天下之财富都让三藩占了。
  顺治帝觉得自己痛下决心的时候到了!先前仰仗三位藩王,是因为想借他们之力消灭大明。如今,大明势衰,永历贼窝住缅甸,吴三桂先前以兵衰之由推诿进攻之事。如今,他休整近一年,却不见他有所行动!是进,便该进攻缅甸,是退,便该撤出云南。而吴三桂不动,可见其用心险恶。自己应该在此时以负担过重委婉地削去吴三桂之力量。
  但是,令顺治有所担心的是,自己体弱,心有余而力不足,儿子年幼,若有什么动荡,恐大清朝经受不起。然而,自己又不得不对吴三桂有所限制。于是,他召集索尼,遏必隆,苏克萨哈,鳌拜四人一起来商量。
  这四个人都是他掌握的上三旗的功臣贵戚,更是他的心腹。多尔衮死后,顺治帝遇到重大难决之事,一般都找这四人一起来商量。顺治帝心目中,满人总比汉人可靠些,尤其是从洪承畴劝自己开藩吴三桂以来,顺治帝对汉人的疑心又多了一层。所以,尽管表面上对洪承畴宠爱有加,其实,若有重大事情,顺治帝必然避开他而议之。
  顺治帝将自己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四人立刻有了反应。苏克萨哈为人耿直,喜欢直言,顺治帝话一落音,他便说:“我早对此事心有异议!军队须是朝廷之军!如此庞大的力量落入旁人之手,必生不测!”
  索尼历来老练,便说:“吴三桂等人是因为驱逐李贼立功,扫荡大明建勋,才被封王赐爵的。若贸然削之,恐为天下人所不服!”
  遏必隆说:“这个无妨!我们只以开支庞大,朝廷不支为由让其削军,并非收其王爵之位,又有何妨?”
  鳌拜心有私念,便说:“众人所言,既有理,又无理。”
  众人一听,均惊诧地问:“鳌公怎么玩起花招来了?”
  鳌拜说:“此绝非某花招之言。说它有理,开支庞大自是一理。俗话说:己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说它无理,平西王并不一定全如我等所言,已生异心。若贸然触之,恐反推他变异。”
  众人一听,果然觉得有理,便沉思起来。
  顺治帝历来对鳌拜另眼相看,因为他头脑敏捷,为人机灵,且办起事来有老辣沉稳之风格,所以,他问鳌拜:“依爱卿之意,该如何处置?”
  鳌拜躬身答道:“依愚臣之见,只宜投石问路,不可打草惊蛇!”
  顺治问:“何为投石问路?”
  鳌拜说:“一则问群臣之心,防群臣认为朝廷有负平西王之意;一则问平西王之心,看他是否真有异志!”
  苏克萨哈忍不住了,高呼:“你能否直话直说?”
  鳌拜笑了笑说:“若让群臣议三藩耗财之事,必知群臣之心。若下旨令平西王削兵,便知平西王之意!”
  众人一听,顿觉此计甚高。顺治帝说:“明日早朝,便依爱卿之意测之。”
  第二日早朝,顺治帝问众大臣:“朕听部臣奏计:云南省俸饷达九百余万两,闽、粤二藩之和又达千余万两。三藩之和已近二千万两,是我大清朝的财富的一半!我朝开国不久,朝中尚无厚存,倘若长此下去,恐国力难支。朕问计于众爱卿,有何计可解此困?”
  顺治帝之言,犹如巨石入湖,激起千重巨浪。众大臣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顺治帝见之,心里暗暗高兴。
  郝浴表面不动声色,其内心在高度运作。他见众大臣如此踊跃,如同一辙,心中暗喜。心想:看来机会来了。按照他所想,杨素蕴必上昨日所写之奏折。
  果然不出郝浴所料!只见杨素蕴越众人而出,躬身而道:“臣杨素蕴有一疏上奏圣上。”
  顺治帝让人拿过来,本想接过来阅过之后再收起。突然他灵机一动,觉得此举不妥。因为,他素知杨素蕴为人耿直,不言则罢,要言必有惊人之语。如果不出自己所料,杨素蕴之奏必能煽动群臣之情绪,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于是,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接过奏折,只让侍从当朝念诵。
  果然不出顺治帝所料。杨素蕴将那日与郝浴喝酒之时草成的奏折呈上了。众人听了杨素蕴之奏折,满朝哗然,都觉得有同感。
  顺治帝便问:“杨爱卿所奏,众人已知,你等有何想法,可告知于朕!”
  郝浴越众而出说:“臣有一言,恐有不当,不敢乱说。”
  顺治帝问:“有何不当?”
  郝浴说:“我素与平西王有隙,恐人疑我有公报私仇之心,所以不敢说!”
  顺治帝笑道:“朕赦你无罪,郝爱卿只管直言便是!”心里暗骂郝浴狡猾。
  郝浴说:“臣见平西王去年婉拒进军缅甸,灭绝永历帝之由是兵士疲惫,待休整之后再发兵。如今休整有年,却既不见平西王发兵缅甸,又不见平西王自动裁军,其用心不为人知!”
  郝浴之言,真是一语中的,击中要害。群臣听之,沸沸扬扬。
  洪承畴听了,心里更是大惊!他没想到群臣会对吴三桂积怨如此之深!郝浴自是公报私仇,他一见之下自知,但其他人为何也如此恨平西王呢?他却不得而知。想起平西王之所以开藩云南,皇上是听他之言而为的。如有意外,自己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他心中暗暗筹划一阵,才开口说话:“臣视察云南之时,见军中之士确实疲惫,才向皇上进言让其休整。如今已经有一年,郝御史所言有理,其兵必已恢复,但即便如此,依臣之意,平西王未必有其他之心。也许平西王有出兵之意,只是尚未奏请朝廷罢了。如果朝廷对平西王心生疑虑,反为不利。”
  顺治帝在心中骂洪承畴老奸巨猾。洪承畴之言,既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又于不动声色之中为平西王开脱罪责。自己虽然恼恨他,却无从挑出毛病。他只得说:“郝爱卿所言并无私心,亦无他意,是忠直之言。洪爱卿所言亦并非没有道理。此时此际,朝廷上下,应齐心协力,方能使国家安定,万民幸福。众爱卿所奏之事,朕当思之,再作决议。”说到这里,顺治帝突然宣布散朝。
  顺治帝在散朝之后,又召索尼,遏必隆,苏克萨哈,鳌拜四人来商量。顺治帝说:“今日早朝,已见群臣对吴三桂心生怨埋,如果对吴三桂有所行动,也不再怕有违众人!现在朕要众爱卿来,看下一步如何为之?”顺治帝说完,便看着鳌拜。
  鳌拜答道:“平西王之患,满洲兵为甚。皇上只需将满洲兵全部召还,另裁绿营兵五分之二,看他如何处置,便知其用意所在!”
  众皆称善。
  顺治帝于是依鳌拜之言,草拟诏书给吴三桂。
  三、吴三桂决定以丢帅保车之策搪塞朝廷
  自从平定元江土司之乱后,吴三桂又致力于改编队伍,收降明兵,将其变为己用。
  吴三桂所率清兵之中,嫡系的关宁铁骑已所剩不多,大多是满洲兵。还有清军的八旗之兵。吴三桂心中明白,自己的军队虽然是兵多势众,但由于他们不是汉人,便不能为自己作为反清之用。若让他们反明,自然会出死力,若想倚仗他们反清,那便是幻想。因此,自己必须拥有汉人军队。所以,他对投降过来的明将一般加以重用。按照吴三桂所想:应该在皇上准许自己休整的日子里,尽量将队伍改编好!
  然而,正在此时,吴三桂接到皇上让其召还满洲兵,并将绿营裁减五分之二的圣旨。吴三桂见了,心中大惊:此计甚毒!
  若依圣旨裁军,自己的军营便会名存实亡,自己即便想收编明军,亦无藏匿之处。自己若不依旨裁军,分明会惹人怀疑自己有拥兵自重之心。真是进亦难,退亦难,两头为难,吴三桂不知如何办了。
  他赶紧召集众人相商。
  吴三桂将圣旨传于众人看了,然后问众人该如何处置?
  郭云龙说:“依照圣旨裁军是显然不行的。若如此,我们数年之心血付之东流。”
  胡守亮说:“我觉得朝廷之意,其要害并非完全在于裁军与否。三藩之耗,占天下财富一半,朝廷自然不堪重负!然而,永历帝窥伺在外,李定国与白文选又窝住在内,朝廷自然对此心有顾忌,绝不敢轻易裁军而养虎为患。据我猜测,朝廷之举在于投石问路。因为我军休整已有几年,既不进兵,又不退兵,朝廷自然会有所猜忌,所以才用此投石问路之法。我们若依之,自然可证明我等无异心。然而我们便从此成了光杆司令。如果我们不依,又恐朝廷对我猜忌更甚!”
  方献廷说:“胡兄所言在理!我们既不能裁军,使我们无所依托,也不能不裁军,让朝廷生出疑虑之心。唯一的办法,要找到不能裁军的理由。”
  马宝说:“我看此事好办!”
  众人一听,便齐齐地看着他。因为在这种谋划之时,马宝本来尚无策略,今日却出语惊人,自然引起众人的注意。
  马宝见众人都注意起自己来,心里便有些得意。他特意慢条斯理地说:“边疆不宁,便是不宜裁军的理由!”
  众人听完,哈哈大笑。
  马宝便问众人何故发笑?
  方献廷说:“众人之意是:朝廷亦知边疆不宁,却仍然要我们裁军,且言之凿凿,让人无从驳斥,若再依将军之言以边疆不宁而搪塞朝廷,恐怕朝廷难以答应。”
  马宝听了,满脸羞红。
  马宝英勇善战,吴三桂素来喜爱他。今日见马宝受挫,立即接过方献廷的话说:“马将军之言,并非全无道理。不论我们想出何种理由,只怕也是万变不离其宗。”
  杨珅说:“依杨某之意,朝廷之所以如此而为,是对我们存有猜忌之心,而猜忌的原因却来自缅甸。”
  胡守亮问:“来自缅甸?”
  众人见杨珅如此说话,本有与胡守亮一样的想法。但见胡守亮问了,便不再问,只是怔怔地看着杨珅。因为在他们看来:杨珅虽然身为副都统,但也多勇少谋。
  杨珅说:“永历帝寄居缅甸,朝廷恐我有拥永历之心。若我等拥立永历帝,起兵反清,天下趋之者必众,朝廷所以猜忌我等。我想:永历帝一日不除,朝廷猜我之心便一日不灭。若想灭绝朝廷之疑虑,我们只有擒了永历帝。”
  众人一听觉得杨珅之言确有道理。然而,令他们有所顾忌的是,永历帝毕竟是大明一脉。来年若要起兵,拥立永历帝便是最佳之选择。如果灭了永历帝,朝廷自然再无猜忌之心。然而,我们自己也绝了一望。
  吴三桂听了,心中一怔!吴三桂之所以处心积虑地将永历帝驱逐出境,将李定国与永历帝分裂开来,其用心在于:既不让永历帝灭了,也不让永历帝能起来,好等来年为己所用。依杨珅分析,朝廷之意确实在此!但是,若要保全自己的实力,便必须铲除永历帝,以绝人望。
  然而,吴三桂觉得这种丢帅保车之策恐怕会为自己留下后遗症,对自己将来的大业不利。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可用!唯今之计,只有先依杨珅之意,采用此法搪塞朝廷一阵再说。
  其实,吴三桂心里一直在等待着另一个消息。自从他儿子吴应熊尚主之后,吴三桂便交给了儿子一个任务,即买通朝中大臣,及时获得朝廷动态,以便自己能采用相应对策,处于不败之地。
  所以,吴三桂说:“杨珅之言在理,我们先采用此法,上奏朝廷,看朝廷的反应如何!”
  众人一致叫好。
  吴三桂便命胡守亮拟奏。其意大概如下:
  “前者密陈进兵缅甸,奉谕:‘若势有不可,慎勿强,务详审斟酌而行。’臣筹划再三,窃谓渠魁不灭,有三患二难:李定国、白文选等分住三宣六慰,以拥戴为名,引溃众肆扰,此其患在门户;土司反覆,唯利是趋,一被煽惑,遍地蜂起,其患在肘腋;投诚将士,尚未革心,万一边关有警,若辈乘隙而起,其患在腠理。且兵粮取之民间,无论各地省饷动愆期,即到滇召买,民方悬磬,米价日增,公私交困,措粮之难如此;年年召买,岁岁输将,民力既尽,势必逃亡,培养之难又如此。唯及时进兵,早收全局,乃救时之计。”
  吴三桂特意暂时不将永历帝作为重点来讲,是有其用心的。他想将朝廷之目光引到李定国、白文选和土司身上去,好让自己尽量不用丢帅保车之策。所以,在奏折之中,只用“早收全局”一语带过。他心想:等朝廷执意要将灭永历之事提出来时再说。
  正在此时,其子吴应熊派来的特使已到,说有重要情况报告。吴三桂想也未想,便叫儿子特使进来一起商量。
  特使走进之后,见有许多人同在,便欲言又止。吴三桂说:“你尽管直言便是。他们都是我的心腹之士。你不必有所疑虑。”
  特使听了此言,便说:“公子有书信一封,是写给平西王的。平西王看后再说。”特使说完,并不立即取出信来,只是一件一件地脱衣服。
  众人见之,均感奇怪,却又不好言语。吴三桂也不知特使卖弄什么玄虚,便怔怔地看着。但他素知儿子沉稳,有异常人,特使此举虽然怪异,然而定是出于儿子之意。
  特使将身上之衣全部脱下,然后只将贴身衬衣呈给吴三桂说:“公子之信便在此上面!”
  众人一听,大惊:公子难道被人软禁不成?若非如此,其特使为何如此谨慎?
  吴三桂见之,心中也极为激动,但他却面无表情地问:“难道公子有什么不测不成?”
  特使笑笑说:“平西王勿虑,公子安好!”
  吴三桂问:“那你为何如此送信?”
  特使说:“公子怕万一失手,让外人得知他与平西王来往之密,恐对他在京城行事不利!”
  众人听了,不禁赞叹,吴公子真是奇人也!
  吴三桂听了,心里也极为高兴。儿子的心思如此缜密,何愁他会出事?
  四、吴三桂给儿子送去一百万两银票
  吴三桂将特使的衬衣接过来看,却见衬衣上干干净净,并无字迹,正感奇怪,突然听见特使说:“须端一盆水来!”
  众人一听,又感到摸不着头脑,齐用目光注视着特使。
  吴三桂忍不住问了:“衬衣上并不见字迹呀!”
  特使说:“字迹便在衬衣之上,等下便知!”只见特使从佣人手中接过一盆水,然后从裤袋之中掏出一小瓶药汁,并朝水里滴下几滴,便从吴三桂手中接过衬衣,将衣浸入水中,再捞出来。只见衬衣之上果然出现密密麻麻的字迹来。
  众人见之,越发称奇。
  吴三桂看衬衣上的字,正是儿子手迹。信上写道:
  父亲大人安好!
  儿向大臣打听皇上要父削兵之事时得知,皇上之举,确实意在投石问路。朝廷之忧,在于父亲拥兵自重!
  然而,朝中大臣固嫉于父亲权重势大,又有巨额之俸,故对父亲有落井下石之意。
  儿子特去信告知父亲,让父亲教我应变之法,帮父亲渡过此厄!
  儿应熊拜上!
  吴三桂看了书信,默默无语。然后将衬衣递给众人。众人传递一遍之后,字迹便渐渐退去。
  吴三桂说:“如今形势既明,请各位各抒己见,不必顾忌。”
  胡守亮说:“我觉得我们的大方向不应改变,仍须以边疆不宁为由推辞!只是在对朝中大臣方面须下一番功夫了!”
  方献廷说:“依公子之信,确如胡兄之言。平西王虽然权重势大,但毕竟身处偏僻之地,无力应付京中局面。而朝中之官虽少,却日日与君为伴,如进听谗言,恐对平西王不利。以汉武帝之明,当年仍中奸人之计,误杀自己的亲生儿子。何况满人本来便与汉人有隙,皇上对平西王也不乏猜忌之心!”
  众人皆以为然,然而对于如何去对付朝中那帮大臣,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其实,也不能怪这帮人想不出主意,只是因为他们对公子缺乏了解,而要办成此事,须借公子之手。所以,他们谁也不敢轻易出主意,怕坏了平西王的大事。
  吴三桂见众人虽然言之凿凿,却并无击中要害之言,便知再议论下去,也无个结果。于是叫众人回去了,留下特使问细节。
  众人去后,特使又从怀中摸出一信,对吴三桂说:“平西王请阅此信!”
  吴三桂便疑惑地说:“刚才不是看过一信了么?”
  特使说:“公子知平西王素对部下相信过分,却从无防范之心,故以彼信取众部下之心,而此信告知平西王之实情。”
  吴三桂听了,心中大慰。当年曹操狡诈,也不过如此也!由此可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吴三桂急忙将信展开看了,才知削兵之意缘由圣上疑虑之心。而郝浴与杨素蕴奏劾成了推波逐澜之举。圣上本怕众大臣对自己薄待平西王之举而生非议,才问计于众臣的,没有想到让郝、杨之奏激起了朝中大臣之同感。
  吴三桂看了信,皇上确实在投石问路。然而,现在众大臣心意一致,大势所趋,要想逆转,恐怕难了。
  于是,他在心中骂道:郝浴、杨素蕴这两个该死的御史!尤其是杨素蕴该死!在他看来,自己当年反劾郝浴,致使郝浴削职为民,发配边疆,他要怨恨自己,也是人之常情。而杨素蕴这个老东西,自己并不惹他,他为何要算计自己?!
  特使见吴三桂长久的沉默不语,知他心中着急,便将公子临别之言告诉吴三桂:“公子说,若平西王心中无计之时,便要我告诉平西王一言,不知此时当说不当说?”
  吴三桂说:“此时不说,更待何时?”他心中在想:公子为何如此多的奇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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