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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莫里斯·勒布朗 金三角

_7 莫里斯·勒布朗(法)
  “就按这样解释,”帕特里斯说,“颈饰是埃萨莱斯从那个关照我们并被杀害的陌生人手中夺走的。那么相册呢,他放在自己内衣的口袋里?……”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帕特里斯又问:
  “西蒙呢?”
  “西蒙一直住在这里。”
  “是从您母亲在世时起吗?”
  “不,是从母亲去世一两年后,我到萨洛尼卡了,埃萨莱斯委托他看管这些房产。”
  “他是埃萨莱斯的秘书吗?”
  “我从来不知道他的确切身份,秘书吗?不是。心腹吗?也不是。他们从来不在一起谈话。有三四回他来萨洛尼卡看我们。我记得有一次,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听见他非常粗暴地对埃萨莱斯说话,并且好像还威胁他。”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一点也不了解西蒙。他住得离我们远,差不多总在花园里抽烟斗,或是在沉思,或是同他经常请来的两三个花工一起整整树木花草。”
  “他待您怎样?”
  “这个,我说不清楚,我们从不交谈,他由于工作忙没有机会接近我。不过,有时我感到,他总透过黄眼镜盯着我,可能是一种关心。另外,最近一段时间,他很乐意陪我去医院,在那里,或是在路上,他显得更关心,更热情……所以这两天来我在想……”
  她犹豫了一阵后继续说:
  “哎!这不过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不过,有件事我还没同您说……为什么我进了香榭丽舍野战医院。您受了伤,住进了这家医院,是吗?为什么?是西蒙领我去的,他知道我愿意当护士,他指给我看这家医院……他料到我们会相见的……
  “那么,您再想想……后来颈饰中的照片,我们两人的,您穿着军服,我穿着护士服,可能就是在这医院照的……这所房子里的人,只有西蒙去过。
  “我还要提醒您一下,他到过萨洛尼卡,他看见我从孩子长成姑娘,他是有可能连续地拍下这一本相片的。因此,如果我们认为,他派了个通讯员跟随您,那么,有可能,您认为,他想在我们之间进行干预,还有给您寄花园门钥匙的陌生朋友……”
  “这个朋友就是西蒙是吗?”帕特里斯打断她的话说,“这种假设不能接受。”
  “为什么?”
  “因为这个朋友死了,这个正如您所说的,他试图进行干预,给我寄来花园钥匙,想在电话里告诉我真相,这个朋友被杀害了……这是毫无疑问的。我听见有人掐住这个人的喉咙后的叫喊……垂死的叫喊……临终时发出的呻吟。”
  “能肯定吗?”
  “绝对地肯定。我毫不怀疑。我说的这个陌生的朋友没有完成他的任务就死了,被人谋杀了,而西蒙还活着。”
  帕特里斯又说:
  “另外,这个人的声音同西蒙的声音不一样,一种我从来没听见过的,也永远不会再听见的声音。”
  柯拉丽不再坚持,她相信帕特里斯的看法。
  他们坐在花园的一条凳子上,沐浴着四月的春光。栗树的嫩叶和枝杈在阳光中摇曳。花坛中的桂竹花有黄色、金褐色,飘着浓郁的芬芳,蜜蜂在花间飞来飞去,花枝招展。
  突然,帕特里斯一惊,柯拉丽毫无顾忌地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他注视着她,看到她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怎么啦?柯拉丽妈妈?”
  柯拉丽这时低下头俯在上尉的肩上。帕特里斯不敢动,他不敢在这亲热的举动中,加上半点抚爱的表示,他怕触犯柯拉丽。他只是不停地问:“怎么啦?您有什么事?我的朋友。”
  “噢!”她喃喃地说,“真奇怪!您瞧,帕特里斯,您瞧这花。”
  他们站在第三个平台上,俯视第四个平台。这是最后一个最矮的平台,它没有桂竹香花坛,而是开放着春天的各种花朵的花圃,有郁金香等,中间是一大片蝴蝶花。
  “您看那里,那里!”她用手指着中间那大片蝴蝶花说,“您看……您看见了吗?……字……”
  果然,帕特里斯慢慢地看明白了,那些蝴蝶花丛在地上组成了几个字,并不是一下就能辨认出来的,要看很久,才能看出来。那些字母拼起来就是:帕特里斯和柯拉丽。
  “啊!”他说,“我明白了!……”
  的确很奇怪,很感人,一只友好的手把蝴蝶花组成了两个人的名字!这两个人总是由一只神秘的手把他们连在一起,而现在又通过辛勤的劳动,让小花生长起来,井然有序地开放!柯拉丽站起来说:
  “这是西蒙干的,他管理花园。”
  “很明显,”帕特里斯有点动摇地说,“我的看法不变,我们不认识的朋友死了,但西蒙认识他。可能在某些方面,西蒙同他有默契,他一定知道很多。哎!要是他肯说,我们的事就会很顺利。”
  一小时后,太阳已经落山了,他们上到平台上。
  在最上层的平台上,他们看到了德马里翁先生,德马里翁向他们招手,要他们过去,并对他们说:
  “我向你们宣布一件十分奇妙的事情,一件关于你们,夫人……和您,帕特里斯的特别有趣的新发现。”
  他把他们带到平台的一端,连着图书室的无人居住的房子前面。那里有两个警察,手里拿着十字镐。德马里翁解释说,警察在刨土之前,首先扒开覆盖在有陶土饰物的围墙上的常春藤。一个细节吸引了他的注意,这堵只有几米长的小墙涂了一层石灰,这层石灰看起来比墙本身要新一些。
  “这是为什么?”德马里翁先生说,“应该考虑这是不是一种标志?我叫人把这层石灰剥去,于是我发现,下面又有一层,比上层薄些,里面掺有高低不平的石子。往前走,靠近些……不要太近,退一点……你们好好地看看。”
  里面这层的确是用白色小石头抹的,中间嵌有黑色小石子,组成了笔划很粗的几个字,这几个字仍然是:帕特里斯和柯拉丽。
  “您有什么想法?”德马里翁先生问,“请注意,这组字可能已有很多年了……,根据常春藤生长情况看,至少有十年……”
  “至少十年……”帕特里斯单独同柯拉丽在一起时说,“十年,也就是说,您还没有结婚,还住在萨洛尼卡,而那时候没有人来过这花园,没有人,除了西蒙以及西蒙叫他们进来的人。”
  帕特里斯归结说:
  “这些人中有我们的朋友,柯拉丽,这个陌生的朋友死了,西蒙知道真相。”
  下午,他们见到了西蒙老头。自从发生悲剧以来,他们就看见他总那样在花园或房子的走道上走来走去,一副惊慌失措和不安的样子。脖子上围着围巾,眼镜架在鼻梁上。他老是喃咕着些别人无法理解的话。夜里,住在他旁边的残废军人好几次听见他唱歌。
  有两次,帕特里斯想让他说话,他只是点头而不说话,或者就一阵傻笑。
  问题变得复杂了,无法预料能否解决。是谁在他们的童年时代,就根据不可更改的法律指定他们成婚的呢?又是谁当他们还不认识的时候,就在去年秋天种上了蝴蝶花呢?又是谁在十年前把他们的名字用小石子嵌在墙上的呢?
  这许多的问题困扰着这对突然萌发了爱情的恋人,同时忽然使他们发现,他们曾经拥有过一段共同的经历。他们在花园所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在遗忘的记忆里朝圣,他们每转悠一次都期待着发现连结他们的新证据。
  果然,几天之中,有两次在一棵树干上,有一次在一条椅背上,看见了他们名字的缩写。还有两次,他们的名字出现在爬着常青藤的白粉旧墙上。这两次除了名字外,还附上两个日期:“帕特里斯和柯拉丽,1904”,……“帕特里斯和柯拉丽,1907”。
  “一个写于十一年前,一个只有八年,”帕特里斯说,“总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帕特里斯和柯拉丽。”
  他们的手紧紧相握,神秘的过去把他们紧紧地连在一起,爱情使他们陶醉,他们无需用语言来表达。
  但他们还是想要单独在一起。在埃萨莱斯被杀的两个星期以后的一天,他们走到小街的侧门前,决定出去看看,他们一直走到塞纳河河岸。没人看见他们。这道门的周围以及他们经过的路旁的高大的老黄杨树掩蔽着他们。德马里翁先生正和他手下的人在检查花园另一端的暖房以及发信号的壁炉。
  然而,一走到街上,帕特里斯就站住了,几乎就在他对面的那堵墙上有一道同样的门。他正在思考,柯拉丽告诉他:
  “这没什么奇怪,这堵墙是一个花园的界墙,从前是我们花园的一部分。”
  “是谁住在那里?”
  “没人住。靠雷诺瓦街我房子前有一间小屋,那里一直是关着的。”
  帕特里斯喃喃地说:
  “一样的门……甚至可能是一样的钥匙?”
  他把别人寄给他的那把生锈的钥匙插进锁孔,锁就打开了。
  “我们进去吧,”他说,“奇迹在继续,这个花园会更好。”
  这是一片很狭小的地方,长着杂乱无章的植物。可是在茂密的草丛中,从门门到平台有一条土路,这条路像是有人经常走过。在那个唯一的平台上有座小屋,已经破烂不堪,护窗板关得严严实实,没有楼层,上面只有一个像顶塔一样的小亭子。
  这花园有个门专门通向雷诺瓦街,一个院子和一堵高墙把它隔开了。这门被用木板和木头钉死了。
  他们绕到房子的右侧,那里的景象使他们大吃一惊,那里青枝绿叶,是个像长方形内院似的地方,维护得很好,黄杨和紫杉修剪成拱廊一样,这个如画的袖珍花园显得静谧、安详。这里也有桂竹香花,有四条小路从院子的四角连接院子的中央,院子中央竖着五根柱子,周围用碎石、砾石粗制滥造地垒起来,像个露天教堂。
  这个小教堂里有块墓碑,墓碑前有一张木制的旧跪凳,周围有木栏杆,栏杆左边挂着象牙雕塑的耶稣像,右边是一串用金丝托架固定的紫晶球念珠。
  “柯拉丽,柯拉丽,”帕特里斯激动得声音颤抖地说,“是谁埋在这里啦?……”
  他们走过去,墓碑上摆着一些珍珠花圈。他们数了数,一共有十九个,标志着已经有了十九个年头。把花圈拿开,便看见已经被风雨剥蚀的碑文:
  这里安息着帕特里斯和柯拉丽两人于一八九五年四月十四日被害
  此仇必报。
  
十、红丝绳
  柯拉丽两腿直哆啰,她扑在跪凳上,热切地、茫然地祈祷着。为谁祈祷呢?为陌生的灵魂祈求安息吗?她不知道。可是她无比地激动,只有祈祷才能使她平静下来。帕特里斯贴近她的耳朵说:
  “您母亲叫什么名字,柯拉丽?”
  “路易丝,”柯拉丽答道。
  “我父亲叫阿尔芒,这既不是您的母亲,也不是我的父亲,那么……”
  帕特里斯也显得很激动,他弯腰看那十九个珍珠花圈,然后又看了一遍碑文,他说:
  “那么,柯拉丽,这种巧合真是太离奇了,我的父亲也死于一八九五年。”
  “我的母亲也是这一年死的,”她说,“但我记不清日子了。”
  “我们会知道的,柯拉丽,”帕特里斯说,“一切都可以得到证实。可是从现在起,就面对着一个事实,把帕特里斯和柯拉丽的名字连在一起的这个人,不仅仅想着我们,也不只是盯着未来,更可能是怀念过去,怀念被害的柯拉丽和帕特里斯,而且发誓要报仇。喏,柯拉丽,我们到这里来,一定不要让人知道。”
  他们踏上小路,穿过两个门。没有人看见他们回来。帕特里斯立即把柯拉丽送到她房里,吩咐亚邦和手下人多加小心,就出去了。
  他直到晚上才回来,第二天一早又出去了,直到第三天下午三点钟,他才求见柯拉丽。
  她马上问他:
  “您知道了什么情况吗?……”
  “我了解了很多情况,柯拉丽,但是现在还不清楚,几乎可以说:更不清楚。不过,过去的事给了我们光明。”
  “能够说明前天我们所见到的那些事吗?”她不安地问道。
  “听我说,柯拉丽。”
  他在柯拉丽对面坐下后说:
  “我不能告诉您我所进行的各种活动,但我可以简单地告诉您事情已进展到什么程度。我先跑到帕西区政府,接着又到了塞尔维亚公使团。”
  “那么,”她说,“您坚持认为与我母亲有关吗?”
  “是的,我拿到她的死亡证书的复制件,柯拉丽,您的母亲死于一八九五年四月十四日。”
  “噢!”她说,“那是墓碑上的日期。”
  “同一个日子。”
  “那么柯拉丽的名字呢……我的母亲叫路易丝呀。”
  “您的母亲叫路易丝·柯拉丽,奥多拉维兹伯爵夫人。”
  “噢!我的母亲……我亲爱的母亲……那么她是被杀害的……”那天在那儿我是为她祈祷的。
  “是为她,柯拉丽,也是为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叫阿尔芒·帕特里斯·贝尔瓦。我是在德罗奥于市府里找到他的确切名字的。他也死于一八九五年四月十四日。”
  帕特里斯有理由认为,现在奇异的光芒照亮了过去。这个事实肯定是成立的,碑文与他的父亲和她的母亲有关,两个人都在同一天被杀害。是谁杀的?什么原因杀的?发生了什么惨剧?这是柯拉丽向帕特里斯提出的问题。
  “目前我还无法回答您的问题,”他说,“但是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较容易解决,而且它还可以证实我们的基本观点,就是这间小屋是谁的?在雷诺瓦街,外面没有任何标记,您看见那院墙和门毫无特别之处。但我只要查房产号码就够了。我到了该区的税务所,获悉它的房产税是由住在歌剧院大街的一位公证人交的。我又访问了这个公证人,了解的情况……”
  他停了一会儿又说:
  “这小屋是我父亲二十一年前买下的,两年后我父亲去世,这小屋作为我父亲的遗产,由前任公证人卖给了一位叫西蒙·迪奥多基斯的希腊人。”
  “原来是他!”柯拉丽喊道,“迪奥多基斯是西蒙的名字。”
  “是的,”帕特里斯继续说,“西蒙·迪奥多基斯是我父亲的朋友,因为根据别人找到的遗嘱,我父亲指定他为概括遗赠财产承受人,而这位西蒙·迪奥多基斯,又通过前任公证人及伦敦律师,支付了我在校的膳宿费,并在我成年后将一笔二十万法郎的遗产交给了我。”
  他们沉默了好长时间。他们感到很多事情还不明朗,朦朦胧胧,有如夜雾笼罩的感觉。
  特别是有一件事情比所有其他的问题更重要。帕特里斯喃喃地说:
  “您的母亲和我的父亲相爱过,柯拉丽。”
  这种想法把他们连得更紧,并深深地困扰着他们。上辈人的爱加深了下辈人的爱,上辈人的爱遭到可悲的扼杀,最后以流血和死亡告终。
  “您的母亲和我的父亲相爱,”帕特里斯说,“可能这对情人爱得有点发狂,有点孩子气。他们之间的称呼不按常人的叫法,而是选用了第二个名字,即柯拉丽和帕特里斯。一天您母亲的紫晶念珠掉在地上,最大的一颗碎成两半,我父亲用半颗紫晶球做了表饰,装在表链上。后来您母亲成了寡妇,我父亲成了鳏夫,那时您两岁,我八岁。为了他所倾心的情人,父亲把我送到了英国,他买下了这所小屋,您母亲就住在旁边的公馆里,他穿过小街,拿着这把钥匙同您母亲幽会。他们在这所小屋或在花园里被人杀害。我们以后会弄明白的,因为这场谋杀一定会有目睹证据,西蒙·迪奥多基斯那里会有,既然他敢于把它刻在碑文上。”
  “那么是谁杀的?”柯拉丽小声问。
  “您可能同我一样,柯拉丽,您怀疑是他。您心里厌恶这个名字,虽然我们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肯定。”
  “埃萨莱斯!”柯拉丽不安地喊出来。
  “很可能是他。”
  她把头埋在两手里。
  “不,不,……这不可能……我不可能是一个杀死我母亲的人的妻子。”
  “您使用了他的姓,但您从来不是他的妻子。他死前,您这样对他说过,我在场也听见过。我们不谈任何我们还不肯定的事情。不过您要记住他是您的恶神,我们还要记住,西蒙是我父亲的概括遗赠财产承受人。他买下了两个情人的房子,在碑文上立下了复仇的誓言。西蒙还在您母亲去世几个月后,使埃萨莱斯起用他做房产看管人和他的秘书,从而进一步进入埃萨莱斯的生活圈子。这是为了什么?难道这不是为了执行复仇计划?”
  “他没有报仇?”
  “我们又怎么知道呢?我们知道埃萨莱斯怎么死的吗?当然他不是西蒙杀死的,因为当时西蒙正在医院。但可能是他派人杀的呢?再说,复仇有各种各样的方式,毕竟西蒙要按我父亲的吩咐办事。无疑他首先要达到一个目的,我父亲和您母亲的心愿,要让我们两个结合起来,柯拉丽。这个目的支配着他的生命。很明显,是他把那半颗紫晶球丢到我儿时的玩具里,另一半给您做了念珠。是他一直搜集我们的照片。给我们寄钥匙和信的陌生朋友也是他,可惜那封信没收到。”
  “那么,帕特里斯,您不再认为这个陌生的朋友死了吗?您不是在电话里听见痛苦的呼叫吗?”
  “我不知道,西蒙是单独行动?或是有亲信、助手参加这项计划?七点十九分被杀的是不是这个人?我不知道。这个灾难性的早晨所发生的一切都还没弄清楚。我们只能相信一点,那就是二十年来,西蒙·迪奥多基斯一直为着我们和为了替我们的亲人复仇,长期艰苦地执行着他的使命,西蒙·迪奥多基斯还活着。”
  帕特里斯接着说:
  “他活着,可是疯了!我们无法向他致谢,无法向他打听关于他所了解的黑暗的过去,或者您现在所面临的危险。然而,他,只有他……”
  帕特里斯又想试一试,尽管他明白又将失败。西蒙不久前住在仆人宿舍的一侧,紧靠两个残废军人的房问。帕特里斯到那里去,西蒙正好在那里。
  西蒙坐在朝花园的椅子上打盹,嘴里含着一个已经熄灭了的烟斗。房间很小,没有几件家具,但是干净明亮,这老人神秘的一生就是这样度过的。德马里翁先生几次趁老人不在的时候去搜查过,帕特里斯也去过,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
  唯一值得一提的发现是,在一个五斗柜的后面,看到一张铅笔画;三条相交的直线构成一个大等边三角形。在这个三角形内,还胡乱地用金粉进行了涂抹。金三角!除了这个发现,没有任何线索超过德马里翁先生的搜查。
  帕特里斯直接朝老人走去,并拍拍他的肩膀。
  “西蒙,”他说。
  西蒙扶起他的黄眼镜,朝帕特里斯看了看,而帕特里斯真想摘掉他这副眼镜,它遮住了老人的目光,不让人进入他的心灵和记忆的深处。
  西蒙又开始傻笑。
  “啊!”帕特里斯心里想,“这就是我的朋友,我父亲的朋友。他爱我的父亲,他尊重他的意志,他忠于他的记忆,他为他建了墓碑,他祈祷,发誓要为他复仇。可是他的神志不行了。”
  帕特里斯感到任何语言都是无用的。然而,如果声音不能唤起失常的神经的反应的话,可能眼睛会保持某种记忆。帕特里斯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西蒙看见过无数次的几个字:
  帕特里斯和柯拉丽——1895年4月14日。
  老人点点头,接着又开始小声痛苦的傻笑。上尉又写道:
  阿尔芒·贝尔瓦
  老人依然是一种麻木状态。帕特里斯又做了些试验,在纸上写埃萨莱斯和法克西上校的名字,画三角形。老人不理解地傻笑。
  可是,突然他的笑声变得那么孩子气。帕特里斯又写布尔赖夫的名字,而这回,老人的记忆开始苏醒了。他想站起来,又坐下去,然后又站起来,从墙上取下帽子,离开房间,帕特里斯也跟着,他走出公馆,然后向左朝奥德伊方向走去。
  他像梦游人一样往前走,并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他经过布兰维里埃街,穿过塞纳河,又毫不迟疑地踏上了往格勒奈尔区的路。
  然后他在一条大街上停下,用胳膊向帕特里斯做了个手势叫他也停下。
  一个书报亭挡住了他们的视线。老人把头伸过去,帕特里斯也学着样伸过头去。
  就在对面,这条街与另一条街相交的街口上,有一家咖啡店,平台上堆着几个柳条箱。
  箱子后面坐着四个顾客,三个人脸朝里面。帕特里斯只看见那个面孔朝外的人,他认出来是布尔赖夫。
  这时西蒙老头已经走了,仿佛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事让别人去做。帕特里斯用眼睛扫了一眼,看见有个邮局,他急忙走进去。他知道德马里翁先生现在雷诺瓦街,他电话告诉他布尔赖夫在这里,德马里翁先生答应马上来。
  自从埃萨莱斯被杀以来,德马里翁先生对于法克西上校的四个同谋的调查毫无进展。人们发现了格雷戈瓦先生的藏匿地点及其带壁柜的房间,可是全部是空荡荡的,同伙们都销声匿迹了。
  “西蒙老头,”帕特里斯心想,“他知道他们的习惯,也应该知道,他们每周的哪一天,哪一个时辰在这家咖啡店里碰面,他听到布尔赖夫这个名字,一下子恢复了记忆。”
  几分钟后,德马里翁先生带着他的警察乘汽车赶到。事不宜迟,平台被包围了,同案犯没有抵抗,束手被擒。德马里翁先生把三个押送到拘留所看管,而把布尔赖夫推进一个特别的厅堂内。
  “来,”德马里翁先生对帕特里斯说,“我们来审讯他。”
  帕特里斯推辞道:
  “埃萨莱斯夫人一个人在那里……”
  “不只一个人,您手下的所有人都在那里。”
  “是的,可我宁愿呆在那里,我第一次离开她,各种担心都有可能。”
  “只要几分钟,”德马里翁先生坚持道,“应当马上利用逮捕对案犯造成的恐慌心理。”
  帕特里斯跟着他,可是他们都明白,布尔赖夫不像那些人那样好对付,他对他们的威胁只是耸耸肩膀而已。
  “先生,你们这样恐吓我毫无作用,我不怕,开枪吗?开玩笑!在法国,是不会枪毙一个说‘是’或‘不是’的人,而且我们四个都是中立国家的人。起诉吗?判刑?那是从没有的事。你们很清楚,如果你们现在把事情平息了,把穆斯塔法、法克西、埃萨莱斯的尸体都收起来,这件事就不会无故地再闹起来了。不,先生,我很平静,我不过进进集中营而已。”
  “那么,”德马里翁先生说“您拒绝回答问题?”
  “不是的!进集中营算了。不过集中营有二十个等级,我想受到优待,在那里舒舒服服地呆到战争结束。可是您知道了什么呢?”
  “几乎全部。”
  “得,我的价值就不高了。您知道埃萨莱斯死的头天晚上的事吗?”
  “是的,四百万法郎的交易,这笔钱怎样了?”
  布尔赖夫做了个很气愤的样子。
  “又被抢走了!偷走了!那是个圈套!”
  “谁抢走的?”
  “一个叫格雷戈瓦的人。”
  “他是谁?”
  “这个坏蛋,我们后来打听到,这个格雷戈瓦不是别人,是埃萨莱斯临时雇来的司机。”
  “那么就是他帮埃萨莱斯把黄金从银行运到公馆里的吗?”
  “是吧,我们还知道……喏,这是可能的,格雷戈瓦是个女的。”
  “一个女的!”
  “真的,是埃萨莱斯的情妇,我们多次证实。那是一个很壮实的女人,同男人一样有力,她是什么都不怕的。”
  “您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不知道。”
  “黄金呢?您没有一点线索,一点可疑的线索吗?”
  “没有。黄金在花园里或雷诺瓦街的公馆里。我们看见他每星期运回一次黄金,进去就没有出来。我们每晚派人监视。黄金还在那里,我敢担保。”
  “没有一点关于埃萨莱斯被谋杀的线索吗?”
  “没有。”
  “您敢保证吗?”
  “我为什么要撒谎呢?”
  “不会是您?……或者您的一个朋友吗?”
  “我们就知道会有人怀疑我们。真巧,幸亏我们有不在场的证据。”
  “能证明吗?”
  “无可辩驳地证明。”
  “我们将予以审查。没有别的交待吗?”
  “没有。可是我有个想法……或者一个问题请您回答,谁出卖了我们?您的回答可以澄清,因为只有一个人知道我们每周四点到五点来这儿碰面一次……只有埃萨莱斯……他本人经常亲自来这儿与我们商讨事情,埃萨莱斯死了,谁来揭露我们呢?”
  “西蒙老头。”
  “怎么!怎么!西蒙·迪奥多基斯!”
  “埃萨莱斯的秘书西蒙·迪奥多基斯。”
  “他!啊!无赖,我会找他算账的……不,这不可能!”
  “为什么您说不可能呢?”
  “为什么?因为……”
  布尔赖夫思索了好一阵,他一定认为不便于说出来,接着他把话说完:
  “因为西蒙老人同我们是一起的。”
  “您说什么?”帕特里斯非常惊讶地问。
  “我说,我肯定,西蒙·迪奥多基斯同我们是一起的,他是我们的人。因为他经常告诉我们埃萨莱斯的一些鬼鬼祟祟的阴谋活动。那天晚上九点钟,他用电话通知我们,埃萨莱斯点燃了旧暖房的壁炉,即将发出火星信号,他为我们开了门,当然装着抵抗的样子,让我们把他捆在门房里。也是他把仆人放了假并付了钱。”
  “法克西上校没有像对待同谋人那样对待他……”
  “这是演给埃萨莱斯看的一出戏,从始至终都是演的戏!”
  “好。那么西蒙为什么要出卖埃萨莱斯呢?为了钱?”
  “不是的,为了仇恨。他恨埃萨莱斯恨得直咬牙。”
  “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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