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性工作者”调查
其实她们也是精明、可爱的人
我认为就我们整个研究团队来说,在研究之初很多成员开始对小姐不了解,也有很多的
看法,但是在研究的过程中,虽然我们对从事性服务的工作人员还是会有自己的看法,但在
另一方面我们看到了这些性服务工作者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不可理喻的人物。
我们看到很多人其实也是非常精明、非常可爱的人,她们只不过是选择了不同的手段来
满足自己对生活前途的设计。
像很多的农村女孩子会计算,“我是来自农村的,若用三年的时间做普通的打工人员,假
定一年存一万元,五年只能存5万,但如果做这样的工作,也许一个月就可以存5000元,那
么五年就可以存30万。”可能对从事正常工作的女性来说,五年的时间并不能改变她的生活,
可是对性服务工作者来说,她可能就能改变这一点。这种对原始积累的构想和对生活享受的
追求是导致她们从事这行的核心原因。
从另外的角度看,大部分性工作者都是中学毕业或者初中毕业甚至初中都没有毕业,她
们与同龄的女孩儿有很多相近的地方,例如,她们最喜欢的话题就是爱情、家庭;最喜欢看
的杂志是《《女友》》、《《知音》》,喜欢里面缠绵的爱情故事;她们对未来生活的理想就是拥有
爱情生活的家庭。
而且我们会发现大部分性工作者也有自己的男朋友。她们会用自己的模式来显出她在爱
情与生意上的不同态度,比如说她们和自己的男友发生性关系的时候是不用安全套的,但她
跟客人之间安全套的使用比率是相对较高的。
根据这种现象,我们总结的经验是她跟客人坚持使用安全套是想表现出这是一种生意,
有隔离的关系,而跟男友之间是爱情的关系,是可以无隔离的。我认为这是她们的一种看待
人生和安排人生的模式。
了解了这些,对于从事另外职业的我们来说,想充分了解她们的生活模式,了解这样的
一个人群,怎么跟她打交道,心里就会比较有数。我们要先摆脱一下道德上我们已经形成的
看待她们的职业和她们的做法的固定想法,在思想上我们要理解、了解这个群体,因为这个
群体客观上已经存在了,这就要求我们明确我们跟她们的交往规则是什么。
无论我们在观念上、道德上喜不喜欢她们的行为,我们在跟她们交往的过程中都不能简
单用歧视与偏见的态度与她们谈话,否则她们会拒绝跟我们交往,我们就很难发挥和施加影
响的作用。因此,这在研究中对我们来说,我们就要把握好跟非主流社会群体交往的一个尺
度,这跟我们原来从事的乞丐研究和捡垃圾群体的研究是同样的道理。
我觉得对非主流社会群体我们不能简单地把主流社会群体道德观念摆在言行中,这样会
妨碍我们了解和搜集她们的资料的全面性、准确性和真实性。
思想偏见是影响沟通的最大障碍
在整个访问中间我的一个感受,就是觉得将要接触的这个群体是一个封闭的特殊群体,
对我们来说有一个非常大的距离,充满神秘感,我们很难真正的走近它,也很难了解它、理
解它。而当我们经过艰苦的努力后,我们发现,跟这样的群体沟通和接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
么困难。
思想上的障碍是我们第一次到现场访问的四天中,没有找到任何小姐访问的主要原因。
你会发现当你抱着了解挖掘性工作者经验这样的动机去跟性工作者接触时,你的行为包括你
的想法、说法、行为做派都会让人家拒绝你。这就是我在现场最初接触到了两个性工作者,
但她们始终没有承认自己是从事性服务的原因。这是因为我们开始的行为模式、言谈举止都
让她们很怀疑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开始时,我们说我们是公共卫生的研究人员,她会说,你是卫生研究人员,可是你深
更半夜在这地方干嘛?而且对我们性的问题那么感兴趣,甚至想了解我们一天接待多少客人,
这些问题都是不能为她们能接受的。
“性产业”众生像
在这里我把跟性工作者相关的六个群体拿出来,我觉得这六个群体是我们未来对性服务
人员进行研究的相关对象的人群,这六个群体虽跟性服务群体不完全是一回事,但他们是密
切相关的。
第一个群体就是:性工作者群体,这里的性工作群体是指提供性服务,包括性交服务的
群体,这个群体在这里属于核心的群体。在本书所附的研究结果中我们可以了解到这一群体
的构成与行为特点。
第二种群体是边缘性服务群体,通常属于坐台小姐群体,她们大部分提供陪唱、陪酒的
服务。这些小姐只坐台不出台,这个群体通常都是刚出道的服务人员,她们当中大部分人员
往往将直接转变为性服务人员。这个群体在总量上比性服务人员数量要少些,但在她们的工
作中也存在一些模糊性,她们中间的少数人也会偶尔提供性服务,但总的来说她是不属于核
心的性服务群体。由于这个群体具备直接成为性服务群体的可能性,所以在性服务研究中,
包括对性工作者自我保护的知识传播方面,她们也是很重要的工作对象。
第三种群体是妈咪群体,是性服务人员中间的协调者与组织者,她们中大部分人从事过
性服务,拥有相当的经验。从个人能力上讲,她们是比较擅长建立社会关系的群体,再加上
她们都有一定经济上的积累,并且由于没有其他什么专长,而且对这个行业也已经有了较充
分的认识,有很大的掌控能力,所以她们也不愿意从事其他行业的工作。
但也有一部分妈咪原来没有从事性服务行业的经验,她们仅仅是把“妈咪”作为生意来
做。在妈咪群体中,前一种占的比例要大一些,能达到60%-70%。妈咪群体是性服务链中非
常重要的一个环节,也是资源与地盘的掌控者,主要做地盘的保护与划分、社会关系联络的
工作。妈咪在性服务人力资源的挖掘上,起的是核心作用。
第四种群体是堂子老板群体,性服务场所的老板跟性服务场所大部分情况下是分离的,
特别是在中高端场所里基本上是分离的,在低档像发廊、美容店这样的地方还存在合一的可
能。由于堂子在某一地段上有稳定性,所以堂子的老板主要工作是处理地面社会关系。
因为他是“庙”的拥有者,如果他不能搞定社会关系的话,他的生意就会非常危险。而
且即使出现了扫黄之类的活动,堂子可以将责任推给妈咪,妈咪是动态的是可以跑的,所以
这也是一种风险分担机制。堂主在这种情况下是可以推卸责任的,可以逃避惩罚。
第五种群体是保护者,或者民间保护者,带黑社会色彩的。他们大半是跟堂子老板建立
关系,也有一部分是跟妈咪建立关系的,比较少的是跟小姐直接建立关系的情况。
他们最主要是打击、防止以黑吃黑的方式侵犯小姐利益的黑社会或者地痞、流氓。同时
也对付一些不老实的客人,在经营者遇到经营风险的情形下,他们才会出现,但大部分不会
在日常的场面上出现,所以他是隐蔽在背后的力量。
第六种群体是可能会提供庇护的一些官方机构和人物。通过我们的研究发现,如果在某
一地方出现大批的性服务场所,这通常是跟某些官员个人或某些官方机构有关联。
通过研究我们发现在这方面越是具有规模的性服务场所就越是有这个可能,这种机构高
至相当级别的军政单位,低至村子的联防队,非常复杂。很显然,这种庇护模式跟民间的保
护力量是互为“表里”的,通过这样的形式而降低经营风险。
除了这些群体外,还有值得一说是的出租司机群体。在我们的研究中,我们发现,想了
解性服务场所的分布,最主要的提供即时线索的群体就是出租司机群体。即使在严打与扫黄
的时候,出租司机也会很清楚谁在什么地方,而且这个行业的群体有的与性服务机构达成了
一定的默契。例如,出租司机要是把客人带来,性服务机构就要给司机一定提成。
上文所述这些群体组成了整个性服务行业的服务链,所以在做性服务的研究时,不能只
是对小姐群体做研究,还要包括对服务链中各个群体的研究,他们在每一个环节中发挥的作
用都是不同的,非此也难以构成规模庞大的产业。
如果我们在研究的基础上开发行动策略和进行干预性行为的时候,我们就要充分考虑到
性工作者周围的群体。性工作者在整个服务链中只是一个WORKER,是真正的工人,她有管理
者、保护者、相关利益的分享者,这就构成了一个性工作职业社区的存在条件,因此在研究
中要考虑这个职业服务链的特征与分布。
接近与沟通的“心经”
在研究方法方面,前文我们已经讲到了接近性工作者的若干途径,在这儿我再提出一些
我个人的工作启示。首先,在面对性工作者时,我们来自主流社会的人员应有谦虚的态度,
包括在开始时的沟通,要有谦虚的态度但不能表现为害羞、拘谨、羞涩的样子,我们要用轻
松、开朗、见过世面的样子与她们沟通。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方式,让小姐开始以为是一个客
人,之后觉得是个特别的客人,她就会有较强的好奇心来继续对话。
第二点是,在开始访问的时候不要急于进入实质性访问,要尽量从小姐们感兴趣的话题
开始,再慢慢切入到访问的题目。访问的时候我们尝试利用好看的安全套盒子作为道具,可
以通过对盒子上花纹的讨论将访问引入。在访问开始的时候也不要将问卷拿出来,那样会让
小姐感到惧怕,会怀疑你是在记录、是记者访问,就会拒绝你。
你要从一些轻松的话题开始,然后也许可以说,“对了,我还有些问题,但记不住了,我
可不可以查看一下?”大部分小姐都会同意的,当你后来将问卷拿出来时有些小姐也会有好
奇心,想看看你问卷上的题目是什么。
第三点是研究人员的穿着打扮,我们发现类似于嫖客的打扮更容易被小姐与妈咪接受。
在访问过程中发现,穿着夹克就很好,戴眼镜要戴隐形的,不要背书包状的采访包与公文包,
应该用夹在胳膊下的那种小包。衣服也不要衣冠楚楚,所以衣着上的气质是从感觉上解决性
工作者疑虑的好的方式。但访问者要穿长袖衣裤,这样即使有警察出现,我们正式的着装也
便于洗清自己。
第四点,在访问过程中我们发现小姐对有些被访的问题有疑虑,例如,性服务史的问题,
还有性服务人员对多少客人使用安全套这样的问题,都会让小姐产生戒备心理,在这时我们
要及时应对,因为实际上小姐们也是很有头脑的,她们的心眼也很多,她们总是会提出各式
各样的问题。在这种问题提出时,我们要给小姐满意的、合理的答复。因此选择机灵的访问
人员很重要。
小姐也会把我们看作是专家,在访问的过程中也会提出一些知识性的问题,如果我们当
时就解答了小姐的问题,小姐对这方面的知识有了了解,那就会影响到我们访问的结果,所
以在小姐提出这样的问题时,我们要告诉她,我们在最后会解答你的问题。对这种情况,我
们不能马上回答,也不能不予理睬。
第五点,我们会对妈咪和小姐同时进行了解,在小姐方面我们会多访问一些小姐,以便
对有些问题进行相互印证,在一个场所,对多个角色进行研究会使我们在逻辑上更加准确地
分析问题。例如,性服务场所是否鼓励使用安全套,妈咪与小姐的答案就会不同,妈咪更圆
滑一些。
第六点,在访问的过程中,经常有些新的、没有预料到的发现,但在面对这样的问题时,
不能表现出大惊小怪。例如对小姐每天可以接待3-4个客人我们认为是正常的,可是当遇到
有位小姐每天都接待7-8个客人时,你也要控制好你的反应,因为你的反应会直接影响到对
方怎么看待这次访问。
对遇到一些新的你不知道的性知识,即使遇到的问题与客户的要求不相关,也与问卷设
计者所设计的内容不相关,你也可以进一步地发掘,探访这个问题,但不要表现得很惊讶,
“不能露怯”,这样会吓倒人家,也会让有些性工作者反感。
第七方面是在对性服务人员的研究中我们发现,在访问过程中会有很多干扰因素,这些
因素包括小姐新来了客人,尤其是熟识的客人,或者其他的管理人员会突然出现并阻止我们
的访问进行,再或者是其他的小姐妹好奇,跑来看,这样也会出现干扰。如果出现了干扰,
我们不要将访问强行进行下去,我们要有足够的耐心。
例如管理者、堂子老板阻挠访问,我们可以请妈咪来,因为在访问开始之前我们通常已
经与妈咪达成了共识,取得了妈咪的同意,我们同妈咪一起与管理者沟通,说明我们的研究
不会对她们有实质性的危害;若有小姐妹的干扰,我们可以告诉小姐妹,我们一会就可以去
访问她,但现在不能一起接受访问,以保证受访者专注地接受访问。
非常重要的是在访问的过程中要有专门的房间,最好不要在小姐等候客人的房间。
第八是在访问中可能分发一些与访问话题相关的资料,或者有感兴趣的小姐也会向我们
索要资料,资料的分发也要在访问的最后才可以给。因为资料也会影响到小姐对一些问题的
认识和看法,我们的研究是要客观地测定她所掌握的知识,而不是要她们一开始就受到影响。
第九方面,充分的利用本地人员,研究中都有本地人员的参与。若完全用外地人会让性
服务人员更放松,但是,本地人员也会起到帮助协调与谈判的作用,因为本地人对本地情况
是较了解的,可以使用方言沟通,这也就有利于与妈咪谈成比较合理的方案,也可以减少受
到敲诈情形的出现。所以外地人与本地人的组合是最好的工作模式。
第十是保存研究资料。我们要做到拥有完整的资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所以在一个
研究结束时,如果我们有意识地探索性服务人员在未来有没有兴趣介入我们社会合作方案和
社会行动方案的研究工作,这比今后再做性服务研究时,再去找性服务人员容易得多。但是
这些探索都应该在项目完成之后。
隐匿身份,探询内幕
本书所有的故事都是我们的调查人员在2001年深秋里,在中国大西南踏破铁鞋跑出来
的。期间,我们冒着各种各样的风险,在诸多的不确定乃至是性命受到威胁的另类世界里展
开调查。
在调查过程中我们采用隐匿身份的方法,出入在酒绿灯红之地,往来于青楼红绡之间,
在这个为主流社会和文化所唾弃的世界探询一些鲜为人知的社会内幕。
当然,我们的方法将不同于新闻记者的调查方法,因为我们并不以告知大众作为我们的
首要调查目的,因此更容易得到被访问对象的配合,使得我们与被访问对象的沟通更随意,
也更容易接近事实的真相。
同时,我们的方法也将不同于一些学术研究人员的方法,我们并不只是依赖眼睛的观察,
而更重要的是我们亲身深入腹地,作全面、立体地考察,并用科学而规范的定量和定性的研
究方法做测量和记录。因此,我们在这里要说,下面我们给《读者》讲述的故事不仅仅是我
们的所见所闻,同时也揉合着我们对于社会学研究方法论的思考。
初中毕业,家里很穷,想出来挣钱
晚上九点。A市。这里的夜生活真是丰富多彩,单从大街两旁各类娱乐场所花哨的外表
就可能看得出来,各种夜总会、桑拿洗浴中心数不胜数,洗头店、按摩房更是比比皆是。
烟草业和旅游业两大产业支撑着A市的经济发展。其四季如春的气候、明媚的阳光、如
画的风景、令人难忘的民族风情,吸引着众多的中外游客,同时也刺激着色情行业的蓬勃发
展。而该行业的发展往往与毒品、性病、艾滋病联系在一起,恰逢2001年的一个重要国际会
议在A市隆重举行,城市的整治活动使得色情行业转入地下运营。
B新村位于火车站的北侧,我们与那些站在街面上拉客的中年妇女们的正面接触却在火
车站的站前广场上。那些游荡在广场一侧的拉客女穿戴都十分破旧,骏杰和家明故作闲散地
朝她们走去的时候,她们早已注视到我们了。我们也慢慢往前凑,家明借着一家小杂货店里
的灯光,装着要买东西的样子。
骏杰注意到有一位身着浅黄色外套的拉客女始终离我们很近,有一种想与我们对话的欲
望。这时一个螺丝状的东西落在了家明脚边,正是那个拉客女掉下的,家明弯腰拾起,以此
为引子拉客女与我们攀谈了起来。不知道她说的K市话还是其它什么地方的方言,骏杰是一
句也听不懂,可家明却能跟她沟通自如。不一会儿,拉客女就带着我们匆忙地离开了广场,
其间骏杰几乎一言未发。
到B新村需要经过一个阴森的地下通道,通道内污水横流,臭气熏天,我们顿时觉得有
些惊恐。
“这是什么破地方,我们不去了。”家明抱怨着扭头开始往回走。拉客女急了,拉住家明
的袖子,说:“前面就到了,过了这个涵洞就到了。”她连拉带搡地将我们带到了B新村。这
里与其说是一个新村不如说是一个外来人口杂居的棚户区。这里除了一些杂乱分布着的一些
密密麻麻的小旅馆外,就只有那条通向地下涵洞的又窄又脏的小巷道。
拉客女带着我们一头钻进了一个叫“光明”的小旅馆。穿过阴暗潮湿的过道,靠近楼梯
口的一间房算是她们的“总服务台”。老板是男的,歪坐在床边看着电视,还是台古老的黑白
电视机,上面的天线上还挂着残存的蛛网。见有客人进来,便笑脸相迎。那位拉客女与他嘀
咕了一番后离开了。
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准备让我们登记,在家明再次跟老板确认了他店里有小姐
之后,便开始跟他们摊牌:“老兄,我们是C集团的,来这边是想了解一下现在A市安全套的
销售行情,想跟你们的小姐聊聊天,我们还是照样付给你钱。可以吗?”
“你们是什么意思嘛?”
“我们就是做一下市场调查的,想了解了解你们这儿的小妹们在买这些东西的时候是怎
么想的。很简单,就半个小时就可以了,问完以后付给你们100块钱。不会影响你的生意。”
家明慢条斯理地跟老板算起了经济账。
“好吧,好吧,那你们先把房钱先付了,30块。”老板开始对我们有一些信任了。家明
也二话没说付了钱。
老板领着我们上了二楼。楼道里也是灰尘满地,小房间门上绿色的油漆已经风化成很不
均匀的白色状,推开客房的小门,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古老的大木床,床单上还有斑斑的污渍,
看样子是好久没洗了。
这位小姐自称姓李,家在K市郊县,今年刚刚初中毕业,家里很穷,又没有事情做,想
出来挣钱,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就跟其他的一些同乡一起做起了小姐。单从外表看,她并不具
有骏杰所想象的花枝招展、妖里妖气的扮相,而是满脸的文静与稚气,显然她出道不久。
或许是老板跟她打过招呼,或许真的是没来几天,对于我们的到来,以及我们所要从事
的访问工作,她近乎麻木,没有多少拒绝之辞,刚开始一直静静地听着我们的问话。好在家
明亲和的微笑与轻松而启发式的提问方式化解了她掩藏在羞涩表情下的很多顾虑。也使拘束
的她逐渐打开了话匣子。
访问进行得还算顺利,但问卷中有些尴尬的问题便是关于“性历史”和“性伙伴”方面
的敏感性问题。碰到此类问题,她通常会笑而不语,这时家明便会将问卷上的文字信息出示
给她看,让她自己选择答案。经过约四十分钟左右的对话,访问结束了,我们很有收获地离
开了那家小旅馆。
在回宾馆的路上,家明向骏杰说道,B新村“光明”店是一个典型低端市场的缩影,他
们存在的形式一般还有歌舞厅、美容美发店、按摩房等等。的确,在后来通过对各地SW活动
的高频场所进行对比时发现,各地均有着鲜明的地方特色,在K市除了这种靠近车站的小旅
馆外,桑拿和夜总会也不在少数,在E市和D市则以美容美发店为主,而G省的L市的SW
多活动在歌舞厅内。
以后的调查中他们都采用了这种工作方式:首先去接触SW或SW的可能人群,让SW误以
为自己是“客人”。在完全确定对方是性工作者之后,表明自己的“真实”意图:为安全套厂
商做市场调查。如果同意,他们会付费。经多次试验,这种身份是最不会引起SW反感和警惕
的。
F省H镇的不夜城
一个歌舞厅,老板娘是个40岁左右的妇人,操A市话,拉客的小伙子自称是I市人。这
里的行情是房费50元,小姐的坐台费50元,时间不限,如果有其他需要另与小姐商量费用。
这里也是一个明显的小姐群体与店家分离的典型,店家坐地,而小姐是游动的。我们要求找
可以出台的小姐来,找来3个,我们挑了两个。
L小姐是个见识广的人,她声称干过深圳的工厂,开过发廊,做过个体生意,当家明拿
出问卷时,她说她在深圳工厂就填过这些问卷,而且还是组织者。以下的访问是顺利的,其
中她提到的一些情况,比如是否坚持用套与别人一致,家明明显感到一些有关性病和避孕套
的新知识对她很有吸引力(建议将来告知7个生产厂家名字),使她感到访问对她很有附加值;
使用了请教的姿态与之聊天,她很高兴,对小姐的尊重也是赢得她们合作的重要因素。
在交谈的过程中,L小姐的电话不断,都是有关要她出台或安排人出台的事,家明感到
她似乎是妈咪级的人物,中间出去了一趟,回来告诉家明下面有一个客人一定要先刮胡子,
再按摩,因为她开过发廊,老板娘请她先刮了一个胡子,她显得很干练,而且她也认为这种
调查没啥,“做了小姐,就不怕说真话,啥没见过。”
C小姐与男友同居,同时出台。她过去的一周中至少有12-15个客人,平均一天大约是2
位,她似乎很为自己所属的美容美发厅自豪,称是这条街上最好的“不数第一,也数第二”。
她的老板娘来自J市,丈夫因贩毒被枪毙了,有一个3岁的孩子。这个发廊规定出台要
用套,对客人服务要好,同时小姐有病,老板娘也很关心,但C小姐说也有不用套的,她会
检查客人皮肤表面是否健康,不用价钱涨100,她也会考虑。同时她与男友也从不用套,因
为她自信自己没问题,相信男友也没有问题。
C在早期从业(1999年开始),因没有经验也不用套,而得过尿路感染。这一点可以看出,
经验长了会坚持用套,而年幼的初从业的就可能差一些。访问过程进行得比较顺利,C小姐
有一点例外的是,她不如其他小姐那样,普遍会从电台获得性知识。
家明也同样给C小姐提供了一套性病及自我保护方面的一些知识(包括七个避孕套厂家
的名字),她明显有些感动。她问家明,“你不与小姐做,是怕小姐脏吗?”家明说,“不是,
我可以和我爱的人做,不管她是不是小姐。”
她认为道理也是这样,记得她还提到,“也许过了**节,我就只和男朋友在一起了。”说
起她的男朋友,她显得情绪很好,而且她认为,“我和男友做爱才是最高质量的。”
给了C小姐另外50元做车费,她不是中专毕业,在访问时她说她只有高中,但是在访问
中,家明能感到与几乎所有的小姐一样,她很希望自己得到一种尊重。
KL市的性工作者分布大致可以分为这么几类:火车站拉客,美容美发厅、歌厅、高级夜
总会与宾馆。从我们已经接触过的小姐看来,小姐是一些不仅是靠性吃饭,也靠技术(沟通和
性技巧)吃饭的人。
高端现场的管理者中,如果是直接控制小姐的妈咪,会对小姐的行为规则有一定要求(低
端则不一定),尤其是保险套的使用。而场所管理者——-老板、老板娘则对那些并不关心认
为这是小姐自己的事,自己只挣房间费。“地主”与“事主”的分工方式是普遍而明显的,只
在少数情况下,如果这两个角色合而为一时是例外。
Y大厦。
阿伟在给妈咪(F)200元私钱后(不告诉其他人),妈咪接受了访问,而且谈了她们在这里
做事,有不得不然的苦衷。在这里第一个钟,“全套免谈”,全是健康按摩,小费一律50元,
第二个钟开始,小费150-400元,服务内容与小姐私定。
问题可能在第一个钟,在将来的正式调查当中看来这也是一个困难。一般来说,小姐提
供的有关服务场所的内容都包括了妈咪的内容,但在这家,第一个钟内小姐都会装清纯,连
“安全套”、“全套”、“生殖器”都表示不懂。CHE市内除美容美发以外的机构,访问的时候
需要认真思考特殊的具体方法。好在前者占了大半。
下午抵达Z镇——-大名鼎鼎的风化区。听说了不少谣传,鉴于营业场所的封闭性,未敢
入户。在农家(朋友做客)用过晚餐后,10:00左右进入小镇“**街”,我们与客户自成两组,
我们这一组2人先在街上吃了一盘炒龙虾,然后请老板帮我们找小姐。
老板介绍我们走了一家门面(本地称堂子)。在这里堂子只是一个交易的平台(少数有自己
的小姐),但大多数小姐都由妈咪带,堂子与妈咪间建立分成关系。
老板安排我们后,然后带来小姐,一下子可以通知来好几拨。老板鉴于最近检查比较紧,
建议我们为安全起见,最好带走。家明选了一位来自AA市的LL小姐,带去了**宾馆,根据
LL小姐的介绍,正常堂子老板与小姐平分大约200元中的160元,而妈咪得40元。
妈咪的主要功能在于指导小姐们做生意,同时如果出现客人与小姐过不去,或者赖帐,
妈咪就会出面。在Z镇上吃夜宵时,有一帮玩牌的大汉,估计可能是帮助小姐要债的人。
晚间除人力三轮车忙碌地运载小姐和客人回家外,每个路口都有守口的小型轿车。据人
力车夫讲,12点至晚上3点是黄金时间。不过,这儿的建筑很有特征,全是卷帘门设计,上
面有一个小门(人行进出的小口),进入院子可见小卷帘门可挂收,以容车辆驶入,内院很宽
敞,由露天院子、装璜考究的大厅和客房组成。
在街上看去,一色的卷帘门,根本看不清名堂。这儿的性用品分布是什么广告都有,连
衣服都是性感服装。凡小姐和客人要的任何东西一应俱全。
LL小姐倒也大方,她有一位男友在本县电信部门。她与男友天天做爱,但从不用套,但
她和客人一般用套,但也有不同,标准是在闻看之后合格就可以。她也介绍了不少客人的情
况。这儿的小姐G省来的占7成,而客人也是以G省的为主,而且小姐中居然有不少O省人,
包括西北少数民族姑娘。
据一位堂子老板说,这儿的店面大约有300家,而一位小姐则说达700家,实际数以街
道数计,会在500家以上。最近要举行**节,看来生意会好一些,不过人们回忆的黄金时代
是95-97年。
送走小姐已是12:00,我们在街上转了一圈,看起来是比10:00火了一些,尤其是人力
三轮车忙忙碌碌,不论是客人还是接人的都是疯跑。
做会计无聊,她做了小姐
WJ县的县城不大也不小,上午监测时坐的是三轮车,20元钱把县城绕了个底儿掉。这儿
的性服务机构很单纯,主要是集中在三条街:LCG道、CL街和**街的美容美发院。总数在100
左右,只是门面与其他地方有别,美容美发设备更齐全,灯光较亮,不似外地的呈粉红色或
暗色,下午访药店,也发现这儿的药店较少,且多不经营太多的安全套,仅有的一些安全套
价钱比外地便宜一些,比如“真汉子”,外地15-18,这儿10元,杜蕾丝这儿卖30元,不过
看这儿的杜蕾丝都是过期的。
晚上10:00后,家明与王强走了县城多个地方仅发现一家夜总会,老板是阿力,看来是
个有根底的地头蛇。他的夜总会就开在县府招待所,据他说,新县长才上任要拆他的房子门
面,所以要撤到里面去。他对做安全套生意颇感兴趣。
他带来的两位小姐,一位老相的自称来自绵阳,姓张。一位青春美丽的来自自贡,自称
叫晓玲。张姐实在没有什么姿色,且化妆过浓,显示出在江湖做过多年。她使用的安全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