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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的社会功能

贝尔纳(英)
《科学的社会功能》
[英]J.D.贝尔纳
目录
在通向科学学的道路上
序言
第一部分 科学现在所起的作用
第一章 绪论
第二章 科学的历史概况
第三章 英国科研组织现状
第四章 科学教育
第五章 科学研究的效率
第六章 科学的应用
第七章 科学和战争
第八章 国际科学概况
第二部分 科学所能起的作用
第九章 培训科学家
第十章 改组科研
第十一章 科学交流
第十二章 科学经费筹措
第十三章 发展科学的战略
第十四章 科学为人类服务
第十五章 科学和社会改造
第十六章 科学的社会功能
在通向科学学的道路上
  1.关于科学学的定义
  《道德经》,这部描述中国人对自然与社会运动看法的中国古典优秀著作,一开始就明确告诫人们,过于刻板的定义有使精神实质被阉割的危险: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道”,就是在一定的结构内永无休止的变化。对于科学或科学学,我们也无需下一个严格的定义,因为科学或科学学正是此类性质的活动。作为一般的阐述,我们可以采纳普赖斯的定义,他认为科学学就是“科学、技术、医学等等的历史、哲学、社会学、心理学、经济学、运筹学及其他”。M.奥索夫斯卡和S.奥索夫斯基于1935年提出的研究纲要就包含了这个一般的定义。奥索夫斯卡和奥索夫斯基正是用了“科学的科学”(Scienceofsci-ence)这个术语,并且第一次把这个术语用于我们今天要使用的含义上(他们认为,这个术语是T.科塔尔宾斯基教授在1927年创造的)。
  首先应该指出“科学的科学”这个术语的“反身的”性质。重复使用“科学”一词就是强调,我们应该着手来完成连物理学、心理学、宗教科学等都向我们提出的对主体与客体、观察者与观察对象、创造者与创造物、火种与媒介物的综合工作。这里的每一对概念都是统一的有机体。总之,科学也应该研究它自己本身。
  牛顿发现苹果落到地上的意义在于使天和地形成一个统一的机体。量子力学得到发展,要归功于它考虑到了一直袖手旁观的观察者对被观察的结构发生影响的事实。
  正如其他学科一样,科学学也可以分为理论的和应用的两个部分。前者是描述和分析,说明科学和科学家活动的方式。后者是综合和规范化,提出的问题是:如何使科学应用于人类社会的需要。科学学应该成为真正的、具有某种特点的科学。它应该充分运用观察、估算、试验以及运筹学等手段。如同研究箭的飞行不能提供出现代物理学规律的充足数据一样,关起门来谈论科学的作用也不能建立起科学学。如果哲学家今天仍然用芝诺的范畴来理解“时间”这个概念,而置相对论、量子力学、天体物理学等最新概念于不顾,那就只能自我出丑。科学学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必须通过研究现实生活、花大力气去寻找。
  2.科学学的必要性
  E.赖特于1599年在《航行中的一些错误》一书的献词中鼓励他的资助者继续进行科学探索。赖特认为,在科学发现的规范中,出现了根本的变化,这也是同后来T.库恩的解说相一致的。S.斯特德文特差不多在同一时间也发现了这一点。培根也曾竭力寻求新规范的变化方式,并且完成了“有待后人克服的……知识的全部缺陷”。他曾预见“艺术的艺术”的产生,以及“在哲学方面给以指导和启示的科学”的产生。培根在《新工具》一书中写道:“正如我们现在所有的科学并不能帮助我们发现新的工作一样,我们现在所有的逻辑也并不能帮助我们发现新的科学。”在科学革命的时代,敏锐的人们正在纷纷发现新事物,并且提出了“它到底是什么”的问题。
  最近数十年,出现了规范继续变化的标志。普赖斯的统计表明,从1660年起,科学出版物的数量是按照指数曲线增长的,但这种倾向也不会一成不变地持续下去。美国在1965年的科学与发展研究经费为国民收入的3.2%,约210亿美元,在最近十三年,这类费用每年增长13%,也就是五、六年增长一倍。
  美国历史学家H.亚当斯在1905年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写道:“表现中世纪人类思想特点的单一性,逐渐被多样性所代替。由于镭的发现使科学界感到震惊,即是一个例证。然而,可以完全肯定的是,根据我的系数和曲线的分析,随着发展速度的加速(我们看到从十七世纪以来就是如此),一百年以后,也许是五十年以后,在人类的思想上将要出现一个彻底的转折。那时,作为理论或先验论原理的法则将消失,而让位于力量。道德将由警察所代替。爆炸材料的能量将达到宇宙水平。分散将压倒集中”。尽管亚当斯懂得,以数字为依据的方法在历史研究中是不可缺少的,而他的历史设想,正如他自己所承认的那样,都是由科学的描绘和借喻所构成,而不是依据严格的论证。尽管如此,他的这种历史设想仍然具有极大的启发性。
  由于变革速度的加快,每一个人的生活与其父辈相比,其共同之处越来越少。他会碰到越来越多的用传统方法解决不了的新问题。因此,科学,作为解决新问题的手段,起作用将日益增大,我们将会越来越强烈地感到,认识科学的所有方面是如何发展的,是十分必要的。
  某些因素的数量变化,导致不同质的问题的产生。当我们开始认识科学发展的某种模式时,科学却又在向前迈进了。
  对科学学的需求,部分地说,是总的知识水平的反映,而在通向科学学的道路上主要源泉是下列诸实际因素:
  (1)美国的科学与发展研究经费以指数速度的增长不可避免地要出现停滞。最近一个时期,联邦政府在这方面的经费每四年增加一倍,而这种增长速度是不可能长久持续下去的。不论是在美国,还是在实力较差一些的国家,必然要在费用极高的发展研究方案中进行某种选择。在培养和使用科学力量方面,也必须制定合理的计划。因此,为了进行选择,就需要有一些标准。
  (2)生产的改进是随着科学研究经费的增加而来的。结果,尽管交通联络手段在发展,各国之间的经济与科学的不平衡状况,将有增无减。
  (3)科学上的一种病态——求大,如同建筑金字塔一般追求庞大,其迹象是明显的,不仅仅美国是这样。随着原子能委员会的增多,此类现象也日益明显。军事装备的科学与发展研究,取代了装甲舰的建造(这种进程对科学与科学家的影响尚待研究)。
  (4)科学在提供食物和其他生活用品以及文化娱乐方面,取得的成就是惊人的。这就要求更好地利用现有的可能性。分配有限的财富的战略,也要求加以实际的拟定。
  3.科学学产生的初步条件
我们认为,目前已经存在着科学学产生的足够的初步条件,并且在这方面第一次有可能形成一整套知识、理论和技术。下边就是这些条件的一部分:
(1)目前,科学具备了从事深入统计研究的相当规模和多样性。在开普勒和伽利略的时代,从事科学研究仅仅是一种个人活动,这种统计研究就无从谈起。
  (2)目前,我们掌握了相当多的经过集中整理的历史事例,足以使我们去认识其主要现象,并对它们进行分类。
  (3)目前,科学研究是在各种不同的文化环境条件下进行的,通过比较,即与中国的、伊斯兰的、印度的、日本的或俄国的经验相比较,便可以把西欧的由希腊、犹太、基督教、罗马传统因素所产生的科学的特点,从比较普遍的因素中区别出来。同样,通过对不同经济制度下的科学发展的比较,也就能确定经济因素对科学发展的作用。
  (4)目前,在科学和科学界的组织方面,存在着有计划的试验的可能性。
  (5)生活的速度,主要由于通讯联络的日益完善,在我们的时代是如此迅速,现在进行的一些试验,在过去那是不可想象的。上述大部分因素,是与通讯联络的发展密切相关的,这也许在一定意义上来说是不利的,与世界的普遍影响相隔绝来观察科学,会遇到重大的困难。但是,如今恐怕很难找到一种文化能幸免于来自地球大气中的放射性尘埃的“污染”。
  (6)我们正处于科学发展的极为有意思的阶段,在这个阶段,新的联系与综合迅速出现。整个文化大厦的阶梯和全面联系的结构轮廓已经开始呈现出来。我们也开始看到了每到达一种水平高度时所出现的新特点。普赖斯关于科学联系机体的研究工作,在这方面具有拓荒者的性质,他的研究是数量分析的尝试,促进了揭示支配科学运动的规律。
  4.科学学的特性
  (1)可以说,科学学这门学科,如同其他大多数学科一样,也不能臆断地预言这门学科的理论结构,我们只能通过试验和观察来描绘其细节。然而,理论结构的假设,不仅无害,甚至还是必要的。因为假设能帮助我们的是:当我们看到的现象不符合所假设的结构时,就修改这种假设的结构;而当我们看到的现象符合所假设的结构,并通过分析确认它们在这一结构中的地位时,那就更有意义了。
  (2)过去在欧洲曾经存在过亚里士多德的和宗教教义的宇宙观,它对待矛盾的态度是通过论证或试验加以解决。但是在印度,当人们发现某些与世界面貌不相符合的现象时,唯一的反映却是:“是的,这是奇迹,那有什么办法?”因此,在这里感觉不到有任何矛盾。而在中国则又是一种情况,老夫子们认为,他们是被紧紧地束缚在大自然运动的机器上,每当这架自然机器失调,他们就感到不自在,反之亦然。
  (3)可以认为,在科学研究中,许多新的概念将作为新的现象出现。例如,在对语言的研究中,情况正是这样,语言是地地道道的人类独特的一种体系,但在语言研究中,却发展了(尽管是缓慢地)统计与数字这样的新的部门。而信息理论和语言统计学(是和韦弗、香农、布里渊、维纳、赫登等人的名字密切相联的),又导致产生了一些新的观点,其中不仅有语言学方面的,而且还有物理学方面的新观点。
  (4)最近二十年,由于X射线和电子显微镜的应用,生物学在我们的视野里发生了深刻的变革。目前,它具有比以往更加令人满意的和更加清晰的概念轮廓,它已经成了一种真正的科学,而不再仅仅是被观察到的事实的汇总。这要归功于对各个具体等级的验证,这些等级包括:原子、单体粒子、聚合物粒子、分子结构、机体、社会性等,对每一个等级,只有在研究了它的上、下级的条件下才能充分理解。
  (5)科学是科学家从事的劳动。个体心理学和个体行动的方式,是科学学的最基础的一级。可惜,心理学是比分子生物学更为复杂的领域。虽然它是从1860年G.T.费希纳的著作《心理物理学要素》出版时期就已开始形成一门科学,但其发展却很缓慢。
  其他的社会科学,例如经济学,尽管进行一些量的归纳是没有问题的,但也还明显地处在科学前的阶段(StadiumPrzednauCkowe)。
  (6)虽然我们希望高尔顿的格言“只要你能够,就要算清楚”能在科学学上得到应用,但是,必须避免出现虚假的概念。布莱克特的定律“任何一个设计的完成,所要求的时间为原先计划的3.14倍”,是一种对所谓精确性的嘲笑。普赖斯曾提醒洛特克有关1926年科学效率的分布的法则,洛特克1956年出版的《数学生物学要素》一书,更进一步预示了结构分析法,并包含了许多对科学学有益的思想。很值得将该书以及托马森1948年的《发展与形式》同现代分子生物学的状况加以比较,那时我们会立刻发现,稍微直接一点观察严密的机体,其价值至少不低于许多次不连贯地分析宏观结果的同样价值。
  当然,比科学学更高一级的科学也还处于刚刚发展的开始阶段。然而,任何一种研究科学的最一般特点的理论,必然会遇到军事因素、威信因素以及宇宙竞争因素等等的压力。
  L.F.理查森于1922年研究了气象学的复杂物理问题之后,又转向更加困难的社会心理问题,然而,对这些问题的研究,至今没有收到太大的效果。
  在目前科学学发展的最初阶段,把科学作为一种现象来研究,也应该象研究其他对象一样,从能够获得有力的立足点和取得具体的结果的方面开始。
  目前可以举出下列研究:
(1)统计研究:因为统计研究能够揭示客观存在的法则和规律,我们正在探索开展这种研究的手段。就象根据反应速度来鉴定单分子、双分子和链型结构一样。但是,根据几个宏观参数,目前还难以详细阐述这些手段。
  在各个阶段互不协调的体系中,往往形成紧张现象,而在有计划的体系里,却能达到最大效益。这个事实正是说明必须进行计划的明显证据。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可说是一种不变的常规,就象蜡烛与激光之间、闲逛与有计划的旅行之间的差别一样。为了设计激光,必须懂得具体结构,而统计并不见得就是达到此目的的最好途径。
  其他用途的情报源也可以利用,但必须制定一个关于收集情报的具体要求方案,任何类型的科学组织,不论是列昂节夫的或斯通的输入-输出型的,都要求收集科学家流动的专门数据。
  (2)关键事例的详细研究:当然,这是正统的科学史家基本的工作范围。无需多说。然而,这里应该指出的是同时发明的事例,因为它们具有可资借鉴的性质。在相反的情况下,则可以提出这样的问题:为什么两个人研究同一个问题,其中一个找到了答案,而另一个却没有呢?如同普赖斯一样,我们也引用圣马太的一段话:“有两个人在地里,一个被接受,另一个却没被录用”。这同在农业科学中对于单卵双生的现象的研究,情况是一样的,这种方法可以比复杂的和费用高的因素分析提供更多的情况。
  (3)结构研究:结构研究也可以叫作科学的生理学,它的任务是把科学活动按其各种组成和特征“装配”成模型。它与分类理论一样,结构分析可以研究带有完全不同结构成分的同形结构。分析科学的组成以显示它的结构,也是这个生理学的对象。例如《伦琴射线五十年》一书中包含的内容,也可以用来进行分析,以表示出“教师-学生-学校”的关系,亦即是前一批发明和后一批发明之间相互联系及相互作用的后果,就象研究青蛙的血管活动一样。
  (4)试验研究:由于现在的科学研究都是由大型的组织领导的,因而可以进行科学结构的试验。在复杂的经济结构和其他结构中,利用专门的信号,在选定的点上导入干扰,并且在一定部位上表示完全位移的“噪音”中探测出这种波来,从而完成测量工作。这种情况,就如同根据外部尺寸,求出盒子内部的容积的情况差不多。这类试验可以是没有什么破坏性的,甚至不被判定是一种试验。
  从人力耗费的意义上来说,特定任务的研究是最方便的研究方式。但是,因为人脑的工作非常缓慢,尽管由于有良好的记忆力能同时研究许多问题,但这种途径毕竟不是实现上述任务的最好途径。比如,可以提出这样的论点:如果印度存在的主要经济问题是传统的出口环节薄弱,那么印度的科学家大家都来利用自己的一部分时间研究这个问题,是不是比几个专家利用自己的全部时间研究这个问题更好一些呢?因为过去没有试验过的研究方式必定存在。
  (5)分类是在收集具体事例的描述之后出现的一个阶段。
  目前,这样的描述非常多,我们可以根据下列方式对科学发明作如下分类(默顿已经作过这样的分类):a.由于一个人偶然的观察得到了根本的启示而获得的科学发明;b.由于两个人每人都拥有一部分数据材料而获得的科学发明(E.克里克和J.沃森肯定就是这样的“实践小组”);c.由于人们集体有步骤地在凡是有可能的一切地方寻找期待得到的答案而获得的科学发明。
  时间、地点、姑娘,还有激情的火花,所有这一切加在一起,就是创造活动所必须的条件。
  这里就出现一些实际问题。如果寻求上千个问题的答案的愿望是每个多产的科学家的特点,那么怎么样组织科学家的有效合作,以便取得最高频率的成效呢?一个科学机关招聘某一位苏格拉底(或者御前丑角),让其跟随身边,发问一些幼稚可笑的问题,试问,那会有什么意义呢?任何研究工作的中心问题是:“两个脑袋要比一个脑袋取得较好的成果,这是怎么回事?”而更困难的一个问题是:“一个脑袋也会工作,这又是怎么回事?”
  5.结论
  为了发展科学学,我们应该支持现代科学研究,其办法是:
  (1)在高等学校设立科学学的研究机构;
  (2)促使现有的科学史研究机构从事现代科学学的研究,因为目前还没有人从整体上来从事科学的研究(恐怕在英国的大学里没有这种整体科学的教研室,而只有各种专业教研室)。经济学与社会学教研室与研究所,比科学的哲学单位更有条件着手开始科学学的工作。
  (3)支持科学评论家的职业和活动,赋予他们以类似于文艺评论家的职责,使其担负起发掘根本因素和进行评论分析的创造性责任。
  (4)国家机构以应有的形式积累统计材料,并且建立自己的科学学研究机关。从国际范围来讲,这自然也是很必要的,因为科学是带有世界性的活动。
  开展科学学的试验研究,特别是:
  (1)对比各种培养干部的方法;
  (2)在为发展科学创造合适的环境方面进行社会学的试验;
  (3)对科学创造进行社会心理学试验;
  (4)开展科学经济学的研究;
  (5)要研究小国是否也能最有效地利用科学,例如,能否让科威特的酋长仿效哈伦·拉希德的榜样,成为一位教育和科学的慷慨施主呢?
  支持传统的科学史研究:
  (1)应该支持具有更加明确观点的倾向,这就是分析决定方向的因素,对历史事实进行分类和揭示科学发明的规范。
  (2)支持非欧洲文化的研究(在那里书面文献的意义远比“师生”关系的意义为小)。
  (3)建立原始技术协会或普罗米修斯俱乐部,可以由它们出面组织周末郊游营地,以便让科学家和其他人实地试验过去的各种科学技术。世界上有一些机构对正在过时的各种技术方法进行着勤奋的工作,以便在它们完全消失之前记录下来,但是,这种机构尽管为数不少,却总是很不够。
  总起来说,我们希望把科学当作整个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来对待,以促进所有人的智育和体育的发展。
J.D.贝尔纳、A.L.麦凯
序言
  过去几年的事态促使人们用批判的眼光对科学在社会中的功能进行审查。人们过去总是认为:科学研究的成果会导致生活条件的不断改善;但是,先是世界大战,接着是经济危机,都说明了:把科学用于破坏和浪费的目的也同样是很容易的,于是就有人要求停止科学研究,认为这是保全一种过得去的文明的唯一手段。面对这些批评,科学家们自己也不得不开始第一次卓有成效地考虑他们所做的工作同他们自己周围的社会和经济现象有何种关系。本书试图对这种关系进行一些分析;探讨科学家个人或科学家集体对这一状况应负多大责任,并且提出一些可行的办法,以便把科学用于有益的目的,而不是破坏性的目的。
  首先,决不能用孤立、静止的眼光来研究科学的社会功能,而要把它当作一种随着科学的发展不知不觉地发展起来的事物来加以研究。科学已经不再是富于好奇心的绅士们和一些得到富人赞助的才智之士的工作。它已经变成巨大的工业垄断公司和国家都加以支持的一种事业了。这就不知不觉地使科学事业,就其性质而言,从个体的基础上转移到了集体的基础上,并且提高了设备和管理的重要性。不过由于科学事业的发展很不协调、杂乱无章,结果到目前已经形成了一种极其无效率的体制,无论就其内部组织而言,还是就其应用于生产或福利问题的手段而言,都是如此。要使科学为社会所充分利用,就必须首先把它加以整顿。这是一项非常困难的任务,因为要把科学事业组织起来就有破坏科学进步所绝对必需的独创性和自发性的危险。科学事业当然决不能当作行政机关的一部分来加以管理,不过无论在国内还是在国外、特别是在苏联,最新的事态都表明,在科学组织工作中把自由和效率结合起来还是可能的。
  科学的应用还引起了另外一些问题。在这方面,过去的倾向几乎完全是把科学用来改进物质生产(主要是通过降低生产成本)和发展武器。这不仅带来了由于技术改进而引起的失业,而且使人们把那些对人类福利、特别是对人们的健康和家庭生活有更直接价值的应用几乎完全置诸脑后。这就使各种学科的发展变得极不平衡。可以比较直接地带来利润的物理学和化学欣欣向荣;生物科学,尤其是社会科学,则奄奄一息。
  要讨论科学的应用,就必然涉及经济问题。我们不得不追问一下:现行的或者大家所提出的各种经济制度,到底能为最大限度地利用科学造福于人类提供多大机会?而且,经济不能同政治割裂开来。法西斯主义的出现,此刻在世界到处燃起的一系列战争,以及迎接一场更为全面更为可怕的战争的准备工作都不仅使科学家们作为公民受到影响,而且还使他们的工作受到影响。自从文艺复兴以来,科学本身似乎也破天荒第一次陷于危机之中。科学家已经开始认识到自己的社会责任,不过如果要使科学执行传统所要求于它的功能并且避免威胁着它的危机,就需要科学家们和普通群众都进一步认识科学和当代生活之间的复杂关系。
  对现代科学本身进行分析,已经变成了一项绝不是一个人所能单独担当的任务;事实上,至今还没有过这样一部研究性著作,连一部把各种资料搜罗到一起的著作也没有。要分析许多世纪以来发展起来的科学、工业、政府和一般文化之间的复杂关系,那就更为困难了。这样的任务不仅需要人们对整个科学有全面的了解,而且还需要人们具备一位经济学家,一位历史学家和一位社会学家的技能和知识。我不能不用这些笼统的话作为部分理由来替本书的性质辩护。我很明白,而且现在比自己刚刚着手写作时更深刻地明白自己缺乏这项工作所需要的能力、知识和时间。我是一个埋头于一项专业的、从事实际工作的科学家,又有不少其他的职务和工作。这个课题本来要求对参考文献进行研究,我连这项工作都没有做得很彻底,而且,我也不可能连续长期地集中精力从事这项工作,只能断断续续地工作,每次也不过短短数天而已。
  在任何全面的研究性著作中,绝对有必要既在统计数字上又在细节上做到精确无误,可是有时,由于缺少某些档案资料,我根本无法达到这种精确性,有时,由于其他档案资料过多而且凌乱不堪,以致我只有在作出巨大努力之后才能达到这种精确性。例如,谁也不知道各国有多少科学家(也许苏联除外),在他们身上化了多少钱。而这些钱又是由谁供给的。他们在做些什么工作按理是可以查明的,因为他们的研究成果都发表在三万多种科学期刊上,不过他们怎样进行工作并且为何进行这些工作却无从知道。
  我不得不主要依赖个人经验来描述和评论科学工作的管理状况。这容易产生双重的缺点:个人经验可能不具有代表性或者个人的结论有偏见。关于第一点,我同许多领域中各式各样的科学家们多次谈话的结果使我相信:同我所经验的许多情况相类似的事情在科学界任何其他部门中几乎都可以遇到。至于第二点,我得坦率承认:我是有偏见的。我对于缺乏效率,摧残科学事业和把科学研究用于卑鄙目的感到愤慨。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来研究科学和社会的关系,并尝试写作这本书。如果说在细节方面偏见看来可以使人们作出苛刻的判断的话,那么,无法否认:科学家当中普遍存在的愤慨情绪本身就证明,科学界的情况并不都很美妙。不幸,人们却无法在任何公开出版的著作中自由而且精确地谈论科学事业的管理状况。禁止诽谤的法律、国家的种种借口,更有甚者,科学界本身的不成文法规都使人不可能把具体的事例作为赞美或谴责的对象而公之于世。责难必须是泛泛的,以至达到不能令人信服和缺乏实质内容的程度。不过总的论点若是正确的话,科学家们就能用自己的事例来加以补充,非科学家们也能根据自身的经验来考核科学事业的最后成果,并且体会本书的论点对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作出多少说明。
  科学事业遭受的摧残对于亲身目睹的人们来说,是极其令人痛心的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它意味着种种疾病,强制的愚昧,苦难、无效的劳动和未尽天年的夭折,对于其余的人来说,它意味着忧心忡忡、探索不已而又虚度年华的一生。科学能够改变这一切情况,不过只有当科学界同一切能够理解它的功能的、志同道合的社会力量配合起来的时候,才能做到这一点。
  面对着这个严酷但却充满希望的现实,把科学看做是一种纯粹的、超脱世俗的东西的传统信念,看起来在最好的情况下也只不过是一种逃避现实的幻想,而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则是一种可耻的伪善。不过人们向来就是要我们这样看待科学的。许多人会对我们在这里所阐述的对科学的看法感到陌生,还有某些人会感到我们的看法是对科学的亵渎。但是,如果本书能够说明问题的确存在着,而且能够说明科学和社会的繁荣昌盛都有赖于科学和社会两者之间的正确关系,那么写作本书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在写作这本书的过程中,我得到许多人的帮助,无法一一列举其名。我十分感谢我的朋友们和同事们,尤其是H.D.迪金森、I.范库切恩、朱利安·赫胥黎、李约瑟、约翰·皮利、和S.朱克曼。他们都提出了批评和建议。我得感谢布伦达·赖尔森夫人、M.V.H.威尔金斯和鲁赫曼博士为本书提供很多资料、特别是统计资料。后者还撰写了一份关于苏联科学事业状况的附录。最后,我特别要感谢P.S.米勒小姐为我订正手稿。
  1938年9月于伯克贝克学院
第一章 绪论
  科学面临的挑战
  什么是科学的社会功能呢?在一百年或甚至在五十年以前,即使对科学家自己来说,这也会是一个奇怪的,几乎没有意义的问题,对于行政官员或普通公民来说,更是如此。当时,很少有人去考虑科学的社会功能。如果有人考虑这个问题的话,他们当时也认为,科学的功能便是普遍造福于人类。
  科学既是人类智慧的最高贵的成果,又是最有希望的物质福利的源泉。虽然有人怀疑它能否象古典学术那样提供同样良好的普通高等教育,然而,当时人们认为,无可怀疑的是,它的实际活动构成了社会进步的主要基础。
  现在我们有了与此完全不同的看法。我们这个时代的种种困难本身似乎就是这种社会进步所造成的。科学所带来的新生产方法引起失业和生产过剩,丝毫不能帮助解救贫困。这种贫困状态现在和以往一样地普遍存在于全世界。同时,把科学应用于实际所创造出来的武器使战争变得更为迫近而可怕,使个人的安全几乎降低到毫无保障的程度,而这种安全却是文明的主要成就之一。当然我们不可以把所有这些祸害和不协调现象全都归咎于科学,但是不可否认,假如不是由于科学,这些祸害就不致于象现在这个样子。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科学对文明的价值一直受到了怀疑,至今仍然如此。至少对比较体面的阶级来说,只要科学的成果有利而无弊,科学的社会功能就毋庸置疑,不必加以审查。现在,科学既然兼起建设和破坏的作用,我们就不能不对它的社会功能进行考察,因为它本身的生存权利正遇到挑战。科学家们和一些思想进步的人士可能感到:这是不用回答的问题,世界所以陷入目前的状态,完全是由于滥用科学的缘故。但是,现在已经不再可能把这种为科学辩护的论点看作是不言而喻的道理了;科学必须首先接受审查,然后才能够为自己洗刷掉这些罪名。
  客观事态的影响 过去二十年的事态不仅仅使普通人改变了他们对科学的态度;也使科学家们深刻地改变了他们自己对科学的态度,甚至还影响了科学思想的结构。三百年来科学领域中理论方面和总看法方面的最重大的变化足以同世界大战、俄国革命、经济危机、法西斯主义的兴起、以及迎接一场更新的、更可怕的战争的准备工作等令人不安的事态相提并论。这看来似乎是一个奇怪的巧合。关于公理学和逻辑学的论战,动摇了数学的基础本身。牛顿和麦克斯韦的物理学被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完全推翻了,而后者至今仍是人们不甚理解的、似非而是的理论。生物化学和遗传学的发展使生物学面目一新。这些都是在科学家们个人一生中相继迅速发生的变化,迫使他们比前几个世纪的科学家们更加深入得多地去考虑他们自己的信念的根本基础。他们也无法不受外界力量的影响。对所有各国的科学家来说都一样,战争就意味着把他们的知识用来为直接的军事目的服务。经济危机直接影响到他们,使许多国家的科学进展受到阻碍,并使其他国家的科学事业受到威胁。最后,法西斯主义证明,虽然人们本来认为迷信和野蛮行为已经随着中世纪的结束而绝迹了,但是现在,就连现代科学的中心也可能受到迷信和野蛮行为的波及。
  是否应该禁止科学? 这一切令人震惊的事实所造成的结果自然是,科学家自己的思想陷于巨大混乱,人们对科学的估价也发生巨大混乱。有人提出——而且是在英国促进科学协会这样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提出来的——要禁止科学研究,或者至少要禁止把科学的新发现加以应用。里彭主教在1927年向英国促进科学协会讲道时说:“我甚至甘冒被听众中某些人处以私刑的危险,也要提出这样的意见:如果把全部物理学和化学实验室都关闭十年,同时把人们用在这方面的心血和才智转用于恢复已经失传的和平相处的艺术和寻找使人类生活过得去的方法的话,科学界以外的人们的幸福也不一定会因此而减少……”——摘自1927年9月5日《泰晤士报》第15页。
  对理性的背叛 人们不仅反对科学的具体成果,而且对科学思想本身的价值也表示怀疑。十九世纪末叶,由于社会制度面临危机,反知识主义开始抬头了,索雷尔和柏格森的哲学就表现了这种思潮。他们把本能和直觉看作比理性更为重要。在某种程度上,正是哲学家们和形而上学理论家们自己首先铺平了道路,使人们有可能替法西斯主义的思想——在神人般的领袖指导下采用残暴手段的思想——辩护。
  伍尔夫先生是这样说的:“我们正生活于这样一个斗争和文明毁灭的时期中。我们在周围到处可以看出,大家熟知的学术上的江湖骗术的征候正在侵入形而上学的思想界。这些征候在表面上虽然可能各不相同,实质上却是一样的。人们把理性视为过时而予以摒弃。如果有人要在人家证明之后才肯相信某一事实,对方就会以太师爷的态度声言人家只配当个一年级小学生,并且罚他照下面的话抄五百遍:‘我决不应该要求证明。’美立都之辈责备苏格拉底派和阿那克萨哥拉派信奉亵渎神灵的无神论。罗马知识分子抛弃了卢克莱修和希腊哲学家,而去学习东方诸国巫师从天其中得到的关于宇宙的真理。有的书由于要求提供证据,或者对某人关于宇宙性质的直觉是否具有真理性表示怀疑就被焚毁,有时还因此把书的作者活活烧死。狄俄尼索斯的秘术、伊西斯或奥塞利斯的符箓、对于太阳的崇拜或对于一只圣牛的崇拜,通过凝视自己的脐孔或在早餐前使自己害病而获得的知识、从桌子腿上和从心灵体的外流得到的启示等等在当时都已经证明是洞察宇宙、上帝和绝对真理的本质的一些有效方法。一个人的强烈信仰既然已经成为衡量真理的尺度,竟然还有一些可耻的家伙仍然企图运用自己的理性,而且十分懦弱地承认自己不知道死亡时会遇上什么情况,不知道为什么无数星星会闪耀于空间、不知道自己的狗是否有不朽的灵魂、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会有邪恶的事、不知道全能的上帝创造宇宙之前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宇宙灭亡之后还要做些什么——很难让这样的蠢货进入有识之士和体面的哲人之林。”——《骗术!骗术!》第166页这种神秘主义和抛弃理性思维的倾向不仅是群众不安定和政治不安定的标志;而且还深深地渗透到科学结构本身中去。从事实际工作的科学家可能一如既往地坚决予以否定。但是,在十八、十九世纪已经为人们所不齿的一些科学学说、特别是涉及整个宇宙或生命的本质的形而上学的和神秘主义的学说,正在试图重新赢得科学界的承认。
  科学和社会之间的交互作用 我们不能再无视这样的事实:科学正在影响当代的社会变革而且也受到这些变革的影响,但是为了使这种认识多少具有实在的内容,我们需要比以往更仔细地分析两者之间的交互作用。在着手进行这种分析(这是本书主要任务之一)之前,研究一下目前流行的关于科学具有什么性质和科学应该具有什么性质的各种看法,是有益的。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我们可以称之为理想主义的科学观和现实主义的科学观。在第一种观点来看,科学仅仅同发现真理和观照真理有关;它的功能在于建立一幅同经验事实相吻合的世界图象。
  这和神秘主义的宇宙论的功能有别。只要不忘记它的真正目标,如果它再具有实用价值的话,那就更好了。第二种观点则认为,功利是最主要的东西;真理似乎是有用的行动的手段,而且也只能根据这种有用的行动来加以检验。
  科学作为纯思维 上述两种观点是两个极端:两者都有一些变通的观点,而且两者之间还存在着很多的共同点。持第一种观点的人们不承认科学有任何实用的社会功能,或者至多认为:科学的社会功能是一个比较次要的和从属的功能。
  他们为了替科学的存在辩护而提出的最常见的理由是:科学本身就是目的,科学就是为认识而认识的纯认识。这种观点在科学史上起了重大的、但并不是完全有益的作用。它在古典时代是一种占据支配地位的观点,柏拉图的话对这种观点作了完善的表述:“问题在于:学术工作的比较主要和比较高级的部分,究竟是不是便于我们对至善的本质形态加以观照。照我们看来,这是一切事物的倾向。这种倾向强迫灵魂转移到包含着真实的实在的最幸福的部分的那个领域中去,而灵魂能见到这个真实的实在则是具有头等重要性的。”——《理想国》第七卷。
  现代人在陈述这种科学观时,并没有说它是科学所以有存在权利的唯一理由,而只是说它是科学所以有存在权利的主要理由。他们认为科学是一种手段,可以用来找出答案,以便回答人们在宇宙和生命的起源、死亡和灵魂永存的原由等方面可能提出的一些最深刻的问题。把科学用于这一目的是自相矛盾的;因为这样做就是把科学所“无法”知道的事物,而不是把科学所确立的真理当作有关宇宙的种种论断的根据。既然科学无法说明宇宙如何形成,宇宙想必是由一个有智慧的造物者所创造的。既然化学无法合成生命,生命的起源当然就是一个奇迹。量子力学的不确定性本身变成了人类自由意志论的根据。这样,人们就把现代科学变成古代宗教的同盟军,甚至在很大程度上使它成为宗教的代用品。在伯明翰主教和英奇教长协助之下,通过秦斯、爱丁顿、怀特海和J.S.霍尔丹的努力,一门新的、科学的神秘宗教正在建立起来。这种宗教的基本观点是:绝对价值在不断地被创造出来,这个演进过程的顶点就是人类的出现。把科学这样地用来为基督教教义辩护在目前的社会中无疑也是科学的社会功能之一,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为什么要有科学,因为用简单的直觉也能找出同样令人满意和同样无法证实的答案来回答宇宙问题。把科学应用于现代派宗教中,实际上就是明明白白地承认科学在一般文化中的重要性。任何宗教观点都至少得要用科学术语来加以阐述而且要不违背当代科学理论的确凿成果,否则这种宗教观点就不可能在知识界站住脚。
  理想主义的科学观的最温和的变种认为:科学简直就是人们的智慧和教养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当代科学知识也和当代文学知识一样为上流社会所不可缺少。当然,事实上,至少在英国,情况决不是这样的,不过教育家们往往想单单用这种理由来为科学的存在辩护,从而把科学融化到一般人文主义中去。例如,伟大的科学史作家萨尔顿就发出呼吁,要求把科学人道化:“要想使科研劳动人道化,唯一的办法是向它灌注一点历史精神,即崇敬过去的精神——崇敬世世代代一切良好意愿的见证人的精神。不论科学变得多么抽象、它的起源和发展过程本质上都是同人道有关的。每一项科学成果都是博爱的成果,都是人类的德性的证据。人类通过自身努力所揭示出来的宇宙的几乎无法想象的宏大性,除了在纯粹物质的意义上以外,并没有使人类变得渺小;反而使人类的生活和思想具有更深刻的意义。每当我们对世界有了进一步理解,我们也就能够更加深刻地认识我们和世界的关系。并不存在着同人文科学截然对立的自然科学:科学和学术的每一门类都是既同自然有关,又同人道有关。如果你指出科学对人道的深刻意义,科学研究就变成了人们所能创造的最好的人道主义工具;如果你排除了这种意义。单纯为了传授知识和提供专业训练而教授科学知识,那么学习科学,就失去了一切教育价值了,无论从纯粹技术观点来看起价值有多大。如果不结合历史,科学知识就可能危及文化;如果把它同历史结合起来并用崇敬过去的精神加以节制,它就会培育出最高级的文化。”——《科学史和新人道主义》第68页。
  这种对科学功能的看法和古典哲学家们的观点的共同性在于:两者都认为,科学是单纯的智力活动,同客观宇宙有关(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而不涉及数学、逻辑学和伦理学的更纯粹的观念,但仍然是以严格的观照方式研究宇宙的。尽管许多科学家本身都持有这种观点,它本质上是自相矛盾的。
  假如科学的功能在于为了观照宇宙而去观照宇宙,那么我们今天所说的科学根本就不会存在了,因为极其粗略地阅读一下科学史就会知道:促使人们去作科学发现的动力和这些发现所依赖的手段,便是人们对物质的需求和物质工具。人们所以如此成功地并且如此长期地坚持这一观点,只有一个解释:科学家们和科学史家们忽视了人类的全部技术活动,尽管这些活动至少也如同伟大的哲学家们与数学家们所从事的抽象思维一样,和科学有许多共同点。
  科学作为一种力量 与上述看法对立的观点把科学看作是一种通过了解自然而实际支配自然的手段。这种观点虽然遭到反对,但却普遍存在于古典时代。罗吉尔·培根和文艺复兴时代的人们明确地指出这种观点是希望的所在,不过最先以现代方式对这一科学观加以充分阐述的是弗朗西斯·培根:“人类获得力量的途径和获得知识的途径是密切关联着的,二者之间几乎没有差别;不过由于人们养成一种有害的积习,惯于作抽象思维,比较万全的办法还是从头开始,阐明各门科学是怎样从种种和实践有关的基础上发展起来,起积极作用又怎样象印戳一样,在相应的思辩上留下印记并决定这种思辩。”至少有两百年,这一直是占统治地位的科学观。
  “那么培根对自己提出了怎样的目标呢?用他自己说过的一个强调的词来说,便是“果实”,这便是增加人类幸福和减轻人类痛苦。这便是改善人类的境况。……这便是不断为人类提供新方法,新工具和新的途径。这便是他在科学的一切部门,在自然哲学、立法、政治和道德等方面所进行的一切思考的目标。培根的理论的关键就是“功用”和“进步”两个字眼。古代哲学不屑于对人有用,而满足于保持停滞不前的状态。它主要研究道德完美的理论,想去解决无法解决的谜团,想去规劝人们到达无法达到的心理境界。这些理论是如此崇高,以至于永远不过是理论而已。它无法屈身从事为人类谋安乐的低贱职能。一切学派都把这种职能看做是有失身分的;有的甚至斥之为不道德的。”麦考利在维多利亚时代的第一年便是这样写的。正像在当时绝大多数持进步观点的人们一样,他认为,科学的功能便是普遍造福于人类:“随便问一个培根的信徒,新哲学(在查理二世时代,人们是这样称呼科学的)为人类做了什么,他就会立即回答说:‘它延长了寿命、减少了痛苦、消灭了疾病、增加了土壤的肥力、为航海家提供了新的安全条件、向战士提供了新武器、在大小河流上架设了我们祖先所不知道的新型桥梁、把雷电从天空安全地导入地面、使黑夜光明如同白昼、扩大了人类的视野、使人类的体力倍增、加速了运行速度、消灭了距离、便利了交往、通信、使人便于执行朋友的一切职责和处理一切事务、使人可以坐着不用马拖曳的火车风驰电掣般地横跨陆地、可以乘着逆风行驶每小时时速十浬的轮船越过大洋。这些只不过是它的部分成果、而且只是它的部分初步成果。因为它是一门永不停顿的哲学,永远不会满足、永远不会达到完美的地步。它的规律就是进步。昨天还看不到的一点就是它在今天的目标,而且还将成为它在明天的起点。’”——《论培根》。
  幻想的破灭 一位现代的麦考利对于科学的成果会有不同的、更有说服力的看法。他可以指出现在人类已经有了一百年前根本无法想像的物质享受和力量、现在人类在征服疾病方面已经取得了真正伟大进展、现在人类已经有可能永远免受饥馑和瘟疫的威胁,但是他将不得不承认:如同古代道德学解决不了人人有道德的问题一样,现代物质科学在事实上也解决不了普遍富裕和幸福的问题。战争、金融混乱、千百万人所需要的产品被人甘心情愿地毁掉、普遍的营养不良现象、比历史上的任何战争都更可怕的未来战争的威胁等等,这些都是我们在描绘现代科学成果时必须指出的现象。所以无怪乎科学家们自己也越来越不相信科学发展本身会自然而然地使世界变好一点了。例如,艾尔弗雷德·尤因爵士1932年以主席身分向英国促进科学协会致词时就说过:“我们感到,当代思想家们对所谓机械的进步的态度已经有了变化。赞美之中兼有批评;满足的情绪已让位于怀疑的心理;怀疑又变成了惶恐。正如一个人走了一大段路之后才发现自己拐错了弯一样,大家都存在着徬徨失望的情绪。要回头走是不可能的:以后怎样继续走下去呢?如果沿着某一条路走下去,会走到什么地方呢?一位鼓吹应用机械的人士表达了幻想破灭以后的某些失望情绪还是情有可原的。他此刻正以这种情绪冷眼旁观着过去使自己感到无限喜悦的新发现和新发明的壮观行列。人们不可能不问:这个宏大的行列将走向何方?究竟它的目标是什么?它对人类的前途可能产生什么影响?这个壮观的行列本身就是现代的事物。一个世纪之前,它才初具规模,还没有取得今天使我们相当敬畏的势头。众所周知,工业革命是从英国开始的;英国在一个时期中,一直是世界工厂。但是不久新的习惯不可避免地蔓延开来了,现在所有的国家,甚至中国也多少有点机械化了。工程师的丰硕成果遍及全世界,把过去从来没有过的、也从来不敢想象的人才和力量赐给世界各地。这些礼物当中有不少无疑是有益于人类的,使生活内容更为充实,使生活面更为广阔,使生活更为健康,使生活享受其和乐趣更多,使生活中更加充满物质所能促进的一切幸福。但是我们深深地明白:工程师的才能已经被严重滥用而且以后还可能被滥用。就某些才能而论,既存在眼前的负担,也存在潜在的悲剧。人类在道德上,对这样巨大的恩赐是没有准备的。在道德缓慢演进的过程中,人类还不能适应这种恩赐所带来的巨大责任。在人类还不知道怎样来支配自己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授予支配大自然的力量了。
  我没有必要详细论述现在迫切要求我们注意的各种后患。我们知道:在国与国的关系中,就象在人与人的关系中一样,为了保持和睦,就得把自己的自由稍微牺牲一点。如果要使世界维持和平并且让文明存在下去,就得放弃对于国家主权的普遍偏爱。地质学家们告诉我们:他们能够从进化史中查出某些已经灭种的物种的痕迹。
  这些物种正是由于拥有充足的和有效的防身器官和攻击器官才遭到灭亡的。这里包含着一个应该在日内瓦加以考虑的教训。不过,生活的机械化还有另一个方面,也许不那么为人所熟知,我愿冒昧地在这里最后谈一谈。
  不但在工业生产中,而且在我们的一切工作中,甚至在耕地这种简单的工作中,机械都越来越代替了人力。
  其结果,人类就发现:一方面他们有了原来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无数财产与机会,另一方面,他们在很大程度上也被剥夺了一个无法估计的福份,即劳动的必要性。我们发明了能进行大量生产的机器,并为了降低单位成本而大规模发展生产。机器几乎是自动地不断吐出产品,工人在创造这些产品时并不起什么作用。他们已经丧失了工匠的乐趣、丧失了过去在认真运用自己的技艺、仔仔细细创造产品的过程中所感到的快慰。他们还常常遇上失业,而失业比做苦工还要悲惨。虽然各国都力图建立关税堡垒以便至少保住国内市场,生产过剩的互相竞争的商品仍然充斥全世界。……有些人的确一片好意,诚心诚意地要帮助人类利用自然资源,但是我们必须承认:即使是他们的这种和平性质的活动也有其坏的一面。
  补救之道何在?我是不知道的。有人可能设想出一个遥远的乌托邦。在那里,劳动和劳动果实都得到完善的调节,就业机会、工资收入和机器所生产的一切产品都实行公平分配。即使做到这一点,问题还照样存在。人类把差不多全部的劳动担子都推给不知疲倦的机器奴隶之后,如何去消磨自己得到的余暇?他们敢不敢希望自己在精神面貌上取得极大进步,以至学会妥善使用空闲时间呢?上帝是允许他们争取并达到这一目的的。他们只有通过探索才能找出办法来。我决不认为人类由于培育了工程师的创造才能就注定要衰亡。毕竟,这种才能是人类同上帝最相象的才能之一。”——《自然》杂志,第130、349,1932年版。
  出路 有些人对挽救不可救药的人性感到完全绝望而放弃科学事业。另外一些人则更加潜心从事实际科学工作,根本不去考虑它对社会所产生的一切后果,因为他们已经事先知道这些后果可能是有害的。G.H.哈迪关于纯数学有一句名言,只有极少数幸运儿才能象他这样说:“这一科目毫无实用价值;这就是说:不能直接用它来毁灭人的生命或者用它来加剧目前财富分配不均的现象。”不少人接受了一种主观的而又有点玩世不恭的观点,认为从事科学就是象打桥牌或猜字谜,不过对热衷于此道的人来说,比打桥牌或猜字谜更有刺激性更有趣而已。从某种意义来说,这种观点肯定是有些道理的。任何一位从事实际工作的科学家,都必须真正能欣赏自己所从事的具体工作并感到乐在其中。这种欣赏本质上无殊于艺术家或运动员对自己的活动的欣赏。卢瑟福过去一直把科学区分为物理学和集邮两类,不过要是把这个类比贯彻到底的话,就要把它简化为“摆弄机器”和搜集邮票了。
  科学对社会的重要性 上述这些主观的看法并不能向我们说明整个科学的社会功能是什么。我们不能指望仅仅通过考虑科学家怎样看待自己工作和他们希望别人怎样看待他们的工作而找到答案。他们可能对自己的工作感到乐在其中,可能感到这是一种高贵的职业,或者是一种有趣的消遣,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为什么科学在现代世界中得到巨大发展,也不能说明为什么它会成为今天世界上许多最能干最聪明的人们的主要职业。
  科学显然已经取得了巨大的社会重要性。这种重要性决不单单是由于对智力活动的任何估价而产生的。科学现在肯定不是直接用于造福人类的。我们有必要去查明,科学实际上被用于什么目的。这项研究属于社会和经济性质而不属于哲学性质。
  作为劳动者的科学家 我们必须认识到:科学之所以能够在它的现代规模上存在下来,一定是因为它对它的资助者有其积极的价值。科学家总得维持生活,而他的工作极少是可以立即产生出产起来的。科学家有独立生活资财或者可以依靠副业为生的时代早已过去了。用前一代的一位剑桥大学教授的话来说,科学研究工作已经不再是“供一位英国绅士消遣的适当工作”了。美国若干年以前进行的一次调查统计说明,在这个国家的二百名最著名的科学家当中,只有两个人是富有家财的,其余的人都担任有报酬的科学职位。今天的科学家几乎完全和普通的公务员或企业行政人员一样是拿工资的人员。即令他在大学里工作,他也要受到控制整个生产过程的权益集团的有效控制,即令不是在细节上受到控制,也是在研究的总方向上受到控制。科学研究和教学事实上成为工业生产的一个小小的但却是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我们就是要在它对工业的贡献中来找寻科学当前的社会功能。
  以盈利为目的的科学 包括特殊的政府军事工业和最古老的产业(农业)在内的工业的发展历史显示:朝着提高生产效率,因而也就是朝着提高利润的方向改变工业生产过程的重要工作,目前几乎完全是通过把科学加以应用来进行的。随着科学的应用而产生的三大技术上的变化是:生产自动化不断提高、由于杜绝浪费而使原料得到更好利用、由于周转加速而节约投资费用。不过自动化机器资本费用的不断增加大概可以抵销最后一个变化的效果而绰绰有余。一般说来,结果总是生产的经营成本降低。更常见的情况是,经营成本不变但却扩大了生产。因而科学就成为其他降低成本的办法——工业组织管理、提高工人劳动强度或降低工资等——的补充。利用科学的程度取决于科学同上述其他办法比较之下的相对优点。这些优点是实实在在的,但有其局限性,不过由于生产者的保守性,这些优点并没有得到充分利用。所以,不管科学在发展过程中受到多大的阻碍,要不是由于它对提高利润有贡献,它永远不可能取得目前的重要地位。假如工业界和政府的直接和间接补贴终止的话,科学的地位会立即变得起码和中古时代一样低。根据这个实事求是的考虑,人们根本没有可能象伯特兰·罗素等唯心主义哲学家们所希望的那样,一方面不断发展科学。另一方面又不同时发展工业。把工业在供应仪器设备和提出有待解决的问题方面对科学所作的巨大贡献撇开不谈,科学也不可能从任何其他来源获得充分经费。在社会主义经济中,这种联系会继续存在下去,因为在那里,随着科学为利润服务的弊病的消除,为了造福人类而最大限度地发展生产就变成头等必要的大事了。这样就有必要使科学同工业、农业和卫生事业空前紧密地结合起来。
  科学机构 在前一个世纪中,由于工业和科学之间具有这种联系,科学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为一个可以同宗教或法律机构相提并论、甚至更为重要的机构了。它也同另两种机构一样,是依存于现存的社会制度的。它的人员主要也是从同一部分居民中来吸收的,它还浸透了统治阶级的思想。不过它也在很大程度上有了自己的组织系统,自己的历史和自己的观点。人们通常很容易把这种科学机构的继续存在视为理所当然的;由于科学同工业联系在一起,在过去取得了如此巨大的进展以后,人们就认为这种进展会自动地继续下去。
  其实认为科学会继续发展不见得比认为工业会持续发展更有道理。过去短短几年的事态表明:根据自己对近年趋势的肤浅考察去预测经济发展前途是多么靠不住。应该有一个更为深刻而长远的观点。
  科学能够存在下去吗? 我们已经看到各种机构在历史进程中产生、停滞不前和消灭的过程。我们怎么知道科学不会遇到同样的命运呢?事实上,在现时代以前,历史上也有过一次极其伟大的科学运动,那就是古希腊时代的科学,它也有过自己的机构,但是早在孕育它的那个社会本身毁灭之前,它就消失了。我们怎么知道现代科学不会遇上同一情况,而且的的确确在此刻还没有遇上同一情况呢?在回答这些问题时,只去分析目前科学的状况是不够的。要了解整个科学史才能作出完满的回答。不幸,还没有人写出或者还没有人准备写出一部科学史,来叙述科学作为一种与社会和经济情况有关的机构的历史。现有的科学史只不过是伟大人物及其成就的一种虔诚的记录,也许用来鼓舞青年科学工作者是适宜的,但是用它来了解科学作为一种机构的成长情况则不相宜。不过如果我们要了解象目前所存在的科学机构的意义和它同其他机构以及同一般社会活动的复杂关系,我们就必须设法写出这样一本历史。指明科学的前途的线索在于它的过去。不论多么草率,我们只有在考察了它的过去以后,才能够开始判断:科学现有的社会功能是什么和科学可以有的社会功能是什么。
第二章 科学的历史概况
  科学、学术和手工艺
  我们现在所说的科学是比较晚近的产物。它在十六世纪才具体形成,但是它的根源可以一直追溯到文明的萌芽时期,甚至可以进而追溯到人类社会的起源期。现代科学具有双重的起源。它既起源于巫师、僧侣或者哲学家的有条理的思辩,也起源于工匠的实际操作和传统知识。直到现在,人们重视科学的前一方面远远超过后一方面,结果,科学的整个发展就显得比实际情况更富于奇迹色彩。人类的理论活动和实践活动的交互作用是帮助我们理解科学史的一把钥匙。
  原始的科学 毫无疑问,科学的这两方面曾经一度集中于同一个人身上,那时人人身兼巫师和工匠两职。原始生活的巫术方面和技术方面都有同一目标:要主宰外部世界,不管他们对这个外部世界是怎样设想的;要取得食物并且避免痛苦与死亡。我们现在所使用的技术,至少有三分之一肯定是旧石器时代人类的技术:打猎、设置陷阱、烹调、制革、皮毛加工、石料、木料和骨料的加工,绘画。这一切都比动物阶段有了巨大进步,而且是靠了社会和语言的发展才做到的。
  可是人类同自然界最早的接触几乎谈不上有什么科学性质。
  人类在最早同自然界接触的时候,一定是先接触到自然界中同他有最直接关系的事物,即他自己的那一群人,他需要用来作为食物和用来加工制成其他产品的动植物。我们现在知道:这些是自然界中最复杂的部分,我们至今在很大程度上还无法用纯科学技术加以控制。所以,太古人以大不相同的方法来应付它们是不足为奇的,而且事实上也是绝对必要的。
  实际上,应付其他的人,动物和植物的办法就是依靠社会的生产性协作,逐渐改良人本身的动物行为机制。在另一方面,理论则是随着语言而开始产生的纯社会的产物。因此,最初人们不可避免地要从社会行为的角度来解释外部世界,也就是说,把动植物甚至无生命的东西都看作是人,理应受到部落非正规成员的待遇。在这个阶段中,逻辑和科学思想不仅是不可想象的,而且也是毫无用处的。
  农业和文明 随着农业的产生就发生了人类社会中的第一次大革命。它开始于近东的某一小小的地区,然后缓慢地扩大到世界其他部分去。这个缓慢过程至今仍在继续之中。
  农业和一些新技术密切相关——驯养家畜,纺织,陶瓷生产和不久以后随之产生的对金属的利用。由于农业的发明而破天荒第一次有可能建立起来的两种社会结构,即贸易和城镇,对科学的发展更为重要。一种生产食物的新方法可能而且的确常常生产出一定数量的剩余食物,可以贮存和运输而不变质,这样就使越来越多的人有可能脱离生产食物的劳动而生活。这也使人们有可能到远处去觅求非食物的其他物质(开始时是孔雀石和琥珀之类的巫术用物品,接着是金属和建筑材料,)并运往农业中心。这样,贸易的办法就从更原始时期的礼仪性质的礼品交换中不知不觉地产生出来了。可是即使在物物交换的情况下,贸易也需要某种标准,于是度量衡和数第一次有了重要的实用价值。随着度量衡和数的使用,也就有可能把智力活动直接用于实用目的,这样就产生了一种并不是完全脱离实践的理论。度量衡和数需要有比记忆力更牢靠的记录,因而就产生了书写的技术。它开始时用于记帐,进而用于一切记录,并且使社会具有了在时间上前后连贯的面貌。从此,社会就再也没有丢失这种面貌。不久一切现代的贸易形式——信用、汇票、贷款和利息——就产生了,随之又产生了相应的数学。所以至少早在公元前4000年,商人和他的职员就已经必需拥有相当完备的算术和代数知识。
  城镇和工匠 后来,贸易使许多村庄连成一起,不久就出现了城镇。城镇依靠许多村庄的余粮过活,并生产工具和奢侈起来同乡村交换。在城镇里,手工艺、特别是冶金工匠的新工艺,在经常很急迫的武器需求的刺激下,有了发展的机会。因为这时农业已有可能累积大量剩余粮食,战争和征服变得有利可图了。这些古代的城镇工匠约在公元前6000至4000年之间为我们留下了至今仍在使用的大部分生活技术:设有房间和炉灶的永久性的木石砖瓦结构房屋,浴室和排水设备,有轮子的车辆和船只,以及最简单的机器:斜面、滑轮、机床和螺丝。所有这一切都需要人们对力学和物理学有相当的了解。至于冶金工匠,他们还需要懂得化学。我们不知道人们当初对科学的理解是清清楚楚的,还是含含糊糊的:我们除了看到他们生产的物品外,没有看到什么记录。不过在公元前4000年至公元1500年之间那些技术相对停滞不前的局面说明,促成这些技术的产生的科学知识可能比我们所知道的要多。因为在那期间,尽管文明屡经变迁,除了数量和样式之外,技术传统大部分都原封未动地保存下来。
  僧侣和工匠之间不幸的分家 当然,可能是由于文明的创造者已经十分妥善地找到了解决生活主要问题的办法,因而就没有什么力量推动后来人去加以改变。阻挠发展的可能是连绵不断的战争和不安定,不过另一个原因可能是:随着城市的兴起,实干家工匠和词令家僧侣之间第一次开始分家了。在许多世纪中,文字工作几乎完全是由僧侣包下来的;僧侣们的生活优于工匠而且更受人尊敬,因而能吸引最有才智的人。对生活有保障、毋需关心世俗之事的人来说,神学和形而上学是一种游戏,就象科学那样的有趣。理论家和实干家之间的界限一旦确立,物质上的进步和科学的发展都会变得困难、不肯定而且容易衰落。
  天文学 幸而理论和实践还能继续在天文和医学两个领域里相遇。天文学对农业这项根本性工作、对制订历法都有实用价值,商人和航海家也需要利用天文学来区别星座以便导航。但是决不能让农民或商人自己去掌握天文学;它不但过于艰深,而且涉及上界之事,涉及掌握人类命运的神的领域。因而必须让僧侣们去解释和预告神的意志。占星术推动了精密而系统的观察,大大有助于天文学和一般科学。天文学是初等数学可以对外部世界现象给予有效解释的唯一领域,当时,只运用智力还不足揭开工匠活动中所包含的过于复杂的科学道理,不过天体的运动似乎是完全按几何学规律进行的,可以加以推导。这就需要进行观察和计算,而且也需要在各地都驻有天文学家长期进行工作,期限之长远远超过一个人的生命(这一点对我们的研究目的来说是很重要的)——这种情况就意味着需要有大帝国和稳固的政府。作为一种机构的科学事业是在寺院的天文观察所中诞生的。众星的运动是有规律的;行星和月球的运动极为复杂,迫使天文学家们进行愈来愈艰苦的努力来加以解释。几何学的主要轮廓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完成的。
  医学 医学的情况就不那么幸运了。人们对于某种医治疾病的方法的需要比对于天文学的需要更为急迫,不过医疗取得成功的机会必然要少得多。在上一世纪中叶以前,医生实际上还不可能明白自己为了行医所必须了解的基本生理学和化学现象。的确,在外科方面可以采取一些有效的措施,在护理方面也可以运用某种常识,所用药物的一小部分偶而也可能有些好处。不过,尽管医生有学问,他作为一个医务人员的主要任务仍然是使病人怀抱希望并使家属觉得尽了责任。由于医生侍候的是有钱有势的人,所以一开头医生就是从有特权和有知识的阶级中选拔的。由于有这样的出身,他们也的确想把他们的实践上升为某种理论。假如我们把希波克拉底药典等极少数有见地的著作除外的话,这些理论就都是一些比神学或哲学还可悲的胡思乱想,不过它们到底还是研究科学的一种尝试,我们的生物实验方法和科学教育制度在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这些医生们。
  希腊人和科学 随着希腊文明的兴起,有一段时间似乎可能已经产生了我们今天所说的科学。早期的希腊人,特别是埃奥尼亚地方的希腊人,本身都是出身于海盗的商人。他们既对实用感兴趣,又对理论具有孩子般的好奇心。这两种气质对于澄清我们对宇宙的认识是大有好处的。希腊人当然不是直接去探索宇宙的。他们只是不择手段地去获得古代世界的一切技术。他们有一个极大的有利条件,就是他们刚刚开始接触到这些技术,还有新鲜之感;因此,他们从一开始就可以撇开纯属传说和纯属神秘的东西,挑选出有用的、有启发性的东西。最近的研究告诉我们:古希腊人的科学成果极少是纯由他们创始的,很多是直接从巴比伦人和埃及人那里引进来的。例如,希腊人的天文学成就是在别人进行了几百年有系统观察的基础上取得的,而在那几百年中,他们还仅是毫无教养的野蛮人。
  哲学家们支配下的科学 但是理论家和实干家之间不幸的分家很快就变得十分明显了,到第五世纪,这种分家在希腊比在古代近东国家更加泾渭分明。这时,希腊人还在继续消化外来思想并在技术上取得某些进展,不过却得不到有权势者的赞助了。希腊各城邦已经把政治当作仅次于贸易和战争的切身大事了。为了从事政治活动,掌握语言技巧变得比掌握事物原理更为重要了。希腊人的最伟大的天才都是善于冥想的人物;他们设法理解客观世界,但仅仅是为了敬慕永恒的真理,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对于利用人的智慧去促成变革,都感到深恶痛绝;他们从城邦之间和各城邦内部各阶级之间的毁灭性斗争中,看到了太多这类变革了。所以柏拉图写道:“人们从事科学是为了认识那永恒的事物,而不是为了认识暂时出现、但不久就消失的事物。”——《理想国》第七卷。
  希腊文化复兴 随着亚历山大帝国和以后的希腊式城邦的建成,就开始发生了对这种观点的某种反动。亚历山大大帝的导师亚里士多德在自己的全面哲学中把实用因素和形而上学的因素结合起来,虽然他仅是通过后一因素对后代产生了影响。希腊的君主们喜欢比较实用的科学。这时的确也是希腊力学和数学的伟大时期,不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十分有限的,实际上只限于建筑和军事工程。围攻战和海战对机械制造技术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力学是天文学之后最容易以数学形式表述的学科。阿基米德本人就是一个伟大的技匠。他的工作表明:希腊人至少已完全掌握了静力学的原理了。
  不过,我们认为更重要的是这样一个事实:在亚历山大城,科学工作破天荒第一次组织起来了,而且是由国家来组织的。亚历山大城博物院是图书馆,大学和研究院三位一体的结合体;科学家由国家供养,再不必到各处去觅求衣食了。
  这个博物院的工作不久就蜕化变质,陷入故弄玄虚和神秘主义的泥坑。它依赖向君王们提供劳务存在下去。君王们的需要是很容易加以满足的;总有一大群奴隶随时准备去完成需要花费力气的工作。这一经济发展的时期也好景不长;各城邦不久就转入守势,希腊科学的最有前途的特征之一,对外国的好奇心,也消失了。只有文学、哲学和一点天文学存在下来。
  伊斯兰教 不过,虽然博物院蜕化变质而且不复存在了,建立这样一个机构的想法却继续传下去。在科学史的下一时代,即伊斯兰教称霸的时代(那个时代把不出成果的罗马帝国时代丢在一旁),几所类似的机构设立起来了而且也兴旺过一个时期。当伊斯兰科学事业方兴未艾之际,促成希腊科学事业的那种既对实用发生兴趣又对理论发生兴趣的现象又重新出现了。伊斯兰教远远比希腊哲学更带有注重物质的倾向。最受尊敬的穆斯林不是农夫,战士,僧侣或哲学家而是有道德的商人。阿拉伯人大事搜罗希腊、波斯和印度的比较带有理论性质的著作,但是他们也注意收集手艺人的,特别是药剂师和金工工匠的著作。炼金术对化学所起的有力推动作用不下于过去占星术对巴比伦天文学所起的作用。化学同天文学与数学不同。这是一门只有通过逐渐积累实验结果才能加以掌握的学科。它并不需要用全面的理论加以圆满解释。事实上,早期的化学理论并没有对古代冶金工匠操作过程中包含的道理作出什么重要的说明。当讲求实效的化学家想要取得某种结果时,他明白该怎么办,不过他却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方法所以奏效的真正原因。
  中世纪 伊斯兰和希腊的科学知识传入还处于野蛮状态的中世纪西方的过程是缓慢的。在很长一段期间,它在那里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开头,人们更需要的是通过阿拉伯文译本传入的希腊哲学著作,接着才对比较具体的科学成就有所需求。西方人先是输入东方工匠和商人的产品——丝绸,钢铁,宝石,香料和药品,过了好几百年才尝试同样地生产这些产品,才尝试去发现这些产品的来源地。我们只偶尔在学者中间(例如大阿尔伯特和罗吉尔·培根)发现有人对科学的重要性及其对人类的价值有所觉察。中世纪的社会已经摆脱野蛮状态,建成了相对稳定的社会制度了,不过这个社会制度却是以一种原始的经济为基础的,因而也不需要先进的科学,更不能为先进科学提供发展机会。并不是说没有什么发明创造;而是说这些发明无从发展起来。在意大利有人在十三世纪就发明了同哈格里夫斯式纺纱机基本上相似的纺织机,并且实际投入了使用,但是,不久行会就因其危及手工业者生计而予以禁止。
  中世纪社会正是由于十分成功地造成了停滞不前的状态因而也使得这种状态变得不稳定起来。社会秩序和安定有助于贸易,贸易使财富积累起来。财富的积累又同封建政府的经济不相适应。裂痕首先发生于意大利,现代的科学也是在那里诞生的。文艺复兴的经济方面和学术方面相互密切地发生作用。工商业仍照传统方式迅速发展,在此同时又重新发现了哲学的希腊本源,附带地也发现了科学的希腊本源。
  现代科学的诞生 科学和贸易理论与实践之间的不幸差距虽然还相当大,但在某些方面却弥合起来了。优秀的工匠依靠自己的手艺出了名,甚至跻身于富人之列。某些有学问的人和某些贵族竟然肯对机械技巧感到兴趣了。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城市里,画家、诗人、哲学家和从希腊流浪来的学者都聚集在银行家或巨商的宅第中。科西莫·德·梅迪契于1438年在佛罗伦萨创办了第一所现代科学院、它固然仅是一个柏拉图式的学园,但却无疑是一个冲破了经院界限的科学院,而且还是以后接着成立的许多科学院的典范。希腊和伊斯兰科学事业初创时的条件在这里也具备了,不过却存在着一个重要的差别。西欧是一个比较贫穷而且人口稀少的地区;它的统治者一心想发财致富,但都缺乏发财致富的天然手段。采掘贵重金属、战争和无殊于海盗行径的海外贸易是最现成的手段。可是中世纪的基督教世界却极度缺少古代帝国的那种人力资源。
  发明才能和学术的结合 发明才能就是在这时身价倍增。起初这种才能仅是工匠或水车工人的天然才具。小规模的采矿公司想要不吸收新的合伙人或者不支付雇佣工人的沉重工资,又能排水采掘矿砂,就只好自己去发明新机起来进行工作。不过后来,当封建王侯或巨商变成矿山、铸造厂和船只的主人时,他们自然要求助于有教养的人们,即技匠和数学教授们,或者不如说后者乘这个机会毛遂自荐。下面列举的列奥纳多·达·芬奇写给米兰公爵的信可以作为一个烩炙人口的例子。他在信中提出要制造一大批各式各样新式军用机械,要去管理排水和土木工程。并且还添了下面一句话作为补充:“我善于雕刻大理石像、铜像及石膏像;我的绘画能力亦不亚于任何人。”实际上,他大概是由于仪容和歌唱能力而受宠。这事本身说明廷臣、学者、军人和机械匠等行业是多么接近。这一情况在中世纪是不可能存在的,在古典时期的古代,也同样是不可能的。
  技术进步 技术发展本身必然是缓慢的,这并不是由于个人无法改进它,而是由于他们无法将这种改进传给后人。
  由于保密的必要性,由于个人技能无法传授,由于在行会支持下不那么成功的对手们的嫉妒愈形加剧,技术发展慢得无以复加。更有力的因素也许就是无法找到足够的资金来实施新的生产方法。什么地方有一批受过科学和数学训练的人,通晓历史,得到当代最重要的保护人的支持,而又对于手工业加以注意,什么地方就一定会出现崭新的前景。在科学院工作的科学家从一开头就没有工匠们所遇到的种种困难。他们身为王侯或富翁的谋士,因而可以激发起王侯或富翁的兴趣,使他们愿意推行各种计划而不顾行会的反对。
  在手工艺知识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科学 不过哲学刚刚进入实用领域时对生产方法所产生的影响并不大,相形之下,由于人们研究这些生产方法而对现代科学的发展产生的影响反而更大一些。有学问的人不仅对自然感到兴趣,对人类的劳动产品也感到兴趣,而且他们并不是以希腊人的纯粹思辩的方式来这样做,而是力求改善劳动产品以造福人类,起码也是要为他们的保护人谋利益。一位人文主义学者阿格里科拉的毕生工作便是这一过程的典型例子。他是梅朗克松和艾拉斯谟的朋友,毕生从事于矿工生涯的研究,自己也成为一个矿主,还写了一篇有关采矿问题的著名论文,题为《金属学》,内容持平而全面。在它以前和以后的技术手册没有一本比得上它。他对矿工和铁工的传统操作技术所作的描述,为科学的地质学和化学打下了基础,但是历史并没有载明他对矿业的兴趣使矿业发生了什么具体变化。事实上在工业革命时代以前,十六和十七世纪的科学研究成果始终没有转化为技术,只有一个例外——航海事业。
  意大利和第一批科学学会 最初,文艺复兴时代的科学家都是单独工作的,或是几个人在某一大学城或者某一王侯的宫廷中偶尔碰在一起共同合作的。他们通过函件互通情报。由于他们人数极少,谁都能够很快地获悉任何一项新发现或新理论。大家一开头就有通过合作来更有效更迅速地取得进步的愿望,可是实行起来却不容易。意大利仍然遥遥领先。除了刻卜勒之外,十五、十六和十七世纪初叶的大发明家全是意大利人或是意大利培养出来的人。有一个时期,在欧洲只有意大利的大学,特别是帕杜亚大学和波伦亚大学不具有明显的经院倾向和反科学的倾向。1601年在罗马建立了第一所科学研究院林切研究院。不过不到三十年,意大利就让西班牙夺去了它在精神上和政治上的独立,又让北欧国家夺去了它在商业上的霸权,因而也肯定地放弃了它在科学活动上的领先地位。
  荷兰、英国和皇家学会 北方各国的情况则有所不同。它们是方兴未艾,而不是日薄西山。由伟大王公来提倡科学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商人和制造商的时代即将到来。先是荷兰,接着是英国,都开始关心新的学问。因为新学问对于航海事业和作战已经作出很大贡献,人们还希望它对各行各业也会同样地有用。发展新科学的工作不能交给赞助人或大学去管;这项工作应当由团结一致相互支援的有身份的科学家们自己担任起来。因此,1645年在英国产生了一个“无形的学院”。它在王政复辟之后成为皇家学会。1631年在巴黎埃田恩·帕斯卡尔厅举办的私人性质的讨论会,也同样在1666年被承认为皇家科学院。培根曾经是这些事业的先驱。这些机构从一开始就具有《新大西岛》的强烈的实用目的。正如雷恩所起草的皇家学会章程草案所说的那样:“我们明白,再没有什么比提倡有用的技术和科学更能促进这样圆满的政治的实现了。通过周密的考察,我们发现有用的技术和科学是文明社会和自由政体的基础。它们通过奥菲士的魔力把众人组织成城市,结合为行会。这样,通过把好几种技术和工业生产方法汇集起来,就可以用互相交流的办法使全体都学会每个人的特殊才能;因而,脆弱人生的种种痛苦和劳累就可以通过同样多的各种现成办法,来消除或者减轻;于是财富和富足便会按照每人的勤劳,也就是按每人的功绩,公平分配给每个人。
  无疑地,建立城市所依据的那一方针也会使城市富裕壮大起来:因为促使人们愿意聚居的上述引诱力不仅使一个国家人丁兴旺,而且使它变得比一个人口较多但却较为野蛮的国家更为富强;可以增加人手,也可以通过技术改善劳动使少数人能掌握技术,两者效果一样。
  因此,我们的理智告诉我们,我们自己在国外旅行的见闻也充分证明:我们只有增加可以促进我国臣民的舒适、利润和健康的有用发明,才能有效地发展自然实验哲学,特别是其中同增进贸易有关的部分;这项工作最好由有资格研究此种学问的有发明天才和有学问的人组成的一个团体来进行。他们将以此事作为自己的主要工作和研究内容,并组成为拥有一切正当特权和豁免权的正式学会。”(皇家学会成立特许状序言;录自雷恩先生的第一份清样和草稿。)特许状序言本身以更为简短严肃的形式表达了这些想法:“朕获悉,一个时期以来,有不少一致爱好和研究此项业务的才智德行卓著之士每周定期开会,习以为常,探讨事物奥秘,以求确立哲学中确凿之原理并纠正其中不确凿之原理,且以彼等探索自然之卓著劳绩证明自己真正有恩于人类;朕且获悉他们已经通过各种有用而出色之发现、创造和实验,在提高数学、力学、天文学、航海学、物理学和化学方面取得了相当的进展,因此,朕决定对这一杰出团体和如此有益且堪称颂之事业授予皇室恩典,保护和一切应有的鼓励。
  新发现和航海术 不过就近其实际效果而言,皇家学会接近于斯威夫特所写的《拉其他》①而不类乎培根的《大西岛》。人们对工业进行了很好的研究,但却提不出什么改进办法。十七世纪的科学的伟大成绩是为弄清物理学和化学的基本事实开辟了道路。只有天文学方面的工作,由于牛顿集伽利略和刻卜勒研究成果之大成而终于有所成就。天文学在十七世纪尤其具有巨大的经济重要性。环球航行,世界贸易,建立殖民地的事业都是方兴未艾。在这方面,天文学家的图表,物理学家的钟摆和平衡轮钟都意味着可以及时拯救船只和货物,可以征服远处海外的帝国。在英国,第一个受国家津贴的科学机构是格林威治的皇家天文台。
  第一批科学家 十七世纪标志着业余科学家到专业科学家的过渡。皇家学会的大部分成员都是乡下绅士和城市中的活跃人物,不过其中也包括一些大贵族,甚至包括国王自己在内。对他们大多数来说,皇家学会会议只是一种娱乐,也许可以从中听到一些有益的点子。但是除了这些人以外,还有学会的工作人员们,胡克和他的助手们以及秘书奥尔登伯格。他们是依靠科学工作为生的,至少是部分地依靠科学工作为生的。对他们来说,科学工作是他们生活的主要事情。
  牛顿和虔信派贵族波义耳大致也同样是现代意义上的科学家。
  牛顿时代 十七世纪的科学工作十分成功,但其成就的性质殊出意外。科学并没有象培根原来所希望的那样,立即使人类的需要得到满足,但是,主要是通过牛顿的工作,科学已经确立了自己的地位,成为在力学和物理学领域进行定量计算的非常有效的方法。牛顿方法把一切东西都归结为受到各种力的作用的密实粒子,在当时似乎象培根的归纳法和笛卡尔的逻辑几何学一样,为科学的进展提供了巨大的希望。
  除此之外,牛顿的方法还有一个巨大的优点:它至少在天文学和力学中是实际有效的。人们开始把牛顿的方法十分不恰当地应用于整个自然科学中去,甚至应用到神学和伦理学中去。认为人类单凭理性和计算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想法是十八世纪哲学的指导思想之一,它已经远远地超出了科学思想的范围。科学第一次变成了一个重要的文化因素;甚至对政治也产生了影响。十八世纪变成了一个理性的世纪,虔诚而保守的牛顿成为法国大革命的先驱。不过它对于科学的直接影响却是一场灾难。牛顿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工作,才华不及他的人似乎就不值得去做什么事了。
  科学和制造业
  十七世纪科学大昌盛的局面没有维持下去。它过份依赖于社会,政治和经济因素的特别有利的凑合,而且也过份依赖极少数人的天才。从1690到1750年是科学史上相对的空白阶段。这段时间足够用来消化十七世纪的伟大成就,但是这也足以使人们把这些成果忘掉。等到科学事业重新振兴的时候,它的环境又大不相同了。实际上,十七世纪的绅士和商人们也实在太一帆风顺了。资金扩大的正常过程和贸易的发展满足了他们的一切需要。他们不久就对科学这种玩意儿感到厌倦了。不过,一个由小制造商组成的新阶级正在抬头;他们利用在贸易战争中夺得的新市场和战争所造成的新需求,竭力推进新产品和制造新产品的新方法。十八世纪的科学研究一开始就同工业革命结下不解之缘。现在,问题已经不仅仅是请科学界对传统的工业生产方法进行研究了;这些方法本身也在改变,科学必须在这种变革中起一定作用。起先,它所起的作用还不是决定性的,因为只有在打破了行会的阻力、一方面提供了可供利用的资金,另一方面又提供了赤贫的工人,从而建立了资本主义之后,科学才第一次有可能在工业生产方法的变革中起决定性的作用。一向潜伏着的人类创造才能的大解放,主要并不是靠科学的训练或激励。工业革命初期的发明——采用自动纺织机器——主要应归功于一些没有受过教育的工匠,不过,一举解决了关键性的动力问题的伟大发明蒸气机却至少可以部分地归功于科学。
  蒸气机 蒸气机起源复杂;大炮和水泵可以说是它的前身。长期以来,人们就认识到了火药的潜在力量,因此,一再有人考虑到可以把火药用于战争以外的目的。当事实证明人们不能对火药加以控制时,人们自然就想去使用不那么猛烈的力量:火和蒸气。不过起先动力的需求是极其有限的。在大多数场合,风力和水车足敷使用。就象工业现在集中在原料来源地周围一样,当时,工业自然而然地集中在这种动力的来源地周围。可是采矿业就不那么方便了。矿山要设在矿石所在的地方,那里往往缺乏天然动力。要么就得花钱去使用畜力或人力,要么就得完全停止生产。因而自然就产生了利用火力抽水的念头,可是武斯特侯爵所设想的一类粗糙办法却失败了,因为当时还不可能造出经得起蒸气压力的材料来。于是科学便插手进来了。托里拆利所发现的真空状态启发人们想起了一种能源。就算它很笨重,到底还是可以加以控制的。经过了帕潘等科学家的一番摸索后,军事工程师萨弗里和康沃尔锡矿工人纽科曼分别于1695年和1712年建成了第一批实用的蒸气机,可以把水从矿井中排出去而在经济上又划算。有了一种可以到处设立的能源,工业就可以摆脱一切地区性限制了,不过还得花上几乎一个世纪并经过瓦特彻底改良,蒸气机才做到经济上划算而被普遍采用。
  科学与革命 月社蒸气机和富兰克林在1752年发明的避雷针之类的科学的有效应用产生了很大效果,使讲求实效的人们不仅看清在科学中蕴藏有可以加以利用以谋取厚利的巨大力量,而且看清,为了利用它,就有必要深入探索大自然的秘密。十八世纪末叶,制造业开始对科学发生极大兴趣,而且科学的新进展大多数也都是发生在制造业中。工业革命时期的科学事业生根的地方是利兹、曼彻斯特、伯明翰、格拉斯哥和费拉德尔菲亚,而不是牛津、剑桥和伦敦。从事科学的人不再是乡下小绅士和教士而是持有不同见解的牧师和长老会会员。他们的赞助人也不再是贵族和商人兼银行家而变成了制造商。在十八世纪末叶,英国科学思想的实际中心不是皇家学会而是月社。它设于伯明翰。赞助者有博尔顿,威耳金森和威季伍德等人。参加者有瓦特,普里斯特利和伊拉兹马斯·达尔文等。不过,不仅工业领导人需要科学,主要技工也变得越来越需要起码掌握一些科学原理了。科学,至少在制造业地区,是需要列入教育计划中去的。不能期望各大学对此有什么作为;它们在十八世纪已经陷入空前严重的懒惰、无知和顽固的深渊中。于是在新的制造业地区的中心就设立了机械师研究院和图书馆以满足需要。第一所这类研究院出现于美国是很能说明问题的。富兰克林于1755年在那里设立了费城研究院。在曼彻斯特,伯明翰和格拉斯哥也设立了类似的机构,最后,一个同富兰克林相象但又略逊一筹的人物朗福德伯爵在伦敦创立了皇家科学普及协会。它后来成为所有这些机构中最负盛名者。1796年,他提出‘一项建议,要利用私人捐款在伦敦设立一个机构,以便向贫民施舍食品并使他们从事有用的职业,并且还向另外一些可能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廉价的食物。为此,要再设立一个机构,以便介绍和推广新发明和革新项目,特别是管理热能和节省燃料的方法以及有助于家庭的舒适生活和节省家庭开支的其他各种机械设备。’朗福德告诉他的朋友说:他‘深深地感到有必要提倡周济贫民,使之成为风尚。’为了实现他鼓吹的第一点建议,建立了改善贫民状况协会。关于设立一个研究机构的第二点建议另作处理,因为它‘十分突出,十分有趣而重要,不能作为任何其他现存的机构的附属部门,所以它必须单独设立而且必须具有应有的规模。’1799年,这个协会创立了,人们为这个‘群众性机构’向私人募集了捐款。‘该机构的宗旨是传播机械方面的有用的新发明和革新的知识,并且加速全面推广这些发明和革新;并通过定期举行哲学讲座和实验课程,来教授科学新发现的应用方法,以便改进技术和制造,并促进取得生活的舒适和便利的手段。’皇家学会主席约瑟夫·班克斯爵士任理事会主席,朗福德担任秘书。在阿尔比马尔街买下了一幢房子,把它的各个房间改成实验室,讲堂,办公室等等;还有一套房间供朗福德使用。‘雇用了一位出色的厨师以改进烹调技术——这是皇家科学普及协会的目标之一,而且还是一个比较重要的目标。’就象社会理想主义者所创办的一切其他机构一样,这个协会的性质很快就被窜改了。它不再致力于严格实现创办者所提出的目标,而是致力于实现社会势力愈来愈大的某些阶级感到兴趣而又见于它的章程的一些目标。正象十五世纪的公立学校学生逐渐从孤儿变为王侯子女一样,正象罗奇代尔先驱者的合作运动从社团变为支付股息的企业一样,皇家科学普及协会也从解决贫民问题的实验室变为解决在当代占支配地位的舆论认为十分重要的科学问题的机构。科学问题的解决最终会为穷人带来好处,不过只有在利用科学的工业家得到好处之后才能为穷人造福。……”——克劳瑟《十九世纪的英国科学家》,第35—36页。
  法国科学的伟大时代 在法国,十八世纪是一个从王权和封建统治过渡到以英国为蓝本的中产阶级共和国的时代。政治和哲学居于首要地位,不过特别是在十八世纪下半叶,当制造业也得到发展的时候,对科学便很感需要。但是法国科学比英国的更具有官办的性质,尤其是军事的性质。事实上,法国的炮兵学校是可以从中获得科学教育的第一批正式学校。在这一时期末尾时产生的法国大数学家和物理学家,如拉格朗日,拉普拉斯和蒙日等人都是这些学校训练出来的,不过它们的最出色的学生却是拿破仑。他是第一位认识到科学价值的统治者。拉瓦锡既是捐税包收人金融垄断集团巨头之一,又是政府兵工厂的科学研究领导人。他的大多数重要实验都是在这家工厂的试验室中进行的。巴黎人民对捐税包收人所怀的仇恨是他受审并被处决的最终原因。法国大革命更加促进了十八世纪的发展趋势,虽然这种发展在革命后不久的时期中由于局势混乱而停顿了一阵。在工艺学院和度量衡管理局成立之后,第一个完全由国家资助的科学机关就产生了。
  气体革命和化学工业 力学的科学基础实际上是在十七世纪奠定的;它的果实就是十八世纪的蒸气机和随后发明的蒸气机车。十八世纪的伟大成就在于把化学从一种传统的技术变成一门象力学一样可以用数学来计算的科学。由于拉瓦锡和道尔顿把主要是从气体的性质中推导出来的物理概念带到传统的化学中去,才终于做到这一点。在十九世纪,随着重化学工业的发展,这个“气体革命”的成果就在碱、漂白粉和气体的制造上表现出来。
  十九世纪——科学成为必需的东西 工业革命一旦顺利开展,科学作为文明的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的地位就巩固了。在工业测定和工业生产标准化方面,以及在推广节省成本的办法和新的制造方法方面,人们处处需要利用科学。不过工业需要科学并不等于说:科学的工业基础会自然而然地产生。
  事实上,在十九世纪整个期间,尽管人们不断要求发展科学,不论是科学研究工作还是科学教育工作,都很难得到充分的财政支援。这是资本主义发展时代的无政府主义性质所固有的现象,人们对一切官办研究所、特别是对政府直属的研究所不予信任,并且无法为不能立即获利的规划筹到巨款。十九世纪初叶,大部分科学研究工作仍然是在皇家科学普及协会或富有者的私人试验室一类地方进行的。在戴维和法拉第的时代,皇家科学普及协会几乎成了国家物理学和化学研究所。可是尽管它对工业有贡献,筹措经费却不容易。1833年,即法拉第划时代地发现了电感应原理后的第三年,他竟然感到难以为协会筹措区区几百英镑的款项,来使它得以维持下去。
  德国登场了 在这当儿,欧洲的科学研究进展十分神速。十九世纪初标志着法国科学成就的顶峰,不过这个运动很快地从法国发展到德国。自从十六世纪以来,破天荒第一次它可以在欧洲文化中起独立的作用了。由于德国各大学进行改革,由于德国人很乐意从法国人那里接受新科学、特别是化学,科学事业迅速发展起来,所以到十九世纪中叶,德国科学事业显然已经至少在数量上名列前茅了,德国制造业似乎也比英国制造业更善于吸收科学资源。
  部分地是由于这种形势的推动,特别是由于女王的丈夫德国亲王的直接影响,英国的科学在十九世纪中叶开始受到了官方的注意。政府设立了一个科学和技术部。皇家委员会采取了坚决的措施,要老的大学开办理科,并且要各省和伦敦设立的新大学也都开办理科。这些新的科学学科自然大多是可以立即出成果立即应用的学科;即物理学和化学,生物学还要等候更久才能得到赏识。达尔文大半生是作为一个退休人员依靠个人资财进行工作的;赫胥黎依靠“地质调查”杂志维持生活。
  作为一种机构的科学事业——纯科学的概念 不过在十九世纪中,有一批名符其实的科学机构建立起来了。皇家学会恢复了而且重新掌管了它在十七世纪的职能,虽然规模相对来说远比原来为小)。创立于1831年、主要用以取代皇家学会的英国促进科学协会逐渐成为官方的科学喉舌。许多分门别类的学会,化学学会、地质学会等纷纷自动成立,对出版刊物的工作作了适当的安排。一个由大学教授、工业实验室工作人员和业余爱好者组成的科学界出现了,不过与十七世纪科学界所不同的是,它自称自己的职能是了解客观事实,而不是参加实际行动。进化论之类的十九世纪的大论战是在思想领域中进行的。科学家们不参预管理国家或企业的大事。他们只关心纯粹的认识。这对于双方都是一种令人满意的安排。工业家利用了科学家的工作成果,一般地向他们付出一笔代价,但金额不大;科学家们则满意地知道:自己正生活于一个不断进步的时代,他们的工作则对这种进步作出最大的贡献而无需接受审查。正当科学应该同机器时代的发展最明显地密切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却产生了纯科学的观念:认为科学家的职责仅限于进行本身的工作,工作成果则应交给一个理想的经济体系,其所以是理想的是因为它适合于并允许各种经济力量自由发挥作用。这种态度至今仍然支配着不少科学家和门外汉对科学的看法,虽然这同当今世界形势是很不相适应的。
  科学和帝国的扩张
  到1885年,产生了一个新的潮流。显然,制造业的发展正在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令人不安的结果。英国已经丧失了它对制造业生产的垄断,它作为工业国的优越地位也正在迅速地消失之中;德国和美国成为可畏的敌手。人们要求帝国向英国工业提供新的出口市场以拯救英国工业。这时出口商品已经主要是生产资料,铁路和机器设备,而不是消费品了。这就附带地促使科学得到进一步的发展。为了应付扩张帝国的一些新问题,创立了帝国学院和帝国研究所,并对科学教育工作和科学研究工作进行了全面的改革。可是德国的工业化搞得更是如火如荼,德国是在完全不同的另一种规模上利用科学。高等技术学校训练出成千上万的化学家和物理学家,把他们派到工业试验室中去,在短短几年之中,原来主要是在法国和英国奠定基础的染料和炸药化学工业就变成德国新工业的一部分。它实际上垄断了世界市场。
  世界大战 科学史上的转折点随着世界大战而出现了。这次战争和以往战争不同的地方在于,不仅各国的军队卷进去了,连有关各国的全体人民都卷进去了。工农业都直接为战争服务,科学也是这样。当然,自古以来,改进战争技术一直比改善和平生活更需要科学。这并不是由于科学家具有好战的特性,而是因为战争的需要比其他更为急迫。各47国君主和政府不那么乐于向其他研究工作提供津贴,却很乐于向军用研究工作提供经费,因为科学界能研制出新的装备,而这种装备由于十分新颖,在军事上极为重要。
  科学家的协作 在上次世界大战中,科学家的协作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问题不在于少数技术人员和发明家把众所周知的科学原理都加以应用,而在于所有国家都对本国科学家实行总动员,其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在战争期间提高现代化武器的破坏力并且设计出防护方法,以应付对方在现代化武器方面所取得的进展。在这方面,开始时,德国人是占便宜的。他们的科学家不但人数众多,而且同协约国的科学家比起来,还同工业保持着更为密切的联系。这是一个可以立即见效的有利条件,要不是由于德国严重缺乏金属,橡胶和石油等基本原料的话,这本来可能证明具有决定意义。协约国不得不在战时临时期凑科学和工业机构。采取这一措施的结果,在英国终于在1917年成立了科学和工业研究部,在美国则于1916年成立了国家研究委员会。这个研究部1932年度的报告中说道:“这个计划是我们的前任官员在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战争中制订的。战争一开始,就可以看出,科学的应用将在战争中起重要作用;于是便把科学工作者征集到国家的工作人员大军中并收到相当效果。有些人过去一直要求英国工业和科学更密切配合起来,并肩前进,战争的环境使他们的呼吁更显得有力,因为战争环境空前有力地说明,在有了可以由工业加以利用的科学发明之后,不接着采取措施,就会产生什么后果。例如我们很快就发觉:我国不幸主要得依赖国外来供应一部分作战所必需的物资。当时我国的头号敌人已经通过对科学成果的应用掌握了某些工业产品,按其程度及其性质来说,都足以危及我国的利益。大家也普遍认识到:为了在平时和战时都能取得成功,应该充分利用科学资源。战争的危险为和平时期提供了教训,人们认识到:一旦战争结束,工业界就要面临一种新形势。如果英国要保持工业优势,如果我国工业品要在世界市场上继续站得住脚,就要作出更大的努力。为了先期应付这一形势,当时的政府就设立了科学与工业研究部。议会还议决拨出一百万英镑巨款来鼓励工业研究工作,作为供该部使用的财政经费的一部分。我们的前任在同工业界领袖的磋商中所周密考虑的问题是怎样最有效地达到这一目的,于是就制订出合作研究协会的计划。
  国家举办的科学事业 上面引述的一段话表明世界大战怎样自然而然地使人们对科学在现代工业国中的功能有了新的、比过去自觉得多的认识。这时人们认识到,不能让科学处于完全无组织的状态,也不能让科学依赖旧有的基金和偶而的施舍。人们明白,不论在平时和战时,——从技术观点来看,这两种情况所涉及的问题没有什么根本差别——一个现代工业国的存在本身就有赖于有组织的科学活动。探索自然资源和探索最有效地加以利用的方法都要依靠、而且也只能依靠科学。不过,象刚才引述的那段话所表明的那样,人们对这一点的认识决不是完全清楚的。在老的制度与习惯之中有一些固有的力量,反对采取任何这样的措施来使科学工作合理化。几乎在所有的国家中,科学改组工作都是在混乱的、半心半意的情况下进行的。政府和工业需要它,但却不准备付出代价。科学家本能地死抱着战前相对独立的地位不放。虽然在战时几乎所有的人都毫无异议地同意为国家工作,在平时却有可能问一下:把科学界整个地交给政府和垄断企业使用是否可取。结果在几乎一切国家中都实行折衷,这种折衷按其性质来说是特别不能令人满意的。科学事业既不是有组织的,也不是独立的。控制它的机构重重叠叠,授给的经费名目就更多了。
  战后时期和经济危机 这种混乱状态本身并不能阻止科学研究的巨大生产率。最初,在战争结束以后,科学一从急迫的技术任务中解脱出来,就大大活跃起来,活跃的程度在它的历史上是少见的,在德国尤其是这样,仿佛是要表明:德国人能在和平的知识领域中取得暴力所不能夺取的优势。
  这一平静时期由于1929年的危机及其政治后果而告终。科学事业到处都由于节约原故而紧缩,纳粹的狂热则破坏了德国的表面上牢不可破的局面。自从1933年以来,在那里和其他地方,军备的增长到处都限制着整个科学的结构,并且使其面目全非。
  科学家本来就天生不讲效率,官僚主义的发展则使科学家的效率更低了,而不是提高了;既不能让科学遵照科学自己固有的倾向自由发展,也不能有效地加以指导,使之为工业服务。在科学的新阶段中,由于仪器设备支出比重增加,由于有必要在有组织的协作中雇用多得多的各级人员,科学经费肯定地需要比以前大大增加;可是也许除了美国之外,所提供的资金到处都不能满足这种发展的需要。既不容许科学照老样子继续下去,又不能有效地帮助它另辟蹊径。
  科学和社会主义 与此同时,在苏联则出现了很不相同的局面。在帝俄时代,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科学的重要性本来就不知不觉地有所增长。然而这种重要性并没有得到正式承认。1917年的革命以后,科学事业开始蓬勃地发展起来。科学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一直占有重要地位。培根的理想——利用科学为人类谋幸福——的确是马克思主义的建设理论的一个指导原则。它认为,应当把科学直接用于这一目的,而不再用之于增加利润。尽管沙皇俄国的科学力量极为薄弱,尽管世界大战和国内战争造成巨大破坏,尽管建设时期有巨大苦难和贫困,科学在苏联的重要性仍在继续增长。不过直到1927年实施第一个五年计划的时候,才开始把科学大规模地有效地组织起来,作为改善国内情况的伟大运动的一个组成部分。从此以后,苏联科学事业不论在人数上和经费上,都有了持续不断的迅速增长。它完全没有受到大大阻碍了资本主义国家科学进展的经济萧条的影响。不能期望科学这样的事业迅速取得巨大成效,它需要多年的努力甚至需要数代人的共同努力才能成熟。事实上,苏联科学要在精确度和识别力上超过德国或者英国还得经过一段时间。不过它已有的成绩已经足以证明:这条组织科学为人类服务的新道路为苏联科学提高自己的精确度和识别力开辟了广阔前景,这是目前西方科学和工业的脆弱而混乱体系所望尘莫及的。力开辟了广阔前景,这是目前西方科学和工业的脆弱而混乱体系所望尘莫及的。
第三章 英国科研组织现状
  大学、政府和工业中的科研工作
  我们现在且回头来对科学研究工作的现状作一番比较具体的研究。象苏联以外的几乎所有其他国家一样,在我国,科学研究工作是在三个不同的管理领域里进行的:即各大学、各政府机关和各工业企业。在较早时代,甚至在十九世纪都还十分重要的独立的科学家实际上已经绝迹了。仅就协调一致的科研工作而言,它是由各科学学会来协调的,在较小的程度上也是由医学研究委员会和其他提供经费的机构来协调的。刊物的出版事宜则主要由各科学学会负责。
  大学的科研工作一直是教学人员个人研究的自然派生物。它主要涉及纯科学,不过在比较晚近时期,在一些大学里也进行了少量的应用科学的研究。政府主持的科学研究的目的有两个:第一,为陆,海,空三军进行研究;第二,为改善工业,农业和卫生事业进行研究。这两种研究工作都必然大部分具有应用的性质。工业中的研究几乎完全属于这种性质,因为英国工业试验室的纯科学研究工作不如德国和美国发达。
  不过这三个领域并不是各自为政。特别在科学研究方面,大学变得越来越依赖政府部门的拨款和工业家的捐赠。大学里大部分科研工作者的工资实际上不是由政府支付,就是由工业来支付的。另一方面,工业和政府部门的科研工作大都是由在大学任职的人、特别是高级人员或者是由这种人组成的行使谘询职能的委员会来指导的。政府和工业科研工作也是密切结合的;建立科学研究协会的全部目的就是要使工业界能利用政府所集中提供的科研设备,并由大家来分摊对政府和工业可能都有好处的科研项目的费用,一个特别重要的政府研究部(军事研究部)和军火工业的科研工作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这个工业本身只不过是重工业——钢铁,建筑,火药和重化学工业——的一个方面而已。各科学学会,尤其是皇家学会在三个领域里都有份儿。各学会的人员大多是从各大学抽调出来的。它们经管政府的巨额科研经费,这样实际上就部分地成为政府的部门。它们也同工业中的科研工作保持密切联系。
  这一切会使人产生这种印象:在我国有着一个组织严密的科研体系。不过实际上,所有这些联系都是迫于形势的需要,由于人事关系,完全以偶然方式产生的。如果用图表来表明最后形成的体制,就会看出各种科研机构是互相错综复杂地联系在一起的,没有清晰的轮廓。科研工作的最有力的领导并不存在于这些机构内部,而是靠了国内少数几位比较重要的科学家彼此相识,而且也都认识科学界和政界或实业界的几乎一切其他重要人物。科学发展计划是非正式地,自然也是秘密地加以讨论的。人们和富翁接触,私下劝说他们提供资金。认识首相的人也会建议他为某一门科学做一点事。科研工作就是以这样典型的英国方式进行下去的。
  大学中的科研工作
  在基本科研工作中,大学占着最重要的地位。的确可以有把握地说:在英国完成的基本科研工作约有五分之四是在大学试验室里进行的。这是一个极其缓慢地逐步发展的过程,在物质方面尤譬如此。大学只是在本世纪才建立了规模巨大和设备完善但主要不是用于教学的试验室,大学在科研工作中的地位正在十分迅速地变化中。在世界大战前,大部分的大学科研工作是由教授,讲师和其他大学教师们在课余时间进行的,虽然当时大家也越来越明白:对大学说来,科研工作即使不比教学更为重要,起码也是同等重要。
  科研工作者 大战结束以来,由于增加了两种人员而使科研工作数量愈见其多,这就是研究生和拿津贴的专职高级研究人员。人们竞相争夺科学界的职位,对资格的要求也提高了。部分由于德国和美国的影响,英国大学采用了哲学博士的学位。取得这一学位的必要条件是有创造性的研究成果。现在谁想要在科学界中获得稍为重要一点的职位,都必须有哲学博士学位。这就保证大学能源源不断地得到工作期限为二至四年的青年科学工作者。很难估计出他们的精确人数。根据大学津贴委员会发表的数字,一共有了1791个专职的和936个兼职的科学、技术、医学和农业等学科的高年级学生(关于他们学科分布的情况,可参看附录Ⅰ(C)),不过其中做研究工作的人数也许还不到一半。我们有理由假定1500人是初级研究人员人数的上限。其中某些人靠自费继续学习;不过大多数人都部分地或全部地依靠高等院校以奖学金形式授予的津贴、依靠科学和工业研究部或其他政府机构和地方当局的津贴。此外,在大学还有一批人数不多但却与日俱增的(约100名)高级研究人员。这些人大多数不由大学支付工资。实际上,在我国大约只有20个这样的研究职位;大多数人依靠各种形式的研究员薪金和政府的高级研究奖金生活。
  大学中的研究人员的地位还很不正常。他没有公认的地位,被看作是学生兼教师。结果,固定的或专业性的研究人员至今仍然不多。学生花二至六年时间在大学里从事研究,然后转到教学,行政或工业岗位上去。这是很常见的现象。这种不正常的地位对于研究工作人员本身的影响和对他们的工作的影响将在以后一章中加以讨论。
  大学的研究工作是遵照传统院系体制来组织的,由教授来管理一个系,并对该系的研究人员提出工作意见;这就是说,总的来说要由他来提出他们的研究项目,并在工作过程中对他们进行协助和批评。不过对高级研究人员来说,这当然大多是有名无实的。在不少情况下,教授亲自帮助个别研究人员进行工作。他指派某人进行他感到兴趣的问题,自己参预大部分或小部分的实际工作,并且和研究人员联名发表论文。这个制度对于青年研究人员来说,可能大有好处,不过它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弊病。
  大学科研的有效领导权实际上完全由教授们来掌握。大学教授会或其相当的组织和大学的总的领导当局只能控制分配给各系的经费,来间接进行干预。它们没有充分资格指导实际研究工作或者把这种研究工作和其他机构的类似研究工作加以协调。这实际上就意味着:基本科研工作是由众多的(约有400个)各自为政的试验室来进行的。当然,它们的重要性各不相等,而且相差极大。其中只有极少数比得上欧洲大陆的科学研究所,雇用20至40名研究人员。大多数只有一、二人进行研究工作。任何实验室的重要性都取决于许多因素。当需要讲授极为高深的理论或需要解决某些工业或半工业性质的问题时,才会建立大型实验室。当主管教授在科学上非常有能力或在一种更加困难的技术——争取科研经费——上非常有能力的时候,也会设立这种实验室。
  除了在某些有限的领域外,科研工作在规模比较大的大学和规模比较小的大学中的地位大不相同。可以设想,大部分小型实验室和完全独立的研究人员都在后一种大学里;也就是在这里,教学的需要占用科研的时间最多。偶而由于得到特别捐赠,也可能在一所小型大学里设立一个有相当规模的高度专业化的研究所。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大部分有价值的科研工作都集中在大型大学的为数较少的实验室里。在上述情况下,由于把大多数有卓越能力的人抽调到可以发挥作用的研究中心去,由于进一步降低了分支研究中心的水平,这就加剧了各大学之间已经存在的差距。大学之间多多少少在平等基础上不断交换教师和研究人员的办法,是德国大学生活的最优良的特色,但在英国却几乎完全不存在。反之,在英国存在着竞相争取大型大学中的职位和一旦获得这种职位就要无限期留任下去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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