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萨莱斯语气有点吃惊,他说:
“是的,这真是奇妙的巧合,对吗?可惜电话给切断了,或者说另一个电话串线了。”
“那么,您听见了?”
“听见什么,上尉?”
“喊叫声……”
“喊叫声?”
“至少,我感觉是喊叫声,但是听得不大清楚……”
“我这边只听见有人找您接电话,而且很急。因为我不急,我就把电话挂了,推迟了向您道谢。”
“感谢我吗?”
“是的,我听说昨天晚上有人劫持我的妻子,是您救了她。因此,我想拜访您,并表示我的感激之情。您看我们是不是约见一下呢?在医院好吗?今天下午三点……”
帕特里斯没有回答。这个正受到逮捕威胁并准备逃跑的人,竟然如此大胆,使他感到震惊。同时,帕特里斯想,埃萨莱斯是出于什么动机给他打电话呢,他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而且帕特里斯沉默不语,并没有引起银行家的不安,他依然彬彬有礼,他以自问自答的形式讲话,回答他自己提出的问题,显得非常自然。
然后两人互相道了再见,电话就结束了。
不管怎么说,帕特里斯还是感到放心多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往床上一躺,睡了两个小时,然后又把亚邦叫起来。
“下次,”帕特里斯说,“你要指挥好你的神经,不要像刚才那样不知所措。你滑稽可笑,不要再说话了。你吃过饭了吗?没有,我也没有。你去看过医生吗?没有?我也没有。正好大夫答应给我摘掉头上这讨厌的绷带,你想我有多高兴啊!一条木腿就够了,对于一个恋爱的情人来说,头上缠着纱布像什么样!好啦,你快一点。准备好了就去医院。柯拉丽妈妈不能禁止我去找她!”
帕特里斯很高兴,这是一小时以后,他和亚邦向马约门走去的路上告诉亚邦的话。天开始破晓,黑暗被驱散了。
“当然,当然,亚邦,这才刚刚开始。这是我们要做的。首先,柯拉丽并未受到威胁,正如我所期望的那样,围绕着几百万法郎的争斗发生在同伙之间,距离她很远。至于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不幸的人,我听见他不安的叫喊。很明显,这是一个陌生的朋友,因为他称我帕特里斯,并用你相称。肯定是他给我寄来的花园钥匙,可惜随钥匙附来的信遗失了,而且事情很急,当他就要告诉我。切的时候遭到了袭击。是谁袭击了他,你说说看?大概是他的一个同伙,害怕他泄露情况。就这些,亚邦,一切都很明白。也可能事实与我的预想完全相反。但我不在乎,主要根据假设行事。如果我的假设错了,我保留把全部责任推给你的权利,就这么定了……”
到达马约门后,他们上了一辆汽车,帕特里斯想转到雷诺瓦街着看。他们到达帕西十字路口时,看见柯拉丽妈妈在西蒙老头陪同下,从雷诺瓦街走出来。
柯拉丽叫了一辆汽车,她和西蒙一起上去了。
帕特里斯追踪到香榭丽舍野战医院。
时间正好十一点。
“一切顺利,”帕特里斯说,“她的丈夫逃走了,可她还没有改变她每天的生活日程。”
他们就近用了午餐,然后沿着大街溜达,同时监视着医院周围的动静,到一点半钟才进去。
很快,帕特里斯就发现,在院子的尽头士兵们集合的地方,西蒙老头坐在他平日坐的那把椅子上。他脖子上围着一条大围巾,遮住了半个脸,戴着一副黄色的大眼镜,在抽着烟斗。
柯拉丽妈妈在四楼的一间病房里,坐在一个病人的床头,拉着病人的手,这病人是个男的,已经睡着了。
帕特里斯感到柯拉丽妈妈很疲倦,眼睛周围有一道黑圈,面容比平时更苍白。
“我可怜的妈妈,”帕特里斯心想,“这些坏蛋终将把她杀了。”
他想起了昨天夜里的事,明白了为什么柯拉丽的生活这样隐秘。在野战医院这个小天地里,人们叫她好心姐姐。为了避开周围的辱骂,她不用丈夫的姓,并隐瞒家里的住址。她以意志和谨慎战胜了很多困难,很好地保护了自己,以致帕特里斯不敢接近她。
他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柯拉丽,又怕被她看见,心里想:
“啊!不,啊,不!我去给她一张名片!”
他决定走进去,可这时一个女人一边上楼,一边大声在他身旁喊道:
“夫人在哪里?……让她快点来,西蒙……”
西蒙老头也上了楼,指指在病房里的柯拉丽,那女人便跑了过去。
她对柯拉丽说了几句话,柯拉丽显得惊慌失措,开始跑向门口,经过帕特里斯身边,迅速下楼去。西蒙和那女人跟在后面。
“我有汽车,夫人,”那女人喘着粗气说,“从家里出来正好有辆车,我就租了它。快点,夫人……警察局长命令我……”
帕特里斯也下了楼,什么也没听到,可是他刚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使他下了决心。他一把抓着亚邦,跳进了一辆车,让司机追踪柯拉丽的车子。
“亚邦,新情况,有新情况,”上尉说,“事情有了急剧的变化,那个女人肯定是埃萨莱斯府上的女佣人,她根据警察局长的命令来找女主人。这是上校的揭发引来的抄家、调查,以及各种柯拉丽妈妈讨厌的事。你竟敢劝我保持谨慎?你想想,我能让她在危险中孤立无援吗?你的想法有多肮脏,可怜的亚邦!”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大声说:
“妈的!但愿埃萨莱斯这混蛋没被抓住!否则就要大难临头!可是这人太自信,太犹豫不决了……”
一路上,贝尔瓦上尉忧心忡忡,他排除了各种疑虑,最后做出结论。只有埃萨莱斯被逮捕,才会使得女佣人这样急急忙忙,才使得柯拉丽立即动身。这种情况下出面干预,揭露真相,伸张正义,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何况这种揭露可以根据柯拉丽的利益进行增减……
两辆车几乎同时在埃萨莱斯公馆前停下,那儿已经停着另一辆车。柯拉丽下了车,消失在门里。女佣人和西蒙也跨过了人行道。
“来,”帕特里斯喊着亚邦。
大门虚掩着,帕特里斯走进去。大门里站着两名警察。
帕特里斯匆忙地做个手势打了招呼,装作这个家的人走进去了。他想做的显而易见,没有什么能阻拦他。
他走在石板上的脚步声,使他想起了布尔赖夫及其一伙逃跑的情形。他走的正好也是这条路。与图书室相连的客厅的门是朝左边开的,上校的尸体正是从这扇门抬走的。门里传出说话声,他穿过了客厅。
这时他听见柯拉丽可怕的喊叫声:
“啊!上帝!啊!上帝!这怎么可能呢?”
两个警察在门口拦住了他。他对他们说:
“我是埃萨莱斯夫人的亲戚……唯一的亲戚……”
“我们有命令,上尉……”
“我知道,那是当然的!不要放任何人进去了!亚邦留在这里。”
他进去了。
在这间宽大的房子里,聚集着六七个人,无疑是警察局长、法官之类的先生。他们弯着腰围在那里看什么东西,帕特里斯被挡着,没有看见什么。突然柯拉丽从人群中挤出来,踉踉跄跄地向他这边走来,手在空中挥动着。她的女佣人扶住她,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怎么啦?”帕特里斯问。
“夫人不舒服,”女佣人回答,“真吓人,啊!我都吓坏了。”
“究竟怎么啦?……为什么?”
“因为,先生!……您想想看!这种场面……我也是,感到很吃惊。”
“什么场面?”
有一个先生走了过来。
“埃萨莱斯夫人病了吗?”
“不要紧,”女佣人回答,“她晕过去了……身体太虚弱。”
“如果她能走动了,就把她带走,她在这里没用。”
接着他又用询问的口气对帕特里斯·贝尔瓦说:
“上尉您?……”
帕特里斯装着不懂的样子。
“是的,先生,我们得把埃萨莱斯夫人带走,她在这儿确实没用。只不过,我不得不首先……”
帕特里斯为了避开问话人,赶忙绕了个弯,趁法官们开始散开的时候走上前去。
他看见这个场面以后方才明白,柯拉丽为什么会晕过去,女仆为什么那么激动,连他自己都感到毛骨悚然了。这个场面比昨天夜里可怕得多。
离壁炉不远处,就在埃萨莱斯昨夜受刑的地方,埃萨莱斯仰面躺在地上。他穿着睡衣,栗色法兰绒长裤,有饰带的丝绒上装,头上和肩膀上盖着毛巾。旁边一个无疑是法医的人一只手揭开盖布,另一只手对着死者的脸部指指点点,并用很小的声音做着解释。
这张脸可以说是无法形容的一团肉,一部分像是被烤焦了,另一部分像血淋淋的肉泥,混杂着碎骨,皮,头发,胡须,还有一只碎了的眼球。
“噢!”帕特里斯喃喃地说,“真卑鄙!是把整个头放进火里烧的,有人把他拉了出来,是吗?”
那个同帕特里斯打过招呼的,看起来像个要人的先生又走过来说:
“您是谁?”
“贝尔瓦上尉,先生,埃萨莱斯夫人的一个朋友,是曾被她奋力抢救过的伤员……”
“好的,先生,”要人说,“但是您不能留在这儿。任何人都不准留在这儿。局长先生,除了法医之外,请让所有的人都从这间房子撤出去,并派人守门。您不能以任何借口放人进来,任何理由……”
“先生,”帕特里斯坚持说,“我有特别重要的情况向您报告。”
“我倒是乐意听听,上尉,不过得等一会儿。请原谅。”
七、十二点二十三分
从雷诺瓦街到花园平台,有一个宽大的门厅,那门厅的一半被一条宽阔的楼梯占据。埃萨莱斯公馆被门厅分成两部分,这两部分之间的往来只能通过门厅。
左侧是客厅和图书室,图书室连着一幢独立的建筑,装有专用楼梯。门厅右侧是弹子房和餐厅,房子的楼层稍矮些,楼上临街一侧是埃萨莱斯的卧室,靠花园一侧是柯拉丽的卧室。
从这里过去就是仆人住的耳房,西蒙老头也睡在那里。
帕特里斯和亚邦被请到弹子房等候。一刻钟以后西蒙和女仆进来了。
老秘书被主人的惨死吓傻了,他表情怪异,喃喃自语。帕特里斯问他,老头贴在上尉耳朵边说:
“事情还没完……,恐怕还会出事……还会出事!……甚至就在今天……也许马上……”
“马上?”帕特里斯问。
“是的……是……”老头颤栗地说。
他不再说话了。
至于女仆,当帕特里斯问她时,她说:
“先生,今天早晨,首先发生的一件怪事,是管家、跟班、门房都不见了,三个人都走了。然后六点半钟的时候,西蒙先生来告诉我们,先生说他在图书室里,不要去打扰他,也不要叫他吃早饭。夫人有点不舒服,九点钟我们给她送去了巧克力……十点钟她同西蒙先生走了。我整理好房间,厨房还没动静。十一点,十二点……最后一点钟的时候,有人按门铃,我从窗户看了一下,从一辆汽车里下来四位先生。我赶快开门。一位先生自我介绍说他是警察局长,要见先生。我把他们领进屋,敲了敲门,又摇了摇门,没人回答。他们中的一个人把锁套开了……于是,于是……您已经在那里看到了……或者没有看到……更坏的事,因为可怜的先生这时差不多整个头都在炉条底下。哎!真会有这样的坏蛋!……他是被人害死的,是吗?有位先生刚才说,他是死于中风,跌倒在炉子下面。可我……”
老西蒙听着,没有说什么,全身仍在颤抖,灰白胡须乱蓬蓬的,双眼藏在黄眼镜片后面。听到这里,他冷冷地一笑,走到帕特里斯身边耳语说:
“恐怕还会出事!……出事!……柯拉丽夫人……她得走……赶快走……否则她也会有危险……”
上尉听了一惊,他想盘问一下老人,但他没能听到更多的情况,一个警察来找他,并把他带到图书室去了。
老秘书说了很久,接着说的是女厨子和女仆。然后她们都回到柯拉丽身边。
四点多钟的时候,又开来一辆汽车。帕特里斯看见有两位先生走进门厅,大家都恭敬地向他们敬礼。他认出一位是司法部长,一位是内政部长。他们在图书室碰了一下头,半小时以后就走了。
最后,四点多钟的时候,一个警察来叫帕特里斯,把他带到二楼,警察敲敲门就走了。帕特里斯走进一间面积很小的小客厅,木柴的火光照见那里坐着两个人:一位是柯拉丽,帕特里斯向她鞠了一躬;另一位坐在她的对面,他同他说过话,像是调查这件事情的负责人。
这人大约五十岁,长得肥头大耳,举止笨重,但一双眼睛却机敏有神。
“先生,您一定是预审法官了?”帕特里斯问。
“不,”对方回答,“我叫德马里翁,当过法官,现在是调查此案的特别代表……不是您说的预审法官,我看还不能预审。”
“怎么?”帕特里斯感到十分惊奇地说,“还不能预审。”
他望望柯拉丽,柯拉丽正专注地盯着他,然后她又看着正在说话的德马里翁先生。德马里翁接着说:
“当我们都弄清楚以后,上尉先生,我敢肯定,我们在所有方面都会达成一致……就像夫人与我之间的意见一致一样。”
“这一点我毫不怀疑,”帕特里斯说,“但是我仍然担心,许多问题会搞不清楚。”
“当然,可我们终将会搞清楚,我们一起来搞清楚。请谈谈您所知道的情况吧。”
帕特里斯想了想说:
“先生,我毫不掩饰,我感到吃惊。我要向您叙述的事情很重要,这里却无人记录。因此它就不具备我必须宣誓声明并签字的证词的价值,是吗?”
“上尉,您要谈的事情有无价值要由您来确定,由您来确定它的重要性。现在只是事前交换有关事实的一次谈话……况且您能提供的情况,埃萨莱斯夫人已经谈过了。”
帕特里斯没有马上回答,他隐约地感觉到,柯拉丽与法官之间已经有协议,因此他的出现和卖力,有不受欢迎之嫌,人们想把他打发走。于是他决定,持保留态度,等法官亮牌出来,他说:
“的确,夫人向您提供了情况,因此您也知道昨天我在餐馆听到的情况?”
“是的。”
“那么劫持埃萨莱斯夫人的企图呢?”
“知道。”
“那么暗杀呢?”
“知道。”
“昨天夜里有人对埃萨莱斯进行勒索,刑罚,上校的死,交出四百万法郎,然后就是埃萨莱斯与格雷戈瓦的电话谈话,最后她的丈夫对她的恫吓,等等细节,埃萨莱斯夫人都向您说了?”
“对,上尉,这些我都知道了,也就是说您所知道的,我都知道。而且,我还通过私人调查,了解到更多的情况。”
“的确……的确……”帕特里斯重复着,“我看我不必提供情况了,您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可以做结论了。”
上尉一边继续提问,一边回避回答问题,他说:
“我能问您,在某个问题上是否有结论吗?”
“天哪,我的上尉,我的结论还没有最后定。但是我将依据埃萨莱斯先生今天中午写给他妻子的信做结论,除非有相反的证据。那封信是在他的书桌上发现的,尚未写完。埃萨莱斯夫人请我阅读了这封信,必要的话,您也可以看看。信的内容如下:
柯拉丽:
昨天,你把我的出走归咎于不可告人的目的,你错了,而我没有能够据理说服你的谴责,可能我也不对。我离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包围着我的仇恨,你已目睹了这种仇恨的无比凶残。这些敌人千方百计,恨不得剥我的皮,扒我的肉,我只有溜之大吉。因此我走了,但请记住,我的意志你是绝对要服从的,柯拉丽。我一发出信号,你就得来和我相会。如果你不离开巴黎,那么你就难逃我的愤怒,即便我死了,也得如此。我已做好一切安排,以便在这种情况下……
“信就写到这里,”德马里翁先生把信还给柯拉丽后说,“无可争辩的迹象表明,这封信是埃萨莱斯先生死前不久写的,因为他书桌上的一只座钟也被打翻了,钟停在十二点二十三分上。我猜想,他一定是感到很不舒服,想站起来,头一晕栽倒在地。不幸壁炉离得很近,炉火正旺,他的头撞到铁栏杆上,因而伤势很重——法医验过了——接着就晕过去了。离火太近,因此把他烧成这样……您已看见……”
帕特里斯对这种出人意外的解释大吃一惊,他说:
“这么说,先生,您认为埃萨莱斯先生是死于意外?而不是谋杀吗?”
“谋杀!可是没有任何迹象说明这个假设。”
“然而……”
“上尉,您被联想所害了,这也是正常的。一两天来,您看到了一系列的悲剧事件,您的想象自然导致您作出谋杀之类的悲剧性结论。不过请您考虑考虑……为什么是谋杀,是谁杀的?布尔赖夫及其同伙吗?他们何致于此呢?他们得了大把钞票,就算那个叫格雷戈瓦的人,从他们手中把钱夺了回来,那么杀了埃萨莱斯先生,并不能重新得到钱。再说,他们从哪儿进去的呢?又从哪儿出去的呢?不,请原谅,上尉,埃萨莱斯先生死于意外,事实无可争辩,这是法医的意见,他将据此写出报告。”
帕特里斯对柯拉丽说:
“夫人的意见也是如此吗?”
柯拉丽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是的。”
“西蒙老头也这样认为的吗?”
“噢!西蒙老头,”法官又说,“他瞎说,按他说,悲剧又将重新开始,危险涉及到埃萨莱斯夫人,她必须马上逃走。这就是我从他所说的话里得出的印象。他还把我领到与花园相连,朝向雷诺瓦街的一条小街的旧门前,把那条看家狗的尸体指给我看,又指着这扇门与上图书室的台阶之间的脚印给我看。这些迹象您也知道是吗?这是您和您的伙伴经过时留下的。那条被掐死的狗,我想一定是塞内加尔人干的,是吗?”
帕特里斯明白了,法官的保留态度和解释,他与柯拉丽达成的默契,所有这些的真正目的,已逐渐地不言自明了。
帕特里斯直截了当地说:
“那么不是犯罪啰?”
“不是。”
“那么也不是预审了?”
“不需要了。”
“那么事情就无声无息了?平静了,忘记了?”
“正是如此。”
贝尔瓦上尉开始习惯性地迈着方步。他想起了埃萨莱斯的预言:
“没有人逮捕我……即使抓住了,也会把我放掉……事情将无声无息……”
埃萨莱斯很有见识。法律保持着沉默。那么法律又怎样找到柯拉丽这个沉默的同谋的呢?
这种情形使上尉感到非常愤慨。柯拉丽与德马里翁之间不可否认地存在着协议。他怀疑,这人欺骗了柯拉丽,使她牺牲自己的利益去为奇谈怪论服务。因此他们首先就要避开他,帕特里斯。
“噢!噢!”帕特里斯心里想,“这位先生的冷淡和讥讽令人讨厌。他在竭力地蔑视我。”
他克制着自己,装着愿意和解的样子,他又坐到法官的身边说:
“请原谅,先生,我的固执一定冒犯了您。不过我的表现不仅仅是由于对埃萨莱斯夫人的同情或者感情——这种同情和感情,夫人似乎在拒绝。我的表现还由于我们之间的一种神秘联系,这种联系源于我们目力不及的过去年代。埃萨莱斯夫人有没有把这些细节告诉过您?我以为这非常重要,以至我不能不把它和现在我们担心的事联系起来。”
德马里翁看着柯拉丽,待她点头后回答说:
“是的,埃萨莱斯夫人告诉过我,并且还……”
法官有点犹豫,在征求柯拉丽的意见。柯拉丽红着脸,不知所措。
然而德马里翁在等待她的允许;他要谈得更深一点。柯拉丽最后终于开了口,她低声说:
“贝尔瓦上尉应该知道我们发现的情况,这个事实既关系到我,也关系到他,我没有权利向他隐瞒,先生。”
德马里翁说:
“有必要讲吗?我看让上尉瞧瞧我找到的那本影集就够了。拿着,上尉。”
德马里翁递给上尉一个很薄的灰布封面的影集。
帕特里斯不安地接过来。当他打开来一眼看去的时候,是那样地惊奇,不由得叫起来:
“真不敢相信!”
第一页有两张照片,右边一张是一个穿着英国小学生制服的小男孩,另一张是一个小女孩。相片下面有两行字,右边是“帕特里斯十岁”,左边是“柯拉丽三岁”。
帕特里斯激动地翻过了这一页。
第二页还是他们的相片,他十五岁,柯拉丽八岁。
接下来是他十九岁、二十三岁、二十八岁的照片,旁边总是伴着柯拉丽,开始是小女孩模样,后来就成了少女、少妇了。
“真不敢相信!”帕特里斯喃喃地说,“这怎么可能呢?我的照片,我自己都不知道,很明显这是业余爱好者的作品,它追踪着我的一生。我服兵役时,有我的士兵照……骑马的照片……是谁下令拍的呢?是谁把它们同您的照片收集在一起的呢?夫人?”
他紧盯着柯拉丽。柯拉丽避开他的目光,低下了头,照片中反映出的他们的亲密关系,引起她深深的不安。
上尉又说:
“谁收集的?您知道吗?这本影集从哪儿来的?”
德马里翁先生回答说:
“这是法医在解开埃萨莱斯的衣服时发现的。埃萨莱斯先生的衬衣里面的汗衫有个手缝的内袋,法医感觉到里面有个硬东酉,掏出来是个影集。”
这回帕特里斯与柯拉丽的目光相遇了,他们两人同时想到了是埃萨莱斯先生收集的。二十五年来他一直珍藏在胸前,他同他们一起生活,死了还带着他们。这种想法围绕着上尉,使他不想去思考它的特殊的含义。
“您敢肯定您说的吗?先生?”帕特里斯问。
“发现相册时,我也在场,”德马里翁说,“此外真是太巧了,我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东西,证实并补充了它。这是一个用金丝托架固定的紫晶颈饰。”
“您说什么?您说什么?”贝尔瓦上尉大声说,“一个颈饰?一个紫晶颈饰?”
“您自己瞧瞧,先生。”法官在征询了埃萨莱斯夫人意见后说。
德马里翁先生把一个紫晶球递给上尉,比柯拉丽与帕特里斯的两个半个合起来还要大。无论是与柯拉丽的念珠,还是帕特里斯的表饰相比,做工同样精细。
托架用的是扣环。
“我可以打开吗?”上尉问。
柯拉丽表示同意。
他打开了。
紫晶珠分开两半,中间夹着两张很小的照片,一张是柯拉丽穿护士服,一张是帕特里斯穿军官制服。
帕特里斯思考着,脸色刷白。过了一会儿,他说:
“这个颈饰从哪儿来的?是您发现的吗?先生?”
“是,上尉。”
“从哪儿发现的呢?”
法官似乎有点犹豫。帕特里斯根据柯拉丽的态度,感到她并不清楚这个细节。
最后德马里翁先生回答说:
“我是从死者手中发现的。”
“从死者手中,从埃萨莱斯先生手中吗?”
帕特里斯像是受到意外打击一样地跳起来,把身子转向法官,急于听到他的第二次回答,以证实其可靠性。
“是的,在他手中。我把他握紧的拳头松开来才拿到的。”
上尉站起来,用拳头击了一下桌子,喊道:
“喂,先生,我要告诉您一件事,我把它作为最后的一个证据,证明我的合作不是没有用处的。在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之后,这件事具有明显的意义。先生,今天早上,一个人给我打电话。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这个人似乎很激动,他遭到了罪恶的袭击,声音都传过来了。我在电话里听见了挣扎和痛苦的叫喊,我听见这个不幸的人很想告诉我一些重要情况,‘帕特里斯……柯拉丽……柯拉丽……紫晶颈饰……是的,在我手里……颈饰……啊!太晚了……我多想!……帕特里斯……柯拉丽……’”
“这就是我所听到的,先生。这里提供了两个事实:今天早晨七点十九分,一个男人被杀了,他拿着一个紫晶颈饰,这第一个事实是无可辩驳的。几小时后,中午十二点二十三分,人们从另一个男人手里发现了这同一颗紫晶颈饰,这第二个事实也是无可争辩的。把两个事实联系起来看,您就不能不得出结论,第一次犯罪就在这里,在这所公馆的图书室。我从电话里听见声响,而且这间图书室从昨晚开始,一直在发生悲剧事件。”
这个事实实际上成了对埃萨莱斯的又一次指控,似乎对法官产生了影响。帕特里斯把法官引进一场激烈的辩论。帕特里斯提供的论据合符逻辑,不会使人想到居心不良。
柯拉丽有点迷惑不解,帕特里斯却根本没有注意,他只想到她的慌乱是因为感到耻辱和害羞。
德马里翁先生反驳说:
“您说两个事实无可争辩,是吗?上尉,关于第一个事实,我提醒您注意,我们并没有发现这个可能在七点十九分被杀害的男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