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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粹德国史

_24 威廉·夏伊勒(英)
[ 这天晚上哈尔德在日记上忧郁地写道] 对敌人的力量一直作过低的估[917] 计,达到了可笑的程度,并且越来越具有危险性。在这里要想认真地进行工作已经不可能了。凭着浮光掠影的印象作出病态的反应,对形势及其发展前景毫无估计的能力——这些使这个所谓“领导”具有一种极其特别的性质。
哈尔德担任参谋总长职务的日子也已屈指可数了。后来他在回想当年的情况时写道:希特勒的决定与自古以来公认的战略、战术原则不再有共同之处。他的决定是一种狂暴的天性在一时冲动下的产物,这种天性不承认可能性是有限度的,而只凭愿望和梦想行事??关于哈尔德所说的最高统帅“对自己力量病态地估计过高,对敌人力量有害地估计过低”的情况,他后来谈过这样一桩事情:有一次,有人把一份非常客观的报告念给他听。报告上说,斯大林于1942年在斯大林格勒以北、伏尔加河以西地区仍能集结100 万到125 万生力军,在高加索的50万人还不包括在内。这份报告并证实了俄国为前线生产的坦克每月至少达1200辆。希特勒未等听完,便攥着拳头、嘴角挂着白沫,把念报告的人大骂了一顿,不许他今后再念这种愚蠢的废话。哈尔德说:“用不着有未卜先知的天才,也能预见到一旦斯大林把这150 万大军用于斯大林格勒和顿河侧翼,将会出现怎样的局面。* 我十分清楚地向希特勒指出这一点。但是结果却是解除了我陆军参谋总长的职务。”
这事发生于9 月24日,早在9 月9 日,哈尔德听凯特尔说,握有高加索方面军队最高指挥权的李斯特陆军元帅已被革职,他便料到下一个该轮到他下台了。凯特尔还告诉他,元首认为他“在精神上已不能胜任他所担任职务的要求”。关于这个问题,希特勒在哈尔德24日向他辞行时向他作了详细的解释。
“你我的神经都太紧张了。我有一半是为了你的缘故。我看不值得再这样拖下去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国家社会主义的热情,而不是专业的能力,在你这样的旧式军官身上,我是得不到这种热[918] 情的。”
哈尔德事后评论道:“这种话简直不像是一个负责的统帅说的,而像是一个政治狂人说的。”弗朗兹·哈尔德就这样下了台。他并不是没有缺点的。和前任参谋总长贝克将军一样,他的思想常常混乱,缺乏行动的毅力。虽然他有时也反对希特勒的做法,尽管不起作用,但是仍然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德国其他的陆军高级将领一样,还是同希特勒合作,并且在一个长时期内助长了他的疯狂侵略和征服。不过他总算还保持着某些文明时代的德性。他是第三帝国陆军的最后一个旧派的参谋总长。* 继他之后任参谋总长的是库特。蔡茨勒将军。他比哈尔德年轻,是属于另一类的军官,曾在西线的伦斯德手下当过参谋长。
陆军参谋总长一职曾有一度,特别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德国陆军中职位最高、权力最大。现在库特。蔡茨勒在任这个职务时,却比元首的一个听差好不了多少。他一直做到1944年7 月发生谋刺希特勒的事件为止。调换一个参谋总长并不能改变德国陆军的处境。这时分兵两路进攻斯大林格勒和高加索的德军,受到苏军的顽强抵抗,阻滞不前。10月份一个月中,斯大林格勒一直进行着激烈的巷战。德军逐屋战斗,虽获得一些进展,但损失十分惊人。因为正如经历过现代战争的人都知道的,大城市中的断垣残壁,十分有利于顽强而持久的防守。俄国人充分利用这些障碍物,拼命争夺每一寸焦土废墟。尽管哈尔德及其继任者对希特勒作过警告:德国进攻斯大林格勒的部队已疲惫不堪,但是最高统帅仍然硬要他们继续前进。一批又一批新的师投入战斗,但转眼间就在这人间地狱中化为齑粉。
进攻斯大林格勒本来只是达到目的的一个手段,但是现在却成为目的本身了。当德国部队已到达斯大林格勒城郊的南北两面的伏尔加河西岸,切断了伏尔加河的交通时,这个目的实际上已经达到了。但现在对希特勒来说,能否占领斯大林格勒已成了一个关系到个人威信的问题。有一次,蔡茨勒居然鼓足勇气向元首[919] 提出一个建议:由于沿顿河一带漫长的北翼战线情况危险,应将第六军团从斯大林格勒撤退到顿河河曲一带。希特勒听了勃然大怒,厉声说道:“德国士兵到了哪里,就要守在哪里!”
虽然情况困难,损失惨重,第六军团司令保罗斯将军却于10月25日打电报向希特勒报告:他估计至迟可于11月10日完全占领斯大林格勒。希特勒听到这项保证兴奋极了,第二天便发下命令:第六军团和正在斯大林格勒南面作战的第四装甲军团应准备于斯大林格勒攻陷之后,立即沿伏尔加河向南北两面继续向前挺进。
希特勒并不是不知道顿河侧翼战线所受到的威胁。最高统帅部大事日记的记载表明,这种威胁曾引起过希特勒的相当不安。但是问题在于:他没有充分意识到这种威胁的严重性,结果是没有设法去应付这种威胁。他深信局势已在他掌握之中,于是在10月的最后一天,他和最高统帅部人员及陆军参谋总部撤出了在乌克兰维尼察的大本营,回到腊斯登堡的“狼穴”。他确实相信,如果苏联果真会发动什么冬季攻势的话,也只能在中路和北路战线发动。那样他在东普鲁士的大本营可以更好地进行指挥。
他一回到腊斯登堡,坏消息便从另一条战线也是更遥远的战线传来了。
隆美尔陆军元帅的非洲军遇到了困难。
第一个打击:阿拉曼之役和英美军队的登陆
8 月31日,在交战双方都称之为“沙漠之狐”的隆美尔,在阿拉曼重新发动进攻,企图包围英国第八军团,进逼亚历山大港和尼罗河。从地中海边到盖塔拉低地之间约40英里长的沙漠战线上,在酷热天气中进行了一场恶战。但是隆美尔没有达到目的,9 月3 日,他中止战斗,转攻为守。在埃及的英军好不容易得到了人员、枪炮、坦克、飞机的有力增援(坦克和飞机主要来自美国)。8 月15日,还调来了两个新司令官:一位是脾气古怪却颇有天才的将军伯纳德·劳·蒙哥马利爵士,接任了第八军团司令;另一位将军哈罗德·亚历山大爵士,后来证明是一位出色的战略家和有才干的行政官,他担任了中东总司令的职务。
隆美尔在这次挫折后不久,请病假到维也纳南面山区的赛麦林医治鼻疾和肝肿病。10月24日下午,他在那里接到希特勒打来[920] 的电话。“隆美尔,非洲的消息很不妙。情况一时好像还弄不清。
看来没有人知道施登姆将军的下落。* 你觉得能回到非洲,重新接管那边的工作吗?”隆美尔病虽未好,同意立即回到非洲。
蒙哥马利于10月23日下午9 点40分发动进攻。10月25日晚,隆美尔回到阿拉曼西面的司令部时,德军已给打败了。第八军团的大炮、坦克和飞机太多了,尽管意、德军战线仍在固守,尽管隆美尔仍在拼命调动他那些备受打击的各师,以抵挡来自各方的进攻,或甚至还展开反攻,但是他已意识到形势毫无希望了。他没有人员、坦克、汽油的后备力量。英国皇家空军这时终于完全掌握了制空权,对德军的人负、装甲车辆和剩下来的军需物资进行了无情的轰炸。
11月2 日,蒙哥马利的步兵和装甲部队突破了战线的南部,开始压倒守卫这一防线的意大利师。这天晚上,隆美尔向设在2000英里以外的东普鲁士的希特勒大本营发去一封无线电报,报告说他再也守不住了,打算乘目前为时尚不算晚,向西撤退到40英里之外的富卡阵地。
第二天,当他已开始这样行动时,最高统帅打来了一份很长的无线电报。
致隆美尔陆军元帅:我与德国人民怀着对你的领导能力和在你领导之下的德、意部队的英勇精神的忠实信心,注视着在埃及进行的英勇防御战。在你现在所处的形势下,只有坚宁阵地,绝不后退一步,把每一条步枪、每一个士兵投入战斗,舍此别无考虑??你可向你的部下指明,不是牲利就是死亡,别无其他道路。
阿道夫·希特勒如果服从这项愚蠢的命令,意、德军队将立即遭到歼灭。拜尔莱因将军说,隆美尔接到这项命令时,头一遭在非洲感到不知怎么办才好。经过一番内心斗争,他决定服从最高统帅的决定,而不理会实际指挥德国非洲军的里特。冯·托马将军的反对。托马将军曾经表示,不管怎么样,他也要撤退。* 隆美尔后来在日记中写道:“我终于强迫自己接受这个决定,因为我经常要求部下无条[921]件服从,所以我希望自己也能接受这个原则。”后来,他才明白这是不对的。他后来的日记表明了这一点。
隆美尔一面勉强地下了一道停止退却的命令,一面派专人乘飞机回国向希特勒说明:除非同意他立即撤退,否则全军将要覆没。但是事态的发展已使得这次旅行成为多余的了。11月4 日晚,隆美尔冒着因违抗命令而被送上军事法庭的危险,决走保全他的残兵败卒,撤退到富卡。但是能撤出来的,也只是装甲部队和摩托化部队的残部。步兵(其中大部分是意大利部队)只得抛在后头听任他们投降,事实上多半已经投降了。11月5 日,元首来了一份简略的回电:“我同意将部队撤到富卡阵地。”但是富卡阵地早已被蒙哥马利的坦克越过了。隆美尔率领他的非洲军残部在15天中一气溃退了700 英里,一直撤到班加西以西,但是到了那里还是没有驻足喘息的机会。残部中有意大利部队25000 人,德国部队10000 人,60辆坦克。
这是阿道夫·希特勒末日的开始,也是他的敌人迄今为止赢得的最有决定性的一场战役。虽然,下面还有一场比这更具有决定性的战役即将在俄国南部冰雪覆盖的草原上开始。但是在它爆发以前,希特勒还将从北非听到更坏的消息,这个消息决定了轴心力量在世界这一地区的命运。
早在11月3 日,元首大本营在接到隆美尔惨败的初步报告时,使得悉发现有盟军舰队在直布罗陀集结的消息。最高统帅部中谁也猜不透这批舰队的动向如何。希特勒认为只不过是驶往马耳他的又一批由众多舰只护送的船队而已。这是很有趣味的事情,因为半个多月以前,即10月15日,最高统帅部的参谋人员就曾讨论过几份关于“盎格鲁一撒克逊”即将在西非登陆的报告。情报显然来自罗马。因为在一个星期之前,即10月9 日,齐亚诺在与军事情报机关的领导人会谈以后,在日记中就写道:“‘盎格鲁一撒克逊’正准备在北非大举登陆”。这个消息使齐亚诺大为沮丧;他预见到这次登陆将不可避免地导致盟军对意大利本土进行直接的进攻。事实证明这个预见是正确的。
希特勒最初听到这个情报,并没有予以十分重视,因为这时他正为俄国人并未停止他们的拼死抵抗而操心,根本没有心思考虑别的问题。10月15日在最高统帅部的一次会议上,约德尔建议准许维希法国增援北非,以便使法国人能够击退英美的登陆部队。据最高统帅部的大事日记所载,元首没有同意这个建议,认为这可能引起意大利人的不满,意大利人对增强法国力量的任何措施都是嫉妒的。直到11月3 日为止,德国最高统帅部中似乎再没有[922] 人提起这件事。但是在那一天,尽管在直布罗陀的西班牙一边的德国情报人员已经报告,说有大批英美舰队集结,希特勒由于正在忙着为在阿拉曼的隆美尔打气,对于在他看来只是又一批开往马耳他的护航队的小事,并没有关心。
11月5 日,最高统帅部接到报告:一支英国海军部队正从直布罗陀向东开出。但是一直到11月7 日早晨,美英部队在北非开始登陆的12个小时之前,希特勒才对来自直布罗陀的最新情报稍作考虑。这天上午他在东普鲁士的大本营又接到报告:英国驻在直布罗陀的海军部队正与从大西洋调来的大批运输船只和军舰会合,向东驶往地中海。参谋人员和元首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这一切意味着什么?这一大批海军舰只的目标何在?希特勒说,他现在倾向于这样的看法,即西方盟国可能试图用四、五个师的兵力在的黎波里或班加西作大规模登陆,以便从后方打击隆美尔。最高统帅部的海军联络官西奥多·克朗克海军上将宣布说,敌军部队最多不过两师人,就算两师人吧,也必须采取行动对付。希特勒要求地中海方面的空军立即加强力量,但是得到的回答却是:“目前”不可能办到。根据最高统帅部大事日记来判断,这天早晨希特勒只办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通知西线总司令伦斯德准备执行“安东计划”。这个计划是占领法国至今尚未被德国控制的地区的代号。
希特勒没有把这个预兆不妙的消息或隆美尔的困难处境放在心上——如果英美在他的后方登陆的话,隆美尔将成为瓮中之鳖。希特勒也没有把最近从俄国前线传来的一个情报放在心上,这个情报警告说,俄军即将在斯大林格勒的德国第六军团的背后顿河沿岸发动反攻。11月7 日午饭以后,希特勒乘车到慕尼黑去了,因为第二天早晨,国社党的老党员将要在慕尼黑举行一年一度的庆祝“啤酒馆政变”的纪念集会,希特勒预定要在会上发表演说!* 正如哈尔德所说,在战争期间这一危急的关头,希特勒作为政客的本性压倒了他的作为军人的本性。他把在东普鲁士的最高统帅部临时交由一个名叫冯·布特拉一勃兰登菲尔斯的上校负责,最高统帅部的负责军官凯特尔元帅和约德尔将军与希特勒一同去参加啤酒馆庆祝活动了。希特勒曾经坚持要亲自过问在辽阔的战线上的师、团以至营的行动,以指挥战事。但正当希特勒的纳粹大厦开始倾陷的关头,他却为了一桩并不重要的政治事务,到远离战线数千英里的地方作这一次旅行,这种做法实在是奇特和疯狂的行动。希特勒开始变了,他开始腐朽衰退了。正如戈林早[923] 已如此一样。戈林的一度强大的空军在日趋衰微,但是他却日益迷恋他的珠宝和玩具火车,根本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一场旷日持久、日趋艰苦的战争的种种不愉快的现实问题。
艾森豪威尔将军统率的英美部队于1942年11月8 日午夜1 点30分在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的海滩登陆。早晨5 点30分,里宾特洛甫从慕尼黑打长途电话到罗马,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齐亚诺。
[ 齐亚诺在日记中写道] 他颇为紧张不安,问我们准备如何应付。说老实话,我冷不防被他的电话叫醒,困得没法给他一个十分满意的回答。
这位意大利外交大臣从德国大使馆打听到,使馆人员都“给这个意外的消息真的吓坏了”。
希特勒从东普鲁士开出的专车直到下午3 点40分才抵达慕尼黑。他接到的关于盟军在西北非洲登陆的最初报告是颇为乐观的。报告说,法军在各地奋勇顽抗,并在阿尔及尔和奥兰击退了试图登陆的敌军。在阿尔及利亚,亲德的达尔朗海军上将得到维希政权的批准,正在组织抵抗。希特勒作出的最初反应是很混乱的。他下令立即加强克里特的守军——克里特离开新的战场十分遥远——他解释说,采取这项措施的重要性并不亚于向非洲运送增援部队。他命令秘密警察把魏刚将军和季劳德将军* 带到维希那里监视起来。他要求冯·伦斯德元帅准备执行“安东计划”,但在他给予新的指示之前,不要越过在法国的分界线。他要求齐亚诺和现任维希法国总理皮埃尔·赖伐尔第二天来慕尼黑见他。
希特勒在这24小时之中,一直沉湎于这种想法:力求与法国结成联盟,使它参加对英美的战争,同时在眼前,尽力加强贝当政府反对盟军在北非登陆的决心。11月8 日星期日早晨,贝当与美国断绝了外交关系;这位高龄的法国元帅并对美国代办发表声明,表示法国部队将抵抗英美的入侵。贝当的这些行动,大概助[924] 长了希特勒的上述想法。最高统帅部在那个星期日的大事日记强调说,希特勒一心想达成“与法国的全面合作”。这天晚上,德国驻维希代表克鲁格·冯·尼达向贝当提出一项建议,要求德法结成紧密的联盟。但是第二天,元首在向老党员作了讲话(他在这次讲话中宣称斯大林格勒“牢牢掌握在德国手中”)以后,又改变了主意。他告诉齐亚诺,他毫不幻想法国会有什么作战的愿望,他已决定“全面占领法国,登陆科西嘉岛,在突尼斯建立一个桥头堡”。这一决定在赖伐尔乘汽车于11月10日抵达慕尼黑后就通知了他,虽然没有告诉他执行的时间。这个法国卖国贼连忙答应说服贝当接受元首的要求,但建议德国方面可先按计划行事,无需等待那位衰老昏债的老元帅的同意。这当然正中希特勒的下怀。齐亚诺在日记中对这个在战后以叛国罪被处决的维希总理有一段描写。
赖伐尔打着白领结,穿着法国农村中产阶级服装,在大厅中许许多多身着制服的人中间特别显眼。他极力用亲切的语调谈他这次旅行的情况,说他在车上睡得很久。但没有人理睬他这些话。希特勒对他保持了冷淡的有礼态度??
这个可怜虫想也没有想到德国人将把怎样的既成事实摆到他的面前。当赖伐尔在隔壁房间里抽着香烟和各式各样的人交谈时,德国方面正在发出占领法国的命令——关于即将采取的行动,一句话也没有对他讲。冯·里宾特洛甫告诉我,要到第二天早晨8 点钟才会这样通知赖伐尔:由于夜间接到的情报,希特勒迫不得已着手全部占领法国。希特勒完全违反停战协定占领法国非占领区的命令,是在11月10日下午8 点半钟发下的,于第二天早晨执行。除了贝当表示无效的抗议以外,未发生任何事件。意大利人占领了科西嘉岛。在艾森豪威尔的部队来得及赶到之前,德国飞机开始空运部队,占领法属突尼斯。
这种希特勒式的欺骗行为还有一桩,而且是更典型的一桩。11月13日,元首向贝当保证,德国和意大利都不会占领土伦的海军基地。停战以后,法国舰队便被冻结在那里。11月25日,最高统帅部的大事日记记载说,希特勒已经决定尽速执行“利拉计划”,* 这是占领土伦并夺取法国舰队的代号。
27日早晨,德军进攻土伦[925] 军港,但法国水兵进行了抵抗,使得舰上人员能够按照德·拉波德海军上将的命令把这些舰只凿沉。法国的舰队因此没有落到在地中海迫切需要它的轴心国手中。但盟国也没有得到这批舰队,它们对盟国来说也是极有价值的。
希特勒赶在艾森豪威尔之前拿下了突尼斯,但这却是一个值得怀疑的胜利。在他的坚持之下,为了守住这个桥头堡,共投入了约25万德国和意大利军队。如果在几个月前,元首把这批部队和坦克的1/5 用于增援隆美尔,这头“沙漠之狐”现在很可能已越过尼罗河,英美在西北非的登陆就不可能发生,地中海也不会无可挽回地落到盟国手中,从而使轴心国的腹部还能得到保护。但是如今的事实却是:希特勒在这年冬天迫不及待地送到突尼斯来的每一个士兵、每一辆坦克、每一门大炮以及非洲军的残部,到春末就要完全损失,德国部队被押进战俘营的人数,比在斯大林格勒被俘的还要多。现在我们必须回过头来谈谈斯大林格勒战役了。
在斯大林格勒的惨败
11月19日黎明,俄国军队在大风雪中向顿河展开了猛烈反攻。几小时以后,消息传到伯希特斯加登,这时希特勒和最高统帅部的主要将领们正在阿尔卑斯山上胜地流连忘返。最高统帅部虽然也曾料到苏军可能在顿河地区发动进攻,但并不认为有什么大了不起,非得要希特勒于11月8 日晚在慕尼黑向他的老党员同志发表了他的出名的啤酒馆演说之后,同他的主要军事顾问凯特尔和约德尔赶回东普鲁士大本营不可。因此,他们仍然在上萨尔斯堡享受山间的清新空气。
留在腊斯登堡的新任陆军参谋总长蔡茨勒将军打来的加急电话,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宁静生活。蔡茨勒得到了最高统帅部的大[926] 事日记中所称的“紧急消息”。进攻开始的最初几小时中,占压倒优势的一支俄国装甲部队,在斯大林格勒西北的顿河沿岸,在谢腊菲莫维奇和克列茨卡亚之间,全面突破罗马尼亚第三军团的阵线。在这个被围城市斯大林格勒的南面,另一支强大的苏联部队正在猛攻德国第四装甲军团和罗马尼亚第四军团,眼看就要突破他们的阵线了。
只要看一看地图,便可明显看出俄国的目标所在。蔡茨勒对此更是一清二楚,因为他从陆军情报部门获悉,敌人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在斯大林格勒南面集中了13个军团,几千辆坦克。俄国人显然正以大量兵力从南北两面夹击,企图切断斯大林格勒德军的退路,逼迫德国第六军团不是仓皇向西退却,就是束手就擒。蔡茨勒后来争辩说,他一看到这种形势,便建议希特勒同意第六军团从斯大林格勒撤退到顿河河曲一带,恢复被突破了的阵线。这么一个建议竟惹得元首大发了一顿脾气。
“我决不离开伏尔加!我决不从伏尔加后退!”他大声叫喊。事情就这样定了。他一时发疯作出的这个决定,很快就带来了灾难。他亲自下令第六军团坚守斯大林格勒周围阵地。希特勒及其随行人员于11月22日回到大本营,这天已是苏军发动进攻的第4 天,前方传来的消息很坏。南北两面的苏军已在斯大林格勒西面40英里顿河河曲上的卡拉赫会师。当晚,第六军团司令保罗斯将军发来一份无线电报,证实他的部队已被包围。希特勒立即回电,指示保罗斯把他的司令部迁入城内,布置困守,部队解围前的给养将由空运解决。
但是这话等于白说。现在在斯大林格勒被切断了退路的德军共达20个师,还有罗马尼亚两个师。按照保罗斯来电要求,每天空运的军需物资至少须750 吨。德国空军缺少足够的运输机,远不能满足这种要求。即使有足够运输机,在这样风雪交加的天气中,在苏联战斗机已占空中优势的地区,也并不是全都能完成任务的。虽然如此,戈林仍对希特勒保证,空军可以担负这项工作。可是始终没有开始这样做。
为第六军团解围是比空投更为切实可行和有希望的办法。
11月25日,希特勒把最有天才的战地指挥官冯·曼施坦因元帅从列宁格勒前线调回来,委派他担任新建的顿河集团军司令。他的任务是从斯大林格勒西南向前推进,为第六军团解围。
但是元首现在对这位新任司令官的要求,简直是办不到的。曼施坦因竭力向他解释,唯一的成功的机会在于第六军团从斯大林[927] 格勒向西突围,另一方面曼施坦因自己的部队以第四装甲军团为前锋,向东北进攻,夹击处于这两支德军之间的俄军。但是希特勒仍然不同意从伏尔加河撤退。第六军团必须留在斯大林格勒,而曼施坦因必须杀开一条血路,打到斯大林格勒。
正如曼施坦因跟最高统帅争辩时所说,这种做法是行不通的。俄国人的力量太强了。尽管如此,曼施坦因还是不得不怀着沉重的心情,于12月12日发动了进攻。这次进攻称作“冬风计划”,倒是名副其实,因为这时俄国的严冬的寒风已猛袭南部草原,积雪成堆,气温降到零下。反攻起初颇为得手。霍特将军所率的第四装甲军团,沿科切耳尼科夫斯基到斯大林格勒的铁路线两旁,向东北推进到离斯大林格勒约有75英里的地方。到12月19日,该军离斯大林格勒南郊已不到40英里。21日,离城已不到30英里。夜晚时分,被围的第六军团部队已能看到在大雪覆盖的草原的那一边,来救他们的援兵所发的信号弹了。
据德国将领们后来所作的证词,第六军团这时如果从斯大林格勒向第四装甲军团的前进阵地突围,可以说肯定会获得成功。可是希特勒又一次禁止第六军团突围。12月21日,由于蔡茨勒的坚持,领袖总算同意保罗斯的部队突围,但以他们也能同时守住斯大林格勒为条件。参谋总长说,这种愚蠢的想法差不多把他气疯了。
“第二天晚上,”蔡茨勒后来说,“我请求希特勒批准突围。我指出,这肯定是我们解救保罗斯20万大军的最后机会了。”
希特勒一点也不肯让步。我把我们这个所谓堡垒的内部情况告诉他。士兵们饥饿沮丧,对最高统帅部失去信心,伤员得不到适当照顾而奄奄一息,还有成千人在冻死。但这也没有效果。对我所说的这些活,同对我过去所提的其他论点一样,他仍然无动于衷。
霍特将军在正面和两翼遭到俄国人日益坚强的抵抗,再也无力越过这最后30英里,打到斯大林格勒。他认为,如果第六军团突围,他还是能够同它会师,然后两支部队便可以一起撤退到科切耳尼科夫斯基。这至少能挽救20万德军的生命。“这在一两天内——12月21日至23日——进行,也许能获得成功,但如果再[928] 晚的话,便无济于事了。因为红军这时已在更北面的地方开始进攻,威胁着曼施坦因的整个顿河集团军的左翼,这是霍特所不知道的。12月22日夜间,曼施坦因打电话给霍特,要他准备按照即将颁发的完全不同的新命令行事。第二天,新命令发下来了。命令要求霍特应即停止向斯大林格勒推进,派遣他所率的3 个装甲师中的一个师到北面的顿河前线,他自己则率其余部队就地死守。
为斯大林格勒解围的努力失败了。
曼施坦因之所以给霍特发来这项新命令,是因为他在12月17日得到一个紧急的消息。这天早晨,一支苏联军队在顿河上游地区的博古查尔突破了意大利第八军团的防线,人晚,已打开一道27英里宽的缺口。3 天以后,缺口扩大到90英里,意大利部队仓皇溃逃。南边的罗马尼亚第三军团,在11月19日苏军发动攻势的第一天就已挨了严重的打击,现在正在瓦解。因此无怪乎曼施坦因必须调出霍特的一部分装甲部队来协助堵住这个缺口。于是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发生了。
不仅顿河方面的部队向后撤退,已经进到离斯大林格勒这样近的霍特的部队也后撤了。这些撤退又转过来使高加索方面的德军受到威胁。一旦俄国人打到亚速夫海附近的罗斯托夫,高加索方面的德军将被切断。圣诞节后一两天,蔡茨勒向希特勒指出:“如果你再不下令立即撤出高加索,我们就要碰到第二个斯大林格勒了。”最高统帅这才勉强于12月29日给克莱施特的A集团军下了必要的指示。A集团军系由第一装甲军团和第十七军团组成,它们没有完成夺取盛产石油的格罗兹尼油田的任务。现在这支部队也在目标在望时开始大踏步后撤了。
德军在俄国受到的挫折和德、意军队在北非受到的挫折,促使墨索里尼转起念头来。希特勒曾经邀请他于12月中旬到萨尔斯堡会谈。当时墨索里尼正患胃病,饮食受到严格限制。他接受了邀请,但对齐亚诺说,要去的话得有一个条件,即让他单独进餐,“因为他不愿意让一帮狼吞虎咽的德国人看到他不得不只吃大米和牛奶”。
墨索里尼认为,现在已经到了这样的时候:可以劝说希特勒为了避免在东线继续受到损失,与斯大林达成某种妥协,集中轴心国家的力量用于防卫北非残余地区、巴尔干和西欧。他对齐亚诺说,“1943年将是英美作出努力的一年”。希特勒由于离不开东线的大本营,不能同墨索里尼会晤,因此齐亚诺便代表墨索里尼经过长途跋涉,于12月18日到达腊斯登堡来,把墨索里尼的建议转达给希特勒。希特勒对这些建议嗤之以鼻。他向意大利外交大臣保证,他可以向北非派出增援部队而毫不削弱俄国前线的力量,他说北非是一定要守住的。尽管希特勒作出这些信心十足的[929]保证,齐亚诸却发现德国大本营中的士气十分低沉。
气氛是沉重的。除了消息不妙,也许还要加上潮湿不堪的森林中的凄凉景象和集体住在兵营中的沉闷生活??俄国前线被突破的消息给人们带来满腹优愁,谁也不想对我隐瞒这种情绪。有人公然企图把失败归罪于我们。
这时,顿河一带的意大利第八军团残部正在四散逃命。齐亚诺的一个随员向最高统帅部一名军官问道,意大利部队是否遭到了重大损失,回答是:“根本没有损失,他们都拔腿溜了。”高加索和顿河地区的德国部队,如果不说是在拔腿溜的话,也可说是在尽快脱身以免被切断。1943年新年以后,他们天天后撤,越撤离斯大林格勒越远。现在是俄军消灭斯大林格勒的德军的时候了。但是他们首先给第六军团已处绝境的士兵一个保全生命的机会。
1943年1 月8 日早晨,3 名红军青年军官带着一面白旗,进入斯大林格勒北部的德军防线,把苏军顿河前线司令罗科索夫斯基将军的一份最后通牒送交保罗斯将军。最后通牒提醒保罗斯,他的部队已被切断,解围无望,空中接济也不能保持了,然后说道:你军已陷入绝境。你们饥寒交迫、疾病丛生,俄罗斯的寒冬还只刚刚开始。严霜、寒流、暴风雪还在后头。你的士兵缺少冬衣,卫生条件又差到极点??你们的处境已一无希望,继续抵抗下去实在毫无意义。
有鉴于此,并为了避免无谓的流血牺牲,兹建议你们接受下列投降条件??
这些条件是体面的。所有被俘人员一概发给“通常标准的口粮”。伤病员和冻伤人员将得到医治。所有被俘人员可以保留他们的军阶领章、勋章和个人财物。通碟要求保罗斯于24小时之内答复。
他立即将最后通碟的全文以电报发给希特勒、并要求准予便宜行事。最高统帅立即驳回了他的请求。要求投降的期满之后,又过了24小时,即1 月10日早晨,俄国以5000门大炮狂轰猛炸,展开了斯大林格勒战役的最后阶段。
这一仗打得激烈而残酷。在瓦砾成堆、遍地冰冻的城内废墟[930] 上,双方都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英勇,不顾一切地进行战斗。但是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6 天之中,德军的袋形阵地已缩小了一半,只剩下15英里长、9 英里宽的一块地方。1 月24日,阵地又给一劈为二,最后一条小型的临时跑道也失去了。过去,飞机还运来些供应品(特别是治疗伤病员的药品),并运走了29000 名伤病员,现在再也不能降落了。
俄国方面再给他们这些勇敢的敌人一次投降的机会。1 月24日,苏联的使者带着一份新的建议来到德军阵地。保罗斯又一次感到左右为难:是向疯狂的元首尽服从的天责,还是尽责挽救残部使之兔于灭亡,实在拿不定主意。
他又向希特勒请示。
[ 他于24日去电] 部队弹尽粮绝??己无法进行有效的指挥??伤员18000 人,无衣无食也无药品绷带??继续抵抗下去已无意义。崩溃在所难免。部队请求立即允予投降,以挽救残部生命。
希特勒的答复至今保存着。
不许投降。第六军团必须死守阵地,直至最后一兵一卒一枪一弹。他们的英勇坚持对建立一条防线和拯救西方世界将是永志难忘的贡献。
西方世界!不久以前,第六军团的官兵刚刚在法国和弗兰德对这个世界动过干戈。这对他们说来,真是哑子吃黄连。
继续抵抗不仅无意义、无用处,而且是办不到的事。1943年1 月底,这一场史诗性的战役已近尾声,像一支点完了的蜡烛,就要劈啪几声油干火灭了。1 月28日,这一支曾经喧赫一时的军队的残兵余卒被分割在3 小块袋形阵地之中,保罗斯将军的司令部在南面的一块,设在当初生意鼎盛、如今已成一片废墟的“万有”百货公司的地下室里。据一个目击者说,总司令坐在黑暗角落里的行军床上,样子万分颓丧。
向他们祝贺的无线电报开始如雪片涌来,保罗斯和他的部下根本没有心情欣赏这些。戈林曾在阳光充足的意大利消磨了大半个冬天,手上摆弄着珠宝,身上穿着皮大衣,到处大摇大摆。现在,在1 月28日,他也打了一个电报来:第六军团的英勇奋战将名垂青史,后世子孙将会骄傲地谈起兰吉马克战役的大胆,阿耳卡萨尔战役的顽强,纳尔维克战役的勇敢和斯大林格勒战役的自我牺牲精神。
1943年1 月30日是纳粹党执政十周年,当晚,这位脑满肠肥[931] 的帝国元帅在无线电里大吹大擂。第六军团的将士们在这最后的一晚听了,也丝毫不感到欢欣鼓舞。
千年之后,德国人将怀着敬畏心情谈起这次战役(斯大林格勒战役)。他们将会记得,德国之所以取得最后胜利虽有种种原因,但是起决定性作用的是这一仗??将来人们将会这样谈起伏尔加河上的英雄战役:你们到德国来的时候,别忘了说一声,你们已经看到我们长眠在斯大林格勒。为了德国的更大光荣,我们的荣誉和我们的领袖们要求我们必须这样做。
第六军团的光荣和可怕的痛苦现在都快要结束了。1 月30日,保罗斯电告希特勒:“最后崩溃不出24小时之内。”
最高统帅得到这个信息,赶忙对斯大林格勒的那些死在眼前的军官们封官晋爵,显然希望这种恩典能加强他们光荣殉职的决心。希特勒对约德尔说,“在德军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陆军元帅是被生俘的”,随即给保罗斯发去一份电报,授予他令人羡慕的元帅节杖。
117 名军官也各升一级。这真是骷髅卖俏的把戏。
结局本身已经没有什么精采场面了。1 月31日晚,保罗斯向总部发出最后一份电报。
第六军团忠实于自己的誓言并认识到自己所负的极为重大的使命,为了元首和祖国,已坚守自己岗位,打到最后一兵一卒、一枪一弹。
下午7 点45分,第六军团司令部的发报员自己决定发出了最后一份电报:“俄国人已到了我们地下室的门口。他们正在捣毁器材。”最后写上“CL”
——这是国际无线电码,表示“本台停止发报”。
在第六军团司令部并没有发生最后一分钟的战斗。保罗斯和他的参谋部并没有坚持到最后一兵一卒。总司令的地下室的黑黝黝的洞口,有一名俄国下级军官率领一班士兵来探头伸脑窥看。俄国人叫里面的人投降,第六军团的参谋长施密特将军接受了要求。保罗斯瘫软无力地坐在行军床上。施密特问他:“请问陆军元帅,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保罗斯连吭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北面的一个德军袋形阵地中是2 个装甲师和4 个步兵师的全部残兵余卒,坚守在一座拖拉机工厂的废墟中。2 月1 日夜间,部队接到希特勒总部发来的一个电报。
德国人民期望你们与守卫南面堡垒的部队一样,履行你们的职责,你们继续乡坚持一天、乡坚持一小时,都有利于建立一条新的战线。
2 月2 日快到中午时分,这支部队投降了。投降之前给最高统[932] 帅发去一份电报:“??已对占压倒优势的敌人战到最后一人。德国万岁!”
冰雪满地、血肉模糊的屠场似的战地,终于沉寂下来了。2 月2 日下午2 点46分,一架德国侦察机在城市高空飞过,发回电报说:“斯大林格勒已无战斗迹象。”
这时,91000 名德军(其中包括24名将军),正在冰雪途中一步一拐地走向寒冷凄凉的西伯利亚战俘营。这批战俘都是饥肠辘辘,身患冻伤,大部分还负了弹伤,人入迷茫颓丧。他们抓紧了裹在头上的满是血污的毛毯,以抵御零下24度的严寒。两个月以前,这一支远征部队共有285000人,现在除了20000 名左右罗马尼亚部队和29000 名伤员已空运回国外,残存的就尽在于此了。其余人员已全部战死。而在这年冬天正向战俘营作艰苦行军的这91000 人中,也只有5000人有幸能回到祖国。*这时,希特勒在东普鲁士的暖气烧得热呼呼的大本营里,正在责骂进攻斯大林格勒的将领们不懂得如何和何时杀身成仁。其实,该对这次巨大灾难负责的正是希特勒自己的固执和愚蠢。
2 月1 日,希特勒和他的将领们在最高统帅部举行会议。会议的记录尚在,它有助于我们了解这位德国独裁者在他一生中的最困难时刻,也是他的军队和国家的最困难时刻,所显示出来的性格。
他们已经在那儿投降了——正正式式、完完全全地投降了。他们本来应该团结一致,负隅顽抗,然后用最后一粒子弹自尽??那个人[ 保罗斯] 应该举枪自戕,正像历来的司令官眼看大局已去便拔剑自刎一样??甚至瓦鲁斯还对他的奴隶下命令说:“现在杀死我吧!”
希特勒越说越对保罗斯的贪生怕死感到恨之入骨。
你们应该想像得到:他将被带到莫斯科——还可以想像到那里的陷阱。在那里,任何文件他都会签字。你们看吧,他会写自白书,发表声明。他们将从精神堕落的斜坡上一步步往下走,直到深渊的最底层??你们看吧,不出一个星期,赛德列兹、施密特甚至保罗斯就要上电台广播* ??他们将被送到留布兰卡,在那里将被老鼠啃掉。一个人怎会这样贪生怕死?我实在弄[933] 不明白??
生命是什么?生命就是民族。个人总是要死的。在个人生命之外,还有民族。任何人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职责使他还离不开这个痛苦的现世,他怎么能害怕使自己从苦难中解脱出来的这一死亡的瞬间?不能!??许多人已不得不牺牲自己的生命,而现在却有这样一个人、在最后时刻玷污了许许多多人的英名“他本该以一死而摆脱一切痛苦,升入永生不朽和民族长存的天国,但他却偏爱去莫斯科!??
就我个人说,使我最伤心的是,竟然提拔他这样的人当陆军元帅。我本来是想以此满足他最后欲望的。在这次战争中,我将不再任命陆军元帅了。小鸡还没孵出来,就不该先数有多少个。希特勒和蔡茨勒将军接着就如何向德国人民公布投降消息的问题,简单地交换了意见。2 月3 日,即保罗斯等投降后的第3 天,最高统帅部发布一项特别公报:斯大林格勒战役已经结束。第六军在保罗斯陆军元帅的卓越领导下,忠实地履行了他们打到最后一息的誓言,为优势的敌人和不利于我军的条件所压倒。
德国广播电台在宣读这项公报时,先放送低沉的鼓声,宣读之后放送了贝多芬第五交响乐的第二乐章。希特勒宣布全国志哀4 天。4 天之内各地剧院、电影院和一切娱乐场所停止营业。
德国历史学家瓦尔特·戈立茨在他所写的关于参谋总部的一本历史书中认为,斯大林格勒战役“是第二个耶拿* ,肯定是德国军队所曾遭到的最大的一次失败”。还不仅如此。斯大林格勒战役与阿拉曼战役、英美在北非登陆合在一起,标志着第二次世界大战到了伟大的转折点。纳粹德国的征服达到高潮时,曾席卷大半个欧洲,打到离亚洲不远的伏尔加河,在非洲也几乎打到尼罗河,现在退潮已经开始,而且一退就再也不能回涨了。纳粹进行大规模闪电攻势,以成千上万的坦克和飞机打得敌人胆战心惊、溃不成军的时刻,现在也已告终了。当然,德军在局部地区还会作拼死的进攻,例如1943年春在哈尔科夫,1944年圣诞节前后在阿登。但这些进攻也只是以后两年、也是最后两年的战争中德军拼命进行的防御战的一部分。希特勒手中已失去了主动权,而且一失而不能再得了。现在他的敌人已夺走了主动权,而且紧紧地掌握住了主动权。这种主动权不[934]只是在地面,而且还在空中。
1942年5 月30日晚问,英国第一次以1000架飞机轰炸科隆,随后又在这多事的夏天对其他城市进行了更多的同样规模的轰炸。德国一般居民也开始和在斯大林格勒、阿拉曼的德国士兵一样,尝到了战争的恐怖。而在此以前,只有他们的军队把这种恐怖加在别国人民的头上。
纳粹的可怕的大迷梦,终于在冰天雪地的斯大林格勒,在酷热如焚的北非沙漠破灭了。保罗斯和隆美尔的失败不仅决定了第三帝国的灭亡命运,而且决定了希特勒和他的党卫队刽子手们一直忙于在占领区内建立的荒诞不经、令人毛骨惊然的所谓新秩序的灭亡命运。在本书最后一章写到第三帝国覆亡之前,我们最好先来看看这种新秩序——它的理论和它的野蛮的实践——是什么样子,看看欧洲这个古老而文明的大陆在像做了一场噩梦一般经历了新秩序的初步恐怖之后,好容易逃脱幸免的究竟是什么。不论对本书说来也好,对亲身经历过这种新秩序的或者在新秩序结束之前已遭屠杀的善良的欧洲人说来也好,这都是第三帝国全部历史中最黑暗的一章。
第二十七章 新秩序
新秩序虽然从来没有画出过全面详尽的蓝图,但从缴获的文件和实际发生的情况中可以清楚看出,希特勒自己是很明白他所要的是怎样的一种新秩序:一个由纳粹统治的欧洲,它的资源供德国利用,它的人民作为德意志主宰民族的奴隶,“不受欢迎的分子”必须灭绝——首先是犹太人,其次是东方的许多斯拉夫族,特别是他们之中的知识分子。
犹太人和斯拉夫人是Untermenschen——劣等民族。在希特勒看来,这些人根本无权活在世上。只有斯拉夫人中的一部分人,给德国主子做奴隶、耕耕地。开开矿,也许还有点用处。东方几个大城市:莫斯科、列宁格勒和华沙,必须永远从地球上消灭掉* ,而且俄国人、波兰人和其他斯拉夫人的文化也必须毁灭干净,也不许这些国家的人民得到正常的教育,他们的发达的工业的设备要加以拆除,运到德国。这些国家的人民只许从事农业,以便生产粮食供应德国,而给他们自己留下的粮食,只够勉强维持生命。纳粹首领们认为,欧洲本身必须成为“无犹太人”的欧洲。
“一个俄国人或捷克人的遭遇如何,丝毫不能使我感到兴趣。”1943年10月4 日,海因里希·希姆莱在波森对他的党卫队军官发表一篇机密讲话时这样说。希姆莱这时是党卫队和第三帝国整个警察系统的领导人,其地位仅次于希特勒。他不仅对8000万德国人,而且还对两倍于此数的被征服人民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如果这些民族在改进我们的血型方面有些优点可以利用[希姆莱又说] ,则利用之,必要时还可以把他们的儿童掳掠到德国来,由我们抚养成人,这[938] 些民族是生活得富裕还是像牲畜一样饿死,我全都不感兴趣;只有在我们需要他们为我们的文化做奴隶的时候,我才对他们感到兴趣。
我之所以关心10000 名俄国妇女在挖反坦克壕沟时是否累死,不是为了别的,只不过是想知道她们为德国建筑的反坦克战壕完成了没有??1943年希姆莱在波森发表的这次讲话,下文还要谈到,因为它涉及到新秩序的其他方面的情况。在他发表这次讲话以前很久,纳粹领导人对于如何奴役东方人民的问题,就已提出一套主张,并拟定了计划。
1940年10月15日,希特勒已经就捷克人——被他征服的第一个斯拉夫民族——的前途问题作出了决定。他们之中的半数将被“同化”,其主要办法是把他们送到德国去做奴隶劳工。另一半人,“特别是”知识分子,则干脆“消灭掉”,有一份秘密报告在谈到这个问题时,就是用的“消灭掉”这个字眼。
两个星期以前,10月2 日,元首对将要征服的第二个斯拉夫民族波兰人的命运,也已明确了思想。他的忠实秘书马丁·鲍曼遗下一份载有纳粹计划的长篇备忘录。希特勒曾把这个计划的要点给波兰残存部分的总督汉斯。弗朗克以及其他官员作了概括。波兰人生来就该专门干下贱的劳动[希特勒强调说] ??对于他们谈不上什么改善生活。波兰人的生活必须保持在最低的水平,不得有所提高??波兰人很懒,必须强迫他们从事劳动??[ 波兰的] 总督辖区只是我们获得非熟练劳动力的来源??德国每年需要的劳工可以从那里获得。
至于波兰的教士:他们应按照我们的要求传教。若有教士不接我们的要求行事,就除掉他。教士的任务在于使波兰人安分守己、愚昧无知。
还有另外两个阶层的波兰人需要对付,这个纳粹独裁者也没有忘掉谈起他们。
必须记住,不能让波兰绅士阶层生存下去;哪里有这种人,就必须把他们消灭掉,不论听起来多么残忍??
波兰人只应该有一个主人,就是德国人。同时存在两个主人,是不可能、也是绝不允许的。因此,必须把波兰的知识分子的一切代表人物都灭绝。这听起来虽然残忍,但生活的法则就是如此。
德国人把自己当做主宰民族、而斯拉夫民族必须做他们的奴[939] 隶的这一套痴心妄想,在对待俄国人方面表现得尤其狠毒。德国驻乌克兰专员、残暴不仁的埃里希·科赫于1943年3 月5 日在基辅所作的演说中把这种狠毒用心暴露无遗。
我们是“主宰民族”,我们必须严厉而公正地进行统治??我要取走这个国家的一切财富。我到这儿来不是降福布祥的??这里的居民必须劳动、劳动、再劳动??我们来到这里绝不是给他们散发灵粮神食。我们来到这里为的是给胜利打基础。
我们是一个主宰民族,我们必须记住,即使最下贱的德国工人,从人种上和生物学的方面看,也比这里的居民高贵千倍。不到一年之前,1942年7 月23日,当德军逼近俄国的伏尔加河和高加索油田时,希特勒的党务秘书和当时已成了他的得力助手的马丁·鲍曼给罗森堡写了一封长信,重申希特勒关于这个问题的观点。罗森堡的德国东方占领区事务部有一个官员把这封信的要点概述如下:斯拉夫人该为我们劳动。一旦我们用不着他们了,可以让他们死去。因此,强迫他们打预防针以及由德国为他们提供医药是多余的。斯拉夫人的繁殖是不需要的。他们可以避孕或人工流产——越多采用越好。让他们受教育是危险的。计数能数到100 就够了??每多一个受教育的人就多一个未来的敌人。我们把宗教给他们留下来,作为他们消愁解闷的一种方法。至于粮食,除了绝对必要的数量之外,一点也不能多给。我们是主人,先得顾我们自己。德国军队进入俄国之初,在许多地方曾被那些长期受到斯大林暴政压迫和恐怖统治的人作为解放者来欢迎。战争初期,俄国军队还发生过成批开小差的事。特别是在被俄国占领不久的波罗的海地区,以及在独立运动始终未被完全扑灭的乌克兰,许多人由于能从苏联的统治下获得自由——哪怕解放他们的是德国人——而感到欢欣鼓舞。
当时在柏林曾有少数人相信,如果希特勒注意策略,采取怀柔政策,答应把俄国人民从布尔什维克的虐政下解救出来(给他们宗教自由、经济自由,把集体农庄改为真正的合作社),最后建立一个自治政府,是能够把俄国人民争取过来的。当时不仅占领区的俄国人可能与德国人合作,而且非占领区的俄国人也会从斯大林的暴政下争取解放。抱有这种看法的人还说,如果做到这一点的话,布尔什维克政权将会崩溃,红军将会瓦解,正如1917年沙皇军队的瓦解一样。
但是,在纳粹占领下的野蛮统治和德国征服者常常公开宣布的露骨意图很快就破坏了出现这种前途的一切可能。德国征服者[940] 的意图就是:掠夺俄国土地,奴役俄国人民,并把德国人移民到东方来。
有一个德国人奥托·勃劳蒂加姆博士对于这种灾难性的政策以及它所破坏的一切良机,作了再透彻不过的说明。勃劳蒂加姆是职业外交家,又是罗森堡新建立的东方占领区事务部的政治司副司长。他在1942年10月25日写给上级的一份颇有意见的绝密报告中,大胆指出了纳粹在俄国所犯的错误。
我们刚到俄国的时候就看出当地居民对布尔什维主义有厌恶情绪,他们急切地期待着一些能为他们未来生活提出较好前景的新口号。德国人有责任提出这样的口号,但是这些口号却至今未提出来。
当地人民把我们当作解放者,欢欣鼓舞地欢迎我们,他们是愿意为我们效劳的。
事实上,口号倒是提过一个,但是一下子就给俄国人识破是什么货色了。
未开化的人由于东方民族的天生本能立刻发现[ 勃劳蒂加姆继续说] ,“从布尔什维主义下解放出来”的口号,只不过是德国人用来按照他们自己的方式奴役东方民族的幌子??工人、农民很快便看出,德国并没有把他们当作具有平等权利的伙伴,而只是把他们看作是实现他们政治、经济目标的对象??我们自以为是,毫不客气,把一切政治经验都置诸脑后??以“二等白人”的待遇对待东方占领区的民族,认为上帝赋与他们的任务只是替德国人当奴隶??
勃劳蒂加姆说,使俄国人反对德国人的还有另外两件事情:虐待俄国战俘和强征俄国男子和妇女做奴隶劳工。
几十万俄国战俘在我们的战俘营里饿死、冻死,这对我们的朋友和敌人来说都已不是什么秘密??现在我们又看到这样一种奇怪的现象:在战俘像苍蝇一样饿死之后,却又不得不从东方占领区招募几百万劳工到德国来??
我们到处肆无忌惮地糟蹋斯拉夫人,我们所使用的“招募”办法也许只能从最黑暗的贩卖奴隶时代找到渊源。经常抓丁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论健康与否或年龄大小,一批批的劳工被运到德国??* 这位官员在报告中总结说,德国在俄国的政策和措施已经[941] “遭到东方民族的极大反抗”。
我们的政策已迫使布尔什维主义者和俄罗斯民族主义者结成了反对我们的联合阵线,俄国人今天之所以以无比英勇和自我牺牲精神进行战斗,正是为了争取使他们做人的尊严得到承认。
勃劳蒂加姆博士在结束他的长达13页的备忘录时,以肯定的语气要求彻底改变现行政策。他说,“我们必须向俄国人具体说明他们的未来命运”。但是这种呼声在纳粹德国是无人理睬的。我们在前边已经谈过,希特勒早在进攻俄国以前,就对如何对待俄国和俄国人的问题发过指示。* 他这个人一经作出决定,所有德国人是谁也不能劝他改动分毫的。
1941年7 月16日,希特勒召集戈林、凯特尔、罗森堡、鲍曼和拉麦斯(帝国总理府长官)到他的东普鲁士大本营开会,再次说明他对新征服区的计划。当时,德国对俄国发动进攻还不到一个月,但从德国的初期胜利中已明显看出,很大一块俄国领土即将沦入德国人手中。他在《我的奋斗》中曾清楚表明德国要从俄国取得广大的“生存空间”,现在这个目标终于实现在望了。从鲍曼起草的有关这次会议的秘密备忘录(已在纽伦堡披露)中可以清楚看出,希特勒要求他的这几个得力副手都能清楚了解他在这方面的意图。他还告诫说,他的意图不得“外传”。
[ 希特勒说] 外传是没有必要的,问题主要在于我们自己必须弄清我们所要求的是什么??不应该使任何人能够认识到,这是最后解决的开始。我们也不要因此而不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枪杀、易地移殖,等等——我们是要采取这些措施的。
希特勒接下去谈到,在原则上,我们现在必须面对这样的任务,即按照我们的需要来切开这块蛋糕,以便能够:第一,统治它;第二,管理它;第三,榨取它。
他说,他并不在乎俄国人已经下令在德国战线的后方进行游击战:“他们进行游击战,我们就可以消灭任何反对我们的人了。”
希特勒解释说,总而言之,德国要统治远至乌拉尔为止的俄国领土。在这一大片土地上,除了德国人以外,任何人不得携带[942] 武器,接着,希特勒又逐个地谈到如何处置俄国每一片蛋糕的问题。
整个波罗的海地区必须与德国合并。??克里米亚将成为德国领土,外国人必须全部从那里撤走,只留德国人在那里安家立业??科拉半岛将由德国占领,因为该地有大片镍矿。必须谨慎地进行准备工作,以便把芬兰归并到德国,使之成为联邦中的一个邦??元首将把列宁格勒夷为平地,然后交给芬兰人。
希特勒命令,要使巴库油田成为“德国的祖借地”,把伏尔加河一带的日耳曼人聚居区归并过来。在讨论到将由哪些纳粹领导人管理这些新领土时,一场剧烈的争吵发生了。
罗森堡表示,他想起用冯·彼得斯道夫上尉,因为他有特殊功绩;大家听了莫不惊讶,人人都表示反对,元首和帝国元帅[戈林]都着重指出,冯·彼得斯道夫肯定是个疯子。
在怎样最有效地统治被征服的俄国人的方法上,也有过一番争论。希特勒建议德国警察应配备装甲车。戈林认为没有必要。他说,他的飞机可以“在发生骚乱时投掷炸弹”。
[ 戈林又说] 自然,必须尽快绥靖这一片广大地区。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将一切不敢正眼看你的人统统枪毙。* 戈林是四年计划的负责人,又担任开发俄国经济的领导工作。其实说“掠夺”更恰当一些。1942年8 月6 日,他向派往占领区的纳粹官员讲话时就是那样说的。他说:“这过去常常称为掠夺。不过今天情况已变得人道多了,尽管如此,我还是要掠夺,彻底地掠夺。”至少在这一点上,戈林是言出必行的。他不仅在俄国,而且在整个欧洲的纳粹占领区恣意进行掠夺。这可以说是新秩序的全部内容。
纳粹对欧洲的掠夺
纳粹掠夺的财富总数有多少,永远是个谜;要把它精确计算出来,没有人有这种能力。但是有些数字是可以找到的,其中不少还是德国人自己统计出来的。这些数字表明,戈林发给他的部下的指示,是如何按照德国人办事彻底的作风贯彻执行的。
你一发现有什么东西可能是德国人民所需要的,就必须像警犬一样追逐。一定要把它弄到手??
送到德国。弄到手的东西可真不少,不仅有货物、劳役,还有钞票和黄金。希特勒每占领一个国家,他的财政人员马上便夺取这个国家的国家银行中的黄金和外国证券、外汇等。这还不过是头一步。接着便征收数字惊人的“占领费”。
据纳粹财政部长施维林·冯·克罗西克伯爵计算,到1944年2 月底,这种占领费共达480 亿马克左右(约合120 亿美元),法国比其他被征服国家遭受更大压榨,担负了其中的大部分。到战争快结束时,征收的占领费估计约为600 亿马克(150 亿美元)。
在这笔费用中,法国被迫支付350 亿马克,平均每年担负70亿马克,约相当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德国按照道威斯计划和扬格计划每年所付赔偿费的4 倍以上。而当初要德国付出这笔赔偿费,希特勒曾认为是滔天大罪。此外,法兰西银行还被迫给德国“贷款”45亿马克,法国政府还被迫支付“罚金”
5 亿马克。据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估计,德国以占领费和“贷款”的名目向比利时榨取的钱约相当于比利时国民收入的2/3 ,向荷兰榨取的钱也占该国国民收入同样的比例。据美国战略轰炸调查处的统计,德国向各被占领国家总共榨取了贡金1040亿马克(约合260 亿美元)。”
但是德国甚至连形式上的付款手续都不办而掠夺走的货物,则根本无法统计。纽伦堡国际法庭不断收到从各方面送来的数字,多到你无法对付;但是据我所知,没有一个专家能把这笔帐整理出来,计算出总数。例如,估计德国人从法国运走(以“征收实物”名义)900 万吨谷物、全国所生产的燕麦的75%、油的80%、钢的74%等等,总值1845亿法郎。
备受兵烫和德国野蛮统治的蹂躏的俄国,却不是那么容易榨[944] 取。在纳粹文件中有着许许多多关于苏联“交货”的报告。例如,德国人在1943年的“交货”清单中,就列有900 万吨谷物、200 万吨饲料、300 万吨马铃薯、66.2万吨肉类。此外,苏联调查委员会还有一笔帐,在占领期间,德国从苏联运走900 万头牛、1200万口猪、1300万只羊,这还是仅举少数几项。但是俄国的“交货”还远不够理想;德国人计算这些“交货”总值才不过40亿马克(10亿美元)。
贪得无厌的德国征服者对波兰的压榨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德国驻波兰总督弗朗克博士说,“只要这一地区还有什么东西能压榨,我就要不遗余力地压榨出来”。这番话是在1942年底说的,他按官价兑换率(两个半德国马克合1 美元)约合400 亿美元。但我是按照黑市兑换率4 个德国马克换1 美元计算的。按购买力说,这样换算比较精确。
不断吹嘘,在占领波兰的3 年中已榨取了大量物资,特别是为德国的饥饿的人民榨取到了粮食。他还警告说,“如果在1943年执行了新的粮食计划,光是华沙城内及郊区就会有50万人无粮食可吃”。在波兰的新秩序的性质,是在这个国家被征服之初就确定下来的。1939年10月3 日,弗朗克向陆军传达了希特勒的指示。
我们对波兰的统治,只能采用下列手段来利用这个国家的资源人力:进行无情的剥削;运走对德国战时经济极关重要的全部粮食、原料、机器、工厂设备,等等;迫使所有波兰工人到德国去劳动;把波兰经济削减到仅够维持当地居民生存需要的最低限度;关闭一切教有机构,特别是技术学校和高等学校,以防止波兰新知识分子的成长。必须把波兰当作殖民地对待。波兰人应该是大德意志帝国的奴隶。纳粹副领袖鲁道夫·赫斯也说,希特勒决定“不再重建华沙,元首也不想在总督辖区恢复或重建任何工业”。
弗朗克博士曾经发出公告:在波兰的一切财产,不论其为犹太人所有或为波兰人所有,一律无偿没收。从波兰人手中抢走了无数农场,交由德国移民接收。在并入德国的4 个波兰地区(西普鲁士、波森、泽希瑙、西里西亚),到1943年5 月31日为止计“查封”了70万处地产,共合1500万英亩土地,并“没收”了9500个庄园,共合650 万英亩土地。在德国“中央地产局”精密表格中,并没有解释“查封”与“没收”的区别何在,这对被剥夺了财产的波兰人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占领区中的贵重文物也遭到掠夺。后来从缴获的纳粹文[945] 件可以看出,这是在希特勒和戈林的明确指示下进行的。希特勒和戈林依靠这种掠夺,大大扩充他们的“私人”收藏。据这个肥胖的帝国元帅自己估计,他的藏品价值达5000万德国马克。在掠夺艺术品这一特殊领域中,戈林是名副其实的策动者。征服波兰以后,他便立即下令掠夺波兰的文物。受他委派执行这项命令的专员,在半年之内就能作出这样报告:“这个国家的几乎全部文物”已被接收了。但是,欧洲的伟大的艺术珍品多半收藏在法国。这个国家被纳粹征服后不久,希特勒和戈林便下令进行劫夺。希特勒委派罗森堡执行这项特别的劫夺任务。罗森堡设立了一个称作“罗森堡特别工作处”的机构,他不仅得到戈林而且还得到凯特尔将军的协助。凯特尔确曾向德国驻法陆军部队下过一道命令,说明罗森堡“有权将他认为有价值的文物运到德国进行保护。至于这些文物的用途,将由元首亲自决定”。
1940年11月5 日,戈林为了分配巴黎卢浮宫所收藏的艺术品,特别发布了一道密令。这个命令道出了希特勒决定“这些文物的用途”的一套想法。
这些艺术品将“按下列几类分别处理”:1.元首对其用途保留决定权者。
2.对充实帝国元帅[ 即戈林] 的收藏??有用者??
4.适合于迭交德国各博物馆者??法国政府抗议掠夺该国的文物,指出这种行为违背海牙公约。当罗森堡手下的一个名叫本耶斯先生的德国艺术专家大胆提请戈林注意这个问题时,那个胖胖的艺术专家戈林回答说:“亲爱的本耶斯,让我来操这份心吧。我是全国最高法律权威。我的命令就是决定,你遵照执行就是了。”
从缴获文件来看,本那斯在第三帝国历史中只在这里出现过一次。据他的报告说:球艺厅中收藏的、准备归元首所有的文物,以及帝国元帅指定归己的文物,将用两个车厢装运,挂在帝国元帅的专车之后??送到柏林。以后还有更多的车厢装运文物。德国官方的一份秘密报告表明,到1944年7 月为止,从西欧运到德国的文物共装了137 辆铁路货车,计有4174箱,21903 件,其中绘画10890 幅。这些绘画[946] 中有伦勃朗、鲁本斯、哈尔斯、弗美尔、委拉斯开兹、牟利罗、戈雅、维赛里奥、华托、弗拉戈纳尔、雷诺兹、庚斯博罗的作品。* 罗森堡早在1941年1 月估计光从法国掳掠的文物就值10亿马克。德国人掠夺原料、制成品、粮食,尽管把占领区人民搞得山穷水尽,食不果腹,甚至造成饥荒,并且在战争行为方面违反了海牙公约,但是德国人总还可以借口全面战争的迫切需要来为自己开脱,即使这不是什么正当的理由。但是盗窃文物对希特勒的战争机器并没有什么帮助。这种事情之所以发生完全是由于贪欲,由于希特勒和戈林个人的贪得无厌所致。
被征服各国人民对以上种种掠夺还能忍受得了。因为战争和敌人的占领总不免要带来贫困的。但这只不过是新秩序的一个方面,而且是最温和的一个方面。在幸而短命的新秩序中,最令人难忘的,并不是德国对物质财富的掠夺,而是对人的生命的掠夺。纳粹在这方面的道德堕落是人世间亘古少见的。千百万正直、善良的男女被强迫从事劳动;千百万的人在集中营里遭到严刑拷打;还有千百万的人,其中犹太人便有450 万,遭到血腥屠杀或被活活饿死,死者的遗体被付诸一炬,为的是焚尸灭迹。
这些惊人的恐怖事件,如果不是有充分的文件作证和有凶手亲自供述的话,的确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下文所述是根据确凿的证据,其中有一些是根据少数生还者的亲身经历作为旁证写成的。这些记述只是一个概要,由于篇幅所限,无数骇人听闻的详细情节只得略而不谈了。
新秩序下的奴隶劳动
截至1944年9 月底,为第三帝国做苦工的外国平民共约750 万人。这些人几乎都是用武力逮捕来的。他们被装在铁篷货车上运到德国,途中常常吃不上,喝不上,连拉屎撒尿的地方也没有。到了德国以后,就被派到工厂、田间、矿山从事劳动。不仅被强迫劳动,而且还遭到侮辱、殴打和饿饭,常常因为缺衣、缺食、没有住所以致冻馁而死。
此外,在这些外国劳动力之外还有200 万战俘,其中至少有50万人被分配到兵工厂和军火厂劳动。这种做法是公然违反海牙公约和日内瓦公约的,这两个公约都规定了不能用战俘从事这些劳动。这个数字还不包括被强迫建筑工事、向前线运送军火、甚至被派去操纵高射炮的几十万战俘。德国人强迫战俘干这些工作,是对德国签过字的各种国际条约的又一违反。德国人把大批劳工运来,害得许多人家妻离子散,一家人流落在德国,天各一方。少年儿童中年岁稍大能做点工的,也逃不掉这个命运。甚至德国高级陆军将领也参与劫夺儿童的工作,把他们运回国来从事奴隶劳动。罗森堡的文件档案中有一份写于1944年6 月12日的备忘录,透露了在俄国占领区劫夺儿童的情况。
中央集团军打算抓四五万10岁到14岁的少年??运到德国。这个方案原来是第九军团提出的??其目的在于将这批少年主要分配到德国各种行业当徒工,德国企业部门是十分欢迎这个办法的,因为它是解决徒工不足的重要措施。
这种办法不仅可以阻止敌人的兵力得到直接的增援,而且还可以削弱敌方人口增长的潜力。
劫夺少年的行动计划有一个代号:“干草行动”。这份备忘录还说,莫德尔陆军元帅率领的乌克兰一北方集团军也在执行这一计划。德国人抓劳工的办法最初还比较温和,后来却越来越恐怖。人们走出教堂或影院就被一把抓走了。特别在西欧,党卫队往往干脆把城市里的一段地区封锁起来,把身强力壮的男女全部抓走。为了同一目的,在乡村采用了包围全村进行搜捕的办法。在东欧,如果发生抗拒强迫劳动的命令的事情,就干脆烧掉整个村庄,把居民全都运走。在罗森堡的被缴获的文件中,就充满了德国方面的载有这类事件的报告。在波兰,至少有一个德国官员认为事情做得有点过火了。
[ 他在给总督弗朗克的报告中说道] 在城乡各处,在街道、广场、车站,甚至在教堂,夜晚到住户家中,残酷地滥抓人,使得居民惶恐不安,达于极点。人人都处在危险中,不知何时何地会遭到警察突如其来的逮捕,被送到集中营,他们的家属谁都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但是,把奴隶劳工抓来还不过是第一步。把劳工送到德国去的运输条件是够恶劣的。1942年9 月30日,一个叫古德凯尔希博士的人在给罗森堡的东方占领区事务部的一份报告中叙述两列火车相遇时的情景:一列火车上满载着体力已经耗尽而遣送回国的东方劳工;在布列斯特一立托夫斯克附近遇到了岔道上另一列上面满载着“新召募来的”俄国工人的火车。他写道:由于回国的劳工乘坐的车厢里的死尸,很可能惹出一场大祸来??在这列火车里,有些妇女生了孩子,孩子在半路上就扔到窗口外面去了。有肺病和性病的人与大家坐在同一个车厢里。快要死的人躺在连稻草也没有铺的货车里;有一个死人被扔在铁路路基上。在其他开回去的火车上想必也发生过同样的情况。
对东方劳工说来,这不是进入第三帝国的一个令人感到光明的前奏,但它至少使他们对即将面临的苦难的历程有所准备。等待着他们的是饥饿、鞭打、疾病、挨冻,住的是没有炉子的房子,穿的是单薄而破烂的衣服。等待着他们的是成日成夜的劳动,什么时候身子撑持不住了,什么时候劳动才算完。
德国制造枪炮、坦克、弹药的规模巨大的克虏伯工厂是使用奴隶劳工的典型场所。克虏伯用了大批奴隶劳工,其中也包括俄国战俘。战时有一个时期,布痕瓦尔德集中营中有600 名犹太妇女被送到克虏伯工厂做工,她们“住在”被炸得一塌糊涂的劳动营里。原来收容在这所劳动营里的是意大利战俘,他们已经迁走了。克虏伯工厂中为奴隶劳工看病的“高级医生”威廉·雅格博士,在纽伦堡所写的一份供词中叙述了他接任这项职务时所看到的情况。
我头一次出诊时,看到这些妇女身上害着大块大块的脓疮和别的疾病。在我去以前她们至少已有两星期没有看到医生了??没有药品供应??她们没有鞋穿,光着脚走来走去。每人穿的仅有的一身衣服是麻袋缝成的,麻袋上开了几个口,让头和手臂伸出来。她们的头发都给剃了。营房四周围上铁丝网,由党卫队的警卫人员严密把守着。
劳动营中食物供应的数量很少,质量极坏。到营房走过一趟,没有不挨跳蚤咬的??我的两只手臂和别的地方就被咬起几块大疮??
雅格博士把这种情况报告克虏伯的董事们,甚至报告厂主古斯塔夫·克虏伯·冯·波伦—哈尔巴赫的私人医生,但是毫无效果。他所写的几份关于克虏伯工厂其他劳动营的报告,也没有能使情况得到丝毫改善。他在供词中提到,有几份报告,叙述的是住有俄国和波兰劳工的8 个营房的情况:住的地方拥挤不堪,因而疾病丛生,而且缺少足以维持一个人活命的食物,缺少用水,缺少厕所。
东方工人的衣服也十分缺乏。他们不论劳动时或睡觉时穿的都是从东方来的时候穿的那一身衣服。他们几乎全都没有大衣,只得用毛毯当大衣御寒和挡雨。由于没有鞋穿,许多工人只得光着脚上工,甚至冬天也是如此??
卫生条件恶劣到了极点。在克拉麦普拉茨,1200个人使用的厕所,是原来只供10个儿童用的??
厕所的地面上到处是大小便??鞑靼人和吉尔吉斯人受的罪最大;由于居住条件太坏,食物粗劣,不能吃饱,加上劳动过度,得不到足够的休息,他们像苍蝇一样死去。
许多工人还害着斑疹伤寒。传染这种病的虱子以及无数的跳蚤、臭虫等害虫,折磨着住在这些营房中的人??营房中的供水时常中断,一断就是8 天到14天??
一般地说,西方劳工比东方劳工生活得略好一筹——后者在德国人眼中不过是人类的渣滓。但是这种区别也只是相对的。雅格博士在克虏伯工厂设在埃森市诺格拉特街收容法国战俘的一个劳动营中所见,可作例证。
他们在狗窝、小便池和原来的面包房里住了将近半年。狗官高3 英尺,长9 英尺,宽6 英尺,每间住上5 个人。战俘必须四肢着地才能爬进去??劳动营里没有水。”被分配到德国农场劳动的奴隶劳工大约有250 万人。其中绝大部分是斯拉夫人和意大利人。尽管由于环境不同,他们的生活比在城市工厂中劳动的人要好一些,但远不是理想的,甚至也谈不上是人道的。从缴获的一项关于“波兰籍的外国农场工人的待遇问题”的指令中,可以看到他们所受待遇的一斑。这项命令虽然适用于波兰人——签发的日期是1941年3 月6 日,那时还没有能用上俄国人——但后来被用作对待其他国籍的人的通则。
波兰籍的农场工人不再有申诉的权利,因此,任何官方机构均不得接受其申诉??严禁到教堂去??严禁到剧院、电影院或其他文化娱乐场所??
严禁与妇女和姑娘性交。
波兰籍的农场工人如与德国妇女性交,按照希姆莱于1942年颁发的布告,将被处以死刑。从事奴隶劳动的农场工人不得乘坐“火车、公共汽车或其他公共交通工具”。颁布这项指令显然为的是防止农场工人逃出他们不得离开的农场。
[ 指令规定] 严禁任意调换工作。农场工人须按雇主要求长期劳动。每天劳动时间的长短,不加限制。
雇主均有权对农场工人进行体罚??如果条件许可,可将农场工人从居处迁到马厩等处居住,在采取这样措施时不能心善手软,甚至被抓到德国来做家务劳动的斯拉夫妇女,也被当作奴隶一般对待。
早在1942年,希特勒便命令沙克尔找50万斯拉夫妇女到德国来,“以便减轻德国家庭妇女的负担”。这位奴隶劳工专员对她们在德国家庭中劳动的条件作了如下规定:不许提出工余时间的要求。从东方来从事家庭劳动的妇女,只有为了办家务事才可离家上街??
她们不得上饭馆、电影院、剧院,不得上其他类似的场所去。也不得到教堂去,在纳粹的奴隶劳工计划中,妇女和男子显然是同样需要的。在德国人抓来劳动的300 万左右俄国平民中,有半数以上是妇女。大部分妇女被分配在农场从事重劳动或在工厂做工。
奴役征服区的几百万男女,使他们为第三帝国于最低贱的劳动,并不只是战时的权宜措施。上面引述的希特勒、戈林、希姆莱等人的言论只不过是他们言论的很少一部分,但是也可以清楚看出,如果纳粹德国长久维持下去,新秩序将意味着德意志主宰民族统辖一个西起大西洋东至乌拉尔山脉的庞大的奴隶帝国。在这个帝国中,东方的斯拉夫人受到的待遇肯定是最坏的。
1941年7 月,当时希特勒进攻苏联还不到一个月,他便着重指出,他的占领苏联计划是“一种最后解决办法”。一年以后,征服俄国的战事进入高潮时,他教训部下说:我们对于亿万愚蠢可笑的斯拉夫人,要采取这样的办法:把他们之中的最优秀的按照我们的要求加以改造,而把其余的人隔离在他们自己的猪圈里;谁要是妄谈什么该对当地居民慈悲为怀,该让他们得到教化,马上把他送进集中营!
战俘
尽管德国人严重违反了海牙公约和日内瓦公约,把战俘送到兵工厂或从事与前线作战有关的各种劳动,但是对于那些被第三帝国俘获的几百万战俘来说,这种规模庞大的劳动还不是他们最发愁的事情。
他们最关心的还是熬过战争,保全一命。如果他们是俄国人,那未熬过战争保全性命的希望最少。苏联战俘的人数比其他各国战俘合在一起的总数还要多,大约有575 万人。1945年盟军解放战俘营中被俘人员时,生还的苏联战俘只有100 万人。在战争时期被德国人释放的或被批准到德军建立的伪军中服役的人大约也有100 万。饿死、冻死、病死的俄国战俘达200 万。
其余的100 多万人没有作出交代,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上证实这100 多万人中的大部分,或者因上述原因而死亡,或者被党卫队保安处处死。据德国方面文件记载,处死的有67000 人,这肯定只是一部分数字。
大部分俄国战俘,约380 万人,是在德国发动侵俄战争的第一阶段,即从1941年6 月21日到12月6 日期间对俄国进行的几次大包围中被俘的。显然,在战事正在进行和迅速向前进军时,要求任何军队能很好地照顾这么一大批战俘是有困难的。但是问题在于德国人根本未作任何努力。我们从前边引述的纳粹文件中看到,德国人对苏联战俘确实是故意不给饭吃;在1941年漫天风雪的冬天,气温降到零下时,不给他们安身的地方,许多人因此活活饿死冻死了。
据罗森堡这样有权威地位的人说,许多纳粹官员的态度是:“这些战俘死得越多,对我们越好。”
愚蠢不堪的东方占领区事务部部长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个讲人道的纳粹分子,特别是对于俄国人。而我们知道,他是在俄国人那里长大的。但是,即使连他这样的人,也曾心有不忍。1942年2 月28日,他在致最高统帅部长官凯特尔元帅的一封长信中,曾对俄国战俘所受到的待遇提出抗议。他写这封信,正是那年冬天苏联军队在莫斯科和罗斯托夫击退德军,反攻之势有如破竹的时候;德国人这时已经看出,他们想一举消灭俄国的一场赌博已经输定了,说不定要一输到底了;他们也已看出,在美国已经参加到俄国和英国一边而与德国为敌的今天,德国人很可能在这一场战争中被打败。情况如果真的如此,胜利方面是要追究他们的战争罪行的。
[罗森堡在致凯特尔的信中说] 在德国的苏联战俘,遭到极为悲惨的命运。360万战俘中,全劳动力只有几十万人。许多人不是饿死,就是由于气候的折磨而死。
罗森堡继续说道,这种情况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俄国有足够的粮食供他们食用。
但是在多数情况下,战俘营长官都不许把这些粮食供战俘食用,而宁可[953] 让他们饿死。甚至在战俘被押送到战俘营的途中,也不许老百姓给他们东西吃。许多战俘在途中由于饥饿劳累,跟不上队伍,就被枪决。枪杀战俘是当着饱受惊吓的老百姓的面进行的,尸体就弃在原地。许多战俘营根本没有住的房子。下雨下雪,战俘也睡在露天里……
最后还得提一下枪决战俘的事情。他们这样做……根本不从政治上考虑问题。例如各集中营里都把“亚洲人”一概枪决……
岂止亚洲人。俄国战役开始后不久,最高统帅部和党卫队保安处便达成一项协议,由保安处“甄别”俄国战俘。保安处的大刽子手奥托·奥仑道夫在一份供词中透露了“甄别”的意图何在。奥仑道夫与希姆莱手下许多人一样,是个不务本业的知识分子,他曾得过两个大学学位(法学和经济学),并曾在应用经济科学学院当过教授。
[ 奥仑道夫说] 所有犹太人和共产党干部都要调出战俘营,处以死刑。据我所知,在对俄国作战的整个期间,一直采用这种办法。
但是这样做也不无困难。俄国战俘的身体往往衰弱得连上刑场都走不了。为此,秘密警察头子海因里希·缪勒提出了抗议,此人短小精悍,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他说:集中营长官不满地说,预定要被处决的苏联人在到达集中营时,已有5 %到10%的人死亡或濒于死亡……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前往集中营的途中,譬如从火车站走向集中营的途中,就有相当多的战俘由于疲惫不堪倒在路上,有死了的,也有半死的,因此护迭时后边还得跟上一辆卡车装运这些人。要想不让德国人看到这种场面是不可能的。
秘密警察对俄国战俘饿死累死丝毫也不在乎,他们遗憾的只是每死一个战俘就使刽子手们少一个行刑的对象,但是他们不愿意德国人民看到倒毙于途的惨象,因此“秘密警察缪勒”——他在德国以此著称——下令:自即日起(1941年11月9 日),俄国战俘凡显然无活命希望因而连短途旅程也不能走动者,以后无需运到集中营处死。
[954] 死了的战俘不能劳动自不必说,甚至饿坏累坏的战俘也都失去劳动能力了。到了1942年,德国人已清楚地意识到战争将长期拖下去,比他们原先设想的时间要长得多;同时也已看出,他们的后备劳动力十分缺乏,被俘苏军已成为德国后备劳动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纳粹放弃了屠杀战俘的政策,而采取利用他们从事劳动的办法。1943年,希姆莱在波森对党卫队人员作了一次讲话,解释了为什么要改变这项政策的道路。
当时[1941 年] 我们对这么一大批人没有像今天这样,把他们当作原料和工人。战俘饿死累死几万几十万,从几个世代那样长远的意义上看,是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但是在目前,由于丧失了劳动力,这种情况却是可惜的。
现在必须让战俘们吃得足以使他们有力气干活了。到1944年12月,已有75万战俘在兵工厂、矿山(分配了20万人)和农场劳动,其中包括不少军官。他们的待遇是苛刻的,但是总算可以活命。甚至凯特尔元帅建议在战俘身上打烙印的办法也废除了。* 德国人对待西方战俘,特别是英美战俘,比对待俄国人相对地来说好一些。虽然屠杀英美战俘的事也偶然发生过,但一般都是由于个别战俘营长官个人的极端残暴和虐待狂所致。1944年12月17日比利时凸出地带战役中,在马勒梅第附近的田野中血腥屠杀71名美国战俘,便是一个例子。
希特勒也曾亲自下令杀害西方战俘。例如他曾下令屠杀50名英国飞行员,这些人于1944年春被俘,后来在萨岗的一个集中营逃跑未成。戈林在纽伦堡说,他“认为这是整个战争时期最严重的一次事件”,约德尔将军则称之为“不折不扣的谋杀”。
1943年英美对德国加紧轰炸以后,德国便有意鼓励杀害盟军在德国跳伞降落而被俘的飞行人员,上述事件实际上似乎是他们这个政策的一部分。德国鼓励一般平民在抓到跳伞降落的盟军飞行员后,立即私刑处死。战争结束以后,不少犯有这种罪行的德国人受到审判。(1944年英美轰炸德国达到高潮时,里宾特洛甫主[955] 张对被击落的英美空军人员立即处死,但希特勒则采取比较温和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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