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围观者一样，都是瞎起哄。这一起哄不要紧，两头被堵的车排起
了长龙。交警上前一吆喝，马上作鸟兽散。起哄这两个字从词典上找解释，您一定会觉得枯燥无味——它给出两个义项：一个是许多人在一起胡闹；二是几个人开一个人玩笑。人们头脑中的起哄概念要比这种诠释生动得多。小起哄是无事找事，小事闹大，有利则沾，有祸则躲；大起哄是唯恐天下不乱。如今四十岁以上的人也许还有印象：文革期间，林彪、江青这些心怀叵测的阴谋家极尽煽风点火之能事，捏造罪名，迫害老干部，或者挑动群众斗群众，他们巴不得不明真相的人跟着起哄，听到风就是雨。我们要避免上那些带头起哄者的当，不为他们火中取栗，凡事都要动脑筋想一想，不要见热闹就凑上去。起哄者容易造成混乱局面，而在混乱局面下许多事情一时理不清头绪，但不论是何种混乱局面，总得平静下来，平静之后谁是谁非总会真相大白。阴谋家们为了达到其不可告人目的，都从搅混水开始；现实生活中也有一些动机不良的人妄图利用不明真相的人参与起哄借机达到自己的目的。毛泽东在其哲学著作中教导我们说，我们对感官所获得的知识要进行一番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表及里、透过现象看本质消化处理。所以，避免上领头起哄套圈的办法其实也很简单：情况不明多观察，缘由不清多调查，不要随波逐流乱发议论，更不要糊里糊涂瞎胡闹。
我们在《传谣》中引用过一句话：“流言止于智者”所谓流言，就是不明真相的的一些传说，不懂事的人跟着别人瞎说倒可以原谅，明知有诈偏推波助澜，这就叫起哄，就叫“唯恐天下不乱”。带头起哄者对他人是一种明显的误导，而误导的后果往往失控：开玩笑起哄甚至出人命官司，再大一点就不必说了。对待起哄，同对待其它一些事情地一样，有八个字有谨记：“心肠要热，头脑要冷”，庶几能远祸
正文 三十八、悭吝
一个拾破烂的老头死了，居委会干部在为他料理后事时，发现他的床头破絮下面一个重重叠叠包裹的塑料袋，里面竟有三千元钱！这老头无儿无女，平时吃的能讨则讨，讨不着也就熬点稀粥，生了病也舍不得花一分钱买药。虽然这事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人们一提起它还嗟叹不已：节俭过日子对贫者富者都重要，但这位老人似已超出了节俭的范围，不能不以悭吝视之。巴尔扎克的《欧也妮_葛朗台》中描写的那位主人公葛朗台，聚集了一千七百万法朗的财产，却仍不断盘剥，
聚敛不已。如果说他电梯坏了自己修，夜里只点一支蜡烛算是节俭的话，那么，拒绝援助别人，拔一发而利天下的事不为，甚至为了不使一个铜板外流而断送女儿的终身幸福，便是莫名其妙的悭吝。西晋时临沂人王戎，是“竹林七贤”之一，官做到尚书令、司徒，是一个聚敛财富的好手，他有着与葛朗台一样的嗜好——葛朗台最大的乐事是观赏他聚集的黄金；王戎则“每日自执牙筹，昼夜计算”收入多寡！他侄子结婚，送了一件单衣，后来还要了回来；他家的李子好吃，生怕别人引种，于是将吃过的李子的核全都钻孔破坏！这样的人也配称之为“贤”，天下人真是瞎了眼。
有一则嘲笑吝啬者的笑话：某甲知某乙悭吝，故意到甲家去混一顿饭。到甲家，甲远远见到，把儿子叫到一边，嘱咐如此这般接待，自己则溜之大吉。乙在甲处枯坐到日中，见甲的儿子除了陪他胡侃之外，别无动静，只好自己告白：“肚子的点饿了。”甲子说：“您饿了，我
去烙个饼给您吃吧。”说着用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圈，身子则一动也没动。乙觉得没趣，答讪着告辞了。甲回来问儿子：“你是怎么接待的？”儿子如实禀告，没想到他竟大怒，扇了儿子一耳光：“蠢才！你干嘛画那么大圈？”吝啬到这样的程度，当然有点夸张，但是，小说也好，笑话也好，凡显示出其生命力而流传于世的，无不源于生活。象葛朗台那样的人，生活中就不乏王戎这样的真实原型。
吝啬与俭朴是两个不同概念，吝啬者往往托名俭朴，但俭朴者未必不惠及他人，未必不克己奉公；而吝啬者一定爱财如命，涓滴不愿外
流，还有一点，就是：悭吝者往往贪鄙。他们属于社会人群中最愚蠢的一部分。
正文 三十九、辩诬
人与人之间难免有误会，但攻击诽谤、造谣中伤不该有。有一句话叫“上士杀人用舌端”，此处的“上”，大概指的是以流言蜚语杀人而又不必负刑事责任，因而手段高明。被人无端泼了一身污泥浊水，你的本能反应是洗清，或叫辩诬。辩诬有三种结果，最好的是当着攻击者的面，摆事实，讲道理，驳得对方哑口无言；次者，事情说清了，但不知谣言来自何方；最坏的结果是越洗越黑。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如鲁迅先生说的：“人到了要辩诬的时候是很可怜的。”
汉景帝时有位御史大夫名叫直不疑，这人在史籍上留下的东西不多，人们印象最深的是他对“误会”和“诽谤”的处理方式。他在做“郎”这个低级官员的时候，与几个人同住“集体宿舍”，一次某甲
回家手头缺钱，没打招呼拿了某乙的钱；某甲怀疑是直不疑拿了，直不疑居然不辩解，如数把钱还给了乙。某甲回来还钱给某乙时，某乙大窘，连忙向直不疑道歉。这件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似乎也只有他这样处理才合适——三人住在一起，其中一个不在场，另一个丢了钱，你上哪儿去洗清？当然他那么处理也是有条件的，如果钱的数额巨大，很不好办；如果第三者并不忠厚，也不好办。后来当了御史大夫，有人中伤他，说他“盗嫂”——与嫂子有不正当关系。这比起不打招呼拿同伴几个小钱性质要严重得多，他没有去找那个人理论，只
是私下同人聊天的时候，随便说了一句：“我没有哥哥。”无兄哪来嫂？谣言不攻自破。我在撰写《通鉴漫话》的时候，特地将直不疑评述一番，那一节的题目叫《身正辩诬如拂尘》。面对攻击诽谤，最好的办法是提供与之针锋相对的事实，事实胜于雄辩。
至于当权者硬要强加罪名致人于死地，那是百口莫辩。汉景帝时的周亚夫，与他的父亲周勃都是大功臣，父子俩使西汉初年平安地度过了诸吕乱政、七国造反的两次危机，顺利通过了瓶颈。然而，汉景帝刻薄寡恩，只因担心儿子驾驭不了这样的功高权重的名臣，一心想整死他。那罪名可笑至极：周亚夫的儿子为他安排后事，买了一些纸质、木质的象征性兵器，[这些东西将来是放到棺材里去的]，廷尉居然说周亚夫想造反！这本不须驳斥，那道理就同为亡灵糊的纸屋子真能住人一样。面对周亚夫的辩解，廷尉说，你不在阳间造反，也是打算在阴间造反。世界是竟有如此荒唐事，怪不得人们说：“欲加之罪，何
患无辞”？
辩诬难，最好是警惕风起于青萍之末，防患于未然。
正文 四十、苟且
诸葛亮《出师表》有云：“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诸葛亮说的当然不是真话，他岂是苟且偷安的人？未出茅庐而知天下三分，证明他对当时的政治形势始终关注，对各方势力消长了然于胸，随时准备出山。象刘备在三顾过程中遇到的石广元、孟公威这些人，面对乱世——“吾侪长啸空拍手，闷来村
店饮村酒，独善其身尽日安，何须千古名不朽”，这才叫苟且偷安。
鲁迅先生“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似也是苟安的表白，他是不是苟且偷安的人呢？当然不是。越王勾践被夫差战败，拘役于姑苏，他做出了自甘失败、苟且偷安的姿态，甚至在夫差生病时，卑劣地为他尝粪便！孰知这一切都是假象，为的是寻找机会东山再起。许多自标苟且或看上去狗苟蝇营的人其实是思虑深远，志向远大；而那些真正苟且偷安者，偏给人以光彩照人的标识。
东晋与南宋，都是丢掉半壁江山的偏安小朝廷，驱逐“入侵者”，实现再统一，成为在朝有识之士有老百姓的一致呼声。当局自然不能公开与民情舆论较劲，也必须一个劲地喊北伐，真有人大胆地干起来，甚至干得很有成效的时候，他们苟且偷安的狐狸尾巴再也藏不住了。东晋的祖逖，是位闻鸡起舞的志士，结果成了北伐孤胆英雄；南宋的岳飞，信心百倍地与部下相约：“直捣黄龙，与诸君痛饮！”却被赵构
以十三道金牌唤回，屈死于风波亭下。人们哪里知道，赵构与秦桧喊北伐是假，苟安才是真——有人说，真的北伐成功，迎回徽、钦二帝，赵构将处于一种十分尴尬的境地。有个成语叫一丝不苟，做事情一点一滴都认真，不敷衍，不随便，那是很难的；但在原则问题上，一丝不苟则是必须做到的。大而言之，不惜出卖国家民族利益，小而言之，不惜丧失廉耻，泯灭天良，求一己之荣，一时之安，——“荣”有多高，耻有多深；安有多久，患有多长——这是一切临大事而苟且的人凭常识应该作出的判断，或是见小利而忘大义，或是见淫威而断脊梁，以一时之亨通换千秋之骂名，可恨可叹可耻可悲。
正文 四十一、雅谑
同事、同学、亲人、朋友之间开玩笑是极平常的事，开玩笑也有雅俗之分——非恶意的、又带点幽默感的玩笑，人们称之为雅谑。苏东坡嘲笑他妹妹前额高，说：“莲步未离香阁下，梅妆先露画屏前”；苏小妹也不含糊，以哥哥脸长反唇相讥：“去年相思两行泪，至今流不到腮边。”此类玩笑虽带讥讽，却不伤和气，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在外交场合，有时候用幽默、调侃的方式表示强烈不满，应视之为妙手高招。在二战后的三巨头会议上，对美、英、苏三家瓜分纳粹德国剩余军事装备的动议，英国首相丘吉尔说：“纳粹德国的这些军事机器是祸水，我建议将它们全部销毁。”斯大林说：“丘吉尔先生把英国分得的那一份销毁，我绝对没有意见。”丘吉尔担心的是苏联分得的份额太大，将使东西方战略力量对比倾斜于苏联，斯大林当然看出了这一点，用此雅谑回敬，比疾言厉色地批驳有力得多，且又不伤战时同盟的表面和气。
雅谑是软包装武器，打人有痛感，但绝无创伤。孔融自幼聪明，“融四岁，能让梨”，说的就是此君。几个大人一次当面夸孔融颖慧，陈韪却不以为然，接口说：“小时聪明，大时未必聪明”，孔融立即回敬：“如君之言，小时必定聪明。”这样的回答使那位前辈很尴尬，但又找不出孔融失礼的借口。别瞧不起软包装武器，有时比锋锐者更厉害。晏子使楚，楚王有意要奚落他一番，因晏子个子矮小，开小门让他进，晏子说：“臣不使狗国，怎么让我进狗门？”楚王又嘲笑他说：“齐国怎么无人？派你当使者？”晏子说：“我们国家有个规定：有本事的人派去见有本事的国王，没用的人派去见没出息的国王，我是最差的，所以就被派到楚国来了。”楚王也只好自我解嘲地说：“圣人是不可以随便开玩笑的，我是自讨没趣了。”试想，如果晏子义正辞严地提出“外交”抗议，即使能让楚人致歉，勉强完成使命，双方留下的不愉快和对两国关系投下的阴影都不是一时能消除的。雅谑所表现出来的机警不是使人悦服，就是使人慑服。唐代宗时的大宦官鱼朝恩说：“怒者常情，笑者不可测也。”多少透视出软包装武器的力量。
生活中不能没有幽默，生活中难免有不少尴尬，甚至不善处理就会激化的矛盾，以幽默来拂弹尴尬、化解矛盾，既比剑拔弩张来得轻松，还极有可能带来从初始状态难以逆料的好效果。
正文 四十二、坚韧
有一句俗语：“行百里者半九十。”意思是干一件大事，越到临近尾声，气力几乎耗尽之际，才是最艰难的关头，完成那剩下的看上去占总工作量比例不大的一部分，难度不亚于前面已经完成的那部分。以为“大头朝下”就掉以轻心，往往功亏一篑。我们常说的坚韧不拔，[一作坚忍不拔，韧，指百折不挠；忍，指承重不屈]指的就是持之以恒、锲而不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精神。
明末清初的学者谈迁，就是《国榷》的作者，乃是一位坚韧精神的典范。他自1621年开始撰写《国榷》，到1645年基本完稿，历二十四个寒暑，1647年竟让偷儿将全部书稿窃走[那小偷不知鼓鼓囊囊的一大包是对他毫无价值的书稿]，这种变故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几乎无
法承受的打击，极可能使人一蹶不振。谈迁痛惜之余，决心重起炉灶，从头再来。他于1649年动手，1657年第二次完稿，终于写就自明初至南明弘光的编年史。
遭到严重打击或遇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仍然不改初衷，不实现既定目标不罢休，没有坚忍不拔的精神是不行的。司马迁在因李陵事件遭受腐刑之后，曾一度消沉，发出“身亏不能用矣”的感叹，但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最终完成了不朽名著《史记》。他在《报任少卿书》一文中，举了许多象他那样在困难或屈辱情况下，不懈怠，不气馁，发愤努力而最终留下不朽著作的例子：“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作]《说难》、《孤愤》……”象司马迁那样的人，为什么能含垢忍辱、继续奋斗？象谈迁那样的人，为什么能承受巨大打击而不弯腰？因为他们追求不朽，他们要实现人生的最大价值。
我们没有人不羡慕成功者的辉煌，但绝不是所有人都了解他们走向
辉煌之前的千辛万苦。
正文 四十三、果敢
宋人潘阆《酒泉子_观潮》：“长忆观潮，满廓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上阙写钱塘江潮排山倒海的雄浑气势，下阙写弄潮儿劈波斩浪的果敢风采，历来脍炙人口。连观潮人梦中想起当时潮来之势都还心惊胆寒，可见那巨浪排空、山崩海啸般的钱塘潮是怎样的惊心动魂！有了这样的铺垫，更显得弄潮儿胆气豪壮、技艺高强。那弄潮儿“手把红旗旗不湿”的本领并非与生俱来，作为第一步，当他们还是娃娃的时候，必须敢于下水。内蒙大草原上有句话：“会走路的孩子就会骑马。”看到几岁的小娃娃跃上烈马，纵横驰骋，外地人会惊叹不已，本地人却视为平常——无论北方人，还是南方人，都能扬其所长，骁勇果敢之风并不以地域划线。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这是极而言之——三军当然不可
无帅；这句话主要是指：人不可丧失斗志。斗志，指的是“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的气魄。“咸丰庚申，英法联军进攻北京，京洛骚然”，在一片恐怖气氛中，十九岁的民女冯婉贞，率一群热血儿郎狙击手持洋枪的鬼子兵于谢庄之外，大获全胜，其英勇果敢足以使躲在承德不敢露面的咸丰皇帝汗颜。大凡真正能以果敢见称者，都不是逞匹夫之勇，他们的勇敢总有智略相随。即以冯婉贞而言，她作出与敌决斗的决定，除了强烈的民族自尊感之外，还有“短兵相接，敌之洋枪不能发挥优势”的准确判断。《三国演义》第七十一回《占对山黄忠逸待劳据汉水赵云寡胜众》写赵云单枪匹马立于营门之外，偃旗息鼓，暗藏弓弩手于堑壕之中，杀退大队曹兵，看上去是一种冒险行为，事实上并非如此。赵云作了这样的分析：如果按副将张翼意见，紧闭寨门，上敌楼防护，则明显示怯于敌，凭他们的现有兵力，挡不住曹兵进攻；作出空寨假相，一凭他本人长期在战场上形成的威名，二据曹操多疑的秉性，在迟滞敌军进攻的那一刹那，突发弓弩，鼓角齐鸣，会产生意想不到的震慑力——事实正是如此。刘备夸他“一身是胆”，应该拎出其潜台词“艺高人胆大”！敢于搏击巨浪的弄潮儿不也是如此吗？
正文 四十四、雄豪
诗词有所谓豪放与婉约之分，苏东坡问一歌妓：“我词比柳词如何？”歌妓答：“柳郎词如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如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其实情况也不过大致如此。柳永《望海潮_东南形胜》虽不乏绮丽铺陈，却也气势雄浑；苏轼《江城子_十年生死两茫茫》谁说不是情意缠绵？宋词以苏辛为代表，开创了雄浑奔放的一代新风，与婉约绮丽相表里，构成了宋词的博大精深。有道是文如其人，又有风格即人一说，文学作品中所表现的风格，与作者的脾气秉性基本上是一致的。我们说豪放与婉约对某个作者来说只是相对而言，那是指人的性格有两重性，任何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作风细腻者也粗犷的表现。毛泽东是一位伟大的历史人物，年轻时就出言豪迈：“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成为政治领袖之后更是气宇不凡：“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但是，“我失骄杨君失柳”何尝没有低回缠绵之意？人能不怕豺狼虎豹，但很可能见到奇形怪状的小虫浑身起鸡皮疙瘩；人能不惧惊雷急电，但很可能“无失声于破釜”[苏轼语]。
鲁迅先生有一首诗：“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咆哮者，回头时看小於菟。”动物再凶悍，亦有舔犊之私，亦有恋偶之情，何况理智之人？楚霸王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战场上有万夫不当之勇，但对人却十分谦和，虽被人嘲笑为“妇人之仁”，但比起无赖子刘邦来，却不失为一位伟大的男性。
说起雄豪，人们自然想起诸多不怕鬼的故事，何其芳先生就专门辑录了一本书。照常识而言，神鬼本来子虚乌有，何来怕与不怕？鬼是人“造”的，就连不怕鬼的故事也是人们杜撰的。不过这一杜撰出自善意，无非警醒世人，勿作杞人之忧。对这些杜撰的故事我们要作两
面看。某甲与某乙打赌：谁敢夜里到某荒冢将某棺骷髅倒出？某乙心想，我早些去干了，看你有何话说。他到约定地点后，刚揭起棺盖，棺里忽然伸出双手将他颈子紧紧抱住，把他吓得屁滚尿流，原来是某甲先到，搬出死人，自己睡在棺中。这两人被人视之为雄豪，真是一大误会。雄豪决非恶作剧，雄豪决非任性使气，雄豪决非故作惊人语，雄豪决非徒逞匹夫之勇。雄豪有振聋发聩的力量，有其理智与才气的完整。
正文 四十五、恢谐
如果说“雅谑”是一种淡化矛盾的轻包装武器，“贫嘴”是一种显
露锋芒、无端贾祸的自杀药，那么，恢谐便是一种老少咸宜的大众调料。恢谐是一种语言艺术，能使人于轻松愉悦之中释疑忘忧。汉武帝时的东方朔是一位幽默大师。有一次，汉武帝说：“相面的人告诉我，人中长一寸的人能活到一百岁。”东方朔听后哈哈大笑，某个大臣说，东方朔当着圣上的面如此失态，大不敬！东方朔立即下跪，对皇上说：“臣不敢笑陛下，只是笑彭祖脸长。”汉武帝说：“此话怎讲？”他回答道：“陛下说寿长百岁人中长一寸，彭祖年八百岁，人中八寸，他的脸岂不是一丈长？”皇帝与大家一笑了之。当然，东方朔事前没的准备好说辞，也决不敢放纵大笑的。有个人找到苏东坡，想通过他找苏辙打通某个关节。苏东坡说，你别忙，我先讲个故事给你听。他慢条斯理地讲起来：过去有个人穷极无奈，想出个盗墓的馊主意。他在野外发现四个墓，一个两个都不行，第三个墓中坐起一人，原来是商纣王时发誓不食周粟的伯夷。伯夷告诉那人：我生前饿死在首阳山下，你难道不知？哪有什么钱物给你？那人一听觉得有理，于是挖第四个墓。伯夷长叹一声，别挖了，那边是我的弟弟叔齐，你看我这个惨相，舍弟哪里还有什么油水？苏东坡的来客听到此时才见主人抖开包袱，——意思是说，你有事找我不行，找苏辙也白搭。苦笑一阵离开了。恢谐，指语言带幽默感。生活中没有幽默肯定是十分枯燥的。以幽默的方式表达、解释、回答，事半功倍。有一个女士向爱尔兰大文豪萧伯纳求爱，她对萧伯纳说：“我们俩的结合将是最完美的，生出来的孩子一定象你那样有才气，象我这样漂亮。”萧伯纳不想与她纠缠，顺着她的话说：“如果正好相反呢？”那位女士并不在乎将来的孩子象萧伯纳那样“难看”，象她那样无知，只是听了萧的这个回答，知道求爱无望，因而作罢。试想，苏东坡不用杜撰故事的方式回答客人，不知要费多少唇舌！萧伯纳不反唇相讥，焉能那样快地就摆脱纠缠？恢谐如烹调菜肴的佐料，于众人酬答之际，无须喋喋不休，无须疾言厉色，只须那么一点点“润饰”，那么一点点“点缀”，就能变“涩”为“爽”，激“浊”扬“清”。幽默恢谐，自愉愉人，万万少不得。
正文 四十四、雄豪
诗词有所谓豪放与婉约之分，苏东坡问一歌妓：“我词比柳词如何？”歌妓答：“柳郎词如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如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其实情况也不过大致如此。柳永《望海潮_东南形胜》虽不乏绮丽铺陈，却也气势雄浑；苏轼《江城子_十年生死两茫茫》谁说不是情意缠绵？宋词以苏辛为代表，开创了雄浑奔放的一代新风，与婉约绮丽相表里，构成了宋词的博大精深。有道是文如其人，又有风格即人一说，文学作品中所表现的风格，与作者的脾气秉性基本上是一致的。我们说豪放与婉约对某个作者来说只是相对而言，那是指人的性格有两重性，任何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作风细腻者也粗犷的表现。毛泽东是一位伟大的历史人物，年轻时就出言豪迈：“问苍茫大地，谁主浮？”成为政治领袖之后更是气宇不凡：“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
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但是，“我失骄杨君失柳”何尝没有低回缠绵之意？人能不怕豺狼虎豹，但很可能见到奇形怪状的小虫浑身起鸡皮疙瘩；人能不惧惊雷急电，但很可能“无失声于破釜”[苏轼语]。
鲁迅先生有一首诗：“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咆哮者，回头时看小於菟。”动物再凶悍，亦有舔犊之私，亦有恋偶之情，何况理智之人？楚霸王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战场上有万夫不当之勇，但对人却十分谦和，虽被人嘲笑为“妇人之仁”，但比起无赖子刘邦来，却不失为一位伟大的男性。
说起雄豪，人们自然想起诸多不怕鬼的故事，何其芳先生就专门辑录了一本书。照常识而言，神鬼本来子虚乌有，何来怕与不怕？鬼是人“造”的，就连不怕鬼的故事也是人们杜撰的。不过这一杜撰出自善意，无非警醒世人，勿作杞人之忧。对这些杜撰的故事我们要作两
面看。某甲与某乙打赌：谁敢夜里到某荒冢将某棺骷髅倒出？某乙心想，我早些去干了，看你有何话说。他到约定地点后，刚揭起棺盖，棺里忽然伸出双手将他颈子紧紧抱住，把他吓得屁滚尿流，原来是某甲先到，搬出死人，自己睡在棺中。这两人被人视之为雄豪，真是一大误会。雄豪决非恶作剧，雄豪决非任性使气，雄豪决非故作惊人语，雄豪决非徒逞匹夫之勇。雄豪有振聋发聩的力量，有其理智与才气的完整。
正文 四十六、机敏
乡间有一句俚语：“养儿不怕痴，就怕临时无转智”——这“转智”二字确实有点土，无非指急中生智，临机应变的意思。遇到突如其来的情况，仓促之际能从容应对，不是一件易事。有的人不乏急智，小事情上卓见聪慧，但大事却很差乎。诸葛恪自幼聪明，一次，吴主孙权当着许多公卿的面戏弄诸葛谨，在一头驴身上写下“诸葛子瑜”四个字，意在嘲笑诸葛谨脸长。诸葛恪当时还只有几岁，立即拿起粉笔在下面添了“之驴”二字，这使孙权和众人都很吃惊，诸葛恪从此声名大噪。他父亲却十分忧虑，担心这个儿子将来会带来灭族之祸。这个担心不幸成为现实，公元253年，执政才一年多的诸葛恪就被满门超斩了。聪明机智是一种财富，财富也是双刃剑。孔融、诸葛恪、徐敬业这些人都是幼而机敏者，可惜没有很好把握，将那把聪慧双刃剑的一侧留给自己抹脖子。
对突发事件沉着应对，作出十分合情合理的反应，顺利过关，我们
称之为机敏。正因为是突发事件，事起突兀，当事的一方正需要另一方自乱方寸，遇到沉着冷静应对者，它将自然地将狡诈视为诚实。西晋末年八王之乱中，琅琊王司马睿[就是后来的晋元帝]逃难至河阳，被渡口的官吏拦住盘查，情况十分危险。他的一个随从名叫宗典的从后面骑马赶到，大吃一惊，但很快作出反应：用马鞭把司马睿背抽了一下，轻蔑地说：“这个地方盘查的是贵官，你是何等样人也被盘查？”那渡口官吏心想，此人被一个芝麻官抽背，地位之低可想而知，当然也就放了他。这种反应产生于一瞬间，时间越短暂，就越显得真实。故而我们把机智与敏捷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毫无疑问，机敏者大多极其聪慧，他们处事成功的另一前提是：遇事沉着。那么，为什么许多少年时代就不同凡响的机敏者不得善终呢？他们聪明依旧，沉着冷静则随着年龄的增长，地位的变化而被挤出于膨胀的大脑之外。徐敬业
小时候聪明外露，他的祖父徐茂公担心他“不是养家子”，想将他扼杀，一次打猎，故意纵火烧山，想把这个孙子烧死在山中；徐敬业无路可逃，情急之下，杀死坐骑，剖开马腹拉出内脏，自己藏到马腹之中，火灭才出来。按说，智商如此，起兵反武则天时又有诸多有利条件，决策谋划有足够的时间，为什么举动失宜，兵败身死？留给后人的教训是深刻的：小聪明固然可喜，大智略尤为重要；机敏固然可喜，持重岂能或缺？把天下人都当成智者，才是真正的机敏。
正文 四十七、豁达
豁达与大度相连，但不无差别。就胸襟开阔而言，两词一义。大度
似是专指对不同意见或自己所不赞成行为的容忍；而豁达则是指对自身、对外界的透彻理解，万事顺其自然，荣辱不萦于怀。用大白话来说，就是“看得开”。古往今来，人们最看不开的问题是生死。有生必有死，“生命是蛋白质的存在方式”，然而，不少书读得不算少的人，仿佛西方某些人不懈地制造“永动机”一样，总在“万岁万万岁”的迷梦中睡不醒。持“死生由命，富贵在天”观点的人是不是就很豁达呢？不是。持这种观点的人似乎认识到规律不可抗拒，但止停留于此，他们没有认识到客观世界有很大的可以改造的空间。读一读曹操的《龟虽寿》就能明白。曹操说：“神龟虽寿，犹有尽时；腾蛇造雾，终为土灰”，这是指任何神灵，或说任何伟大人物都无法抗拒规律；“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是指在承认规律的前提下，不消极，不气馁，奋发进取，不以寿夭为念。“断头今日
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这是陈毅元帅一首著名的诗，这里透露的共产党人的豁达又岂止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面对死亡，犹不减斗士风采，足资楷模。王勃《滕王阁序》中有两句话：“君子固穷，达人知命”，他所谓的“达人”，也仅仅是“知命”而已，实际上，他们“知”的“命”，未必是客观规律，只能理解为不想有所作为的人不敢突破的藩篱。显然，积极进取的豁达与无所作为的豁达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笔者在《迷信》一文中，曾对一些人佞神或赂鬼给予批评。佞神、赂鬼都毫无道理，因为神、鬼都是人们对一些未知现象的揣测或别有
用心的利用。能将这一层看穿，也是一种豁达。做到这一点也不容易。某些人在企图改变自己的命运或处境而力不从心的时候，往往以为冥冥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支配，或者说没有介入，于是就去想办法摆脱支配或请求介入。不信神，不信鬼的人豁达之处在哪？首先是不相信有这样一只冥手，其次，即使有这样一只冥手，也不是千千万万的人想怎么调动就怎么调动的。豁达者首先明智，他基于对客观世界的正确认识和对自身行为的正确把握，如孔子所言：“从心所欲不逾矩”——既尊重客观规律，又积极突破那些可以突破的束缚。
正文 四十八、大度
请看《资治通鉴_唐高宗永淳元年》一段记载：“[礼部尚书裴]行俭尝命左右取犀角、麝香而失之；又，敕赐马及鞍，令史辄驰骤，马倒、鞍破，二人皆逃去，行俭使人召还，谓曰：‘尔曹皆误耳，何相
轻之甚也？’待之如故。破阿史那支得玛瑙盘，广二尺余，以示将士，军士王休烈捧盘升阶，跌而碎之，惶恐，叩头出血，行俭笑曰：‘尔非故为，何至于是！’不复有追惜之色。”这里说了三件事，都涉及到贵重物品。裴行俭的三个下属，一个奉命取犀牛角、麝香，一个擅自骑上皇帝赐给裴行俭的马奔驰，还有一个将战利品——一只两尺大小的玛瑙盘摔破了。前两位吓得逃跑了，后一位吓得叩头出血。换上另一位主官，三人都是死罪。然而裴行俭很平静地处理了这几件事，仿佛那三个人不过摔破了一只极平常的茶杯，“待之如故”——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在他眼中，物再贵也是物，人再平凡也是人，人永远贵于物。对一个封建时代出将入相的大官来说，有这样的器宇胸襟是很了不起的。裴行俭不仅是一位将军，还是一位书法家，文武两道都有很深造诣，既有容人之量，又有识人之明。初唐四杰王、杨、卢、骆，众人都以嘉许的眼光相看，认为他们将来必然显达；独裴公不以为然，认为这几个人浮躁浅露，难成大器。事实证明了他判断正确。一个人的豁达大度不是随便能装出来的，有其深刻的素质底蕴。
弥勒佛神座两边有一幅楹联：“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金面堆笑；笑世间可笑之人。”他的大度能容，与裴行俭的大度能容不是一回事，倒有一个人能与之仿佛，此人名叫娄师德。娄的弟弟被授剌史之职，赴任之前向他这位宰相哥哥辞行，当兄长的对弟弟自然要嘱咐教导一番，弟弟为了让老哥放心，说道：“我不会惹事的，就是有人吐唾沫到我脸上，我也不发脾气，擦掉就是了。”娄师德说：“这正是我所不放心的。别人吐你唾沫，你当他的面擦掉，就是表示不满，何不让它自己干呢？”这种“唾面自干”的度量真到了家，弥勒佛也不过如此。但这决不是我们所崇尚的，这种大度恰恰无“度”，没有了原则性，大度就失去了它的积极意义。
正文 四十九、狡黠
狡黠也是一种狡诈，不同于一般欺诈行为的是：狡黠者总多少显示出智慧。汉元帝时代有个大宦官名叫石显，凭借着皇帝的昏庸，居然把持朝政十多年，专权自恣，不知残害多少大臣！此人很会玩弄权术，把大臣萧望之迫害至死，为了消除人们非议，逃脱害贤之名，把一个在社会上颇有虚名的、名叫贡禹的人推荐给皇帝，他是要人们看到，贡禹与我石显素无瓜葛，本人此举当然出自公心，其实谁都知道，把贡禹抬得再高，也不能对他构成威胁。堪称狡黠的还有这样一件事：他知道树敌甚多，时时提防别人在皇帝面前弹劾他——怎样才能叫皇帝不信这些可能有之的弹劾呢？他对汉元帝说，我常常在宫中忙到天黑才能回去，宫门一关我就没办法了，以后遇到这种情况，我就说您特许我破例开宫门。皇帝说，没问题。他于是故意在某一天盘桓得很晚，对门吏说，有旨让你开门，这件事果然让人抓住，向皇帝作了报告，说他矫旨，即假传圣旨。第二天，石显上朝，皇帝向他出示了这份报告。石显哭着诉说道：“您看，众人看您宠信小臣，都千方百计地来陷害我！”理所当然，倒霉的是那位中了套圈的弹劾者。石显可以说是一个机关算尽的狡黠者。但是大凡“事事聪明”的狡黠者，都是小处着力，并非真正的智者。以石显为例，明知所作所为触犯众怒，难免有一天忽喇喇如大厦倾，却丝毫不收敛，靠山一倒，他也就玩完了。同样是宦官的赵高想扳倒李斯，用尽了心机。李斯佐秦始皇平定天下，功高权重，整倒他不是一件容易事。他首先利用李斯恋权的阴暗心理唆使他假传遗诏，废太子扶苏，立次子胡亥，将李斯缚于自己的战车上，后来连用两次狡诈奸计，置李斯于死地。第一次，他请李斯劝谏秦二世关心民间疾苦，不要再续修阿房宫，并且选了一个胡亥正在宫中与众美人燕乐之际通知李斯进见，使胡亥大为扫兴，惹得他大发雷霆，赵高乘势说李斯怨望欲反，李斯下狱；第二次，赵高在李斯入狱之后，怕二世清醒过来重新追查，于是接二连三地派人伪装成皇帝使者到狱中问案，李斯大喊冤屈，每喊一次，都要施一次重刑；后来二世真的派人来了，李斯心想，我再也不吃眼前亏了，干脆承认谋反免受皮肉之苦吧，这下子好了，冤案成了翻不了的铁案。赵高、石显，还有汉灵帝时代的十常侍，唐代仇士良，明代刘瑾、魏忠贤，都是所谓权阉，大多以狡黠著称。宦官本是封建专制制度的受害者，但同时又为虎作伥，他们本能地将自己受到的迫害以十倍的疯狂向无辜者报复，为实现自己的目标，绞尽脑汁。然而，无数历史事实证明，狡黠者大多心黑，尽管都能得逞于一时，下场终究不妙。
正文 五十、痴情
《庄子》上有个故事，一个名叫尾生的小伙子，与女朋友约会，站在一座桥的桥柱下等待，不幸山洪暴发，大水呼啸而至，他完全有时
间躲避，但是他硬是坚守信约，原地不动，结果被大水冲走。这大概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痴情故事。旧小说上有一句话：“情至真时成痴，爱到极点变恨”，痴情者最是情真意切，用现代语言表达，叫做爱得死去活来。《孔雀东南飞》中的焦仲卿与刘兰芝，《红楼梦》中的司棋与潘又安，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都是传颂不朽的爱情佳话，在一些玩世不恭的人看来，他们很痴。他们对爱情的忠贞不渝，与封建礼教的“从一而终”是不相干的，出乎自愿，来自真情，毫无被迫或勉强之意。相爱的双方，一个死了，另一个也殉情而去，这不值得提倡；生活中除了爱情，还有更大的空间，一个人来到世界上，绝不只是对爱情忠贞而已，他还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最近报载，一位年仅十八岁的农家少女，在男朋友骑摩托车摔下山崖、救治无效死亡后的第一百天喝下剧毒农药殉情而去，撇下了双亲与曾发誓终身赡养的男友父母，也抛下了与男友生前与之共同经营的事业。此事褒贬不一，称赞者谓之纯情可嘉；非议者谓之无谓牺牲。似这般痴情，不效仿也罢。
冯梦龙的《情史》中还有一个故事：一青年迷上一个歌妓，后来该歌妓被招入某郡王府中，受到郡王宠爱；那青年成天在郡王府前转悠，托人致意——只要能天天与那女子见面，干什么都可以；郡王开玩笑地说，你要进府，除非自宫！那青年果然干出了自阉的蠢事。知情者都嘲笑说：你要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不是为了同起居，共枕席吗？既已阉废，目标何在？有人解释说，此人为的是情，不是淫。荒唐至极！这样痴情乃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变态的柏拉图式精神恋爱。较之一般殉情者更不可取。
痴情者对某些人是个教训。象《西厢记》中的张生，对崔莺莺“始则乱之，终则弃之”；《包公案》中的陈世美，见异思迁，不惜抛弃发妻秦香莲并派人追杀妻儿，或薄幸，或刻毒，为世人唾骂，殊不为怪。想当初，张生之与崔小姐，情不可谓不真，陈世美之与秦香莲，爱不可谓不深，但是，一旦环境改变，变故骤起，立刻动摇了，蜕变了，这类情况在现代也不乏其例。我们很赞赏陆游，他被迫与唐婉分手，没有把怨恨撒到后妻身上，也没有因此而颓废，更没有忘记与前妻的一段深情，在《钗头凤》一词中，悲切地叹息：“山盟虽在，锦书难托！”忠于爱情而又善于把持，陆公庶几近矣。
正文 五十一、追星
有一天翻抽屉，无意中见到一个小本子，上面除了“聂卫平”三个字都是空白。细一回想，还是儿子十来岁的时候随着一位叔叔采访在本地举行的一次全国围棋赛，随大流地让聂棋圣写的。它的全部意义就是：“我曾经见过聂卫平”，至于见过聂卫平的人数以多少万计那就不管了。同我儿子一样，并不爱好围棋而请聂棋圣签名的，不知目的何在？赵本山来敝地搞了一次演出，散场时人潮涌动，里三层外三层的好事者纷纷以纸笔伺候，最后还是治安警察出来驱赶才得以解围。文化艺术界知名度很高的、被称之为明星的人受人仰慕是十分自然的，学习他们努力奋斗不断进取的精神也是应该的，想成为他们一样的名流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笔者不敢恭维的是，时下的追星族所求似不在此。除了一大部分是盲目崇拜，为追星而追星之外，某一小部分人仅是寻求吹牛的谈资。例如：我曾见过某某，某某与我一起照过相等等。这使人想起一个掌故：欧阳修路遇一人，那人竟当着真人面前说假，自称是欧阳修；欧阳公也很幽默，咏了两句打油诗：“修已知道你，你却不知‘羞’”。即使你所追捧的明星认识你，那又怎么样？你能一辈子在他或她的袍袖或裙带下讨生活？著名演员陈强曾说：“过去陈佩斯在我的阴影下生活，别人见着他会说：‘这是陈强的儿子’；现在我在他的阴影下生活，别人见着我会说：‘这是陈佩斯的爸爸。’”陈老这话，不无骄傲与自豪，他也有意无意地告诉人们：陈佩斯没有把明星爸爸当饭吃，而是通过自己的奋斗自立于社会，跻身于名流。子之于父，尚且如此，与明星瓜葛甚少的一般人，压根儿连一杯羹也分不到，追捧作啥？
有一次，我无意中由于自己率意行事得罪了一位熟人。那是本市举行一次大型活动，邀请央视的一位主持人到场。我因参与采访，离那位主持人很近，上面说的那位熟人递上一个本子，悄声说：“帮我请她签个名。”我可以找别的借口推托，不知怎么就顺口说了一句：“我丢不起人！”其实追星并无大错，这样讥讽人家，显得缺乏修养。由此我应当声明：在这组《人生百态随笔》中已经写的和将要写的，无非一家之言，一个小家子之言，不想、也不可能将自己的看法强加于人.
正文 五十二 挑拨
挑拨离间最早见于兵家，其实世界上许多最好的或最坏的东西不是来源于兵家就是首先运用于兵家，包括现代高科技。战国时期，崛起于西方，一心要统一华夏的秦国，以连横对付合纵，远交近攻，把利用或制造六国之间矛盾的手段发挥到极致。东方各国于公元前333年第一次结盟，秦国首先从魏国打开缺口，表示愿意将以前侵占的襄陵等七城归还魏国，魏惠王经不起这样的诱惑，脱离联盟，并向赵国发起攻击，联盟瓦解；公元前313年，楚怀王芈槐象三岁幼童一样被秦相张仪欺骗：“您只要同齐国绝交，敝国将归还商於之地六百里。”芈槐马上照办，结果呢？把齐国得罪了，秦国的许诺一丝儿也没有兑
现，在楚王愤而攻秦，直逼秦都咸阳，秦国岌岌可危之际，昔日盟友齐国在背后插上一刀，楚军兵败垂成，这次联盟的瓦解比上次更加令人刻骨铭心。举六国之力，集六国之智，足以抗秦，这个事实不需要苏秦先生向各国国王宣传；割地赂秦，互相攻击，只会日益衰竭，这个道理也无需经过许多场战争才明白。六国的领导者们为什么一再中秦人的反间计呢？大凡挑拨者能够得逞，无非靠两条：一是向他的对象示以看得见的，有诱惑力的好处，这个好处要比与他时下盟友合作大得多；二是有意无意地告诉他，他的时下盟友[或部下，或朋友]某某原是包藏祸心者。秦对六国用的是第一手。二战时期，纳粹情报人员“无意”地向苏联情报人员透露了一个绝密情报：屠哈切夫斯基元帅等七位苏军高级将领与德方建立了秘密联系。悲哀地是，苏联当局连调查审讯都有认为多余，将这七位元帅秘密枪决了。纳粹德国这里
用的是第二手。兵不厌诈，兵家为了夺取战争胜利，不妨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手段，包括挑拨离间，因为它要解决的是对抗性矛盾。
普通人的生活则大不一样，一般来说，在平时接触的人们中，绝大多数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既不需要刻意防范，更不需要设局侵害。话虽这么说，童叟皆知的道理到了利令智昏的人那里，一概浑浑然不可理解。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搅浑一潭水。某书记秘书于首长鞍前马后跟随多年，不唯勤勉，也很有才干。秘书乃仕进之捷径，这已是公开的秘密，该秘书也不例外。纷传他将出任宣传部常务副部长，觊觎这一职务的人顿时焦躁起来，与那秘书比优势显然已经来不及，于是
就想了一个下三烂的主意：市委大院里不知怎么就传出一句虽众人熟知，却又来得突兀的谣言：“主官水平八成是秘书水平”——这句话极为平常，但事有凑巧，几天前，某书记在省报上发表了一篇政论文章反响甚大。不管那“谣言”是否出自那位秘书，此时提拔他，在某书记那儿都是个过不去的坎儿。这事也就黄了。“人怕戳，火怕拨”，挑拨之为害由此可见。
正文 五十三、刻毒
唐代酷吏用《罗织经》陷害无辜者，算不算刻毒？反动派用老虎凳、辣椒水折磨革命者，算不算刻毒？当然算。不过这都不是本篇要说的内容，那种毒辣手段一望可知；本篇所说的刻毒，乃是本不该遂起敌意，更不该示人以善而予人以恶，陷人以灾，以阴险狡诈为能事。
《资治通鉴晋穆帝永和四年》载：后赵皇帝石虎因恨儿子石宣有谋反行为，将他关到石屋里，用大铁环把他下巴颏穿住，再用火烧，又将石宣妻子九人一起处死；石宣的最小的儿子才几岁，是石虎最疼爱的一外孙子，行刑官上来拉他，他大哭大叫，扯住石虎的衣带不放，最后硬是将衣带扯断了。按理说，对这个不谙世事又不该负任何责任的娃娃应当网开一面，予以特赦，然而竟没有！这与在这之前的一件事加起来足以完整地刻划石虎的嘴脸：他的堂弟石弘是开国皇帝石勒的法定继承人，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斗不过石虎，屡次要把皇位让给他，石虎硬是象猫玩老鼠一样，把石弘折磨够了才坐上龙椅——此人难道不是一个十足的恶棍？《红楼梦》中有一段“王熙凤毒设相思
局”，可以说是曹雪芹的绝妙手笔：贾府疏属、贾宝玉的私垫老师也是他叔祖父贾代儒的孙子贾瑞在花园里见到王熙凤，说了几句嬉皮笑脸的话，被后者认为是“禽兽”，于是设局陷害。就算是贾瑞行为不端，王熙凤可以怫然而去，甚至可以骂他几句，没有理由去害他；其次，王熙凤果然是那么贞洁么？他与侄子辈的贾蓉之间的关系就污秽不堪。与贾蓉可，与贾瑞为何不可？因为前者是贵族，后者是寒族。王熙凤让贾瑞“大喜过望”，表示接受他的“爱”，却让他一步一步地走进她设的圈套——逗他去赴约，却以贾蔷与之相会，使贾瑞在羞得恨无地缝可钻之际又被迫“罚款”，贾蔷卖关子让他逃跑时又让他兜头挨了一盆屎尿，贾瑞最终一命呜呼。贾瑞并不对王熙凤构成威胁，也没有伤害她，她为什么要如此毒辣？这是“机关算尽”者扭曲的心理需求。现代也不乏其例：文革中，某单位一左左派头头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某人关进牢房。他俩曾是密友，前者居然假惺惺地到后者家中看望，对他妻子说：哎呀，我出差了，不知道出这样的事，你不要着急，我来给你斡旋。斡旋什么呢？继续往死里整。后者平反之日，还以为前者是大好人一个。直到前者诸般劣迹东窗事发，这才知道真相。做人做到这样的份上，也就罢了罢了，这种人少之又少，是因为世上本不该有他们的立足地。
正文 五十四、奢靡
司马光在《训俭示康》中提出了一个著名的观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道理很浅显，如同老百姓谚语：“起家犹如针挑土，败家好比浪淘沙”，可惜认真做的人不多。《红楼梦》中写的贾府，“外面看上去轰轰烈烈，内囊尽上来了”——此处“内囊”指内部种种积弊，大观园中的人们并不是所有人都不了解真情，但是一个个依然故我，谁也不知道“将就省减”——奢靡之风已经成为他们的痼疾。西晋丞相何曾每饭百金，还说“没有下筷子的地方”，慈禧太后叶赫拉那氏，每餐一百零八菜，还要做成“万寿无疆”的图案，这些菜她闻都闻不过来，别说吃了，但每顿仍要那样折腾，她“闻”过的菜，任何人都不能“废物利用”，她要的是派头，要的是威风，至于民脂民膏白费就管不着了。以奢靡为潇洒，现代也不乏其例：报载某地举办“黄金宴”，一桌十八万元，吃什么呢？据说每道菜上都以极细的金丝为饰！以奢靡为能事的人们，是不是永远就那么潇洒呢？是不是永远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呢？未必。
唐代康軿《剧谈录_富豪子弟》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唐僖宗乾符年间一位李姓太守罢官回家以后，偶然想起过去曾受过一达官贵人的恩惠，于是萌生请这家小字辈吃饭的念头。他的一个名叫圣刚的和尚说，
请他们吃饭怕不容易，这些家伙骄逸成性，不好侍候。李不以为然，广求异珍，让自己妻妾下厨房，不论是菜肴的品位，还是对客人礼敬的态度，似都无可挑剔。可是，那家富贵子弟就座之后，居然久久不下筷子，碍于情面，喝了一小匙汤。事后李某托圣刚问那几个小哥们，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周到？那几个说：就拿用炭炊的菜肴来说，他就不得其法，炭不能直接用于烹调，应当先将它烧成炼炭，去其烟气，不然，烧出的东西何以下咽？吃一餐饭这样的磨牙，平时该是怎样的暴殄天物！黄巢起义后，这家人避乱躲进深山，恰好与圣刚在一起，三天没吃饭，幸然一家小店开门，圣刚用身上仅有的几百文钱买了一些
糙米饭，那几个见到泥碗里盛的糙米饭，居然狼吞虎咽地吃个罄尽。圣刚调侃说：“这饭不是用炼炭烧的，中吃吗？”那几个无言以对。
笔者说的故事应当成为所有奢靡者的教材。
正文 五十五、养晦
韬光养晦是一种处世之道。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用老百姓的大白话说就是：出头的椽子先烂。一个人，一个集团，一个国家，在与周围同类相比不占优势的情况下，锋芒毕露是一件招忌的事。朱元璋起兵反元经过几年奋战形成一定声势，但那时候与他相匹敌的还有方国珍等几个武装集团，谋士朱升向他献了九字方针：“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那意义很明显，努力扩张势力，在称号方面宁愿低调一些，避免成为众矢之的，朱元璋采纳了他的建议，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同他相比，黄巢与李自成教训惨重，他们在敌对势力还相当强大的情况下，急不可耐地做起皇帝，做皇帝也不要紧，注意力不能放在“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上，不能消磨斗志，要部署扫荡残敌[刘秀、李渊也不是等到全国统一才称帝的，但刘秀、李世民始终对各个割据者持强有力的进攻态势。]黄巢、李自成至少给人以一种志趣低下、目光短浅的印象，徒然长了敌方志气。我们所说的养晦，与前面谈到的装愚、卖傻近似而异，它应当是一种积极的处世态度，不以牺牲原则与个人形象为代价。[假若我们把“养晦”理解为面对邪恶势力与腐败现象沉默，那就大错特错了，充其量也只能是处理此类问题讲究策略与方法。]我们说，养晦是基于力量对比在整体环境中不占优势时的一种处世方法，并不是说，力量足够强大了就一定可以盛气凌人。“不称霸”是我们国家对世界的庄严承诺，它并非权宜之计，现在处于“发展中国家”的地位不称霸，将来成为“发达国家”也不称霸，——从这个意义上理解养晦，就能得其真谛：养晦是以正确审视自己、正确审视环境为内涵的，它仅仅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争与嫉妒，求得良好的成长与发展环境。郑板桥说“难得糊涂”，也是养晦的意思，难得糊涂是“大事不糊涂，小事不计较”——人总不能处处精明，平均使用注意力，处处精明的结果是让别人对你处处设防，你还有宁日吗？
正文 五十六、愚弄
西方有所谓“愚人节”，以善意的捉弄为乐事；此处所说的愚弄虽也包括类似行为，又不尽然。直到现代，还有人相信某处有圣水，喝了能治百病，这圣水的传闻的作俑者，就是一个愚弄人的大师。唐代一位姓皇甫的佚名作者写的《原化记》中有一篇《圣琵琶》，说到一位书生，路过江西某地寺院，闲着没事，在墙上画了一个琵琶，大小同真的差不多；此人画完就走了，寺院里的僧人看到墙上忽然冒出一个琵琶，大惊小怪地对周围村里人说，这是五台山的圣琵琶！于是这个不起眼的寺院顿时香火大盛，前来向“圣琵琶”顶礼膜拜的善男信
女络绎不绝。据说，这“圣琵琶”很有灵验。一年后那书生又路过此地，听说该寺院有“圣琵琶”，心里有点狐疑，进去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大作，乘人不见，用水将它洗去。众人得知“圣琵琶”失踪很伤心，但是最惋惜的是那寺院的和尚：从此断了财路。这篇笔记小说的作者没有明说那和尚有意愚弄村民，也没有说村民们之所以受愚弄，但读者自会理解。有意愚弄人者，都是放出假信息，设置真圈套——《资治通鉴晋武帝泰始八年》载：吴国陆抗与晋国羊祜对阵，陆抗曾让部下张咸在江陵筑大坝蓄水作防御工事，羊祜想用这一片水域以船运军用物资，放出假信息说，我将毁掉这座坝。他本意是愚弄陆抗，让他想尽办法保护它；谁知陆抗一眼识破羊祜阴谋，立即将大坝毁掉，结果，羊诂改用车辆运输，费时费力。从这个小例子看，人们总是谴责愚弄人者，似不太公正全面：被愚弄者往往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文革中的类似情况，如今五十岁以上的人应有深刻印象：千千万万的人象着了魔似地被“一小撮”人牵着鼻子团团转，并非所有时候都存在不可抗御的因素，岂不是受愚弄者的悲哀？
正文 五十七、拘泥
先说一则笑话：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人到猪肉铺买肉，对卖肉师傅说：肉买回家怎么个吃法，您能告诉我吗？卖肉师傅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强忍着笑，对他说：炒、煨、蒸、烧……爱怎么吃就怎么吃。那人说，慢，您说这么快我记不住，写个纸条。此人怀揣卖肉师傅写的纸条，拎着二斤猪肉大摇大摆地往回走，一只饿狗冷不丁地上前将
他手中猪肉叼着就跑，路人惊呼：快追呀！那人慢条斯理地说：慌什么？纸条在我这儿，炒、煨、蒸、烧，它知道吗？这则笑话嘲笑的是思想僵化，思想僵化的人往往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思维定式，不管外界情况如何变化，不论客体的行事方式如何怪异，他总是循着旧的轨迹前进。我们的祖先对此多有针砭：刻舟求剑——一个人宝剑掉到水里，他在船边作了个记号：“是吾剑所从坠”；郑人买履——一个人用线绳比画了鞋的尺寸，上街时将它丢在家中，店主说，你用脚试，他说，“吾宁信度，不信足”；守株待兔——一个人偶然看到一只野兔撞死在一棵树下，他便守在那里，等第二只、第三只……本篇开头说的笑话和三则寓言与现实生活相比，显得夸张；然而，不可否认，它绝不是空穴来风，现实生活中的拘泥保守虽无此荒唐，但所造成的危害要大得多。战国时代的赵武灵王要学习北方少数民族短装轻裘，以便于骑射，这件事遇到花岗岩脑袋的强烈反对，在他们看来，峨冠博带方显出中原人宇器轩昂，怎么向“胡人”学习呢？他们不知道中原人五百年前穿什么，一千年前穿什么！历代那些坚持“祖宗之法不可变”的人们，曾使本该顺利推行的改革百般受阻，曾使本该大大缩短的进程倍受曲折。无视变化，不知变通，反对变革，以至撞南墙而头不回，这就是拘泥保守者留下的教训。晚清在抗击外来侵略者的斗争中，牺牲者甚多，——“前仆后继”是我们对那种英勇顽强、义无反顾、不怕牺牲斗争精神的称赞，在大多数情况下说的是一个较长的奋斗历程，至于短兵相接，除非特别必要，则应以“消灭敌人、保存自己”为第一宗旨。尤其是，不可以盲目冲杀为英勇。——义和团面对入侵者的洋枪洋炮有进无退，很是悲壮，但他们的“前仆后继”却让人痛惜不已。他们顽固地自信“刀枪不入”！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拘泥与固执！宋代王安石被人称之为拗相公，拗者，固执也，老百姓拘泥固执尚有祸患，掌大权的人如此，又怎么得了？
正文 五十八、恶劳
有一个笑话，说的一个懒汉，在家十指不沾灰，什么事都做；他的妻子有事远出，怕他在家饿死，特地烙了一张特大的饼，中间做成一个圆洞，套在他的脖子上，按行期，足可以管三天。谁知妻第四天回家，竟发现丈夫死了，原来，那张饼仅仅靠嘴边的一点点吃了，嘴巴挨不到的地方压根儿没动！要是此事发生在今天，他的妻子一定要为他申报吉尼斯世界懒汉之最！只吃嘴边的，还有一段美谈：人说王安石喜欢吃獐脯，他的夫人说，哪里，哪里，每天獐脯放在他面前而已，不信我明天换一下位置——果然，第二，离他较远的獐脯一块也没动。这不是说他懒，而是赞扬他不讲究——有没有懒的因素呢？苏洵就挑了一件事来骂他：说他常常蓬头垢面，人说是不拘小节，其实是有悖常情。王安石是一位了不起的政治家、文学家，笔者无意诋毁他，但表现在小事方面的“懒”的确不敢恭维。大事总是从小事做起的，“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这句话说得好极了。东晋的陶侃，是一位名将，他在广州任职的时候已经五十七岁，在那个时代，五十七岁算是高龄了，广州远离烽火，他可以安逸地做官；然而他竟每天把百十个坛子早上搬出，晚上搬进，旁观者以为很无聊，他却说出一番道理：“吾方致力于中原，过尔优逸，恐不堪事，故自劳耳。”居安思危，逸不忘劳，应是一种远见卓识。宋代的名将岳飞，训练士兵“注坡跳壕，皆重铠以习之”——战时穿一层铠甲，平时训练穿两层，平时虽累得身散了架，战时却露出矫健身手。好逸恶劳的人应当记住这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一份耕耘，一份收获，只要不是百分之百的盲动，付出的心血和汗水总会得到回报的。
正文 五十九、幻想
邓拓曾写过题为《一个鸡蛋的家当》的杂文，说是一个人在路上拾到一枚鸡蛋，于是作起发家梦：鸡蛋孵鸡，鸡又下蛋，蛋又孵鸡，于是买牛，牛又生牛，然后娶小妾……其妻听到他前面的畅想曲没有任何表示，待听到娶小妾，怒从心上起，一掌把那枚鸡蛋打得稀里哗拉。编幻想连续剧的人大抵如此：后一步以并无成功希望的前一步为基石，构筑其空中楼阁。幻想并不一定都是坏事，郭沫若说过，搞科学技术，一要实事求是，二要异想天开——幻想能激发灵感；既把握自然的、社会的内在规律的认识，又去大胆探索尚未变成现实的某些事物成为现实的途径，才能更快地推动时代发展和社会进步。我们为什么说要把握事物内在规律的认识呢？从人们对“永动机”的幻想足资说明，作此幻想，并为之执着努力却未能成功，那是因为实现它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能量守恒。人们羡慕鸟儿在空中自由翱翔，为实现上天的目的，锲而不舍地奋斗了一千多年，在生产力有了足够发展并积累了空气动力学的必要知识之后，人类上天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小孩子不谙世事，长于不切实际的幻想；大人们就不作非非想？大凡作不切实际的幻想者，不是过于天真，就是心存侥幸。西晋末年，身处宰辅之位的空谈家王衍，被后赵的创建者石勒俘获，在与后者的对话中把自己误国的罪责推卸得一干二净，引起石勒的极大反感，他居然全无觉察，还厚颜无耻地劝石勒赶快当皇帝，希望籍此免死，怎么样呢？那颗肮脏的头颅还是被砍掉了。毛泽东有一篇文章《丢掉幻想准备斗争》，——他代表了觉悟的人民大众，对反动派的本质有了极为深刻的认识，历史证明，他是正确的。幻想人人有，难得事事真，如何把握，可要仔细思量。
正文 六十、侥幸
晋穆帝永和二年，即公元346年，安西将军桓温率军攻打成都割据者李势，在成都城外笮桥遭遇，李势的军队十分骁勇，桓温的先锋将战死，乱箭射到桓温的马前，这位主帅却是一个窝囊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屁滚尿流，传令后撤。谁知传令兵阴错阳差地将后撤令发布成进攻令，本应鸣金，变成击鼓，桓的部将袁乔听到进攻令，率领士兵死战，一时士气大振，战场形势很快逆转，晋军攻入成都。这场战争胜得蹊跷，当然，桓温以及他周围的一大批马屁精是不会公布真相的——象他这样的官僚，惯于贪天之功为己有，落到自己名下的胜利，当然是指挥有方的结果，怎么会是侥幸呢？侥幸的意思是偶然得手，从主观意义上说，在险象环伺的情况下求成功求避祸叫做心存
侥幸。小说《三国演义》中“孔明弹琴退仲达”，那是诸葛亮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两千老卒面对十五万大军，战无可战，逃无可逃，只得弄险——以安祥示敌，让司马懿以为蜀军有埋伏。诸葛亮侥幸成功了。但这种侥幸是依赖这样一个前提：诸葛亮算定司马懿算定他一生不肯弄险。假定诸葛亮还有下一次的话，那一定是真的引司马懿上钩，冒险的事是不会再干了。任何明智者都不会以为侥幸常有！
以侥幸为常有的，大多是作奸犯科者。大而言之，贩黄贩毒、制假售假、贪污受贿，小而言之，开网吧、游戏机室贻误未成年人；开美容厅、休闲居干污秽事；毁窗穴墙小偷小摸，无不在禁忌之列，随时都有被扫荡制裁之厄，然而，人们总是看到，按住葫芦浮起瓢，——前面淹死人，后面又有不识水性者下水。这些人心存侥幸，也是有前提的，第一，他们以为行事隐秘；第二，他们以为关节畅通；第三，他们以为此类事甚多，“法不责众”。这些所谓前提也是侥幸！行事隐秘的作案者无非给破案人多耗费一点时间；关节链条中断其一环就会忽喇喇如大厦倾；同样类型的违法乱纪多了，更会使有关部门不敢懈怠，所谓“法不责众”，指的是：并非各打五十大板，不是有罪不究。
非干法纪的侥幸尚且不可凭恃，作奸犯科又岂能永远安然无虞？
正文 六十一、怪癖
癖，应解释为特别爱好。它与一般嗜好还有差异，嗜已经有明显的专项性，如嗜烟、嗜酒，较之一般抽烟喝酒者更显得对其嗜好对象不可或缺；而癖则是沉缅其中不可自拔。西晋的刘伶，以酒为水，非沉
醉不罢休，他边走边喝，让一个童儿跟在后面，嘱咐那童儿：“死便埋我。”唐代诗人王维有洁癖，他的庭院一天要扫十多次，两个人为他扎扫帚还供应不上，这同一般的爱干净绝对是两码事，这种癖好有似近代所谓强迫症：手洗一遍又一遍，总以为没洗干净！我们之所以于“癖”字之前冠之以“怪”，是因为它太离谱，大凡有怪癖者，都很难合群，一个人以莫名其妙的癖好特立独行于社会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怪癖能不能改呢？刘伶的妻子劝他戒酒，说嗜酒不是养生之道，他说，好，我只吃肉，骗得肉来，浪饮如故。边喝边说，妇人的话哪里听得！天生刘伶就是要喝酒的——假若所他关进大牢，彻底与酒绝缘，他还有此“豪放”吗？正如笔者在《奢靡》篇中讲的那两个世家子弟，平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连汤羹烹调也要所谓炼炭，到了落魄之际，不干不净的泥碗装的糙米饭居然狼吞虎咽！
个人的癖好，哪怕再不合群，只要于他人无损，也不必苛责。象五代时南汉的统治者刘岩以杀人为乐，以听取受刑人撕心裂肺地喊叫为癖好，那就不得了。西周最后一个国王周幽王，宠爱美姬褒娰，这个女人于无意间发现一个乐趣：将整捆的绸缎撕成碎片，这还不算严重，后来又想出一个更好玩的建议：在京城燃起烽火，让各地诸侯纷纷起兵前来救驾，看着他们心急火燎地奔忙，却一个敌人也没有，又沮丧地离去，她开心地笑了。这就是有名的“烽火戏诸侯”——这一戏不要紧，待到真的“狼”来了，烽火四起，一个救兵也不见了，西周终于亡国。位高权重的人焉能有惊世骇俗的怪癖？
正文 六十二、攀比
我们说过“比阔”，其实人与人之间的“比”内容无比丰富，比文思敏捷，比武艺超群；比相貌，比身材；比权势，比声望；比心计，比时髦，……不一而足。少了这个“比”字，人间也就少了一种生气，少了一种动力，假定我们对周围的一切都无动于衷，那将是一种万马齐喑的景象。我们常常有有一句口头禅：可比性。指的是两个事物之间，或两个事件之间存在不存在类比的可能，如果没有类比有可能，强行去比，便是一种不切实际的苛求。本篇所说的“攀比”就含有这种意思。有一则笑话，某甲买了一张新床，生怕亲戚不知道，又不好明地去“开新闻发布会”，放出风声，说是自己病了，心想赚得亲戚来探病，我的目的就达到了；他的一位亲戚某乙恰巧做了一条新裤子，他已经知道某甲装病让人欣赏新床，心想，我偏不看你的床，你一张床还值不到我一条裤子钱！乙往甲的床边一坐，有意无意地跷起一条腿，问道：“你是哪儿不舒服？”甲瞥了乙一眼，说：“我俩得的是同一种病啊！”老百姓的这种不伤皮不伤骨的比，未必能非议；假若两家财力很不相当，弱的硬是要争一口闲气，比穿戴之靓丽，比居室之考究，比待客之豪放，比出手之大方，那一定会大伤元气。这里有一个二战后美苏两家出于称霸世界大搞军备竞赛的例子：从表面上看，两家的核武库达到了同样的水准，在冷战前沿的欧洲中部，苏联的常规武装力量甚至略胜一筹；但是，美国用了百分之一二十的国力，苏联则用了百分之七八十的国力，苏联的解体，军备竞赛不能不是一个重要原因。苏联大搞军备竞赛，超出了保卫国家的需要，耗尽了本来可以用来壮大经济实力、改善人民生活的国家财力，造成那样的结果是对霸权主义的严厉惩罚。
我们的一些地方官员，成天不是去比为政之清廉，比为民之竭诚，比兴国之远见，比谋事之精深，而是比谁更威风八面，比谁更能使妻荣子贵，比谁有更多的楼堂馆所，比谁有更多的“金银细软”！这种比同前面说攀比又有不同，前面说的攀比是指超出自己能力之外，这里的攀比则是完全在其能力范围之内——只是这种能力不是让某人去营私的。
还有一种“攀比”，前向后比，上向下比，“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种比，如果是领导干部与群众比生活待遇，则是一剂清醒良药；如果是一般人与周围人比干劲，比成绩，则是一种腐蚀剂。前比，后比，纵比，横比，最重要的是实事求是，是比正气，比斗志，比有益于社会，有益于人民。能如此，庶几不枉比了。
正文 六十三、冒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中国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说，成就一件大事，没有一点冒险精神是不行的。诸葛亮在《后出师表》中猛烈抨击了那种坐而论道饱食终日不求进取的人，他列举了许多例子，证明一个事实：即使象汉高祖的谋臣张良、陈平，或者象曹操那样的智者，在实现他们的最终目的之前，也绝不能一帆风顺。人们总不能事事都等一切条件都成熟了才去干，一切条件都成熟了，一切情况都了
如指掌了，做起事来当然顺畅，但是，它绝不会有太大的创造性。首倡农村联产承包制的安徽凤阳那十八位农民，在极左思潮尚未消退干净之际，签那一纸协议，是冒着很大风险的——可以肯定地说，农民们这样做，并非他们找到了什么理论依据，——象后来人们评价的那样，此举是在当时情况下调动生产者积极性、解放生产力的创举；他们只是在一种不得已的情况下斗胆寻求出路。不能说他们的这种冒险就是完全盲目的，因为“四人帮”已被粉碎，邓小平同志重新工作，春天的气息依稀可闻。通常所说的冒险，也是如此——并非全无胜算。兵家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如韩信背水作战，假若他的军队毫无战斗力，毫无斗志，他是断然不敢这样做的。干宝《搜神记》记载：福建将乐县一个山洞里出了一条长七八丈的大蛇，当里人愚昧地当神祭祀，祭品从牛羊发展到童女。一连九个女孩葬身蛇腹，到第十年，人选还没找到，一个名叫李寄的小姑娘自报奋勇，要去以身饲蛇。她自备宝剑，带上狼狗，并将糯米做成的食团塞在蛇洞洞口。大蛇出来之后闻到糯米香，不顾一切地吃将起来，李寄放出狼狗咬蛇身，她上前用宝剑砍蛇头，一会儿，被当地人长久供奉为神的大蛇就呜呼哀哉了。象李寄这样，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在众人都闻之色变的情况下挺身而出，的确是冒险；她胜利了，值得称赞，如果失败了，也值得赞许，至少为后人的除恶行动积累了经验。在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现代，在征服太空的斗争中也还是险象环生，挑战者号和哥伦比亚号不是先后失事了吗？失败不足以让人否定或怀疑太空探险本身。冒险是一种富于创造性的品格。只有那种为了一己之私利，置国家法律与伦理道德于不顾的铤而走险才是应当唾弃的。
正文 六十四、惧内
中国的传统观念是：男主外，女主内，于是夫妇互称内子、外子。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女人上得厅堂，男人下得厨房，内外之分早已不是壁垒分明了。我们常说要保护妇女儿童利益，没有单独提出要保护老爷们利益，足以使一部分男人自豪：老爷们还属于强势体。——这是说笑话，我们当然不能这样理解。中国有打老婆的恶习，也有怕老婆的传统，打老婆是夫权思想作祟，怕老婆则各有苦衷。或耽于美色，或慑于外家，或委屈求安，或宠惯既久不能回头，不一而足。苏东坡有个朋友陈慥，老婆很是厉害，——“忽闻河东狮子吼，柱杖失手心茫然”——从此，厉害的老婆被冠以“河东狮子”的雅号。陈某人为什么怕老婆呢？没听到交待，大概是属于我说的第四种：宠惯已久不能回头。做皇帝女婿好不好呢？说好，是因为有向上爬的机会；说不好，是因膝盖骨经常发软。怕老婆是表面现象，怕她后面的大树才是真的。唐代郭子仪的六子郭暧，娶了唐代宗的女儿，这位公主在老公公做寿时拿架子不去拜寿，郭暧为此受到七弟的嘲弄，一气之下，他跑回去将公主打了一顿，京剧《打金枝》说的就是此事。不是郭暧吃了豹子胆，骨子里还是仗着老爷子是朝廷擎天一柱。娶老婆要门当户对，不是全无道理，外家权势太大，财产太厚，而无至上之德，结亲千万不能凭一时冲动！处于弱势的男人怕老婆在情理之中，贵为天子也怕老婆，殊不可理解。隋文帝杨坚的老婆独孤皇后，是一个十分厉害的角色。隋文帝不能象其他皇帝一样有诸多内宠，偶然一次与犯官尉迟迥的孙女睡了一觉，独孤后发现后竟将尉迟氏杀了，隋文帝为此大为关火，但他不敢朝老婆发泄，独自一人骑马出宫，盲无目的地向深山走去，吓得大臣杨素与高熲慌忙去追，追到之后，隋文帝恨恨地说：“朕贵为天子，不得自由１皇帝尚且怕老婆，老百姓怕老婆就不稀奇——不过，说“不怕老婆是吃了虎胆”那是笑谈，一般人不愿后院起火，宁愿迁就，这不能说不是保持家庭和睦安宁的上策。再者，老婆的“管”在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出于爱，出于对家庭负责，丈夫有一位好的“纪委书记”监督未必是坏事。男人不做伤害老婆感情的事，不做对家庭不负责任的事，何惧之有？
正文 六十五、谦伪
“满招损，谦受益”——这是古人的名言；“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这是今人的灼见。谦虚是一种美德，自然也就成为沽名钓誉者仿真造假的对象。争斗的双方，用谦卑之辞麻痹对手，取得战略上的主动，虽也为作伪，但兵不厌诈，不失为良策。《三国演义》上有个情节：关羽出征樊城，当心东吴来攻，在荆州留了相当一部分军队，并在沿江上下筑了报警的烽火台；对荆州虎视眈眈的吴将吕蒙想动手又有所顾忌，年轻的陆逊给他出主意，让他托病辞职，换一位名望甚浅的人守陆口，同时以卑词麻痹关羽，让他尽撒荆州兵去樊城前线。刚愎自用、一向目中无人的关羽果然上当，以为陆逊小儿不足挂齿，断然撒掉防卫荆州的部队，给吴人以方便。人说关羽“大意失荆州”，岂是一般的大意？对荆州志在必得的对手岂能有半点马虎？矛盾早已表面化的敌方忽然卑词通款，难道不该多问个为什么？隋末农民大起义，一些大官僚也乘机火中取粟，各路人马中数瓦岗军李密声势最强，太原李渊直取长安占据关中，震慑力也不小。李渊想不想与李密联合呢？不想，一笼不能关二虎。他假意向李密示好，要他引兵入关。李密回信中趾高气扬，以盟主自居；李渊看出了他的弱点，巴不得他在外与隋军主力对峙，自己坐收渔人之利，顺着李密立的竿子使劲地把他往上送，回信中表示的姿态十分谦卑。李渊才干不及李密，但在这一件事上，高了一筹。谦恭的低姿态有时是一个杀手锏。
在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经常会发现一些人“过谦”，孔夫子说“过，犹不及。”过谦与拍马一样，都是值得警惕的。骄傲不是实事求是，过谦也不是实事求是。过谦是一种矫饰，是一种对周边人的有意麻痹。隋炀帝杨广在做亲王的时候，想谋取太子之位，故作谦恭状，凡宫里派来的人，无论品级高低，有何使命，他夫妇俩一概到门迎送，这不符合当时的礼仪，类似这样的“谦”就很可怕。在现代打假活动中，人们有一句话：有多少名牌就有多少假冒，这当然是一种愤极之言；它的另一层含义是：名牌才会有假冒。谦虚是一种美德，如果它是一种很平常的秉性，绝没有那么多人挖空心思去作伪。
越是真品贵重，它的赝品危害就越大。
正文 六十六、短视
本篇说的不是生理现象，因而没有嘲笑近视眼的意思。这里说的是人们所鄙夷的“鼠目寸光”。《庄子_齐物论》上有个故事：一个人拿着橡实哄一群猴子：这里有七枚橡实，你们早上吃三个，晚上吃四个，猴子们闹了起来，那人改口说，早上吃四个，晚上吃三个，猴子们皆大欢喜。朝三暮四这个成语后来形容反复无常，其实原来的意思是说只图眼前，不计长远。猴子是动物，它们见不及远是可以理解的；高智商的人则不能这样。宋太祖赵匡胤夺得皇位之后，面临四分五裂的版图，想完成统一大业，不知从哪儿下手。举中原之力，拿下偏安太原一隅的刘钧，不是难事，赵普等大臣们说，刘钧的北汉隔在我们与辽、西夏之间，不如且放下不管，先收拾其他割据者，免使我们直接受辽与西夏威胁。赵匡胤采纳了这一建议，顺利地完成了统一大业。近利是诱人的，舍近利图远谋，要有一定的胸襟。
赵括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纸上谈兵的典型。他与秦将白起一战，使四十万赵卒被坑杀，赵国从此丧失元气，主要与他只知读死书，不知灵活运用有关，其他因素有没有呢？也有。他母亲在阻止他当统帅时对赵惠文王说：赵奢[赵括之父]领到大王赏赐，总是分给部下；括儿得到赏赐径自拿回，置买田产，凭这一点，他也不能为将。赵母的观察和分析是正确的：一个将军，无论是出征之前还是凯旋之后，犒赏决不能记在自己一个人名下，有多少将士为国出生入死？有多少人为战争胜利立下汗马功劳？赵括是愚钝的，他被一堆金银财宝弄得眼花缭乱，把战场的凶险丢到脑后，至于如何激励士气，如何对付白起，
全然不放在心上，这样的将军焉有不败之理？新汉昆阳之战前夕，刘秀到郾城、定陵搬兵，诸将畏缩不前，想保住既得利益；刘秀说：战败了，我们连脑袋都保不住，还谈什么财产？大敌当前，当然以克敌制胜为第一要务，敌人不灭，再多的坛坛罐罐能保得住吗？
改革开放以来，绝大多数人的经济状况大为改善，于是出现了一个新情况：一些小有成就的人锐气消沉了，当起富家翁，在吃、喝、玩、乐四个字上作起大文章，人们批评说，这叫“小富即安”。这个批评很温柔，其实应该叫“鼠目寸光”。人是应当有一点精神的，满足于“这一辈子钱够用了”毕竟太委琐，不谈为社会多作贡献，就是对书写个人完整的人生篇章、教育影响下一代而言，也是遗憾多多。
人无远见，必有近忧。
正文 六十七、嗜赌
以钱财作注以博输赢谓之赌。玩扑克，打麻将，上老虎机——凭借赌具可以赌，买彩票，炒股也是赌，下棋能赌，掷骰子能赌，甚至猜前方来的汽车牌号是单是双也能赌。诸多赌神大片中，落魄的赌棍能赌手，赌脚，赌命，那已经超出了“我把青春赌明天”的豪迈了。大款带密码箱上场豪赌，穷酸摸出身上仅剩的几根香烟以求侥幸，赌之为物风靡天下，较之其他嗜好，自是魁首。
普通老百姓的赌，大抵是一种消遣方式；其投注往往作为一种剌激兴趣的一个手段，虽不可取，也无大碍。这样的赌博不以赢利为目的[当然，也不会有人以专门赞助他人为乐事]，逢场作戏而已。最
麻烦的不是第一次输钱，而是第一次赢钱。赌博获利总比辛辛苦苦干活来得轻松和方便，新的机会又比守株待兔大得多，于是乎再，于是乎三，由一般消遣变成每天必修课，原始赌资不过是口袋里的闲钱，蚀空之后，不惜动用菜金，动用家中的“财政储备”，以至捉襟见肘，夫妻反目。老百姓中流传一句话：“输钱总在赢上起，没见赢钱去买下锅米”——靠赌博发家致富的，如果不是绝对没有，也是凤毛麟角，——赢的钱来得容易，花起来也极大方；输的人不能自已，不信春风唤不回，到头来，鲜有赢家。世人把黄、赌、毒相提并论，足见嗜赌之瘾较之涉黄、吸毒略无逊色。这又使人想起大观园中的贾瑞，道人送他一面名为“风月宝鉴”的镜子，照其正面，是一骷髅；视其反面，是一美人。道人再三叮嘱只能看正面，不能看反面，然而贾瑞却经不起反面美人的诱惑，一次次地光顾，最后死于温柔一刀。嗜赌也不正是挡不住诱惑吗？人之初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曾使一些人争论不休，其实无所谓本善本恶，走什么路与他后天的环境密切相关，因此，不让黄、赌、毒这样的污秽贻患于后代，是我们的责任。有人戏谑地说，孩子最先认识的字是东、西、南、北、中，最先认识的字母是A、K、Q、J！此类潜移默化难道不值得我们警惕吗？
参赌的人比的是赌技、财力和运气，基中运气最不可靠，但大多数人宁愿相信它。赌运气也延伸到生活的其他方面：什么事委决不下，抓阄！过去增资时，覆盖面不能百分之百，评起来麻烦且矛盾多，抓阄凭天定；某些单位评先进也如此作为，真是荒谬至极。凡事能以一
颗平常心对待，不存巧取豪夺之念，则赌风庶几可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会变得更加亲密与和谐。
正文 六十八、霸道
“山是大王开，树是大王栽；谁人山边过，留下卖路财”——这是旧小说中描写的“绿林好汉”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放着大路不让人走，谓之霸道。时代不同了，“霸道”也有了新内容。一些不法分子，不靠辛勤劳动谋生致富，打起过往车辆的主意，要挟车主，或明火执仗地哄抢，此谓之车匪路霸；一些腐败分子，不思用人民给他的权力勉力为人民服务，而是自以为窃据要津，人皆有求于我，对前来办事者百般刁难，此谓之行霸。象让韩信从他胯下钻过的那个秩名无赖，青面兽杨志在天津桥遇到的泼皮牛二，也算是街坊一霸；按说，牛二之类的霸今天当不复存在，但公安部门多次破获的带黑社会性质的流氓团伙，为非作歹，鱼肉百姓，其罪恶又在牛二之上，的确有点让人纳闷。我们看到一些老百姓被黑社会团伙欺凌，往往有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这种感觉未必就错，但千万不能忘记事情的另一面：某些地方的黑社会团伙之所以能长期嚣张，是一些电视片中所说的，他们不光是黑道，也占着白道——同当地的执法部门的一些腐败分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笔者亲身体验的就有一个例子：听说某农贸市场有几个菜霸，于是带着几个记者凌晨去暗访，只见菜农们蹬着三轮车远道而来，就有人前来点视，凡鲜活抢手的货色，一律驱赶到指定处交纳，价格则比整体批发还要矮一大截。我们问那些交了货的菜农是怎么回事？他们一脸的无奈：不给他们，我们自己卖不成哪！我们问：有关方面不管吗？他们说：别提了，一家子。由于新闻记者的“特别干预”，这里的菜霸才算暂时收敛。但记者毕竟不是“开封府”，奈何不了有意无意“不作为”的有关方面，能解决一点点问题，也就差强人意了。笔者所遇到的霸，无非欺行霸市之霸，比起鱼肉乡里、草菅人命之霸则又是小巫见大巫。称霸者，无不恃强凌弱，他们究竟强在哪里呢？强在孔武有力，强在蛮横无理。最“强”处不在此，在于与蛀官蠹吏沆瀣一气。没有蛀官蠹吏与黑帮沆瀣一气，黑帮是不能长久的——法制社会、朗朗乾坤，怎能容忍不三不四的人骑在老百姓头上拉屎？凡是铲除黑恶势力的地方总要揪出一批腐败官员，这似乎已是惯例。
至于利用党和人民给他的权力要挟他该竭诚为之服务的人，虽会一时得逞，别说早晚会有党纪国法追究，公德道义谴责，由此而落下耻辱也是永远洗刷不掉的。
正文 六十九、轻信
一亩地收十三万斤稻子，将这些稻子平铺于地，不低于十公分——你相信么？用几滴添剂，可以使自来水象汽油一样使汽车跑起来，从此，人类有永不枯竭的新能源——你相信么？这些消息不是个别人放的风，造的谣，而是来自权威媒体的报道，引得不少人欣喜若狂，逗得一些人心神恍忽，但是，还是有一些人坚决不信。平地而起的十公分稻子，该由多粗的桔杆来支撑？神乎其神的添加剂凭什么改变了比
它多出数万倍的水的分子结构？这样事也怨不得人们轻信，因为发布消息的媒体用它的权威同世人开了一个荒唐玩笑。练一什么功能包治百病，从此所有医院、诊所关门歇业；那个神功的祖师爷能凭他的血肉之躯延缓硕大无朋的地球三十万年寿命！[当然，他一时疏忽，忘记地球的寿命是以数十亿年计算的，区区三十万年，对地球老大爷来说，一声残喘而已。]这个现代神话信者甚多，文化水平较低的人信它，情有可原，一些专家教授也笃信不疑，岂非咄咄怪事？生活阅历较浅的人信它，也无可深责，参加工作数十年，经风雨见世面的人也跟着顶礼膜拜，岂非痰迷心窍？毛泽东早就说过：“共产党人不论对什么事，都要问一个为什么，绝对不应盲从，不应提倡奴隶主义。”一些就是不肯用大脑想问题，他们用骨头想问题。用句不客气的话说，别人拿个棒槌，他当真[针]！
上面举的例子是影响比较大的几个，生活中因轻信而上当受骗的事数不胜数，一两个人在街头设饵行骗，人们上当的已经渐少；轻信广告上当的还屡见不鲜。前几年，一则电视购物广告推介一种特效药：臻高多维钙，五百元一盒，三个月后可以增高两公分——这对急于长个子的人来说，是一大福音。这则广告在当时可谓“炮火密集”，曾几何时，声息全无，如果效果卓著，商家能放过继续赚钱的机会？邻家一小子买了一盒，那效果同五分钱买的一包薯条一样：不充饥，不解馋，也没有中毒反应，与“梅花K”造成的恶果不太一样。这里说到的例子同本篇开头的两个相佐证，反映了轻信的时代特色：来自权
威信息源的消息不加怀疑。人们要克服轻信这一弱点，一要加强学习，增强识别能力；二要抛弃侥幸心理，不要以为天上能掉馅饼。作为权威信息源，要多一点法制意识，多一点对受众负责的精神，不要除了广告费之外，其他一概视而不见。
正文 七十、多疑
与轻信相反，多疑是另一种性格缺陷。轻信与多疑都是由于对客观事物分析认识不足而心无定见。还是孔夫子说的那句话：“过，犹不及。”——不加分析地任人牵着鼻子走和不作认真调查分析事事委决不下，——一切都是和莫衷一是同样荒谬。
什么人多疑呢？第一，惯于欺诈别人的人多疑。兵家善用诈术，因而也就疑人用诈，这里的疑本不可非议：疑者，多问几个为什么也。但决不能撇开对手全凭主观猜测。孙膑用减灶法欺骗庞涓，诸葛亮在华容道燃起烟火欺骗曹操，庞涓与曹操都不是寻常之辈，他们之所以中套，是没有把对手放在眼里，没有认真思考通常思维方式的“变招”。第二，处于紧张状态或屡受惊吓的人多疑。曹操与陈宫落荒逃命路过伍伯奢家，听伍家厨房中传出“缚而杀之”的说话声，怎么也没想到是伍家杀猪款待他们，起而杀伍氏全家，曹操为什么不能稍许冷静一点呢？因为他是“惊弓之鸟”！在打打杀杀中讨生活的人，睡觉也要睁一只眼，生怕别人暗算，从淝水溃败的苻坚，见到八公山上的树木，都以为是漫山遍野的晋军，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是指这种情况。第三，阅历既浅又不肯多学，分析判断能力很低差的人多疑。有人丢了斧子，怀疑邻人偷了，看他走路象偷斧子的，说话象偷斧了的；后来斧子从另外地方找到了，再看那人，走路也不象偷斧子的，说话也不象偷斧子的了。这是一则寓言，这则寓言来源于现实。现实中，一些人就是不肯或不会依情循理去解难释疑，而是顽固地相信自己的感觉，或者听谗言而动心，观表象而起疑。普通老百姓生性多疑尚且误事，做刑侦的，干断狱的，凭疑似断案岂不出人命？执掌大权的人们，用人决策凭疑似定行止，岂不乱了章法，贻误国事？大千世界，纷繁复杂，我们的确要学一点“由表及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功夫，释疑解惑，要靠学习。靠观察与思考，最重要的，要有一颗平常心。
正文 七十一、弄权
权字的原意是秤砣，故而权衡二字并称，用以形容掂量、思考、分析。现在演变为掌控、指挥、调度。掌权就是掌握了约束他人的能力，然而，这种约束完全是为了谋取绝大多数利益的需要；为了满足这种需要，对掌权者自身同样要规范约束。如果认为权力仅仅只是约束他人而为自己开方便之门的，腐败就滋生了。
本篇说的“弄权”，是指利用手中权力谋取私利做得很圆滑，很狡黠，既能达到目的又不会授人以柄。例如某个职位很高的领导到下面视察工作，于茶余饭后不经意间说一句：“有个某某人，现在在你们这儿工作？”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他又说：“他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孩子，好久没联系了，还好吧？”第三句话没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个某某提拔重用，即使有什么后遗症，那位领导什么责任都没有。其实这种办法不是发明，我们的祖先早就用过了。宋神宗时的太子太保、参知政事赵汴，人称铁面御史，口碑甚好。元代的盛如梓《庶斋老学丛谈》中记载的关于赵汴的一件事为人们揭示此人的另一面：赵汴年轻时曾受过家乡陈氏的资助，后来陈氏子杀人被捕，陈父去京城找赵汴求助，赵汴根本不听陈的陈述，只是含糊地叫他“别担心。”将他打发回家。赵汴没有找任何人疏通、斡旋，只是每天差自己的亲信仆人到牢里给陈氏子送饭。不久，陈氏子被从轻发落了。赵大人亲随仆人给一个死刑犯送饭，这是一条怎样的信息啊！但是谁也不能较真，赵大人亲口说要为陈某减刑吗？他的仆人给陈某送饭，赵大人知道吗？还有一种弄权的情形，例如《红楼梦》中写贾政在做江西粮道的时候，官声很不好，其实这位道学先生自己倒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他的下属打着他的旗号作威作福，当然他也逃不了干系，至少是问一个失察之罪。在现代，真的或冒牌的“某某首长”的亲属、部下拉大旗作虎皮招摇撞骗的例子还少吗？弄权者为什么屡屡得逞？在于一部分人的权力观成大问题，他们把权力当成掌握它的人的私有财产，并依靠它“入股分红”。什么时候人们不再把揽权者于公无涉的、假公济私的话当作命令来执行，弄权者也就没戏了。
正文 七十二、抑郁
中国有个成语叫“杞人忧天”，说是古代杞国有个人成天忧心忡忡，担心天要掉下来。我们的祖先大概不会凭空杜撰这一则寓言，肯定是对一些因莫名其妙的原因成天愁眉不展的人有感而发的。大观园里的林妹妹，被薛宝钗戏称为“颦儿”，就是因为她成天不开心：老太太疼她，这不很好吗？但她想，哪一天老太太不在了，众人会怎么样？花开花落，与她何干？她偏伤感：“尔今死去侬收葬，他年葬侬知是谁？”——谁没有烦恼事？林妹妹有林妹妹的烦恼，焦大有焦大的烦恼；从贾府的最高领袖贾母到精神不正常的傻大姐儿，从机关算尽的贾府实际当家人王熙凤到专事拍马奉迎的清客相公詹光、单聘仁，哪个人能说他诸般顺心？但是又有谁象林黛玉那样动不动就哭鼻子呢？得了抑郁症要找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解不开的结还得靠自己解。有人说得好：“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两个乞丐在一起计议，将来当了皇上天天喝麻油，他们的烦恼是喝不上麻油，待到真的当了皇上，喝麻油自然不成问题，烦恼却更多了：晋武帝司马炎后宫万人，他坐着羊车在宫里到处转，不知晚上到哪个嫔妃那儿睡觉，这事儿不也挺烦？
有两个朋友在一起闲谈，一个说，你面前摆着从“中华”到本地生产的最差的四种香烟，你从哪一包开始抽？那一个说，我肯定先抽最差的。第一个人说，我恰恰相反，从“中华”抽起。他的理由是：我可以对人说，我每天抽的烟都是家里最好的，而你，每天都是抽最差的。第二个人说：我的日子越过越好。这两个人的选择没有多大差别，，但同样表达了一种乐观心境。两人反过来理解，烦恼就出来了：甲的日子越过越差，乙的选择每次都是最糟糕的。是自寻烦恼还是自得其乐，全凭你自己取舍。这并不是让人们在危险或祸患面前采取鸵鸟政策，该有的危机意识和忧患意识是不可少的。危机需要我们积极寻求对策，忧患使我们居安思危，不断进取，自强不息，危机与忧患不是要我们成天郁郁寡欢，郁郁寡欢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哲人有言：“我们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抑郁症患者为什么看不到生活中美好的一面呢？
正文 七十三、反噬
《隋唐演义》说唐初大将程知节年轻时卖草扒，很久不发市，驮着扒子在街上横行，绊到谁谁就得买，其名叫做“程咬金卖扒子，倒打一扒”。这倒打一扒后来演变成“反咬一口”，多半形容以怨报德的情形。外国有个农夫与蛇的故事，说的是一位农民看到一条蛇冻僵了，好心地将它揽到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使之还阳，结果却被醒来的蛇咬死；中国有上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说的是一只被赵简子的猎队追杀的狼求救于好好先生东郭，东郭将布袋里的书倒出，让狼钻进去，编了一段瞎话骗过了赵简子，使狼脱了险。狼从布袋里出来，立刻扑向东郭，说他将它将在布袋里，成心想闷死它，幸亏遇到一个老丈，机智地解救了东郭。人们骂那种黑了心的以怨报德的家伙：“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有的人未必十分恶劣，但以怨报德的事时有发生。一部摩托车呼啸而过，带倒了一个小孩，路过一人牵起他，适逢孩子的家长赶来，不由分说，揪住那人让他抱孩子去医院，又向他
索取赔偿。这种行为是对那些见义勇为、热心助人的良好社会风尚的亵渎，是对急公好义者的伤害，“反噬”之恶劣由此可见。中国有句古话：“恶人先告状”，说的就是“反噬”。一个不孝之子把父亲的门牙打掉了，老父亲不忿，一纸诉状将儿子告到衙门。这不孝子很慌，忙着去找讼师[过去代人打官司的人，有类于现代律师，其品德恶劣者，称之为讼棍]，那讼棍眼里只要见到银子，管它什么道德良心，一口应承下来。他让那不孝子附耳过来，后者以为说什么悄悄话，将耳朵贴过去，那讼棍猛一口将不孝子耳朵咬下，不孝子大怒：我用银子请你帮忙，你倒好，残害起我来！讼棍说：“你想在公堂上胜诉吗？非如此不行。一个做儿子的打落老父亲门牙，怎么也得判忤逆之罪；现在可以说，父亲打你，咬你耳朵时他的门牙自己脱落了。”——这讼棍真是一肚子坏水！这个讼棍又是一匹中山狼。
人应当富于同情心，应当乐于助人，但不要忘记：对蛇一样的坏人，绝不能有半点怜悯。
正文 七十四、任性
社会意志足以改变个人的人生取向，个人选择必须适应社会需要，一个人，哪怕他居于峰巅之位，也不能为所欲为。这个道理很浅显，但至少有两种人不懂。一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另一种是刚愎自用、以为可以永远凌驾于一切人之上、永远不受制约的独裁者。小孩子为什么容易任性使气呢？大多是做父母的娇惯所致。这里说的任性之“性”，乃是脾气秉性，喜怒哀乐。喜怒哀乐，人之常态，难道不能任其表现吗？不能任其表现，不是没有了自由了吗？是的，人没有绝对的自由，谁有了绝对的自由，他周围的人就可能丧失自由；谁贪图了一时的绝对自由，他将丧失长远的自由。杨志在东京街头卖刀，受不了泼皮牛二的胡搅蛮缠，气不过给他一刀，出了一口“鸟”气，却带来充军之祸；韩信忍了胯下之辱，才使后人知道汉初有一位“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的淮阴侯。这两个例子不应引起误会：遇到坏人坏事都做缩头乌龟——譬如打仗，英勇拼搏是应当提倡的，但我们必须了解战争的目的是消灭敌人保存自己，徒然地逞匹夫之勇，作无谓地牺牲是毫无意义的。我们一点也不能忽略我们赖以生存的社会环境，率意地表现喜怒哀乐，自己是得到了爽快的宣泄，因此而产生对周边之人产生负面影响，可给自己带来消极后果，乃是得不偿失。
小孩子任性是可以理解的，但绝不是可以经常迁就的，要让他们学会适应各种环境，学会同不同脾气秉性的人打交道，特别是，不能让他们进入误区：只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非份之想总能满足。有人说，挫折是人生的学校，受过几次挫折之后，就自然能学会自我调整，“任性”的毛病也能渐渐改掉。
有一种情况叫不叫任性呢？例如三国时代的曹魏第四任皇帝曹髦，看到司马昭专权，受不了做傀儡的窝囊，愤然率领宫中杂役人等去讨伐手握重兵的司马昭，根本不听王经的劝告，结果当然如飞蛾扑火。曹髦是“知其不可而为之”，他想的未必是“与其窝囊生，不如壮烈死”，他似乎还幻想着司马昭不敢公然弑逆！曹髦此举是一种不可理
喻的“任性”：行为不足以改变政治格局，不足以改变本人命运，徒然自取其辱，自取杀身，他的功劳是为任性者立了一面镜子
正文 七十五、诡辩
《三国演义》第八十六回《难张温秦宓逞天辩破曹丕徐盛用火攻》记载蜀国学士秦宓与东吴使者张温之间的一段问难，写的是秦宓潇洒，张温尴尬。公正地说，秦宓之辩如同孔融向曹操推荐的弥衡，虽伶牙俐齿，却不见得真有安邦治国之学。张温问秦宓：天有头，有耳，有足，有姓吗？秦宓答：《诗经》有“乃眷西顾”、“鹤鸣九皋，声闻于天”、“天步艰难”，足以证明天有头、有耳、有足，天子姓刘，天当然姓刘。他把文学作品中的一些拟人化的比喻当作事实根据，把“天子”之类人世间溢美夸张的说法附会其中，完全是一通诡辩。诡辩取胜，靠的是偷换概念。张温所说的“天”，指的是与“地”相对的虚空，秦宓所答的“天”，则暗中偷换成“天神”！《公孙龙子》中有所谓“白马非马”之说，人称诡辩之祖。白马当然还是马，但“白马”只是“马”之一类，白马不能代表黑马、棕马、黄马，说“白马是马之一种”就确切了，而硬说白马就不是马，实际上是在大概念与小概念之间设了一圈套，诡辩而已。人们熟悉普通逻辑中一个演译诡辩“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张瞎子是群众；所以张瞎子的眼睛是雪亮的。”——此处大前提：“群众眼睛是雪亮的”之“眼睛”，指的是观察、识别、分析、判断能力，不是指生理器官，小前提中的“瞎”则是指生理器官障碍，概念偷换了，结论当然就荒谬。辩论足以展示一个人的学识与才干，辩论的特点是：反应敏捷而口齿伶俐，在短时间内能调动自己所掌握的全部知识，能判断出对方要害之所在，扬我之长，攻“敌”所弱。对簿公堂的双方律师是以辩论为职业者，律师胜算在于对法典的熟悉，在于对案件所有细节的了解，当然，扬长避短的临场发挥至关重要。律师不能改变犯罪事实，[犯罪嫌疑不等于犯罪，此处所指不能改变犯罪事实不是指开释嫌疑]但能改变量刑轻重，正因为如此，防范诡辩才显得非常重要。有一个人骑马撞死一老者，县令判：“驰马伤人，论罪当斩”；未及行刑，县令满任离去，新县令到职，犯人家属重金买通此官，新县令大笔一挥：“马驰伤人，论罪当流”，伤人的事实未变，犯罪的主体巧妙地偷换了——罪犯由人变成马，颠倒一个词序，救了罪犯一条命。这当然只是一个不足采信的传闻，断狱问案岂能如此粗线条？罪犯当初供述及现场证人证言岂容轻易推翻！
诡辩者只能逞一时之雄，诡辩之辞是以不起推敲的。
正文 七十六、怯懦
怯懦就是胆小。孔夫子说：“说大人则藐之，无视其巍巍然”，见到当大官的心虚胆怯，见到张牙舞爪的人气短神沮，不能不说是人之常情。不怕人发脾气，却怕人哭鼻子，是一种胆怯；不怕豺狼虎豹，却怕毛毛虫，也是一种胆怯；不怕人间险象，却怕杜撰出来的鬼神，又是一种胆怯。人们都知道怯懦是一种弱点，却很少有人知道怯懦有时候必不可少。诸葛亮在失街亭之后上书后主，检讨自己“不能临事而惧”——这个“惧”是什么意思呢？它不是一般的害怕，而是秉大权的人常常需要有一种“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谨慎，象他那样的居首相之位的人，糊涂胆大一定要坏事，处理国事如此，处理家事如此，修身自律也如此。
通常所说的怯懦的确是一种弱点。面对邪恶可以抗争而不抗争，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应着人们常说的八个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当然，在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况下，斗争的确要讲一点策略。唐代的《朝野佥载》这本笔记小说中有这样一则故事：嗣滕王[唐高祖李渊之子李元婴的后人]荒淫无耻，他竞将下属官员的老婆一个个地传唤到他的宫中供他蹂躏，被蹂躏的“夫人”们没有一个敢反抗，没有一个敢声张。不敢反抗是慑于他亲王的权势；不敢声张是怕失了面子。他的下属典签，崔简的老婆探亲刚到，他就传唤她入宫。崔简忧心忡忡，老婆郑氏说：“清平世界，哪个敢这样胡作非为？”话虽如此说，郑氏心里也没有底。到了王宫中门外小阁，滕王就急不可耐地要对她施暴，郑氏立刻声张起来，宫中走狗们说：“喊什么，他是大王呀！”郑氏一点也不理会，声音更大了：“大王怎么会干这样的事，必定是家奴！”，边喊边用一只鞋砸破滕王的脑门，喊叫声惊动了王妃，郑氏得以脱身而归。后来崔简向滕王道歉，滕王羞得不敢应声——丑闻既已张扬，滕王说什么也不便给崔简穿小鞋了。那些曾被滕王传唤过的夫人们个个羞愧无地：郑氏并不比她们有更多的凭恃，家无权贵之亲，身无斗牛之力，不过智勇略高一筹而已。
怯懦者往往自己把自己放在弱势地位，怕大官，是不知人与人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怕邪恶，是对正义缺乏自信；怕鬼神，是面对虚拟世界甘拜下风；怕进取，是不相信机遇属于奋斗者。克服怯懦无妙方，最重要的，是正确地认知世界，正确地审视自身。
正文 七十七、自卑
自卑与怯懦是一对兄弟。自卑者以世俗划定的尊卑次序为神圣，为目光所及的现实所慑服，不敢越雷池一步，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气丧”，乃是对自卑者的确评。
没有地位与名望自卑，囊中羞涩自卑，受过处分自卑，自卑的理由可以找到一大串。这些自卑心理一点也不足为怪，怪的是在讲究出身门第的时代，一些功成名就者往往以自己血统并不高贵而羞耻。翻开二十四史，您可以看到：那些千辛万苦爬上皇帝高位的人，总得费尽心机编造家谱，从轩辕黄帝找起，连少数民族的统治者也学了这种坏毛病，仿佛不查到自己是过去天子的后裔，皇位就坐得不踏实。诸葛亮在舌战群儒时反驳东吴陆绩关于刘备是“织席贩屦者”的攻击时，说道：织席贩屦有什么，汉高祖刘邦不也只是泗上一亭长吗？到此为止已经很好，可惜他画蛇添足，偏要说刘备是汉景帝阁下玄孙，当今皇帝按谱赐爵，虽然这也是人家逼他说的，骨子里还是羞于“出身卑微”！
我们说自卑者以世俗划定的尊卑次序为神圣，那么，世风一变，旧的自卑感就会被新的自卑感取代。若干年前，人们以有一份“正式”
工作为荣，没有正式工作，或下岗失业，总有点儿自卑。下岗失业成为司空见惯之事，个体私营企业欣欣向荣之际，自谋职业闯出坦荡之路，那种自卑被事实证明为毫无道理，绝大多数人就不会陷于自卑不能自拨了。这时候又轮到那些吃“皇粮”的人自卑了，家无华居，出无靓车，垂涎于山珍海味，艳羡于金屋藏娇，于是，不能把持自己的大小官员们，纷纷伸出其肮脏之手，不惜以身试法。当然，笔者绝不是说腐败之风起于自卑，不过是揭它一层表象而已。
自卑是一种压抑状态，在与他人内外条件等同的情况下自卑，是缺乏信心和勇气的表现；在与他人内外条件不可比的情况下自卑，是一种盲目攀比自设心理障碍的表现。自卑者必定害怕困难，害怕困难还谈什么敢于斗争，敢于胜利？
正文 七十八、厌学
2003年7月9日中央电视台《今日说法》节目播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案例：天津医科大学三年级学生张力伟亲手杀死了他的奶奶和父亲，被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判为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一个大学生为什么会向至亲至爱的下毒手？原因是多方面的。在报考大学的时候，张力伟不想学医，在父母的坚持下，他勉强去读了，从一开始他就对这种主要靠机械记忆的学科不感兴趣，专业课成绩一路下滑，不得不做跟班生，还向同学借了两千五百元钱缴纳了校方征收的费用。他原想偷偷从伙食费中节省下钱还债，永远地瞒过父母，谁知又出现“红灯”，面临退学，再也瞒不住了。于是他想一家人都死去，一了
百了。走到这样极端境地的学生当然是极少数，但是有各式各样厌学情绪的孩子却比比皆是。父母们为之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他们不指望孩子能头悬梁、锥剌股，囊萤映雪，凿壁偷光，他们只想孩子能平稳地挣得安身立命的“本钱”，谁又承想辛苦劳累、节衣缩食，竟培养出“银样蜡枪头”呢？
厌学现象的产生是多方面原因所致。学生资质太差，赶鸭子上架，厌学；学业负担太重，家长学校苛求不已，厌学；光怪陆离诱惑太多，使人误入歧途，厌学……这些原因难道不需要社会有关方面对症下药，予以高度关注吗？资质太差，往往是教育者的借口。弱智儿童都能培养成才，智力水平稍次孩子无非多花点功夫，适当降低一点要求，不致使他们自暴自弃；减轻学生负担喊了多年，至今还有不少地方收效甚微，学校分数挂帅，家长望子成龙，能成为科学院院士固然荣耀，但是，第一，院士是人群中的凤毛麟角；第二，院士也不能一蹴而就。我们为什么不能让孩子们在相对宽松的环境中愉快学习呢？遍地开花的电子游戏机室和网吧，使千千万万的未成年者沉缅其中不能自拨，虽有关部门禁令在门，检查行动不绝如缕，学生家长怨声载道，业主们仍然我行我素，无他，金钱驱动，利欲薰心，于是罔顾社会道德，无视法律法规。有人甚至大声疾呼：“救救孩子！”因此而厌学，能怪孩子吗？
“讲学习”，这是政治家的呼吁，成年人应当在学习方面给我们的孩子作出榜样，思想政治理论要学，各种专业知识要学，生命有限，
学无止境。学习是要下功夫的，甚至是寂寞枯燥的；一切有成就的人无不得益于苦学。除厌学之弊，兴好学之风，成年人应当率先垂范。
正文 七十九、倚势
一虎遇一狐，自谓已得美餐，狐说：“且慢，我是百兽之王，你敢对我无礼？”虎很纳闷：兽类最近没有搞过大选，我也没有宣布退位，你怎么就成了兽王呢？狐说：你不相信，就跟我走一遭，看看群兽是怎样敬畏我。虎随狐周游林间，群兽莫不匍匐战栗。狐说：虎兄，如何？我没有说假话吧？这是有名的“狐假虎威”的寓言。群兽不怕走在前面的狐，而是害怕走在它身后的虎，“君子非有异也，善假于物也。”——狡黠之狐算是歪打正着地用对了荀老夫子的这句话。
人们是很看重“势”的。李密《陈情表》有言：“外无期功强劲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童”，他哀叹自家人气不旺，“茕茕孑立，形单影只”。这里所说的“势”，还仅仅指扶持和提携的外力。人是需要“势”的，寻找更为有利的发展空间，创造更为充足的条件，以形成优势，实现更大的人生价值，是每个人的不懈追求。各地在发展经济制定各项措施时，引进资金、技术，就是“借势”，这应当是一种很明智的策略。不过本篇所说的“倚势”不是这种意思。
倚势如本篇开头说的那则寓言：拉大旗作虎皮，借外力以售奸。《大唐新语》上有个故事：一个姓李的书生，拿着另一位已成名姓李的文章到处沽名钓誉，阴错阳差地撞到他本人头上，这位李通大人度量很大，不但原谅了他，还给以资助。姓李的这个穷书生，竟要李通把他的表丈“借”来一用[李通的表丈是尚书卢弘宣]，李通感慨地说：“世间竟有如此无耻的人！”借别人的文章求名，形同剽窃；借别人的亲戚招摇撞骗，则更是不可思议。无势造势，是骗子一类，就不去说他；有可倚之势，不谋正道，专干坏事，乃是古今相当普遍的一种社会现象。《三国演义》上有个故事：孙权不用庞统，鲁肃劝他去投奔刘备，并写了一封推荐信，在此之前，诸葛亮也留了一封推荐信。庞统见刘备时，刘备以貌取人，未予重用，此时他若拿出两封推荐信，情况会大不一样，他却不动声色地去了耒阳。举这个例子，并不是说靠别人的推荐介绍受到重用就一定没脸面，意在反过来印证：那些胸无点墨，专靠推荐人的面子混饭混钱混官的人是多么地委琐！中国有不少成语，例如“仗势欺人”、“狗仗人势”，指的就是倚势作恶。而通常的“势”总是与“权”字结伴，所以，有各种各样权力的人不但要管好自己，还得有效地约束部下和亲属，不使应当用于为国为民谋利的权力成为一些人膨胀私欲的保护伞。
正文 八十、怠惰
有一首民谣《明日歌》：“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韩愈有一句名言：“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都是对怠惰者的警示。怠惰与恶劳一脉，但仍有细微之别：恶劳者压根儿不想动手动脑，怠惰者非得拖到不能拖时方动手。这里又说到庞统。刘备把他放到耒阳，县衙公务百日无人料理；这些公务对他来说难不难呢？在张飞的目睹下，庞统在半天之内干净利落地了结了百日公务。如果这些公务随到随了，一个县令不是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做一些有益于百姓的事吗？小说家援引诸葛亮的话说：“大贤若处小任，往往好酒误事。”原来庞统如此表现是领导者屈才所致！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那意义是多方面的，如果笔者理解得不错的话，干大事与干小事同样需要认真对待，恃才傲物总是不可取的，由此而生怠惰之心不能原谅。
怠惰是一种松散的环境造成的，“一杯清茶闲聊天，一张报纸看半天”，遇到急于星火的事，也要按部就班地“研究研究”，过于闲适便生怠惰，长期怠惰便精神萎靡，怠惰是恶劳的前奏。一位家庭主妇说，她星期天比平时要累得多，洗被子，洗衣裳，上街买菜，生火做饭，打扫卫生，收收捡捡，想休息只有等上班了——这当然是若干年前听到的话——无意中她暴露了她所在单位松散稀拉，谈不上什么工作效率。从她在家的表现看，她不是怠惰者，为什么在单位就勤快不起来呢？环境使然，机制使然。怠惰者以为“明日”无穷，殊不知光阴荏苒，时不我待，转眼就是百年。中国对怠惰者有许多警示之语，要抓紧时间及早努力进取，则谓“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要充分利用有生之年剩下的不多的时光做尽可能多的事情，则谓“老牛自知夕阳短，不用扬鞭自奋蹄”，难道这些箴言都不足以开启冥顽吗？
怠惰者要么心甘于穷困落寞；要么满足于富贵安逸。总之，没有危机感。古人尚有“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感叹，在生活节奏日益加快，竞争日益激烈的现代，没有紧迫感，危机感实在是
一件可怕的事。怠惰者并非都是低能人，他们悚然振作，往往能干出一番大事业，他们的怠惰或因屈才，或因耽于宴游，前者如庞统，后者如春秋时代楚庄王，战国时代齐威王。楚庄王与齐威王在其即位之初都荒怠国政，在淳于髡、邹忌的讽谏之下，幡然醒悟，成为他们那个时代的杰出人物。变则通，怠惰者需要为之击一猛掌。
正文 八十一、耍赖
人们常有一句话，说是不要把某某事看成儿戏，小儿间逗耍，鲜有说话算数者，耍赖是极平常的。大人之间交往则看重诚信，“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但是，耍赖的事仍时有发生。《水浒全传》中“闹江州”一节写宋江赠银给李逵，李逵拿这锭银子去赌，赌输了，他抢起本该给赢家的大银就跑，边上的人说：“铁牛平时赌直，今天怎么耍赖？”他说：“铁牛今天权且不直一回。”因为他初识宋江，又不知宋江是那样的“仗义疏财”，借了银子不还不好交待。其实，不管有什么理由，耍赖总是有损形象的。耍赖不是孩子们的专利，也不仅仅是某些成年人的坏德行，政治家也耍赖。
战国时代秦国张仪以连横之术破坏六国联盟，为了达到楚齐绝交的目的，欺骗楚怀王说，你只要与齐绝交，秦国愿意献出商於之地六百里。愚蠢的楚怀王真的与齐绝交了，张仪却说：秦国土地都是百战所得，那有尺寸予人？我所说的，是本人封地六里！秦人惯于耍赖，秦王想赵国的稀世珍宝和氏璧，诳说以十五城换它，待到蔺相如持璧到秦，秦王君臣把弄半天也不见割地之事付诸实施，幸亏蔺相如智勇过
人，以同样的诈术使秦王未能得逞。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完璧归赵”的故事。《战国策》上有个“唐雎不辱使命”的故事，说是有个弹丸小国——安陵，忽然有一天从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秦王要以方圆五百里的一大块地盘换方圆五十里地的安陵！安陵君臣当然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但安陵君不敢显拒，派唐雎去敷衍。唐雎知道，用寻常办法无法阻止秦王贪欲，他采取了现代所谓“恐怖”手段，威胁说要用过去著名剌客专诸、聂政、要离等人的办法对付秦王，终于使秦王暂时打消了吞并安陵的念头。老百姓交往尚且要讲诚信，国家行为怎么能不讲信用呢？说话不算数，大抵是凭恃强大，古代是这样，现代也是如此。现代的世界霸权主义者，在国际交往中也与他国签订种种条约，发表种种联合声明，或作出种种行为承诺，可是，只要它认为这些东西成为它谋取最大利益的羁绊，别说履行条约、声明、承诺载明的义务，就是世界最大的国际组织联合国也会成为它的玩具。不过，靠欺诈，靠耍赖，虽能得逞于一时，绝不是安邦治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长策。对凶残者不可讲仁慈，对耍赖者焉能单方面地讲信用？至少要象蔺相如那样多长个心眼，象唐雎那样多一点胆勇。
正文 八十二、逞强
《秦淮健儿传》写一个名叫李健儿的人，孔武有力，在地方上很有点名气，他自称纵横天下三十年未遇敌手。一次他腰系装有三十两银子的布袋，骑马回老家，熟人告诫他：“你经过的那条路，强人出没，可得小心点。”他大言不惭地说：“我平生还没有遇到能从我身上抢走银子的人，开开眼也好。”旁边有几个青年人啧啧称奇，问他：“您一次能与多少人交手？”他说：“这没有一定的，有多少打多少。”他走出不远，一个小后生骑马跟了上来，互相答话间，知道那人也是到泗州去，正好结伴。李健儿见那青年腰间挂着一张弓，很轻蔑地说：“你也学武？学武要使枪弄棒，要那劳什子干啥？”小青年谦恭地说：“我也是装装门面，还望前辈指教。”说完把那张弓递给他，李健儿用了吃奶的力气也不能将弓扯满，情知事儿有点不妙；那青年向他要了腰刀来看，稍一把玩，竟将那刀随手折弯，又一弄，复原如初。小青年笑笑说：“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三十两很子拿来。”李健儿滚鞍下马，老老实实地献上银子。小青年一溜烟地跑了。李健儿再也无颜回家，就地开了一个小店，隐姓埋名地过起日子。三年后，那个小青年一伙人来到他的小店，还了他六十两银子，并着实调侃了他一顿：“我们那是抢东西的人，见你随便夸海口，想教训一下而已。”从此，李健儿更夹着尾巴做人，“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平平安安地活了七八十岁。这段故事写得很生动，我只是叙其梗概而已。人们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虽穷乡僻壤，亦藏龙卧虎焉。天下只有第七的，没有第一的，意思就是告诫世人，不要自恃有多大本事，不要夸口逞强。
还有一种逞强行为，说得不好听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还有一句更难听的，叫“痨病鬼吃蚕豆——人不硬嘴硬”。一个人胆子本来就小，别人谈论某个空宅闹鬼，他大可以不吭声，他偏第一个站出来：“那怕什么，我晚上就去住！”并与众人打赌：输者办一桌酒席。这是唐
人皇甫氏《原化记》上的一个故事。那个空宅闹不闹鬼呢？根本没有那回事，是众人随意瞎说的。那人将所乘之驴系于别屋，自己灭灯抱剑而坐。不久，隐约见一鸟振翼而来，他鼓起勇气，挥剑将此鸟斩落；到了五更，听见推门声，他十分恐惧，那推门的怪物从狗洞里伸出头来，他下意识地挥剑砍去，宝剑失手，自己颓然倒在地上。此后再无动静。次日早上，众人来见，看到一地鲜血，大吃一惊，那人吹嘘起昨晚与怪物鏖战的情况，众人开始钦佩起来；过了不多一会儿，人们发现，那人所砍的怪鸟原来是他自己挂在衣架上的破帽；所杀怪物，是他自己所乘骑的驴子。那人顿时羞得恨无地缝可钻。
有所凭恃，不可逞强；无所凭恃，更不能逞强。前面《攀比》一节中所写的，也是一种逞强，那是在自己与他人实力不相当的情况下，硬是强作好汉，结果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人们怎么就忘记了“实事求是”这四个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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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十三、炎凉
京剧《沙家滨》中阿庆嫂有段唱词：“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人们把人走茶凉看成是世态炎凉的一个缩略语。白居易《琵琶行》中琵琶女唱道：“春去秋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如果是趋之以利，重之以色，那么，利之不存，色之既衰，也就不再光顾了。《红楼梦》中贾府被查抄之后，原先有亲密来往的人们纷纷避之唯恐不及；待到皇上将贾赦的世袭之职给了贾政，躲得很远的人又将他们的臭脚踏进了荣国府。
唐人赵悰久试不第，随岳父辗转，岳父及其亲属渐渐地对他冷淡了，一次众亲友聚会，唯独将他们夫妇坐的地方用布帘子与其他人隔开；忽然间按察使到，呼其岳父，众人吃了一惊，以为出了什么事，那按察使却笑嘻嘻地说：“您的女婿考中进士啦！”众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布帘子撤去，并赠送头饰与衣服，催他的老婆赶快换装。如果说《儒林外史》中的胡屠户前倨后恭，炎凉丑态摆在脸上情有可原——他本是市井小人，那么赵的岳父身为大将军，来往亲朋应也有比胡屠户高得多的修养，怎么会发生这样戏剧性的一幕呢？可以设想，赵的岳父如果突然被朝廷免职，那些亲友一刹那间会作鸟兽散。趋炎附势，“笑穷不笑娼”这种丑陋的社会现象并不以职位高低划线，也不以受教育的程度划线，一如其他的品质缺陷。
趋利心理无可厚非，然而，利之于人固然重要，义之于人，何尝能轻？《资治通鉴汉武帝元朔五年》写到：大将军卫青贵显，即使与他职位相当的公卿也对他行跪拜礼，唯独汲黯保持常态，见面一揖而已。好心人劝他：皇上很宠信卫大将军，你怎么敢与他亢礼呢？他回答得很妙：让大将军在这么多公卿中找到一个只作揖不磕头的朋友，不是很好吗？那么多趋炎附势的人在卫青心目中没有留下印象，赢得卫青尊重的只有汲黯，卫青经常就国家大事向他请教。重利轻义者对他趋从的对象并无真正的尊重，他自己也就没有找到自尊，炎凉者的得失也就显而易见了。
正文 八十四、溺爱
被水淹没谓之“溺”。舔犊之情，人皆有之，“知否兴风咆啸者，回头时看小於菟”，但爱得过份，会适得其反，爱之适足以害之。《战国策_赵策_触詟见赵太后》中讲述的故事很能发人深省。秦兵攻赵，执政的赵太后求救于齐，齐国说，出兵可以，但要送长安君来作人质。这长安君是赵太后的小儿子，她不答应。大臣们纷纷进谏，赵太后恼羞成怒：哪个再说，我就吐唾沫给他洗脸！这时候左师触詟出场了。他拐弯抹角地与太后闲话，先是请求太后给他的小儿子安排一个差事，待到太后怒气平息了，再与她谈到底怎样才算爱孩子。他说：您把女儿嫁到燕国，很割舍不下，但是，您不希望她回来[回来意味着被废黜]，上一代人总希望下一代人能建功立业。现在有的人可不是这样想的，以为封给他们膏腴之地，多给他们金银财宝就是爱他，不让他们及时地建功立业，您看：三代以前，五代以前，那些无功而坐食爵禄的赵国王室后裔还有吗？赵太后经触詟一说，顿时醒悟：好，长安君别说到齐国，您让他上哪儿就到哪儿！古人在教育培养孩子方面有许多真知灼见，“爱”远不是仅仅表现在提供优越的生活条件。“子不学，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说的就是上一代人对下一代人应负起教育引导的责任，最重要的是要使他们能自立于世。
从未成年人犯罪的诸多案例看，一部分是父母离异使孩子失恃、失控，渐入歧途；一部分则是由于父母溺爱造成孩子放任自流。尤其是在一些富裕或做官的家庭，他们有意无意地从孩子身上向外展示的不是首先修养、文化素质的进步；而是款爷作风，“衙内”恶习。其实，
溺爱有害无益的道理十分浅显，为什么知而不能止呢？说句难听的话，溺爱者自身素质本来就成大问题。东晋元帝司马睿的四岁幼子死了，他按成人的规格给他修陵墓，似乎不如此不足以表达他对儿子的深爱；那时候东晋的状况如何呢？内忧外患，财用严重不足，老百姓衣食无着。敢言的大臣出面阻止，他硬是十八条牛拉不回。当然，反映在司马睿身上的，就不仅仅是对子女的溺爱问题了，一个以“中兴”之名登上皇位的人，毫无振作气派，其委琐庸劣可想而知。大大小小的溺爱者，最共同的地方就是缺乏远见。对小孩子不能溺爱，对成年人就能溺爱吗？也不行。西汉有个汉哀帝，在位仅五年，他宠信一个名叫董贤的人，其人年方二十二岁，无任何建树，骤然被封为大司马，为他营造极为壮丽豪华的府第，赐予金银财宝不可胜计——汉哀帝死后董贤被抄家，抄出家财达四十三亿！汉哀帝这样宠爱董贤，历史上是个谜——以汉哀帝的智力水平，不会以为董贤真会有什么作为，唯一能猜测到的是：他与董贤有同性恋关系。即使如此，那样超乎寻常的“爱”也足以溺死董贤。
溺爱者要认真审视前车之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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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十五、剽窃
窃取物质财富，行为之丑陋，世人皆知；窃取精神财富，似乎没有传统意义上“小偷”那么难为情。孔乙己偷了丁举人家的书，还煞有介事地用“窃书不为偷”来解嘲。抄袭别人文章谓之剽窃，假冒他人产品，侵犯他人版权，较之一般剽窃更为恶劣——以赢利为目的，严
重破坏了市场秩序。人家注册了商标，买断了版权，你再说“如有雷同，纯系巧合”岂不是扯淡？
大凡剽窃者，最初都是无奈于缺乏创造性思维。崔颢《登黄鹤楼》：“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构思之妙，使诗仙李白为之却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有诗在上头。”然而李白还是忍不住袭用崔颢的思路，其《凤凰台歌》写道：“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李白因此而为后人所诟病。与李白相比，一些人走得更远，不是简单地套用别人的“思路”，而是整大段甚至是整篇抄袭，答辩论文也都东摘一段，西摘一段，敷衍成篇。李白的成就和名气比崔颢大得多，尚且因此一事而受讥诮，明目张胆地抄袭者难道不觉得汗颜？
剽窃、抄袭，大多想借他人以扬名。敝乡有一家老字号药店，名叫“余良卿”，后来出了另一家药店，名叫“佘良乡”，“佘”与“余”相近，“乡”之繁体与“卿”相近，你要与他理论，实在找不到由头。著名的“冠生园”也有“寇生园”与之“媲美”！这种办法也被一些职业撰稿人巧妙运用：早在十多年前，笔者还在电台作编辑的时候，就有人告诉我，他订了全国的晚报，成天游弋于各报的副刊，然后“剪刀加浆糊”，拼装嫁接，一稿多投，广种薄收，即使两发或三发，《成都晚报》无暇与《合肥晚报》对质，《羊城晚报》想不到与《今晚报》较真，人们不会想到印度洋中的一片海藻是从地中海岸边移植而来！
那些人老脸皮厚地说：“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以剽窃为能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好一个会抄者！
隐括、点窜、引用、摘录，都是行文中常见的手法，或暗借，或明用，不以他成果为主体，更不以他人成果为独创，无可厚非。有人称剽窃者与杀人越货无异，这也许言重了，用现代语言说：它是侵犯他人的知识产权。对付剽窃者，也该同对付物质财富的窃贼一样，公布其劣迹，揭露其嘴脸，使之成为过街老鼠，无处藏匿。
正文 八十六、作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秀”的意思有“突出”一解，于是近几年出现了一个新词：作秀，那意思指的是卖弄、哗众取宠。努力表现自己似是人之本能，但表现也得看场合，看气氛，把握分寸，不损形象。彭德怀有一轶闻：部属有人请他题字，他说，你让我写字，不是因为我字写得好，仅仅因为我是副总司令，我为什么要写？象彭老帅这样实打实说话的人并不多。某些担任领导职务的人，并不是每次都却不过他人情面不得已而运笔，总把别人对他职务的看重当作“技艺”甚至是“人格”的欣赏。别说写得差劲的字留不下来，就是字真的写得好，人品成大问题，他的字也黑板上的匆匆过客。曾担任过江西省副省长的胡长清，字写得不算差，他到处题字，不只是表现自己，还为了不菲的润笔。其人因为巨贪被正法了，马屁精们用巨资换得的“墨宝”最终化为粪土。有一则笑话，说是一位领导同志下基层，酒足饭饱之后，有人请他题词，他拿起笔，沉呤道：“写么？”部下有人知其文化水平有限，说：“写您最熟悉的吧！”于是他写下：“同意”。这是对作秀者的绝妙讽刺。
《水浒传》上有个故事情节：高俅被梁山泊捉住后，由于宋江一心想朝廷招安，故而好酒好肉招待。这人一点不知兵败之耻，还手痒痒要与梁山好汉相扑，结果败在浪子燕青手下，他大概以为宋江给他面子，其他人也不敢不给他面子，很可以露一手。这个窝囊的殿帅府太尉，算是彻底地威风扫地了。大凡作秀者鲜有真才实学，例如某些人，张口引经，闭口据典，不过是“掉书袋”，恰如老百姓所说，“半桶水，偏要晃得很”！普通老百姓偶然“作秀”，大不了一笑了之；位高权重者作秀，远不如藏拙为好。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在那些雕虫小技上即使赢得一时喝彩又能增加什么呢？一些作秀者的举动，好比柳宗元《黔之驴》中的那不胜其怒的驴子奋然一蹄，给老虎的印象是：“技止此耳”！倘若惜此一蹄，那挑衅的老虎可能还要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犹豫好久。
前面说过，爱表现是人之共性；但要把握火候与分寸，把握得好，是锦上添花；把握不好则是佛头着粪。怎么把握？没个准，最要紧的是顺其自然地展示强项，勿以出风头为目标。
正文 八十七、迁怒
《论语》有言：“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那意思是说，人家不了解你，对你招待得不够周到，未予足够的重视或尊重，你不为
此而生气，这才是君子风度。老百姓有句俗话：“肚子是装饭的，也是装气的。”指的是人应该大度一些，不要随意向他人发脾气。其实发脾气是人之常情，只要不过火，不激化矛盾，不搞恶意攻击，小动肝火是无大碍的。奇怪的是，一些人即使有冲天怒气，也居然能择适合的对象而发，不敢轻易开罪于上司，不敢轻易激怒与他有至关重要的利益的人；但是，既然有怒气，不发不能平静，“老鸦捡嫩的啄”，找一个弱者发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就叫迁怒。我们在前面的《比阔》篇里说过晋代的石崇，此人有个坏毛病，请人吃酒，让家中美姬把盏，如果客人不把酒喝下去，那个敬酒女就要倒霉，立刻拖出去杀头，因为客人都是朝中显贵，不好对他们发作，而家中美姬是他任意鱼肉的对象。有个历史轶闻中写道：戴笠挨了蒋介石一个耳光，他会给下属更重的一个耳光，这个耳光会逐级传递下去，一直打到没有下属的那个人的老婆脸上。
同喜怒不形之于色的人相比，某些人被人们称之“情绪化”的人。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有了不顺心的事，不能很好地自我消化，自我调节，不但影响人际关系，而且影响个人身体健康。假如把怒气发泄到与自己本无冲突的人身上，发泄到处于弱势地位的人身上，不止是没有涵养，品质也很恶劣。
《论语_雍也》：“有颜回者，不迁怒，不贰过。”[不贰过的意思是同样的错误不出现第二次，指善于吸取教训]——颜回是孔夫子最得意的弟子，在被孔夫子称道的优点中，就有一条不迁怒，可见能做到不迁怒不是一件容易事。实事求是这四个字人人熟悉，做到却很难。迁怒，就很不实事求是：与甲发生矛盾，帐算到乙的头上，这公平吗？甲的势力强大，不敢与之争锋，乙势单力薄，好欺负。——迁怒者不很委琐吗？
正文 八十八、伪善
一个装了一只假眼的富翁问马克_吐温：“您看我哪只眼是假的？”马克_吐温毫不犹豫地指着那只假眼，那富翁很惊奇：“您怎么一下子就指对了？”马克_吐温说：“一点也不奇怪，只有从这只眼里才能看出一丝怜悯。”那富翁为富不仁是肯定的，但平时一定以伪善面孔示人，马克_吐温如此指陈其伪善，不失幽默。
据说鳄鱼在捕食猎物咀嚼之际，要流出眼泪——这是它的本能反应，人们以此来形容残忍者的伪善，十分生动传神。中国南北朝时萧齐的第四任皇帝齐明帝萧鸾，是个极为阴险的家伙，他是齐高帝萧道成的疏属，本无机会进入权力核心，是第三任皇帝萧昭业的不成器给了他施展阴谋的机会。他夺得帝位之后，对齐武帝子孙采取斩尽杀绝的态度。每杀一人之前，他都要焚香祷告，痛哭流涕。他的左右每见他流泪，次日肯定要大开杀戒。他为什么要如此表演呢？是要告诉别人，他杀那些亲王是出于维护国家和人民利益不得已而为之，对割舍手足骨肉之情大大不忍？一两次或许人们信以为真，多了，人们就把祈祷流泪与杀人等同起来，效果不就适得其反吗？
萧鸾的伪善到了令人作呕的程度。他一天之内杀了萧铉等十个亲
王，罪名当然是谋反。谋反照倒要由“检察机关”起诉，御用的“检察官”们毫不费力地炮制出若干条罪状，请求皇上明正典刑；皇帝萧鸾“不许”，检察官们再次请求，还是不许；第三次，皇帝不得已，批准将他们杀头。你看皇帝萧鸾多么仁慈！他实在是拗不过神圣的国法，才大义灭亲！
文革后期被推上法庭的林江反革命集团在他们疯狂地炮制冤假错案的时候，何尝不曾洒几滴鳄鱼之泪？他们恶狠狠地将那些无辜者或对他们篡党夺权行为有非议的人“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还假腥腥地声称“给出路”！给什么出路呢？安安心心住牛棚，老老实实背黑锅。当他们高举红宝书的时候，似乎世界上只有他们最忠于“伟大领袖”，谁能想象他们向伟大领袖举起屠刀？
唐德宗是一个既昏庸又自作聪明的君主，他在一次打猎时遇到农民赵光奇，问他：丰年你为什么不快乐？赵光奇说：朝廷原说在两税之外不再征徭，现在官吏横征暴敛，老百姓破产也应付不过来。唐德宗为此免了赵光奇一家的税赋。司马光评论道：天下之大，每个人都能有机会向皇帝申诉吗？你能惩办那些贪官污吏，能带头缩减不必要的开支，普天之下的老百姓都能受惠，何必在赵光奇一家作样子呢？
伪善者不论其知道不知道自己嘴脸的丑恶，都想以仁慈的面孔包装其凶残的形骸，但是，恰如纸包不住火一样，莫奈一个“伪”字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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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十九、嫁祸
《水浒全传》中有个情节：高俅之养子看上林冲老婆，怎么把人家
好端端的家庭拆散？高俅及其狗腿子陆谦、富安设计了一个毒辣的圈套。他们找来一把宝刀，似是无意间撞上林冲，以一千贯买给后者；林冲买刀之事“很快被高殿帅知道了”，高俅派人通知林冲，让他带
到殿帅府给他欣赏。林冲带刀进府，被人一直诱至“白虎节堂”，刚有醒悟已经迟了：一顶“带刀进府意欲行剌”的帽子象屎盆一样扣到林冲头上。这种嫁祸前面还要加上两个字：“栽赃”！同样的手段也后来也被人用在武松身上，武松为施恩打抱不平，得罪了蒋门神，蒋门神串通张团练，将武松诱至张府，瞅准机会把大包金银塞到武松床下，以盗窃罪再次将武松发配。《三国演义》中也有类似情节，曹操与袁术对峙，军粮告罄，曹操找到发粮官王垕对他说，军粮不足，你改用小斛发粮，王垕照办了，军中哗然，为了平息事态，曹操对王说：“我想借你一物，万勿吝惜！”用王的人头作了替罪羊。这一切都是曹操事先想好的，克扣军粮的罪责在曹操，却让他顺理成章地把罪名转嫁到发粮官身上，封建政治家的阴谋权术真是毒辣得不可思议。
想嫁祸给某人，首先得看准那人的弱点。例如林冲、武松，一介武夫，心机甚少，本性正直，害人之心没有，防人之心欠缺；王垕处于绝对服从地位，主帅让干什么只得那样干，无可选择。欲嫁祸害人者，必先窥其缝隙，然后“投其所好”，一步步拖人下水。宋高宗绍兴年间，镇守广东番禺的王鈇，声名狼藉，朝廷派韩璜前去按察，王吓得要命，寝食不安。他那做过娼妓的小妾说：“您别担心，我自有办法。他最好吃喝歌舞，你用好酒好菜伺候着，再选一些美女跳舞使之愉悦，保证叫他无心查案。”韩璜到后，经不住王鈇一再邀请，出席了他所设的酒会，在听到那小妾唱的他所熟悉的歌词时，情不自禁地粉墨登场，那一晚酩酊大醉，狼狈回船，五更酒醒之后揽镜自视，羞愧无地自容，第二天就滚蛋了。这只是王某人自求免祸，还不算给韩某人嫁祸。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鲜衣美食、醇酒靓女、金银珠宝……无缘无故地向你涌来，不是赐福，而是贾祸。
防止他人嫁祸陷害，除非有不可抗御的因素，一般情况下不是没有办法的。第一，与人交往，必要的戒心不可少；第二，不存非份之想，勿贪意外之财。
正文 九十、知人
自知为智，知人为明。兵家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的就是具备知己知彼两点，才算明智者。《明皇杂录》上讲了一个故事：姚崇与张说同为唐玄宗的宰辅大臣，他俩长期闹矛盾，姚崇最担心的是他死后张说要算计他的后人。临终之际把儿子们召到面前说：“我死后，作为同僚，张说一定来吊丧，你们把我平生最好的服饰和玩物罗列于灵帐前，如果张说看都不看一眼，你们赶快安排逃窜吧；如果他流连于诸多服饰玩物之前，你们就把他最注意的那几件送到他的府上，同时请他撰写我的神道碑碑文；碑文写好之后立即镌刻，他交出碑文后会后悔，差人来讨要，你们就说，已经将此事奏明皇上了。”姚崇死后，一切都如事前算计的进行，张说感慨地说：“死姚崇能算生张说，吾今日方知才之不及也远矣。”姚崇为什么能在生前把身后的事算得那样停停当当呢？源于他对张说的透彻了解。在这件事上姚崇抓住了张说的两个弱点：第一，“少怀奢侈，尤好服玩”，将“宝带重器”诱惑他；第二，张说“见事迟”，抓紧时间把事情处理于他后悔之前。有个成语叫“知人善任”，指的是领导者对部属的秉性特长有透彻的了解才能使之如鱼得水，胜任愉快。其实，知人，不光是对领导者而言重要，一般人要处理好人际关系，趋利避害，对周围人也要有透彻、准确的观察与了解。
羊祜与陆抗是西晋与东吴隔江对峙的两军首领。这两人都是极为优秀的军事指挥员。他们互为劲敌，对各自的国事而言，两人没有调和的余地；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对对方人品的相信与尊重。陆抗生病了，羊祜派人送药，陆的部下说，敌人送来的药怎能随便服用？陆抗说：哪有害人的羊叔子呢？他送几坛美酒给羊祜，羊祜开坛就喝，一点疑忌也没有。之所以双方都能如此行事，是因为各自对对方了解透彻：斗智斗勇于战场上见，不耍下三烂的雕虫小技。
安史之乱暴发的前二十三年，即唐玄宗开元二十一年，安禄山进京，张九龄一眼就发现此人凶狡异常，对同僚说：“将来在幽州作乱的必是此人。”安禄山后来犯罪当斩，他的主帅张守珪徇情，卖个关子将他送到长安交皇帝处理，唐玄宗也就做顺水人情，张九龄说：“穰苴出军，必诛庄贾；孙武行令，犹戮宫嫔。守珪军令若行，禄山不宜免死。”——当然，造成安史之乱自有深刻的历史原因，不仅仅是杀不杀安禄山一个人的问题，但是，唐玄宗在此问题上暴露的颟顸，反衬出张九龄卓越的知人之明。东汉的伏波将军马援，被人们认为“不能回观物之智以自视”，倒不是说，他巧于知人，拙于知己；说的是他知道教导子侄们如何同外界交往，要对那一类人多加提防；自己却麻痹大意，疏于防范。知人不是一件易事，特别是某些人经常以假象作外包装，识别更难；因为不知人在一些小事上碰一些钉子也无大碍，但面对比较重要的事情，的确要多观察，多分析，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减少一些盲目性，庶几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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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十一、明察
“明察秋毫”是对某些断狱高手的赞语。秋毫者，鸟兽秋天新生之毫毛也。许多人们不经意的细节，往往蕴含事物的本质特征；蛛丝马迹常常指示着作案人的破绽。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很多情况下以毫厘决胜负，不可以掉以轻心。
明察者，气定神闲，无苟且之心，无贪利之意。如此，才能不放过任何疑点，才能准确把握观察对象的心理活动。西汉时，颖川有弟兄两人，他们的老婆差不多在同时怀孕生孩子，哥哥的儿子夭折了，嫂嫂强行把弟妇的儿子据为己有，争争吵吵三年，外人也不知这孩子究竟是谁的。闹到太守黄霸那儿，黄太守出了个“馊”主意：让孩子在中间站了，你们妯娌俩一人拉他一只手，谁拉过去就算谁的孩子。那嫂子拼命地拉，弟妇则不敢用力。黄霸说，很清楚，孩子是弟弟的。只有不是自己的骨肉才不顾他的死活！这个看起来馊的主意真不馊，它准确地把握了人的心理特点，举重若轻地解决了一大难题。
三国时，吴国孙权之子孙亮很聪明，虽然他当皇帝的时间不长，未能坐稳龙椅，但不是他的过错。有一次，他让一个太监取蜂蜜，宫中藏吏交给太监的蜂蜜是瓶装的，且有盖子盖住。但蜂蜜中发现了老鼠屎！太监一口咬定是藏吏的责任。孙亮把藏吏叫来，问他：“那太监曾找你要过什么吗？”藏吏说：“他向我要宫席，我没给他。”孙亮说：“这就明白了，是他栽赃害你！”孙亮凭什么作此结论呢？他是将老鼠屎剖开看了，那鼠屎外湿而内燥，证明是刚放进去的；假如是藏吏收藏不慎，内外皆湿。如果那藏吏遇到了一个粗心或暴戾的皇帝，事情的结果会整个翻个个儿。据说包拯的嫂子在包拯赴任之前想试一下小叔子的才干，叫来几个丫环，让其中一个吃一个鸡蛋；然后对包拯说：“我刚煮熟的鸡蛋被人偷吃了一个，你把她查出来！”包拯略一思考，让众丫环列队，取一盆清水，让她们各含一口再吐出，很快“破案”。
我国五代时和凝编著的《疑狱集》和宋代郑克编著的《析狱龟鉴》是古代两大析狱名著，记载了正史及传闻中的诸多听讼断狱、辨冤雪枉的精彩事例。从这两部书中我们可以看到，听讼断狱能做到不枉不漏，一定要对涉及全案的任何细节都进行认真思考，要准确把握涉案人的心理特点，方能去伪存真。《红楼梦》中有所谓“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这两本书中也有糊涂官乱判糊涂案的事例，之所以产生乱判，不是断案人无德。就是少才。无德指的是受利益驱使不能公正行事；少才则是指察情不细，推理不详，虑事不周，以疑似为真实，凭想象作结论。明察岂止需要才高，更需要德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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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十二、吃醋
吃醋原是指在多妻制的古代，女人争宠，受宠者要固宠，失宠者要争回，争斗之际的那种酸溜溜的感觉，象是打翻了醋坛子。进入现代社会，一夫一妻，无可争议，醋也就无处可售了[当然，款爷们包二奶是一种特殊情况]。那么，吃醋这种心态就不复存在了吗？不，还有另外的表现形式。
古人对吃醋有一种误解。象唐宗宗李治的原配王氏见萧淑妃得宠，引武媚娘进宫，那真正叫吃醋；隋文帝的皇后独孤氏不许杨坚接近其他女子，那是叫固权。另外一些人排斥异己，则大多出于对丈夫的爱。唐初兵部尚书任瑰，受到唐太宗的器重，将两名绝色宫女赏赐给他。这两名宫女到任家之后，倍受任妻折磨，头发被拔光成为秃顶。唐太宗大为光火，让太监持一瓶酒到任家，对任妻说：“你看，这是一瓶毒酒，如果你从此改过，就不要喝；还是象以前那样，就喝下去。”任妻连想都没想，对使者说“我与任瑰出身微贱，患难与共，相濡以沫，今天他当了大官，我不能看他骄奢淫逸。”说完就仰脖子将酒喝下。谁知这是唐太宗吓唬她，并非毒酒。第二天对任瑰说：“你老婆这样，我都害怕，你就算了吧，那两个宫女你把她们安排到别处住算了。”公正地说，任妻宁死不愿失去对丈夫的爱，她值得称道。
有一些女人争胜好强，一坛醋泼得不是地方。《酉阳杂俎》中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西晋太始年间，临济县有个叫刘伯玉的人，偶然读
曹植的《洛神赋》，发出感叹：“取妇得如此，吾无憾焉。”这是对书中人的赞叹，与现实无涉。他老婆听到了，气愤地说：“你心中只有水神，你称赞她美，说是轻视我！难道我做不得水神？”说一句气话也就罢了，她真地投水自尽了。此后，刘妻投水的那条河被人们称之为妒妇津，传说凡美妇由此渡河必死无疑。刘伯玉妻子连丈夫说一句赞美虚拟中的美女的话都不能相容，真可谓天下名醋！
吃醋是一种嫉妒。我们在《嫉妒》篇中说过，嫉妒并一定是坏事，但嫉妒变成中伤、打击、陷害他人的缘由说应当指责。刘伯玉妻子的这种嫉妒则是莫名其妙，只是死后的传说与一般嫉妒者庶几相似。我们有一句老话：“见贤思齐，见不肖而内自省焉。”虽然见到比自己美的人无法“思齐”，但也不必自惭形骸，更不能去残害别人。
醋是一种调味品，只需要一点点，多了就不妙。
正文 九十三、轻佻
轻佻类似轻薄，指的是举止轻浮，对人缺乏应有的尊重，对己缺乏应有的约束，只图表现自己，不考虑是否伤害他人的自尊心。唐高宗时代的许敬宗，就是那个站出来力排众议，劝唐高宗立武则天为皇后的家伙——“乡巴佬多收了十斛麦还想换老婆，您贵为天子，重立皇后算什么？”此人狂妄轻浮，熟人说他记性差，他说：“你要是曹、刘、沈、谢那样的名人，我在黑暗中也能辨认！”他如此肆无忌惮地伤害不曾得罪他的人的自尊心，给别人留下的印象是什么呢？他死后得到的谥号是：“缪”，缪与纰组词为“纰缪”，意为错误。这是一个恶谥。狂生多轻佻。何谓狂生？有那么一点点本事，说的功夫强，做的功夫弱，自负得目空一切。唐武宗会昌年间有一个进士名叫薛能，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焚却蜀书宜不读，武侯无可律吾身”——看不起诸葛亮；“我生若在开元日，争遣名为李翰林”——看不起李白；“李白终无取，陶潜固不刊”——看不起陶渊明！其成就如何？史无片言，只说他为乱兵所杀。李白说：“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也有点狂，也有点傲，究竟不似薛能那样眼空无物。毛泽东曾引述一联，嘲笑这样的轻佻狂生：“墙头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十分形象，十分传神。
男人轻佻则颠狂，女人轻佻则煸情，——轻佻者不知尊重别人，也不知自我尊重。《红楼梦》中有两句《西江月》词：“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似是讥诮贾宝玉之类的纨绔子弟的，用在贾宝玉身上不太切，用在一些轻佻者身上，倒是恰如其分。大凡眼空无物，不知尊重别人的人或容易躁动、喜欢卖俏的人，观其表面似乎人模人样，或有出众之貌，或有欺俗之才，但是仅有薄薄藩篱，并无深深堂奥，一举手，一投足，就让人把他从头到脚看清。
人还是自重一点好。
正文 九十三、轻佻
轻佻类似轻薄，指的是举止轻浮，对人缺乏应有的尊重，对己缺乏应有的约束，只图表现自己，不考虑是否伤害他人的自尊心。唐高宗时代的许敬宗，就是那个站出来力排众议，劝唐高宗立武则天为皇后的家伙——“乡巴佬多收了十斛麦还想换老婆，您贵为天子，重立皇后算什么？”此人狂妄轻浮，熟人说他记性差，他说：“你要是曹、刘、沈、谢那样的名人，我在黑暗中也能辨认！”他如此肆无忌惮地伤害不曾得罪他的人的自尊心，给别人留下的印象是什么呢？他死后得到的谥号是：“缪”，缪与纰组词为“纰缪”，意为错误。这是一个恶谥。狂生多轻佻。何谓狂生？有那么一点点本事，说的功夫强，做的功夫弱，自负得目空一切。唐武宗会昌年间有一个进士名叫薛能，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焚却蜀书宜不读，武侯无可律吾身”——看不起诸葛亮；“我生若在开元日，争遣名为李翰林”——看不起李白；“李白终无取，陶潜固不刊”——看不起陶渊明！其成就如何？史无片言，只说他为乱兵所杀。李白说：“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也有点狂，也有点傲，究竟不似薛能那样眼空无物。毛泽东曾引述一联，嘲笑这样的轻佻狂生：“墙头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十分形象，十分传神。
男人轻佻则颠狂，女人轻佻则煸情，——轻佻者不知尊重别人，也不知自我尊重。《红楼梦》中有两句《西江月》词：“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似是讥诮贾宝玉之类的纨绔子弟的，用在贾宝玉身上不太切，用在一些轻佻者身上，倒是恰如其分。大凡眼空无物，不知尊重别人的人或容易躁动、喜欢卖俏的人，观其表面似乎人模人样，或有出众之貌，或有欺俗之才，但是仅有薄薄藩篱，并无深深堂奥，一举手，一投足，就让人把他从头到脚看清。
人还是自重一点好。
正文 九十四、赌咒
赌咒与发誓总是连在一起，其实，两者有很大的不同：发誓者对自己的誓言也可能不兑现；赌咒者对自己的许诺或假定的惩罚性后果全然不放在心上。为明确承担某种政治责任和义务，表示感情、友谊
的忠诚，往往宣誓以志永恒——誓言能不能靠得住？不在乎当时的口气有多么坚决，态度有多么虔诚，听其言，还要观其行。政治行为中叛卖者有的是；朋友成仇，夫妻反目也不少见。一般地发誓只是表示一种承诺，而赌咒则是恶狠狠地宣称如果不兑现承诺的话，将受到严厉惩罚。例如推销假货的人，信誓旦旦地宣称他的货色是世界一流，如其不然，“我将被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云云，赌咒者把自己咒得很恶毒，但明眼人一望可知，他预设的结果是人们无法检验的，大概只有很迷信的人才理会这一套。《七侠五义》里有个黑妖狐智化，赌咒很出名，书中说，每当他赌咒时，脚就在地上画个“不”字！大部分赌咒者虽不见这样做，心态是完全一样的：他压根儿就没有把他的誓言当回事——哲人就得好：高声叫卖者，都是要把最差的东西推销出去的人。赌咒者的恶劣在于欺骗，他们以自己的人格或家人的福祉作赌注又显得委琐和可悲，乞灵于咒语，足见他们实在找不出面对现实的高招了。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腐朽的东西也在“发展进步”——它们也不能以不变应万变，总得换一种嘴脸。再要以“家里起火”、“百病攻心”之类的不着边际的咒语骗人，市场显得越来越窄了。新的赌咒方式，往往是拿“权威”吓人。通过大众传媒，或自行散发宣传材料，宣称自己的产品经过权威部门的检验、专家学者的评审、执法机关的认可，任何假冒者将受到严厉惩处云云——实际上他自己的这一套说词就是子虚乌有，作出的样子很吓人，仿佛他就是天下至善至美，将会有众多厂家跟着“邯郸学步”，而学步者将不得善终——换一种赌咒方式，将别人作诅咒对象，本质还是一样的，只是在外包装上作点手脚，加了一点煽惑性。
有理不在高声，笃行岂需重誓？2003年3月伊拉克战争暴发之前，萨达姆_侯赛因的部下将军们百分之百信誓旦旦地效忠于他，保证与美国佬血战到底。但是，战争刚刚打响，包括铁杆的“共和国卫队”的将领就急不可耐地向美英联军频送秋波，萨达姆连个囫囵的开会时间都没有，他一到哪里，美国人的精确制导炸弹就跟到那里！萨达姆的将军们的效忠誓言是他的高压政治逼出来的，并非出自将军们的内心。由此可见，誓言只有在完全自愿的前提下，只有在发誓者承诺履行的义务与责任同他的切身利益一致的条件下才是可信的。——这两点缺一不可：牺牲切身利益履行义务与责任，而又不是别无选择，那才真正是“一诺千金”！赌咒者能望其项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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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十五、撒娇
故意作出一些不寻常的举动，人们称之为“作态”，“借酒撒泼”是一类；“倚势撒野”又是一类；“恃宠撒娇”也是一类。撒泼撒野固然可恶，但它们的对象在其行动过程中多有提防，撒娇则是温柔一刀，轻则让人无可奈何，重则让人防线崩溃，自陷泥潭。
小孩子容易被大人娇惯，娇惯的孩子在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时，使出的手段就是撒娇。小孩子不谙世事，他们的诸多不合情理的行动固然要加强教育，但大体是总是可以原谅的；成年人撒娇作态如果是情
侣间逗趣那也无妨，倘若是另外一种情形，大多没有那么可爱。兵家、商家、政客、黑帮用所谓“美人计”实现自己的目的，其重型武器就是一个“娇”字。以色相拉人下水，仅靠容貌是不够的，或图财，或图权，或图实现某种团体利益，美貌人作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她的对象纵然心往神驰，也不能不多有顾忌，“倾心合作”怎么谈得上呢？
过去有一个士人，浪迹于秦楼楚馆，弄得家财罄尽，身体枯槁，他总以为那些妓人钟情于他，到死才觉悟：那些妓人“装就百般娇体态，全是一副假心肠”！然而，一拨又一拨的人跟着走他的老路，“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明知不是爱，何妨暂销魂”！真如杜牧老先生在《阿房宫赋》中所叹：“秦人不遐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是使后人复哀后人也。”妓人的手段被商家娴熟地运用于商战之中：他认为他的对象有重利可图，或需要用其打通关节，美酒佳肴自不必说，余兴节目更是诱人。客人们会渐渐醉心于“三陪女”们的“秋波一转”，迷惘于“燕啭莺啼”，销魂于“投怀送抱”——失足者还自我解嘲：“英雄难过美人关”——英雄就那么窝囊吗？
《三国演义》中有个故事，汉献帝十多岁被军阀董卓扶上帝位，但汉家大势已去，从此皇帝成了军阀手中的玩偶，汉献帝刘协不断地受着董卓、李郭汜、曹操的挟制，于是，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维护汉室正统地位的朝野人士想方设法向他们发动了一轮又一轮攻击。第一波就是王允使连环计，用美人局手段假手吕布干掉董卓。被推到前台的
美人是貂婵——中国的四大美女之一。王允先将貂婵许给吕布为妾，后又送与董卓为侍姬——“董卓自纳貂婵后，为色所迷，月余不出理事。”；吕布又急又恨，瞅准机会就到相府与貂婵幽会，那貂婵在两人中使尽了撒娇的手段，在董卓假意要将她赐与吕布时，貂婵哭着说：“妾身已事贵人，今忽欲下赐家奴，妾宁死不辱！”说罢就要自杀自刎，在与吕布幽会于凤仪亭时，对吕布说：“愿死于君前，以明妾志。”说着就要往荷花池中跳，董、吕两人被她弄得神魂颠倒，他们的势利组合转眼崩溃，董卓最终死于吕布之手。看出其中蹊跷的，只有董卓的忠实走狗李儒一人。这一段情节值得那些见到有人在面前撒娇煽情就不知东南西北的人们好好看一看：糖衣炮弹看不到硝烟，那才杀人不见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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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十六、护短
护短有自护与他护两类。自护就是不愿或不敢承认缺点和错误；他护则是罩着亲爱者，做他们缺点错误的保护伞。中国有句古语叫“养痈贻患”，因为生了疖子，只有把里面脓水挤了敷上药才能很快痊愈，掩盖是没有用的，只会捅更大的漏子。中央电视台2003年8月17号《今日说法》栏目以《孽债》为题讲了一个令人痛心的故事：贵州一对双胞胎姐妹杀了她们的父母，被判处无期徒刑。造成这一悲剧的原因在她们父母身上。吕少国夫妇对吕小璧姐妹期望甚殷，但眼睛只盯在学习成绩上，为了让两姐妹心无旁骛，长期把她们锁在家中，不让她们与任何邻居的孩子接触。吕小璧姐妹由此而变得十分孤癖，几乎不善于与任何人打交道，甚至以敌视的眼光看世界，与同学争吵，对老师无礼。老师将这一情况反馈给家长，家长却大不以为然，认为他们的孩子一切都好。吕少国夫妇这样做的结果，使小姐妹在错误的人生道路上渐行渐远，两株本来很好的幼苗被活活扭曲了。将孩子隔离于社会并漠视她们业已存在的诸多毛病，学习成绩上没上去呢？也没有。她们没有考取重点高中，父母将她们送到一所寄宿中学复读，一年寄宿使两姐妹如同囚儿遇到大赦，拼命地上网、发疯地玩耍。不可避免地，又被父母锁到家中。失去自由的吕小璧姐妹再也按捺不住她们的愤怒了，于是下毒手杀死了父母。当然这件事引发的教训是多方面的，“护短有害”只是其中一点。
听颂扬的话总比听批评的话舒服，破痈挤脓总有点痛；但是，是要表面的形象光洁，还是要真正的祛病强身？不护短不止是要有一定的胸襟，还要有明智的头脑。诸葛亮在失街亭之后，在《与群下教》中诚恳地号召下属：“勤攻吾之缺”；他的侄子诸葛恪就很差劲，在对魏作战因自己的失误而战败之后，不去认真总结教训，而是搜求众将过失，“轻则发遣远方，重则斩首示众”——诸葛亮老老实实承认错误，斩马谡之首，贬自己之职，重新凝聚众心，避免了大的震荡；诸葛恪借滥刑以立威，掩饰自己的错误，造成东吴人人自危的局面，给阴谋家孙峻以可乘之机，最终身首分离。
笔者亲身体验的一件事，虽已过去八九年，仍然印象深刻。敝地的第二人民医院有个医生，用本地俗话说是“吃家饭屙野屎”——开外
处方介绍病人到无证照的游医那儿做人工流产术，结果出了大乱子，几乎弄出人命事故。该院正在大张旗鼓地开展“医德医风”教育，各科室一片哗然。这家医院正在申报“二甲”，某些领导的意思是对此事冷处理。院长找到我，请电视台“曝光”。他说，人们总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丑的就是丑的，能掩盖得了吗？盖住了就不会再出丑了吗？按照他的意见，我们做了一期题为《医生同志，请自重！》的专题，该院组织全体职工收看，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好效果。自揭丑，不护短，那家医院的形象坏没坏呢？没有，当年顺利地通过了“二甲”评审。这些活生生的例子值得护短者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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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十七、猎奇
说猎奇先说好奇。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蜂房为什么总是正六面体？直径相同的无数个小球紧密接触时，为什么总是排列成面心立方结构？科学家的好奇找到了答案：正六面体是在同样体积的结构中用料最省的，而面心立方结构则能使二阶距最小化。由好奇而探索，由探索而发现，当然，这是正面经验；还有一种好奇，那是对一些充满诱惑力而后果却给以预卜或明知有不良后果的行为轻易尝试——有人不信海洛因造成的“瘾”真的那么可怕，拍胸脯保证不会上瘾，结果陷进了烂泥坑，这是反面教训。猎奇则是比好奇进了一步，好奇常是对某单一现象或事件的兴趣，猎奇对一切异乎寻常的社会的、自然的现象或事件都有收集和传播的癖好。
《吉尼斯世界纪录》可以说是猎奇之大家。它所纪录的大多是世人
向体能的极限挑战而取得的新成果，不乏惊世骇俗之举。吉尼斯世界纪录创始的初衷也许并无商业目的，但是，既能集奇闻以惊骇视听，就不单是鼓励人们去向极限挑战了。不过，它与一般猎奇者不同的是，它很看重真实性，要进入它的纪录，需有权威见证。
猎奇被某些报人所看重，全在于它的煽惑性能集中人们的注意力，这就与报纸的销路大有关联。不敢恭维的是，他们所猎获的种种奇闻就是多数来说，不是无可稽考，就是道听途说。笔者曾发过一篇杂文《刘备的脚气病及其它》，缘起于某报登载了一篇关于诸葛亮坐四轮车是得了风湿病的文章后，又有人考证起刘备是否患有脚气病。如果说诸葛亮患风湿与刘备得脚气病与三国时代四川、陕西地区的气候有关，那么其严重性真值得研究：象他们那样身居高位的人且不能幸免，普通老百姓患此类病症岂非比比皆是？作这类文章的人兴趣并不在此，说句不好听的话，野狐禅而已。至于明星绯闻，政要隐私，当然是炒作的好材料，——虽然哪位明星谈几次恋爱，换几个配偶，哪位政要与同僚闹什么别扭，出入了什么不该他去的场所同老百姓没有什么瓜葛，不关乎他们痛痒，但乐得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至于这些作品几经传播之后变得七弯八扭，产生负面影响，办报人似乎只有等到有人兴问罪之师，甚至对簿公堂才会惶惶然出一身冷汗。
奇闻轶事，人皆喜闻乐见，猎获无足厚非，但传播可得小心。
正文 九十八、愚钝
西晋的第二代皇帝晋惠帝是个白痴，大臣对他说：“现在天下闹饥
荒，老百姓没饭吃，很多人饿死。”他说：“没饭吃，怎么不吃肉呢？”人蠢到这步田地，已经无药可医。晋惠帝自小愚蠢，把他推上最高统治者的位置，是比他稍微高明一点点的、他老子晋武帝司马炎的一大失误。生来低智商没有办法，后天不学，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愚钝是不值得同情的。西晋亡国后，中国北方一片混乱，十六个小朝廷倏兴灭，位山东地区的南燕出了一个愚不可及的人物叫王始，他聚众占山为王，不过数百人占一座并不险要的山峰，居然称起“太平皇帝”，太上皇、皇后以及两个哥哥的“征东、征西大将军”的位号一应俱全。他不知道做皇帝要具备哪些起码的条件，这也就罢了，“躲进小楼成一统”，等于在家闹着玩。南燕国的车骑将军王镇率军征剿，王始很快刀剑临颈，当王镇问他父兄何在时，他说：“太上皇蒙尘在外，征东、征西为乱兵所杀，如朕今日何复聊赖？”你绝不能说这王始是“先天性大脑发育不全”，他知道占山为王，他知道做皇帝荣耀，但是他也仅仅知道这一点点，他大脑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区域是浆糊，或者说是一片空白。
愚钝常常引人发笑，但某些类似愚钝的行为却不足讪笑。《列子》上的《愚公移山》中有个老头儿人称智叟，他嘲笑愚公以残年余力想搬动“方七百里、高万仞”的太行、王屋二山是自不量力，从现象上看，智叟之言未必就不对；但是愚公代表了一种精神，代表了一种与其坐而受困不如起而抗争的积极处世精神，一己之力虽微，总比坐而论道，“今岁不攻，明岁不取”好。相比之下，他的对立面真是愚者。
绝顶聪明的人犯不犯愚蠢的错误呢？难说。大科学家牛顿发现著名的力学三定律和万有引力定律，并与莱布尼兹各自独立地创立微积分，是个泰斗式的人物，他曾在墙上打两个洞：大洞让大狗进出，小洞让小狗进出！还有日常生活不能自理者，出门不认识路径者，这些人犯愚蠢的低级错误，是因为他们心不在“焉”。另一类聪明人犯低级错误的，如后周世宗柴荣，只当了六年皇帝，但绝对是五代时期最优秀的皇帝，天若假年，他一定会完成重新统一中国的大业。五代时期，篡逆不断，他也当心有人谋朝篡位，然而他不把注意力放在政治动向上，而是对周围左右方面大耳者大加猜忌，后来夺了他儿子皇位的赵匡胤，骄傲地说：“世宗忌方面大耳者，吾终日侍立左右竟亦何伤！”实际上，柴荣在日，赵匡胤保不住天天都要惊出一身冷汗！柴荣犯这样的错误，是因为他宿命论思想太重。
中国有句成语：“智者千虑，亦有一失”，愚足警而不足笑，任何人都会冷不丁地犯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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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十九、急躁
为人处事，有人性急，有人性缓。古代起名字，性急者叫“佩苇”；性缓者叫“佩弦”，意思是让名字起一点中和作用。实际上性急者与性缓者在一起未必能取长补短，一个性缓者与一性急者一同烤火，性急者袍襟烧着了，性缓者慢条斯理地对他说：“有件事我早就想说了，性你生气不敢说。”急性子人说：“但说无妨。”慢性子人说：“真不生气？”急性子人说：“你怎么这样罗嗦？”慢性子人说：“你的袍子起火了。”急性子人大怒：“怎不早说？”慢性子人说：“说不生气还是生气了。”这个笑话如同一句成语说的：“急惊风遇到了慢郎中”。凡事该急则急，该缓则缓，说不上是急一点好还是慢一点好。说慢性子人误事，一句俗话是“老虎追到屁股后面还回头看看它是公是母”；一句文诌诌的话是“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嘲笑急性子人俗话则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文诌诌的则说“欲速则不达”。《左传_庄公十年_曹劌论战》载，鲁庄公与曹劌率军抵御齐军入侵，齐人一鼓再鼓，鲁庄公要还击，被曹劌制止住了，待到齐人三鼓，这才反攻，一举获胜。为什么要一等再等呢？反攻的时机不成熟，曹劌要等到齐人疲惫不堪：“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这时候急不得，一急非得出乱子不可。长辈或上级勉励小辈或下属常说的一句话“戒骄戒躁”——把急躁与骄傲相提并论视为最大的人生缺陷，的确有道理。
办事总要讲效率，尤其是在生活节奏不断加快的现代，办事拖拉总不是好现象。但是，高效率同急躁不是一码事。鸡蛋得有合适的温度、足够的时间才能孵化出小鸡，靠老鸡孵化太漫，人工创造如同老鸡屁股那样的环境并加大批量，这是我们提高效率的措施，然而我们不能省去必要条件：合适的温度和时间。毛泽东的词《满江红》写道：“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他所倡导的加速前进、积极进取的精神是对的，但是，曾有一段时间没有真正遵循“一切从实际出发”的原则，盲目跃进，在基础条件还十分薄弱的情况下，提出短时间内“超英赶美”，背离了实事求是的宗旨，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效果。大到国家，小到个人，办事情都不能指望“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中国有个“揠苗助长”的故事：一个农夫种下秧苗之后，嫌它长得太漫，就用手拔它，看起来苗儿比原来长了，其实还是那么长，却使它根部离土了，过一天去看，苗儿枯槁了。这是寓言，不是真事，同它形式一样的真事却不鲜见，许多家长巴不得孩子一夜之间成为博士，在完成学校作业之外，又让孩子去学琴、学画、学舞、学电脑……说真的，得让这些家长学习《揠苗助长》这一课。
急也好，缓也好，不足品评；从实际出发，按规律办事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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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清高
传说中的商末伯夷、叔齐在周武王伐纣改朝换代之后，他们兄弟双双饿死在首阳山下，宁死不食周粟——这个故事被历朝历代的死保正统、其实是头脑僵化、抱残守缺的人们久久颂扬——这是中国所谓“清高”者的最高典范。清高这两个字从字面上看绝对是褒义，就字面而言，何妨崇尚？况且中国人的老祖宗留下遗训：“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人怎能没有脊梁骨呢？毛泽东在《别了，司徒雷登》一文中说：“嗟来之食，吃下去肚子要痛的”，指的就是任何时候都不能丧失国格、人格。问题是，大多数情况下，清高二字被一些迂腐者或假道学先生玷污了，除了包含伯夷叔齐所代表的抱残守缺头脑僵化的意思之外，还有孤傲怪癖不合群的甚至假正经的意思。
汉顺帝时有个南阳人名叫樊英，不知是谁将他的虚名炒得沸沸扬
扬，于是皇帝三番五次地下诏书请他进京做官，他一再说身体不好，甚至说病体沉重。最后不得已去了京城。到了京城后又称病不上朝，被皇帝派人抬上了金銮殿，见了皇帝还与之顶撞——如果樊英把这一角色演到底，皇帝也不会奈何他——何必杀一个不具威胁性且有一点虚名的糟老头儿呢？很遗憾，他还是接受了皇帝赐予的官职与几杖。既然发那样大的狠心不与当局合作，为什么轻易改变初衷？既然接受官职，为什么不见提出有价值的政见？樊英不知是假清高，还是真草包？这使人想起“终南捷径”这个成语，当隐士的被一些人认为品德高尚、学问高深，皇帝也要邀虚名，于是请一些隐士来做官；终南山的隐士被请走了，想做官而不得其门而入的人于是卷起铺盖进了终南山，这就开辟出一条做官的捷径。所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就彰显了这些假清高者的丑恶嘴脸。
古往今来，许多贪官脸上既没有写字，嘴里也绝不会说爱钱。西晋的王衍口不言钱，老婆故意将钱挡住他的去路，他叫丫环：“把阿堵物拿掉！”，就这个人，一饭万钱，还说没有下筷子的地方。贪官们在训导下属的时候，会把清正廉洁说得头头是道。这些假清高者用什么来形容最恰当呢？有则笑话：一个衙役收门包被县太爷发现了，打了五十大板，他发誓：以后再犯接人家的钱，烂手！不久，又有人递红包，胆怯怯地说：“您起过重誓，我不敢犯禁哪！”那衙役说：“不妨，你放到我靴子里！”
真的既“清”又“高”是极难做到的。
外篇 堵车与赌气
街头堵车是城市常见病，随着城市道路日益宽畅和立体化，堵车现象将变得稀有。出于不可预见的原因，例如车祸而发生堵车，那也没办法。怕就怕先赌气再堵车，这种不幸不少人都碰到过。那天我乘出租车经过一条较窄路段，在一单位门前恰逢一车从里开出，出租车回旋无路，前进道塞，出厂门那车倒退五米，大约前后不过二十秒两车各奔东西皆大欢喜。不料出厂门的那车嘎然而停，司机跳下车骂骂咧咧，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着吸一口吐着烟雾说：“老子是公家车，耗得起！”这边车主也不是省油灯，拉开车门就要出去理论，给我劝住了：“何必呢，你两个打起来，我可拉不开，退回去吧。”那位司机哭丧着脸：“你回头看看，能退吗？”天啦，才一两分钟，后面跟了五六部车。这时候我想起小学一年级的一篇课文：两只羊在独木桥上相遇，各不相让，大顶其角，双双摔下水中。现在摔下水的危险没有，只是我耗不起，只好付了车费走人。
我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韩信。这位被称这汉三杰之一的大军事家叱咤风云，威风八面，年轻时竟自愿受胯下之辱！是勇是怯？与他相比，在东京街头卖刀的杨志看上去很勇，他无法忍受泼皮牛二的无端挑衅，杀了他，落得个充军下场。如果韩信也同杨志一样，逞匹夫之勇，凭一时之怒杀了挑衅者，楚汉相争的历史就得重写。这里笔者丝毫没有鼓励别人忍受他人污辱的意思，更不是认为污辱他人的无赖子可以不受谴责。将剑拔弩张的气氛化解，或不使非对抗性矛盾升级，有时候要讲一点风格，做一点牺牲。然而，别的牺牲好说，最难做出的牺牲是丢面子。中国有个传统剧《将相和》，讲的是廉颇、蔺相如的故事。那位赵国老将廉颇位为上卿，他瞧不起出身微贱、“徒以口舌为劳”短时间内与他并肩而立的蔺相如，多次声称见到蔺相如要当众羞辱他。蔺相如的反应很简单：远远见到廉颇“引车而避”。蔺的门客认为大伤面子，几乎要离蔺而去；这时候蔺相如说了一番话：你们以为我怕廉将军吗？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是因为有我俩在，我们两人不和，秦人正中下怀。我是把国家利益放在私人恩怨之上。这话传出去以后，便有了后来廉颇的“负荆请罪”。蔺相如挽回了面子，廉颇丢没丢面子呢？没有。他们两人的这一段故事成为千秋美谈。
争面子并不错，但是为争面子伤和气，激化矛盾，损害了共同利益那就很不值得，勿因小而失大——到冷静下来才明白这个道理就迟
了。
外篇 占道经营的弹性
前段时间发现沿街做早点生意的都将炉灶、案板缩进门里，人行道还了原来面目，正待额手称庆，行人又被赶到了机动车道。店外店重新火起来。早先听到一个说法，整治占道经营，那些做小本生意的人租不起更买不起店面岂不是绝路了吗？这种说法怪能引起恻隐之心的。然而情况并非如此，别说我们不能以交通安全为代价换取未必恰当的从业方式，大多数占道经营者都不是无根萝卜，他们罔顾公共利益肆意扩张，自家原是有店面的。此类毛病是个顽症，工商和市容管理部门屡治无效，店主们熟练地采取“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游击战战术与执法部门周旋，执法部门也好象是老虎捉苍蝇，力度不可谓不大，效果实在不容乐观。
笔者在占道经营户“缩水”的那几天问过一些店家：退后三尺对生意影响大不大？回答是，影响当然有，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可是他们宁愿回到老习惯也不愿意培养新习惯，不光是赚钱幅度不同耐不住寂寞，没有人对游击战采取有效措施也是重要原因。
久治不愈的老毛病岂止是占道经营？电子游戏机室何尝不是众人啧有怨言的一个话题！一边是“本室不容留未成年者”的牌子高高挂，一边是背着书包的孩子神采飞扬地徜徉其中，找上门的家长同他们理论，老板振振有词：我又没有请你家孩子来！你要同他急，他比你更凶：去告吧，老子没点来头还开什么店？不过我并不把这些老板的话
当真，我相信那些有身份并且负有一定责任的人士不会思想素质低到
给这些非法经营的业主当枪使的程度。他们似是吃了某种激素的老鼠，常能抖出强似猫的威风。一次又一次的检查有游击战术对付，新闻媒体曝光于他们毫发不损——他们说，报纸登吧，电视播吧，我从来都不看新闻，耳不听肚不烦。马克思写过《哲学的贫困》，套用一下，对上面说的那些人，我们真有点“执法的贫困”。
那几天市面上的整洁清爽，证明我们完全有走出贫困的办法，也许走出旧的贫困会产生新的贫困，那也不要紧，再想办法就是了。
外篇 缩略语的误会
写错别字，用不明所以的缩略语，常常给思想交流造成障碍。一空皮鞋店门前立一块牌子：男牛100元，女牛120元，童娃25元。过客能不能看懂呢？能。无非是男式牛皮鞋，女式牛皮鞋和童鞋。绝不会理解成这家商店卖公牛、母牛以及骇人听闻地卖小孩。这好比某些报告人把“一蹴而就”读成“一就而就”一样无什么大碍。习惯成自然，见怪不怪了。不过这类做法不足为训：有一段相声讽刺缩略语，以“开刀”、“上吊”、“自杀”分别代表“开封刀具厂”、“上海吊车厂”和“自贡杀虫剂厂”惹得人们忍俊不禁。生活中的许多怪谬却让人笑不出来。试想，你把“人才流动”简略成“人流”，将会造成什么歧义？
本人看电视也喜欢较真，为此没少挨老太婆的埋怨：就你认得几个字，明儿把你调到报社去当校对。幸然她的“墨水”不多，不然，文
诌诌地来一句：别作出“众醉独醒”的样子！那就冤死我了。我并不想找什么人的岔子，可是一听到“唾手可得”读成“唾手可得”，就自然地替编剧人起鸡皮疙瘩。其实我也知道，我极可能被人当成村学究。写字规范怎么样？用词严谨又怎么样？成得了什么大气候？把“同意”写成“同乙”影响了当官吗？
说是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有时候还实在不能认真。你去纠正小店老板的错别字，大不了遭一顿白眼；如果你正儿八经地去指陈上司的错误，尤其是在公开场合，他会记你一辈子。据传说，清代大学士张英给皇帝的奏折上因笔误将“叔”写成“椒”，皇上问：“叔字怎么成了椒字？”本来一次笔误是小事一桩，但是满肚子学问的大学士把蒙童都不会弄错的字写错了，显然太漫不经心，上纲上线可以理解为把皇帝不当回事——年羹尧把“朝乾夕惕”写成“夕惕朝乾”不是受到雍正皇帝的一顿严厉斥责吗？张英急是生智，说道：“启奏皇上，我们家乡一直把叔叔称为椒椒。”回家后立即派快马赶到桐城，通知四乡八镇：从明天起，一律把“叔叔改成椒椒”，这习俗一直延续至今。乾隆皇帝下江南，为杭州灵隐寺题匾，那“灵”字的繁体有三部分，上面是个“雨”，中间三个口，下面是个“巫”，乾隆将上面的“雨”写得太大，占了二分之一，旁边太监急了，拉了他一把，在手心里比划了一番，于是乾隆顺手写了个“云”，[云的繁体是上“雨”下“云”]，现在大家看到的便是“云林禅寺”四个大字。当时重写有什么关系呢？重写就是彰君之过，为行。皇帝不会错，大学士不会错，出错的只能是老百姓。
皇上和宰相能坏规距，他们有资格这样干。我辈小人物读书写字、说话还是认真一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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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 乞讨者的伪劣
到省城出差，办完事之后在街上闲逛，不幸遭到一波又一波地“袭击”：或是牵猴的，或是拉琴的，或是打快板的，不由分说地围着你兜圈子，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这比在餐桌前伸手乞讨或挂个牌子在大街上求助要进步许多：说说唱唱让你开心，一叠声地祝福逗你高兴，讨点回报那是按劳付酬。麻烦在于这些人不请自到且驱之不散，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到头来扔几个钢蹦赶快溜之大吉。
真正贫困无助的人有没有？有。社会上绝大多数人对贫困无助的人还是持同情之心的，也愿意伸出援助之手——不论是政府组织的扶贫救灾还社会各界“送温暖献爱心”都证明了这一点。无奈那些零零散散的真的贫困者被那些假冒伪劣坑苦了：假作真时真亦假，人们的恻隐之心被厌恶取代了，结果用上了苏小妹与秦少游调侃的一句话：任你口吐莲花，我半文不舍。
笔者去年编发过一组报道，说是望江县新坝乡数百名女童被他们无知的父母驱赶到四川等地卖唱，引起省市有关方面严重关注。据透露，出去卖唱的孩子半年就向家里寄了八千多元钱！至于挣这些钱要辗转多少地方，怎样地餐风宿露，遭受多少白眼，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流落他乡可能受到怎样的伤害，做父母的就不管了。这是其一；二，孩子失学怎么办？偏偏这些故意让孩子失学的人家家境都不差！这又使我们想起了一句古语：哀莫大于心死。如此父母财迷心窍，爱子之心早已死去。
2003年8月下旬，中央电视台的《实话实说》做过一期节目，说的是有人“卧底”于丐帮，吃尽千辛万苦，终于了解到丐帮的一些黑幕。您在街头常常看到蓬头垢面、衣裳褴褛甚至身带残疾的人长跪不起，面前摊开写满歪歪邪邪墨笔字的自诉，那一幅文字您如果是第一次见到，一定会有不忍卒读的感觉。那个卧底者就作过一次这样的尝试，居然在两小时内收到三十九元的捐款！他不无幽默地说，如果不是膝盖难受，他能坚持哪怕半天，收入会多出数倍。
对这样一些作假者，“乐善好施”几个字真的要改写。爱之适足以害之，助长了好逸恶劳，帮助了招摇撞骗，献爱心的确要找一个合适的途径。
外篇 “面子”和“里子”
错误见后
外篇 盗版书的走俏
错误见后
外篇 “面子”和“里子”
每逢重大节日或约定俗成的吉祥日子，办喜事的特多。长长的车队披工挂彩穿闹市而过，很是风光。有关方面有时也做些煞风景的事：在一些通衢要道设卡检查，看看有没有人用公车迎亲。虽然这样的检查不至于影响到当晚婚宴的气氛，总也让当事者多少有点不自在。结婚是人生一件大事，有条件的不妨把场面拉大些，例如请鼓乐队，找礼仪公司全程操办。有条件之“条件”内涵丰富：第一要有钱，第二是社会活动能力强，三朋四友左右逢源；第三，不便说。除了不便说
的这一项自家操心甚少且不必担心有谁来煞风景，那两类也不亚于一个国家操办奥运会，一拨又一拨的人要累个昏，条件不具备的就更不必说了。
我自揣还是九斤老太式的守旧者，不至于对下一代说，我们那时简简单单不也很好吗？不过敢作敢为的气魂决没有年轻人大。传说有两个乞丐，在一次要饭时意外地讨得麻油，觉得很低滋润，于是两人发誓“将来当了皇上，一定天天喝麻油！”同年轻人相比，我只有喝麻油的水平。我无法想象花成千上万的钞票拍各种场景、不同款式的婚纱照究为何事！过去士族之家婚礼中的繁文缛节如今在某些地方还残留遗迹，那是另外一种折磨人的陋习。不论是旧的陋习还是新的时髦，都似乎在争一个并不重要的面子。贾珍给儿媳妇秦可卿办丧事，让王熙凤总管，关照的一句话是：“只求大妹子不要成心给我省钱！”那时节贾府虽是寅吃卯粮，还能勉强应付；到了王熙凤、贾老太太，级别比秦可卿高得多，丧事却冷清了许多。虽欲成心花钱，也再是力不从心了。贾府的奢靡靠的是盘剥老百姓——那个贾珍找到替他管庄园的乌进孝，恶狠狠地说：“我没有银子不合你要问谁要？”工薪族只能凭自己的体力和智力挣钱，谈不上十分宽裕，子女婚嫁要花掉多年的积蓄，委实要量力而行；对一些出钱出力无须自家操心的特殊人家来说，“面子”争足之时，可能就是“里子”曝光之日，曾想过吗？
经济泡沫是一个时新字眼，无非指一种虚假的繁荣，强争面子要排场，也是搅起一团泡沫给人看。
外篇 盗版书的走俏
一套正版的《金庸全集》要好几百块，我在街头流动书摊买了一套才八十元，朋友们还批评我不会砍价。理所当然，这书是盗版的。庆幸的是，这套盗版书虽有不少舛误，象我这样的文化程度，又是干编辑行当，不至于影响阅读。买此类书旨在消遣，看过即了，非作拱璧之藏，何必较真呢？[在下决没有贬底金学的意思，专门研究金学，我自揣不是那块材料。]与笔者有同样想法的，再加上喜欢涉猎政坛秘闻、明星艳史、恐怖故事的人们，流动书摊的光顾者煞是可观。
买盗书与买其它水货一样，图个便宜；卖盗版书与走私一样，靠的是逃税赚大钱。有买的才有卖的，有卖的才有买的，卖的人逃税触犯国法，买的人助纣为虐也难辞其咎。买盗版书行为并不高尚当事者却不以为非，——因为就利益而言，损害的是国家，与哪个个人都无涉；就行为人数量而言，“法不责众”[当然，买盗版书其事甚小，如果是买海洛因，人数再多，也不能轻易放过。]与其他贩假者不同的是，卖盗版书的公然承认是假货，否则怎么会八折七折甚至三折出手呢？卖的人既不以为是，也不以为非，知道卖盗版书并不光明正大，但只要有关方面不下斩尽杀绝之决心，就证明这件事可以继续干下去。
笔者在不少城市的街头逛过书摊，情形大抵相似。书摊的老板对光顾者都要凭其职业敏感打量一番，认定你不是老警或是文管办的便衣，会试探地说：“要好的，我回家拿给你。”所谓“好”的，乃是不堪入目的淫秽读物，类似文革时期下三烂的手抄本，这些书成年人看
了也有害无益，不幸落到未成年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盗版者卖的不论是书还是光盘，选取的内容绝不会是马恩列斯，不会是《邓小平文选》，他们看中的是人们的低级趣味；捕捉的另一部分人是囊中羞涩而又想看名著看畅销书的人们。管这类事的“有关方面当然要比普通老百姓清楚得多，轮不到我们指手画脚。扫黄打非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讲得我们这些偶然买一两本廉价名著的人心里泛起一股内疚，不知“有关方面”对盗版书市场的红火有何感想？
染发的时髦
我很小的时候，也不知该属于哪一类社会群体的人们有一种镶金牙的时尚。它起源于医生用黄金修补破损的牙齿，后来某些人看到了十分羡慕，在好端端的牙齿外面包上金箔，见到人未曾开言先干笑，生怕那金灿灿的牙齿“穿锦衣夜行”。无奈这样的美感没有被大多数人认同，一时的时尚也就没有积淀成传统文化。类似在好牙齿外面包上一层金箔这样的逐美心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些人羡慕起欧美人的碧眼金发，开始是娱乐圈子里的小姐们，渐渐的，职业女性，知识女性也受其感染，甚至一些男士也不甘落后，加入了候补外籍人士的行列。我不敢开罪于染发描眼皮的人们，怎么做是人家的自由，好象烧香拜佛一样，我不干，决不反对别人干。只是有点担心，会不会同镶金牙一样，这种时尚倏兴倏灭呢？
我想，镶金牙与染发，与其说是为了美，还不如说是为了引起众人瞩目，好比二十多年前小青年穿喇叭裤，倒提双卡录音机招摇过市一
样，目的是让大家知道：我很新潮。说起新潮，创造一些原先人们不明所以，后来因为重复频率太高人们又不得不接受的新词也属同一类。“酷毕了”、“帅呆了”、“很前卫”以及“精心打造”之类，我不知道从事翻译工作的人们如何在“信、达、雅”的严格要求下做到与这类新词同步。恐怕也只有同电子词典中显示的那样：“找最接近的词”！语言也同其它事物一样，不应当处于静止状态，在原有词汇不够用，不足以表达时代发展变化的情况下，可以并且应当创新，包括引进外来词。也不能要求创新就一步到位，同样的，也决不该在任何语言环境下为了赶时髦滥用一气。现在的情况恰恰是后者。例如说创作、创新、编排、演练一时间统统变成打造，决不是用它可以把意思表达得更准确，仅仅是因为这个词刚刚出炉，又有诸多媒体大肆炒作，新潮得发烫。
镶金牙，染金发，标新立异造新词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追赶时髦也是人之常情；人们知道，新出现的事物并非一定是新生事物，被大家一段时间接受的东西未必能流传下来，如果知其不可偏起哄，那就不敢恭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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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 反弹琵琶看《三国》
反弹琵琶看《三国》
《三国演义》作者一反《资治通鉴》及其他官方史籍的观点，以刘备为正统，以曹魏为篡逆。在人物刻划方面极尽抑曹扬刘之能事。此书对后人影响之大，非作者始料所及。曹操一直被笼罩在白脸奸臣的阴影之下。但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正史中的曲笔且不能反白为黑，小说虽有更为广泛的影响面，也绝不可以褒贬自专。笔者认为，《三国演义》的作者远不是浅薄的说书匠，与同《水浒传》中极力推崇“孝义黑三郎”宋江而读者得到的活生生的宋江形象却是既伪且劣的农民起义军的叛徒一样，刘备难掩其丑，曹操难掠其美。罗贯中的高明处，不是皮相看《三国》所能领略到的。
曹操在书中被称为国贼，借张松之口，对他极力贬薄：“赤壁遇周郎，华容逢关公，宛城战张绣，濮阳斗吕布，渭水迎马超”。此外还有诸多细节刻划他的歹毒和奸诈，试举三例：其一，他小时候厌恶叔叔在父亲面前告状，一次见叔叔远远来了，他倒地口吐白沫，发起“颠痫”；叔叔赶快去报告他的父亲，曹父一来，见曹操好端端地站在那儿，问是怎么回事，曹操说，因为我一向不讨叔叔喜欢，所以他要咒我呢。从此之后，曹父再也不相信曹叔的话了；其二，他因剌董卓失败逃亡在路，县令陈宫弃官救他同逃，路遇伍伯奢热情相邀，在伍外出沽酒之际，曹操听到伍家厨房传出“缚而杀之”一语，与陈宫拔剑将伍氏一门老幼杀尽，却见厨下正缚一猪，原来是一场大误会。使陈宫不能原谅的是，曹操又杀了沽酒而回的伍伯奢；其三，他怕有人谋害他，对身边人说自己常常梦中杀人醒后不知道。一次被子掉在床下，一内侍捡起给他盖上，曹操从床上跃起杀了他立即上床睡下，第二天早上装模作样地痛心一番：我真的梦中杀人！在葬这个小内侍的时候，杨修说：“丞相不在梦中，君乃在梦中！”以上这几个例子大多是小说家杜撰的，也反映了曹操的某一面，但绝不是全部。试看曹操的敌人诸葛亮怎样评价他，在《隆中对》中，诸葛亮说“操能克绍，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在《后出师表》中，诸葛亮说“曹操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仿佛孙吴”。这些话都见诸《三国演义》中，实际情况也的确如此。曹操在征讨董卓的大军中，“名微而将寡”，但最终能三分天下有其二，不能不说他是汉末群雄中的佼佼者。此人有没有重大失误呢？有。他收荆州之后，连孙刘两家都意识到：所恃长江之险，“操已与我共矣”，他不乘势轻骑急进，却大摆其非北军所长的水军阵势，贻误战机；刘备初入成都，蜀中一日三警，生怕曹操乘势来攻，连忙将荆州一部分归还东吴，等到曹操意识到用兵时，刘备脚跟已稳。尽管罗贯中抑曹扬刘，但曹操的失误没有过分夸大，刘备失误也没有刻意遮掩。再看他笔下通篇以“仁义”相许的刘备，真的就那么高大吗？否。赵云从百万军中救出阿斗，血染征袍，双手将阿斗交给刘备时，被刘掷于地下，说：“为你这孺子，几损我一员大将！”，惹得赵云感激涕零，这一举动足见刘备狡诈；白帝城托孤，对多年来言听计从，且建立了足够信任的诸葛亮仍存疑忌：“嗣子可辅则辅，不可辅君可自为成都之主。”惹得诸葛亮战战惶惶，汗出如浆，以刘备之智，完全明白，诸葛亮要怀篡逆之心，虽至嘱又有何用？把话挑明，反而使后者平添一重疑忌，这也是他的狡诈处。再看书中另一个重要人物关羽，后代的封建统治者把此人捧到天上，封为“义勇武安王”，到处立庙，神且圣之，都是受此书影响。作者给关羽的挽联是：“赤面兼赤心，骑赤免追风，驰骋时，无忘赤帝；青灯观青史，仗青龙偃月，隐微处，不愧青天。”其实这个人是大有问题的。听说马超武艺高强，竟不顾镇守荆州责任之重，要入川与他比试；见黄忠被列为“五虎大将”，说什么“大丈夫不能与老卒为伍！”。身为刘备集团“领导核心成员”，如此不能容人，如此骄狂，不唯示弱于敌，而且难以敦睦于内，那有一点大将风度？最后在麦城被俘，押至孙权面前时，他大义凛然地说：“我堂堂汉将，岂降吴狗！”殊不知吴狗比之汉贼要可爱一点，汉贼且能降，宁死不屈的形象就要大打折扣了。当年“降汉不降曹”听起来真有点滑稽：你不反汉，何来降汉？你既反汉，即是汉贼，汉贼回到汉贼阵营顺理成章，何必羞人答答？华容道上违背军令，纵敌逃逸，讲的是哪家仁义？诸葛亮“东和孙权，北拒曹操”的八字方针他等闲视之，证明他只是一个毫无政治头脑的一勇之夫。蜀汉的大好前程坏在此人身上，哪配千古传颂？《三国演义》刻划的三国时代的人物较之“正史”留给我们的一鳞半爪要丰满得多，粗看之下，褒贬倾向也明显得多；然而细细咀嚼全书，不难发现，不论是主要人物还是次要人物，尽管扬抑之意溢于言表，真实褒贬却在粗心者意料之外。作者虽存“偏心”却不失公允，表面的扬抑包藏另一重褒贬，不愧大家手笔！
有人说：“看了《水浒》学打架，看了《三国》学诡诈”，我以为，从事文学创作的人们，真要仔细品味《三国演义》作者塑造人物的诸般“诡诈”。
题外话 短篇小说：宝玉离开贾府之后
一、
话说贾宝玉出了考场之后，没寻着贾兰，却遇到了修国府与理国府的两位公子，自然就扯到今年的考题，三个人都有些奇怪，好象与时事政治没有什么联系。那题目是：“厩焚，子退朝，曰：伤人否？不问马。”修国府的公子破题是：“仁者爱人，无分贵贱，虽马夫亦然，故夫子属意焉。”理国府的公子破题是：“夫子问人不问马，取其重也；问伤不问死，取其轻也，故知夫子守中庸之道也。”贾宝玉一听哈哈大笑：“你们二人今年高中无疑。”二人忙问为什么？宝玉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大凡会做官的，都擅长说正确的废话，考官能不对二位青睐有加吗？”两公子听了很有点愤愤然，反唇相讥：“不知贾兄是何高见？”宝玉说：“我高攀一点，颇有点象苏东坡——一肚子不合时宜。我的破题是：‘厩当不远也，夫子当行健也，惜跬步而发空言，故知夫子官不大而僚不小也。’”这两位小哥儿一听这话，差点没笑岔气！假意恭维说：“仁兄别出心裁，独辟蹊径，非寻常之辈可及。”三个人不欢而散。
贾宝玉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想到荣宁二府就烦恼，想到林妹妹就伤心，想到他老子就有一种莫名的厌恶，转悠着不愿回家。冷不丁地碰到“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鼻如悬胆两眉长，肮脏更兼一头疮”的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连忙打招呼：“久违了，两位，最近在那儿挂褡？”那两人笑道：“说你这块不成器的顽石呀，
在富贵温柔乡里还没有蹲够？看来我们点化你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今番来此，一是为你避劫，二是领你到另一个世界去走走，让你自己觉悟吧。”这贾宝玉在家里任性使气，见了这两个，大气也不敢出，不敢违拗，也不敢问到那儿，——他知道逃跑是没门的，只好跟着他们飘忽。不知糊里糊涂地走了多少里地，来到一个村庄，在一间破茅屋前，茫茫大士与渺渺真人停下来，指着里面说：“屋里有个瞎眼婆婆，她的儿子与你同岁，咋天上山打柴被恶虎吃了，瞎婆婆还不知道，你与她儿子长相和说话声音都无二致，从今天起，你就是他的儿子，好自为之吧。”贾宝玉正待问个明白，那两个臭道人转眼不见踪影，他瞅着这破茅屋，同李纨的稻香村简直无法比，还没近前，淋过雨的屋顶稻草一股霉味就剌鼻而来。宝玉真所谓“少年不知愁滋味”，心想我在富贵温柔乡里泡久了，哪知民间疾苦？好歹也体验一番。于是推门而入，里面发话：“玉儿，你怎么咋夜没有回家，娘可是急得一宿没睡。”见鬼！她怎知道我叫宝玉？这大概是天意，于是漫应道：“娘，我迷路了。”“回来就好，锅里有饭，你自个儿热着吃吧，我已经吃过了。”这宝玉在府上一向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身边的袭人、麝月之流的大丫头都没干过举火烧饭的粗活，他哪里知道从何做起？他问道：“娘，这火怎么生法？”瞎婆婆诧异不已：“孩子，这是你每天都干的活，怎就忘了呢，你在山里被什么吓了吧？灶下有火石，你打一下不就得了。”宝玉一则无奈，一则有点小聪明，试着将火石一打，居然打着了，将柴草点着塞到灶里，谁知大火一喷，将身上衣服烧着了，连忙扑打，好不容易将火扑灭，那该死的柴草却又怎么也燃不起来，薰得宝玉两眼泪水直流，半冷半热地吃了半碗饭，那农家的咸菜哪是荣国府的小哥儿能下咽的？只因饥肠辘辘，也就将就将就了。吃罢饭还要涮锅涮碗，锅碗勉为其难地涮干净，一身已经烧了几个大窟窿的衣服竟弄得污秽不堪。他问娘：“我的衣裳在哪？”瞎婆婆心想，这孩子八成是受了大惊吓，不然怎么会这样？心酸地说：“玉儿哪，你可不要吓着你娘！你到底怎么啦？”“没什么，娘，您放心，我只是有点头疼。”“没什么就好，衣在东头柜子里。”宝玉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村哥粗布“行头”，嘿，天意，这套衣大小肥瘦就象量着他的身子做的，把水缸盖掀起一瞧，除了面皮嫌白嫩一点，活脱脱的一个农家青年模样，他禁不住苦笑了一回。他不自觉地就想起在家塾读书时大太爷贾代儒的教导：“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云云。自个儿又觉得好笑，我哪里担得起什么大任，什么代圣立言，什么封妻荫子，活见鬼！我只想林妹妹活过来，变成一个村姑，我俩伺候着瞎婆婆，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也就胜过金榜题名了。
瞎婆婆心中这个吓成半傻的儿子过了十多天，居然半生不熟地回到了原样，她觉得，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村里的人最初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们熟悉的玉儿，渐渐地也就接受了“他娘”关于“在山里受了惊吓”的传说，教他耕田种菜打柴汲水洗衣，宝玉觉得这些人如刘姥姥一样的可爱，既听不到贾政的道学训词，又看不到詹光、单聘仁之
流拍马溜须的酸相，其言也直，其情也淳，很高兴与他们融合到一起。只是到了夜晚，林黛玉，秦可卿，晴雯，金钏，乃至五儿，当然也少不了亲娘王夫人和老婆宝钗，纷纷走进梦中，奇怪的是已经是“屋里人”的花姐姐竟一次也没梦过。那黛玉总被宝姐姐避去一大半，金钏儿总被王夫人逼视得抬不起头，秦可卿与晴雯不过飘渺一瞬——“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既入梦来，又遇恶障，醒来兀自叹息。白天是未名村的村民，夜晚是荣国府的宝二爷，贾宝玉不知是有了解脱，还是倍受折磨，他不忍也得忍着。直到有一天，这村里一个外出闯荡的游子名叫长庚的回来报告一条惊人消息，才将他渐已平静的心海重新掀起波澜。
二、
原来，在京城的“乡试”阅卷时，一副主考见到贾宝玉的卷子，很是惊奇，立即拿给主考过目，几个主考官不敢怠慢，赶快查询，发现该生员是荣府公子，这份卷子如果捅出去，贾家就算完了；主考大人说，先放一边，待全部卷子看完再说。谁知内中一人与贾雨村沾亲，晚上将这事告诉了他，后者没有吱声。第二天早朝悄悄上了一本，没有添油加醋——刁钻如贾雨村深知，单凭贾宝玉的破题，已经足够贾政们喝一壶了，何须再添蛇足？果不然，龙颜大怒，辟头向北静王发话：“贾宝玉有何影射？”北静王想打圆场，心里一滴咕：鸡蛋怎能往石头上撞？诚惶诚恐地回道：“恕臣愚钝，实不知这娃儿是何居心。”那贾雨村在心里骂道：“好个滑头的酸王，非逼我出马。”他对皇上说：“臣也十分纳闷，贾府诗礼传家，按说不该亵渎孔圣。只是聪明如贾宝玉，发此议论并非空穴来风。据说他父亲去年奉旨察看黄河决口，赈济灾民，百姓们山呼万岁，事后宝玉对他爹说，你老人家水一身，泥一身，百姓可曾感激？”那糊涂的皇帝也不问贾雨村这话从那里听来，也决不容贾政稍有辩解，气得吹胡子瞪眼：“贾宝玉亵渎孔圣，诽谤朕躬，实为大逆不道，姑念其先人有大功于国，着荣宁两家永革世职，男子发配两千里外，女子交教坊司，或充歌妓，或为奴婢。那贾宝玉潜逃在外，着刑部发海捕文书，务必缉拿归案。退朝。”
这贾氏满门一片鬼哭狼嚎，男的全被锦衣卫拿下，女的被暂时拘禁在府中等候发落。宫中原来受过元春许多恩惠的庞公公瞅着皇上怒气平息的机会，向皇帝恳求：“这贾府的女眷，望圣上开恩，允其皈依佛门。”皇上念及元妃的好处，法外施仁，传旨下去，将贾府宅眷送心寂庵剃度，着地方官严加防范，不得令其擅出。
贾宝玉听到这个消息，如五雷轰顶，他对那荣宁二府虽已厌倦，但一脉情缘岂能骤然了断？他走一步停一步地回到小茅屋，一屁股坐在门前石头上嗫嚅：“家已非家，我已非我”，“家已非家，我已非我。”不防神一个老和尚站在面前，合掌打个问讯：“阿弥陀佛，施主枉读了多年圣贤书，只今天说的八个字，才见顿悟，善哉善哉！”宝玉悚然一惊，脑门透过一阵冷气，仿佛灵魂自臭皮囊中脱窍而出，细看自身，再看他所熟知的荣宁二府，原来腐臭不堪，待到老和尚问他：“施主，你怎么啦？”他才回过神来，恭敬地答到：“弟子愚昧，已全然不知从何处而来，向何处而去，望大师指点迷津！”老和尚说：“‘禅心已作沾泥絮，莫向东风舞鹧鸪’——这不是施主往日听过的话吗？我佛无处不在，何必问什么自何处来，向何处去？‘知已往之不谏，识来者之可追’，贾府之不幸信然矣，贾、王、史、薛，乃至东宁、西平、南安、北静予众人之不幸，又岂能历数乎？”宝玉经老和尚一点拨，似黑暗中闪出一道亮光，接口说道：“弟子总算明白了，昔日关羽被吴人杀后，一丝游魂到处喊叫‘还我头来！’普净禅师对他说：‘将军要吴人还头，那颜良、文丑，五关六将之头向何人索取？’荣宁二府也不过是果报罢了。”老和尚说：“施主有此颖悟，老衲也就不枉此行了，但施主魔孽仍重，尘缘未了，勿惰勿迷，老衲与施主自然相见有日。”宝扯住他的衣袖想问个明白，老和尚将手一挥，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原来他是在门前打盹，头撞在门板上了。“明明是言之凿凿，怎么是南柯一梦？”撞门声惊动了瞎婆婆，问道：“谁呀？”
三、
使宝玉纳闷的是，瞎婆婆一字不识，二目无光，说出话来句句在理，做起事来件件利索，比起荣宁二府那些满腹经纶、明眸皓齿的众多男女看起来清爽得多。他本来觉得被两个臭道人裹胁到这里挺委屈，从锦衣玉食的富贵闲人落魄为破屋瓦釜的贫贱村哥，如坠万丈深渊；现在倒有点自惭形骸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知衣食之所来，遑论“致君于尧舜”？在府中自老祖宗以下，百十人如珍宝般地呵护着，可是，十九年以来，经不得风吹不得雨，除了能写几首歪诗，别无所能，成天在女儿国里厮混，于哭泣斗气、撒娇耍赖、争宠邀功之类看得心烦；于王熙凤之狠毒，贾迎春之闇弱，贾惜春之怪辟，薛宝钗之深沉，乃至众多仆妇、丫环乘隙弄鬼、以强凌弱已经心如枯井；大姐元春册封贵妃之日，贾府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斯人一去，大树飘零、、、、农家布衣蔬食，虽然不无争吵，却没有人挖空心思使权诈，设圈套，暗箭伤人。那天头撞了门，起了一个小包，瞎婆婆心疼得不行，硬是让他坐在坑边，轻轻地把他揉了半宿，要是在家，纵有一百个人来揉，也轮不上王夫人，——钟鸣鼎食之家，亲情不是蒙上污垢，就是隔层障膜，想起来足够凄凉。
宝玉在未名村是个完完全全的外来者，这个村的村民一个也不认识，村民们原谅了他“受惊吓引起的失忆”，让他“重新”一个一个地认人，凭着他的读书过目不忘的本领，很快也就将村里的人认识了八九不离十，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任老汉家的小女儿任带弟，她比他小一岁，模样简直就是林黛玉第二，时不时地总要找个由头到任家去转转，以至于早就和带弟拉近乎的几个小青年心中常常泛起醋意。风声传到瞎婆婆耳中，老人家很是心酸，她对宝玉说：“孩子呀，按说呢，你也不小了，也该说亲了，可是你爹死得早，我们孤儿寡母的，度日都很艰难，哪谈得上娶媳妇？再说想找带弟的那几个娃家里都很厚实，叫娘没办法呀！”宝玉一听，连忙说：“娘，您说到哪儿去了，儿子没那个意思，都是他们瞎说的。”晚上静下来一想，宝玉才回忆起老和尚说的“魔孽仍重，情缘未了”这两句话，暗忖：知几其神乎？臭道士、臭和尚看来都是神仙，他们早就知道我还有一段情缘！我已经害了一个林妹妹为我白流了七八年眼泪；害了一个宝姐姐要守数十年孤孀，象我这样不良不莠、亦慧亦痴、非健非病的废人，何必再去打破别人的平静，增加自家的烦恼呢？话虽如此说，那任带弟，不，林妹妹的形象在脑子里总是驱之不散，他几乎很难把持，他此时此刻自然想到当年林黛玉为他续的那首偈语：“无立足境，方是干净”，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小时候梦游太虚幻境，警幻仙子奏的第一支曲子里的这九个字，全然不知其味，“如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这位富贵闲人到了这时，仿佛才初次降生人间。
四、
王夫人、李纨、宝钗一班人到了心寂庵不久，难得掌门人无念师太慈悲为怀，允其带发修行，总算保全了最后一点颜面。王夫人经不起丈夫、孙儿远离，儿子失踪、家门破落的打击，一病不起，很快就撒手归西了。李纨自年轻时就守寡，在肮脏龌龊的荣国府中，算是与人无争、洁身自好的一个，但十多年来，全部希望都在儿子贾兰身上，好不容易有了出头之日，没承想兜头一盆冰雪水，浇得她从头彻底凉，她的心碎了。她之所以还勉为其难地撑持着，是想对青灯而虔修，为兰儿祈福消灾，望他早日蒙赦回还。薛宝钗因为身怀六甲，特受“礼遇”，单辟一间净室，难得莺儿对主子一片忠心，竟不愿在贾府倒霉时卷铺盖走人——她也不知亲人今在何方，一个小丫头片子，衣食无着，不如随旧主而去。虽说她们如今地位平等，头上都是一个“尼”字，毕竟旧情难忘，依然朝夕跟随。那宝钗一看到胸前挂的“不离不弃，芳龄示继”的金锁，心中就泛起莫名的惆怅与愤懑，本想“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却让“恶风卷凄雨，罚我伴青灯”！虽然老妈与薛蝌夫妇不时来探望，也是相对无言，以泪洗面，莺儿于她，已经不是奴婢，而是亲妹妹，她对莺儿说，这尼庵不是带孩子的地方，将来孩子出世，就拜托你将他带出去抚养，你就是他的亲妈妈！我家里总还不至于到了养不活你们两个的地步。莺儿流着泪说：“二奶奶，不，小姐，你就放心吧，你的嘱托莺儿万死不辞，凡事总有个尽头，乐极生悲，否极泰来，以前也想不到有这么大折腾，谁说就不能好起来呢？”宝钗听莺儿这么说，心想这丫头也不枉跟我这么多年，倒长了不少见识，看来我真可以放心了。转念一想，过去都说颦儿命薄，如果她真的嫁了宝玉，到了今天这步田地，那才叫命薄呢；她如今到了天国，愁与喜，爱与恨，苦与乐一概化为乌有，我一时遂了“金”、“玉”良缘，宝二爷说不定此时已经同她寻着了“木”“石”前盟，正象凤姐一生争强好胜，到头来究竟谁胜了呢？当年宝二爷把那块命根子似的玉丢了，弄得合宅上下鸡犬不宁，现在一家人如鸟兽散，谁也找不着谁，日子还得往前过，也给富贵人家一个警示：伤点皮毛就当成死了爹妈，总有一天要真的忽喇喇垮下来不可收拾。
五、
贾宝玉足不出村，也不知道未名村在哪府哪州哪县，只从那天从京城来的散布贾府消息的人口中依稀了解此地离京城千里以上，他不知
道那两个牛鼻子道人用了什么法术，只个把时辰就将他带到这偏远之地——心寂庵在京郊他是知道的，父亲等人发配两千里外也是知道的——老天真会捉弄人，将我们一家分割三处，各隔千里，音讯杳然，何时是个尽头呢？天天在屋前屋后转也怪腻的，正好柴禾也没了，于是对瞎婆婆说：“娘，我明天上山打柴去。”瞎婆婆说：“你行吗？”“行，我已经大好了，旺儿那么小都能上山，我怎么不能？况且还有长才他们一道。”这旺儿便是带弟的弟弟——带弟的父母生了一群丫头，最末一个取名带弟，还真的带来一个弟弟。长才的任务不是保护宝玉，而是保护旺儿，保护旺儿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无非是向带弟卖好。这中间的道道宝玉是清楚的，反正打定主意不再招惹这码事，别人怎么想怎么办也就与他无关了。宝玉在荣府手无缚鸡之力，到未名村来虽只有月余光阴，居然能将两个大半桶水从两百步之外的塘边挑回家，他想，以现有“功力”，从五里之外的山上挑二三十斤柴草回来该没有大碍。宝玉打定主意只打二十斤柴，特意找了一条小扁担，连旺儿也笑他：“玉儿哥，你这条扁担能挑一百五十斤吗？”宝玉这才知道，那位玉儿原来是个棒小伙子。长才接着说：“他是练气功，用两只手拎！”随他们说去，宝玉打哈哈也就过去了。到了山上，长才说，我带着旺儿，你到那头去。宝玉心想，长才你好损哪！我哪知道柴怎么个打法，指望你教呢，你倒好，只哄着未来的小舅子，将我撇下，但嘴上不好说什么，且躲在暗处看吧。砍粗树砍不了，拣细一点的下手，扳树枝没提防枝上的刺儿，两只手都扎破了，正准备用擦汗布去擦，忽然听得那边一声惊叫：“有鬼！”
原来，长才与旺儿在树丛中发现一条正在腐烂的人腿，那脚上的麻鞋是村里人都熟知的瞎婆婆的绝活，撕烂的半截裤腿也是长才十分熟悉的、玉儿常穿的衣，这一惊非同小可，那长才在村里算是机灵的一个，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玉儿明明同我们一道上的山，就是被老虎吃了也不至于马上就烂；这裤子，这鞋，千真万确是玉儿的，那刚才与我们一起来的玉儿究竟是谁呢？怪不得他同那玉儿大不一样，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认识，闪电般地飞出一个念头：“鬼！”于是大喊大叫，拉着旺儿就往山下跑。宝玉被长才这个举动吓得不轻，赵姨娘闹过一次鬼，弄得他和凤姐无比狼狈，但那时他是糊涂的；现在看到天不怕地不怕、风里来雨里去的长才吓得这样大呼小叫，感到事态严重。丢下扁担柴刀撒腿就跑：“长才，旺儿，别跑，等着我！”宝玉越是下劲追，他俩越是跑得快，那旺儿一脚陷进水沟里，急切拔不出来，看看宝玉正待赶上，长才要命当然比要小舅子重要，撇下旺儿就跑，眼看旺儿就要被水沟里涌动的水卷走，宝玉往沟边一坐，伸下双脚对旺儿说，拉住我的腿，旺儿情急之下，只要有救星，不管他是人还是鬼，抓住宝玉的脚往上爬，终于上了岸。旺儿此时正如许多旧小说里常出现的一句话：“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跟着宝玉跌跌爬爬地回到家。
六、
长才狼狈至极地回到村子之后，把他的见闻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好象那个疑人偷斧子的寓言一样，众人一听长才绘声绘色地宣传，你一言我一语、事后诸葛亮地描述玉儿的诸多疑点，最后的结论是：后来的这个玉儿是鬼。只有一个人不赞同“鬼”论，此人就是长庚。长庚恰好几天前在县衙前走过，看到刑部画影图形的海捕文书，当时心里就格登一下：贾宝玉怎么和我们村里的那个玉儿长得一模一样？他当时也没有当回事——天下之大，相貌相同的人总是有的。现在听长才一说，脑子里立即活泛起来了：八成是贾宝玉把玉儿杀了冒名顶替进了我们村！这个钦犯值五万两银子呀，天要叫谁发财，哪个拦得住？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到县城，这个底就是我亲爹也不能透！
伤心和气愤的是带弟一家，他们恨长才一点也不仗义，出去时拍着胸脯保证旺儿安全，有了危险撇下旺儿自己逃跑。他们也无心听长才演说，一家人一齐向上山的路上奔去。在半路上，看见宝玉连拽带拖地带着旺儿一道蹒跚走来。带弟一家人竟象有人使了定身法一样，一下子如钢铸泥塑般地呆住了，旺儿哭喊着说：“爹，娘，姐，我真的走不动了，玉儿哥也走不动了。”还是带弟反应快一些，她问：“你们究竟怎么了？”宝玉说：“长才闹鬼，把我们丢下了。”带弟她们也不知是长才闹鬼，还是长才见鬼，只是招呼旺儿到她们身边去，旺儿说：“你们别以为玉儿哥是鬼，不是他救我，我已经被大水冲走了，长才才是鬼呢。”那一家人这才围拢过来，任老汉搀着宝玉，旺儿由几个姐姐搀着，一步一步往回走。
玉儿是鬼的信息很快传到瞎婆婆耳里，宝玉到家后，她也没吱声，待他吃了饭，心神定下来，将他叫到身边，很平静地说：“孩子，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宝玉一听，坏了，老妈妈也怀疑我了，顺口说：“我是你儿子呀。”瞎婆婆苦笑一声：“儿子是从娘肚子里钻出来的，从小带到大，哪里有个痣娘都清楚，咋能瞒得住呢？我儿脖子后面有块伤疤，那天给你揉前额的时候，我不经意摸了一下，光溜溜的；还有，你受了惊吓，什么都忘了，怎么还记得回家的路，还记得娘呢？”宝玉心想，这位老婆婆心里亮堂着呢，再哄她就是昧良心了，于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老婆婆，最后说：“您待我象亲娘一样，我是朝廷的犯人，决不能连累您，我还是走吧。”老婆婆叹了口气说：“傻孩子，你能逃到哪儿去？什么人来抓你，我都和他拼命，你从来都是我的儿子！”老婆婆把自家的全部“档案”向宝玉和盘托出，并且将本村玉儿应该知道的事都作了嘱咐，她简直象神仙，对宝玉说：“这村里的人都还厚道，最怕的是那个长庚，这个人要是能把爹娘卖钱，他都干得出来。”宝玉听瞎婆婆的一席话，胸中翻江倒海，这位老妈妈贫穷得家徒四壁，孤苦得举目无亲，却有大海一般的胸怀，京城里那些达官贵人，豪商巨贾，学者名流，无人能望其项背！千言万语并作一句话：“娘，我服侍您一辈子！”
七、
第二天下午，县衙里派出的四个公差骑着快马，赶到了未名村。唤出宝玉，对着刑部发下的图形一看，不容瞎婆婆哭喊争辩，一掌将婆婆推倒在地，抓住宝玉就走——宁可错抓一千，不能漏掉一个，何况，有五万两银子在招唤！村里人都围了上来，任老汉说：“公差大爷，这孩子从小到大，在这里土生土长，怎么会是你们要抓的人呢？”人群中钻出长庚，他狡黠地说：“老爹，你要误了朝廷的大事，吃不了兜着走，管这个闲事干啥？”村里人虽然老实巴结，但这句话的话音一落，众人都知道是长庚捣的鬼，无不向他投去愤怒和鄙夷的目光。四个公差一刻也不停留，一个带着宝玉，一个带着长庚，四匹马风一样地离未名村而去。半路上，一个公差大喊一声：不好！原来是他的手“不经意”地动了一下，长庚就摔到了路边的乱石堆，刀一样尖石刺得长庚连红带白喷了一地，连喊叫都没有来得及就一命呜呼了。打头的一个公差说，我们回去如实禀报，大家都是见证，是他自己摔死的。他们也不把长庚掩埋，略停了一会儿又出发了。
县里府里都没有委屈宝玉，倒不是爱他或是以为他受了冤，那是怕他有个闪失影响赏银。宝玉被顺利地解到京城，幸运的是，皇上病危，谁也顾不到他头上，只得好菜好饭地把他供养在天牢里。几个时辰后，皇上驾崩，遗旨皇三子颖亲王继位，大赦天下。这位颖亲王与北静王最是投合，而北静王又特喜欢宝玉，瞅准机会在新皇上耳里说了几句早先没机会也不敢说的话。于是赦文中特地开恩，准宝玉承袭贾家世职，给还家产。西平王悄悄地对皇上说，先帝说的是永革贾家世职，这样一来不是彰先帝之过了吗？新皇帝到底年轻，弄得不知所措。北静王说，一切罪过都是那个贾雨村的，先帝原没有那个意思，是贾雨村矫旨！这么一点拨，皇帝心中一亮，先发大赦令，不提宝玉袭职一事；隔了几天，左御史上奏，历数贾雨村十大罪状，应立即斩首，家财充公，男丁充军，女眷罚做奴婢。皇上当然是照准不误。
宝玉遇赦之后，出了大牢却无处安身，正一筹莫展之际，北静王的长史带了几个人将他接到府中。换了一身鲜衣，虽不如以前那么光彩照人，到底还是个富贵子弟形象。北静王与他作了一次长谈，发现宝玉彻头彻尾换了个人，如果说原来是不谙世事而无意读书进取，眼下却是曾经沧桑而厌弃官场。宝玉从北静王口中已经得知，宝钗于一个月前难产而亡，心寂庵中亲人只剩下大嫂李纨一人；远在西凉的伯父、父亲以及贾琏、贾珍、贾蓉、贾兰一班人也因染了时疫相继而亡。他到了现在，真正是心中无痛无悲，近乎麻木。他给北静王磕了个响头，恳求说：“王爷若是真爱宝玉，那就代我叩谢皇上，终于给贾家雪了冤。官我是不做了，我要兑现诺言：侍奉瞎婆婆一辈子，您能给我一点盘缠，让我回到未名村，就是大恩大德了。”北静王说：“那贾雨村行刑，你也不去看了？”宝玉说：“看什么？他死了也不能使贾家人活过来，再说，没有贾雨村，还会有别的什么村，官场上哪天不是刀光剑影？杀头能看得尽吗？”北静王知道劝不转他，也就长叹一声，顺着他的意思办了。
贾宝玉问明了去未名村的路径，骑了北静王送他的一匹黄骠马，第二天就从京城出发了。他心中唯一牵挂的是瞎婆婆，他庆幸离开了肮脏龌龊地，又将回到那一方净土。他不想再遇到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和那老和尚：人间并非都干净，也并非都龌龊；神仙那里想来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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