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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洞》作者:笙离

_19 笙离 (现代)
  过年的余韵渐渐的平息,留下的只是一年复一年的无奈和惆怅,黑白颠倒的日子过习惯了,去了学校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实验室的师兄都早早的起来把机器开足了,定下闹钟后继续趴在桌子上睡觉,整个楼层都笼罩在“年后综合征”的阴霾之中。
  我也完全不能调整过来,没精打采的看英文资料,实验室突然间多了很多包速溶咖啡,李楠师兄帮我冲了一杯,跟我开玩笑,“我的梦想就是四十岁退休,然后在每天午后的路边咖啡馆喝咖啡,当然不是速溶的。”
  想了一下,我认真的回答:“我四十岁一定在拼命的工作,拼死拼活的那么努力。”
  “为什么?”
  我笑起来:“因为以前每天午后都喝咖啡,还是现磨的。”
  他哈哈大笑,顺手拿我的钱包起来玩:“元宵夜时候弄点经费来吃吃喝喝,怎么样?”
  我立马回绝:“我去不了,同学结婚,要出彩礼的,你们去吧,顺便给我打包好吃的回来,留第二天我早上来。”
  他抽出我的银行卡啧啧嘴:“又要心疼了吧?”
  我沉重的点点头:“那是,那是,中午请在金陵饭店,晚上又去中央饭店,全部都是要穿着缀满水晶的长裙,皮笑肉不笑的应付不管认不认识的人,还担心自己出的礼金够不够。”
  他认同:“结婚吗,人生就这么一次,花多少钱都值得。”
  我摇摇头:“谁说只有一次,想结婚还不容易,想离婚更容易,桌子一拍,碗筷一砸,吼一声‘这日子没法过了,咱离了吧’,前脚就去离婚,后脚没准就弄个二锅头。”
  “臭丫头伶牙俐齿的。”他笑眯眯的看着我,“要是我结婚了就不会去考虑离婚的事情,我认为,结婚的意义就在于不离不弃,若终究要分开那为什么要结婚?”
  “可是为什么要结婚呢?因为爱,还是因为责任,还是义务?”
  李楠师兄拍拍我的头:“等你结婚了就知道,为什么会愿意进入那个围城。”
  那时候我玩笑的想,婚姻其实就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太寂寞,秉着“掉河里也要拉一个人下水”的心理,用幸福甜蜜做掩饰,过着柴木油盐的普通生活。
  
  我是真的不明白,才会想不明白那对貌合神离的新人怎么能如此尴尬的站在众人的面前微笑,若我身在其一,一定落荒而逃。
  水晶吊灯把光都打散了,金粉也似的洒下来,大厅的暖气十足,随处可见娇俏的女孩子穿着露肩吊带的小礼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或是虚假的客套,我拉拉江风的衣袖:“太没意思了,看了一堆人假笑。”
  他撇撇嘴,非常不屑的说:“都送钱总不能不来吧,你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吧。”
  我抬头把目光长长久久的放在那对新人的身上,曾经我那么熟悉的面孔,如果抛去我的主观感受和偏见,那个总是有淡然的表情,浅浅的笑意,然而那双眸子始终清醒地狡猾,似晃动的深不可测的湖水的赵景铭,真的让我很动心。
  可是如今他手里挽着另一个女孩子,眼睛里那团阴霾我看在眼里,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向我这里,我迎向他的目光,然后看见薛小姐,呵,应该是赵太太,一脸警惕的看着我,我亦笑笑,江风凑过来问我:“看到痴心对你好几年的男人娶了别人,心里是什么感受,小妹你老实说,不许用套话搪塞我。”
  
  我仔细想了一会:“不舒服,特别别扭,我巴不得送口棺材把他埋下去算了。”
  江风一脸惊诧的看着我:“小妹,我早知道你的思维异与常人,人家招你惹你了?不就‘今天爱我的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但是也不至于那么有毁灭性么?”
  “原因,女人总是有那么一点虚荣心,即使我承认我不喜欢他,可是眼睁睁的看他娶了别人,我能好受么,更不用说是赵景铭这样的人,将来我出了什么事不能指望他还会陪在我身边,我也不能去利用他对我的喜欢去为所欲为,损失了太多了。把他埋下去正和我的意,我可以永远看不见他对别的女人献殷勤,可以让他对我的爱一直到永恒,多完美。”
  我兀自在那里笑的邪恶,江风眨眨眼,面无表情的向前挪了几步,边位移边嘀咕:“我要离你远一点,女人是可怕的,尤其是表面看上去跟白兔一样的女人,其实是一大尾巴狼。”
  
  正说着话,赵景铭和薛亚楠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江风很识趣的并肩和我站在一起,微微笑的递给我一个酒杯,上好的法国葡萄酒,倒入水晶杯八成满,看着那绛红色的液体印衬着灯光在杯中流离辗转,散发着无比动人的醇香和光芒,薛亚楠穿着传统的大红色旗袍,耳边的钻石耳钉,喜气十足,可是她的眼神冷冷的,绯红的色彩落在她眼睛里燃不起一丝喜悦。
  赵景铭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流动的液体看,江风拉拉我的膀子,示意我说些什么改善一下气氛,我只好举杯空中,微笑:“不会说什么话,只能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赵景铭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把剩下半杯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而薛亚楠就侧脸去看他,等他喝完之后仿佛赌气似的也全都喝下去,而我只好仰头,浅浅的轻啜,酒味微酸,微苦,苦中还参杂着一抹淡淡的酸涩。
  我承认,我真的不能平静的面对这一切的发生,即使是我不要他的爱,也亦无法祝福他。
  人有时候会变的贪婪和挑剔,爱也一样,感情亦如此。
  
  等他们走了,我松了一口气,万分感慨:“江风,你说如果我现在跟赵景铭说,你不要结婚了,他会不会带着我落跑?”
  江风笃定的摇摇头:“你不会这么说的,要是你说了早就说了,还有,我劝你最好把这句话烂在心里,别想啥就说出来,尤其是不要给有些人听见。”
  我闷闷的“哦”了一声:有些丧气:“我也就跟你说说,我可没勇气明天出现在扬子晚报、都市快报的头版头条上面供别人瞻仰。”
  他低头看信息:“不用了,你马上可以说给另外一个人听听,不过我敢保证那个人肯定不喜欢听到你这句话。”
  我抿了一小口红酒,润润嗓子,顺口问到:“谁?”
  他头也不抬“韩晨阳”,我立刻被呛到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江风,他手机上的贪食蛇欢快的在他指尖传游,他“啊,啊”的小声叫道:“贪食蛇,看谁吃了谁,哦耶耶!”
  我只觉得他是故意的,不管哪个他。
  
  公式而又盛大的场合,宴会厅没有布置成传统的中式婚宴,而是自助餐的形式,江风偷偷的告诉我:“其实据说是因为厅太小了桌子放不下,所以才变成这样的。”
  我尝了一个法式栗子塔,不由的点点头:“这样就很好,中国式的那种太吓人了,坐在一群不认识人的周围,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那他们的婚礼是在哪里办的?”
  “圣保罗大教堂,新娘是基督教徒。”他也尝了一个甜点,然后潇洒的拍拍手上的蛋糕屑,“韩晨阳来了,你留心点,我都不知道他流窜到哪里去了,小妹,好像你论文还没做完,你要不要去讨好他一下。”
  我思索了一会,沉痛的点头:“岂止是讨好,我得想办法让他忘掉这件事。”
  
  他手里端着水晶杯,红酒在其间荡漾,他穿着简单的西装,眯着眼看着宴会中的众人,时不时和走上来的人交谈几句,几分闲适,几分自在,眉目间的恣意风流。
  只是好久没有看见他,我竟然不能走上前一步喊出他的名字,他的周围有漂亮的女孩子围绕,他频频注视我的方向,我忽然有种“乱世之中人海茫茫相隔万里”的感觉。
  是不是要来一个白娘子许仙的断桥相会一般,可是我究竟不是道行颇高的白娘子,我只是傻傻的听到自己的心跳,他的脚步在地面上碰撞出音符,汇成华丽又急促的乐声扑面而来,排山倒海涌入我寂静的世界中来,好久未曾感受过的那奇异的心跳再次在身体深处爆发,连呼吸都微微的发颤,无措的转动手上的玻璃杯,用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在他面前,我不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跟他拌嘴的小丫头,而是开始揣测他心思、孤芳自怜的小女生。
  可是我仍然在他面前努力维持自己的骄傲,不肯在他的目光底下认一点点输。
  
  他气色很好,看来在北京的日子过的挺滋润的,我干笑两声:“你回来了?”
  韩晨阳带着我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我发现我们俩处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而身边的江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没回答我,安静的凝视了我一会,我忽然觉得促狭不安起来:“我问你话呢,你别这样看着我行不,怪吓人的!”
  他的唇角浮起淡淡的笑容,然后跟我打起了商量:“我想,如果在我吻你的前提下,是给赵景铭看到呢,还是不给他看到?”
  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不要给他看到,你别在人家婚礼上做缺德的事,省得人家夫妻今天刚结婚晚上洞房花烛的时候就恶言相向,而且其实也没必要给他看到,这婚都结了,众目睽睽之下,赵景铭想反悔也不可能,他家丢不起这个脸。”
  仿佛无视我的话语,他的脸慢慢靠近我,说话的时候热气呵在我得耳朵上,痒痒的,他就着大厅窗帘缝隙透进来的灯光看着我,异彩流转,他的唇覆上来,在我的唇齿间喃喃的说:“你今天吃了什么甜食?怎么这么香?”
  这样□的话语让我招架不住,我紧张的躲避,连忙回答:“糖,我刚才吃糖的。”
  
  他笑起来,很少见的开怀大笑,然后跟我一样倚在墙上,下巴微微的上扬,目光不知道聚焦在天花板的某处,我不由的侧目,听见他轻轻的说:“刚回来就凑上那么热闹的事情,不过好无聊呀,不过你这件礼服很漂亮。”
  我低头扯扯衣角:“你这话应该跟江风说,他肯定会得意好长时间的。”
  他的脸再次转向我,上下打量一番,手指触到我左耳上的耳钉,然后缠上我散落在肩上的头发:“要是盘起来会更好看,你的景泰蓝筷子呢?”
  我抚掌:“韩晨阳你的提议太好了,中西合璧,不过我早就忘记那筷子放哪里去了,上次在夫子庙丢了一根,两只拆成了一只就觉得心里多少有一些介意,所以索性就不用了。”
  “剩下的那根筷子在我这里。”他微微笑,“但是我饿了,拿点东西给我。”
  
  他走上去和一群人说话,我只好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有女孩子穿着一条嫩黄色的吊带裙子,裙摆好像是被剪碎了一样,长长短短,一走路刚好露出修长白皙的腿的轮廓。
  我眼前一亮,连韩晨阳什么时候站到旁边都不知道,他问我:“你看什么呢?”
  我连目光都没有离开,刚想告诉他我觉得那条裙子很有创意,但是如果在十年前我一定认为是破布一摊,可是就在我开口的时候,女孩子的身旁闪过一个背影,瘦削的肩膀,侧脸转瞬即逝,正在向门口方向走动,似乎准备离开的样子,我微微的愣了一下,不由的上前走了几步,身体也微微的倾向前去,韩晨阳漫不经心的调侃我:“干吗,那里有好吃的呀?”
  我回过神:“没有,只是随便看看,觉得那个女孩子裙子很好看。”
  他笑起来,旁边江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跟我们废话,有说有笑的,可是刚才那个身影萦绕在我脑中,怎么也挥之不去,隐隐约约的觉得似曾相识,终于我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丢下一句话“我出去一下”,就往出口走去,后面江风急吼吼的喊:“什么事呀,你出去好歹穿件外套吧!”
  “不用了!我一会就回来。”
  
  我想,我一辈子都没有以那么愚蠢的姿态出现在生活中,在电视剧里看惯的表演——焦急的女孩子或是男人拨开人海,往那个没有终点的方向,朝那个转瞬即逝的背影奔跑过去,此刻发生在我的身上却显得那么的讽刺。
  氖光灯映照着饭店前的路面犹如铺洒了白雪,不时有高级的车辆在停车场开进开出,远灯打出,在那个站在出租车前的男人身后镀上了一层金粉,我清楚的看见他的侧脸,看他笔挺熨帖的西装,白衬衫,他的领带,被风打乱的额发,仿佛又成熟了好几分,徒然生出陌生。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预感,他轻轻的回头看一眼,一瞬间,我们俩都愣在那里,我忽然害怕的想落荒而逃,只是脚下有千斤的重,怎么也不肯移开半分,那十秒钟的停顿,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心底涌了上来,我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是的,这个男人,从前我是爱的,现在只觉得恨,或是爱恨皆有,四年前也不曾有的巨大恨意,瞬间滔天,湮灭一切。
  其实明明是深恨岁月,深恨回忆,我不恨他,却迁怒于他。本来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从未给我任何承诺,我何苦要作茧自缚。
  他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我本以为他会走过来,而他只是轻轻的挥挥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就在毫秒之间,他潇洒的从我眼前消失了,幽兰色的车牌号码在路灯下诡异的亮着,然后一点一点的融入夜色。
  这样的结局,最适合我们俩人,终于孽缘,完美的落幕。
  
  可是这样的情况是应该拍手大笑还是应该嚎啕大哭,我只是觉得麻木,从头到脚的僵住了,我拖了拖脚上的鞋子,一阵刺骨的寒冷终于占据了所有的思维。
  连离别惆怅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抱着肩膀缓缓的走进大厅,一股暖气袭来,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冷热相互撞击,神经稍稍恢复了知觉,我开始打寒战,连关节都在战战作响。
  有人在韩晨阳面前殷勤的说着什么,我悄悄的站到了一边,取了一杯红酒大口大口的喝起来,俗话说酒暖人肠,半杯之后全身慢慢的衍生出热气,我刚缓过一点气息,冰凉的手触到了一个温暖的大掌,反握过去:“韩晨阳,带我回家,冷死掉了。”
  他怔怔的任我握住他的手取暖,过了好一会他点点头:“好。”
  
  宾利沿着刚才唐君然离开的路缓缓前行,暖气开的十足,我还是很配合的打了两个喷嚏,韩晨阳默默的开车,只是装作不经意间他问了出来:“你去找谁的?”
  我想了一会,还是说了实话:“我没有预料他来找我,但是我们什么话都没有说,我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他离开,什么也做不了,感觉就像拍电影一样。”
  “为什么不喊住他,难道你没有话要说?”
  我笑起来:“难道这就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实话告诉你,不是我不想喊他,是外面实在太冷了,我冻的嘴都张不开了,更要命的是那个死男人看到我穿那么少居然没有一点惜香怜玉之心,好歹来一个风衣披身,没准我还会感激涕零一下,看透这个男人了,太失望了!”
  他勾起唇角扯了扯笑容:“失望了?”
  我警惕的看着他,每次跟韩晨阳这样的人说话时候我总秉承两个原则,一个是诚实,二是胡扯,一时间我能想到很多说辞,都被我推翻,我只是轻轻的说,也许他都没有听见:“喜欢一直给我失望的男人,最终会变成一件绝望的事情。”
  
  一生之中,很多瞬间,经历的时候我们不以为然,等过些日子回首,却发现那一天那一秒,如深壑一般,赫然的截开你的生活,做了那条清楚的分界线。
  就如我再也没有想到,那天之后我和唐君然的结局,就是生生相离。
  
  也许是红酒喝得有些急,坐在车里的我都自觉有些发晕,下车时候被寒风吹了一下,才觉得清醒许多,可是一到暖气十足的屋子里,整个人放松下来,酒劲又上来了。
  韩晨阳给我建议:“要不你先去洗个热水澡,你刚才那一会在风里吹的没准就能感冒了。”
  我摸摸已经有些堵塞的鼻子,再看看尚未有意离去的某人有些犹豫:“那个,我到家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眨眨眼,想了一会:“有事呀,很大的事情,我现在回家也没用,我们小区今天因为水管破裂,停止供水。”
  我狐疑的看着他:“你是要在这里洗澡还是要睡觉?”
  “皆可!”
  我郁闷的想吐血,“皆可”是什么意思,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位主子八成是赖定了这里,不过顺水推舟做一个人情也未尝不可,再说成年男女有什么扭扭捏捏的,董安妍有句话说的好“偷看有啥用子,摸又摸不到”,事已至此,不如大大方方的接受。
  我“哦”了一声,非常不甘愿的摊摊手:“小店简陋,客官您请便。”
  
  滚烫的热水冲散了身体里的寒气,连呼吸都变的通畅,我穿着睡衣坐在自己的床上喝茶,暖暖的让我昏昏欲睡,耳边液晶电视不断的在骚扰耳膜,“全党必须坚定不移地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带领人民从新的历史起点出发,继续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加快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完成时代赋予的崇高使命。”
  “喜欢看新闻?”韩晨阳穿了原来的白衬衫从浴室里出来,头发上还有几滴水珠。
  “青年人要与时俱进嘛!”我懒懒的回答,“其实是因为温爷爷说话好听,有种让人莫名信赖的感觉,比那些明星电视剧好听多了。”
  他看了我一眼,我打了一个哈欠:“好吧,其实是因为我不晓得遥控器被我丢在哪里了,所以只好听新闻三十分了,韩晨阳,我家客房的床和客厅的沙发随便你挑,要是交替使用我也不介意,枕头被子啥的柜子里都有,刚晒过的,我就不伺候你了。”
  他笑道:“我比较喜欢你的床!”
  开玩笑,谁会把自己的床让给他,我嫌隙的看了他一眼,正色的告诉他:“我允许你在精神上意淫我的床,可是不许在实际行动上霸占!”
  
  他没搭话,微微笑站起来从装礼服的购物袋拿出一个长条的锦盒出来,在我面前虚晃了一下,就敲在我脑袋上:“没的记性,要旁人给你寻回来。”
  我打开来一看,正是那个丢失的景泰蓝筷子,细细把玩竟然又觉得欢喜,顺手把头发绾起来,韩晨阳有些好奇:“我一直奇怪一根筷子居然能把那么多头发盘起来,不可思议。”
  “其实很简单呀。”我转过身去背对他,伸手把筷子取下来,“先放在这里,头发挽一下,再顺着筷子转一圈,筷子就插进去,再穿出来,就好了。”
  话音还没有落,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已然在我不注意间消失,房间顿时安静下来,我刚转头还未问出口“关电视做什么”的时候,他的手已经移到了我的脑后,轻轻的一下,景泰蓝的簪子被拔了出来,头发在空中打了一个小圈,散落在肩膀上。
  他说:“漂亮但是碍事,尤其是在床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腰间就被轻轻的揽住,他的唇沿着我的脖颈蜿蜒,含住了我的耳垂,在我耳边轻轻的问:“水水我问你,你的心究竟在谁的身上?”
  我哭笑不得,想找个理由搪塞一下,于是微微笑:“是谁说过在床上说的话不要信,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没有做声,揽住我的腰有些收紧,呼吸的热气和湿意,被轻轻含咬的触感,以及他唇齿间的暧昧声音,引起我的颤栗,我什么都做不了,一由他放肆,由他主导。
  水汽在我们周围氤氲,柔黄色的灯光给一切都染上了迷离的色彩。
  
  那一瞬间,我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攀上他的后背,无意识的喊出声:“疼.....不要!”
  他却用男性强大的力量蛮横的让我身体屈从,没有我躲闪的一丝余地,更不给我反抗,我受制与他只觉得不服和委屈,可是身体的疼痛却慢慢的消失,辗转于唇舌之中的身与心强烈的颤动,既惊慌,又欢喜。
  我不自觉的咬住嘴唇苦苦压抑那份快慰,他诱哄我:“喜欢就喊出来,我想听。”
  狠狠的瞪他,无奈此时身体总是比意识诚实,他亦不饶我,一声声喘息和无意识的呻吟在他面前愈演愈烈,浓烈而□的□气味张扬着,一切都太过放荡,逃离了我的掌控,因而让我无法抗拒,等待着一波高过一波的刺激爆发,直到最后的那一刻,死亡般的野蛮欢愉将我推上了最□的顶端,我死死的攥住了他的手臂,继而神智一片空白,他也觉察到我的反应,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将我抱在怀里,我只觉得神志昏沉,眼睛都不愿意张开,只有□的极度的快乐反复徘徊不去。
  
  汗湿的头发被他拨开,我无力的倒在他的臂弯里,倦意汹涌而至,可是脑中却出乎意料的清明,好久他问我,声音沙哑:“我问你,你心里有没有我?”
  仿佛一根刺戳在手指上,不是刺痛,是钝痛,延续不断的痛攀岩到我的心里,我一直闭着眼睛,我想回答“有”但是一瞬间我强压住这个念头,那短短的几十秒钟很多念头在我脑中浮现,我清楚的知道我在恐惧什么——恋爱的人,最怕自己是爱的深,付出多的那一个,而我,曾经在一个人面前那么卑微,早就缺失了承认的勇气。
  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告诉他,因为我不愿意看到自己粉身碎骨。
  
  眼前是晕黄的灯光,影绰绰的,他的呼吸在我耳后小心翼翼,我动了动自己僵直的手指,非常违心的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卧室里太过安静,一切声响都被放大到极致,侧身翻转,丝滑的床单发出动听的细微摩擦声,他的手卡住我的肩膀,力道简直蛮横,我明白他听了我的话心里定然有芥蒂,可是竟没想到会是这样,我挣扎,可是身体绵软的没有力气,两只手被他捉住按在头顶上,看不见他的脸,游走在身体上的手指火热而又冰冷。
  女人的本能告诉我,我让自己处在一个危险的境地。
  他用身体钳制我,用凶悍粗野的冲击惩罚我,我在持续不褪的剧烈欢愉中只能苦苦哀求,不知道是哀求他停止还是哀求他更残虐,一切都超脱了我的想象,近几痛苦的快乐让我完全放弃跟随着身体的快慰而颤抖。
  是□,却不是爱,我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抽泣着呻吟出声。
  “等你想明白。”他吻着我的嘴唇呢喃,说出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在翻天覆地的倦意中坠入黑暗,完全不能思考。
  
  唐君然站在我面前,穿着休闲装,帆布鞋,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我欢喜的像个孩子一样跑过去,欢喜的笑,自言自语:“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他们都说错了,因为他们说你不爱我,可是你终于来了,快点带我走。”
  他只是对我微笑:“不是我不带你走,是你根本不愿意跟我走。”
  我迷惘,头摇的飞快:“怎么可能?”
  “因为是你从我身边走过的,你连一声挽留我的话从来都没有说过,四年前是这样,四年之后也是这样。”他伸出手,拭去我滴落下的泪水,“缘分错过了就过了。”
  我眼泪兀自又流了出来,而他整个人隐去不见,我忽然从床上坐起,脸上湿漉漉的,未来的及控制的眼泪,又砸在手腕上,回头再看枕边,湿了一大片。
  而我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坐在床上,床头的钟,显出微弱的荧光,清晨五点半不到,衣服被叠好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其他一切完好。
  唯独少了他。
  
  窗外的风,敲打玻璃窗,天未亮,阴沉的可怕,让人窒息。
  我惶恐的发现,我只被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拿起手机,拨下那个人的号码却被告知无法接通,再拨的时候就已经关机。
  麻木的洗澡,做早餐,花生油下锅,炸的噼里啪啦,我手忙脚乱的丢了手机关小火,油锅长柄撞到我胳膊上,从歪歪斜斜的炉灶下“哐当”就摔在了地上,白色的地砖上,黄色的油肆意的逃散,一直蜿蜒到我的脚下,还是滚热的。
  我蹲下来,不知道是先拾起油锅还是先把油擦干净,我拿出一瓶洗涤剂,横七竖八的洒在地板上,蚕食一般,一点一点的抹掉。
  只是地板上油渍越来越少,水渍越来越多,我从来没有哭过那么多。
  连离开唐君然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哭过,不可抑制,无休无止。
  
  哭累了,我再也没有力气去做饭,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墙上的钟,一步一步的慢慢挪动,厨房里手机依然是一片死寂,我甚至一度以为它没有电了。
  我站起来去洗手间洗脸,看着镜子里面那个人,长长的头发搭拉在额前,滴着水,眼睛红红的,我低下头,看水缓缓的沿着水池流淌,头脑中一片空白。
  我是怎么了,他又怎么了,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把自己埋在沙发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一声不吭的离开,然后没有留下只字片语,连手机都无人回应,韩晨阳到底在玩什么,他当我是傻子在耍我的吗,或者从头开始都是他设好的迷局?
  可是我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他这样设计我,如果这是男人让恨他的女人万劫不复的一贯伎俩,那么我并没有说过“我爱你”这样的话,也没有展露明显的爱意,而在我快要屈从于现实的时候,他却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
  不,不是这样,直觉告诉我,这只不过是情人之间耍的小伎俩,而他这样不辞而别不过是为了给我一个警示,只是逼我对他屈服。
  他对我那么好,好的几乎把我当公主一般捧在手心,不是我看不见他的心意,只是我刻意的去回避,还有,我一直认为自己喜欢的人是唐君然,而其他人的好,我一概不要。
  我艰涩的笑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立刻就向他屈服了,可是以前为唐君然伤神的日子又噩梦般的浮在眼前,我不断的告诉自己,在这场游戏中,我不要做那个第一个说出“我爱你”的那个人,我只想可怜的抓住仅有的自尊。
  要对方爱我比我爱他多,要让他多付出要让他多牺牲,他对我的爱,用他对我付出多少来衡量,他对我付出越多,就证明他越爱我。
  然后我自觉攥住他给我的爱,安慰自己,他已经付出那么多了,怎么舍得离开我?
  
  是的,怎么舍得离开我,就像我很久以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唐君然,韩晨阳怎么能够舍得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即使我一错再错,他都会容忍我,甚至溺爱我。
  每个人都有一世的劫,我自信是他心中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可是当我茫然的抬起头,空空荡荡的屋子,资料被风吹散在地下打转,我把头埋在臂弯,莫名其妙的流下眼泪。
  
  在韩晨阳消失后的几天,我没有去找他,他自然也不会来找我,我平静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照样和江风打打闹闹,和李楠师兄他们出去吃饭,一切如常。
  我只是故作镇定的等待崩溃一天的到来。
  
  在实验室用迅雷慢慢吞吞的下载打包的资料,然后点开邮箱查收老板反馈的邮件,我一眼扫过,有新的邮件,发信人上面的人是唐君然。
  江止水:
  你好吗?大概你收到我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启程去了某个小国家,也许此刻我正在做手术也可能在出诊,而你在做什么呢?
  你会意外我怎么没有和蒋迎熙在一起,也许你有很多要问我的,千头万绪我也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当我给你写这封邮件时候,我也问过自己好多问题,比如我为什么四年前不告而别,为什么我不敢告诉你我去日本的原因,为什么我回来找你。
  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再多的解释也换不回流逝的时光,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你以前问过我这样的问题,“唐君然,你相信一个人,可以爱另一个人,一辈子那么久吗?”那时候我笑笑,“我比较相信,那个人在说爱我的时候,这一秒是真的。”
  所以请你相信,在我全心全意对你的时候,那些时候,我都是爱你的。
  你教会我很多东西,我个性沉闷无趣,那时候你认识我,我处在人生的最低潮、最痛苦的时候,你带给我孩子一般的快乐,我记得我人生的第一串糖葫芦是从你那里抢来的,我知道冰棒除了绿豆还有可爱多和千层雪,玄武湖是不用门票就可以进去的,而且从鼓楼医院只要十分钟就可以走到,还有我们大一用的思想品德书居然是盗版的,这些,如果没有你,我也许一辈子都很难知道。
  这些都是温暖的回忆,而那些生命中不愉快的回忆,我已经默默的把他们打包放在我心里最私密的角落里,从此不再想起,亦不再纠结过去。
  我想,我们之间阴差阳错的缘分终究不会有好的结局,离开也许是最好的结局,所以你要好好的爱你自己,你会遇到一个更好的男人好好爱你,那时候,你一定要让他带你去鸡鸣寺——你20岁生日时候我答应你的三个生日礼物之一,可是我没有做到。
  你不用给我回信,我也许不会收到,也许五年、十年之后才能看到,到那时候,我们都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所以就此道别。
  唐君然
  
  我呆坐在电脑面前整整十分钟,只觉得天地寂静,我张开嘴巴呼吸,脑子一片空白。
  眼泪,洪水般不能阻止的从眼睛里倾泻出来,沿着手指缝隙,滚到下巴脖颈,甚至手臂腿上,厚厚的毛衣瞬间就把泪水吸干,泪水慢慢的再渗入衬衫到皮肤,如此可笑的循环。
  我站起来把实验室的门反锁起来,索性哭个够,可是此刻眼泪却诡异的消失了,干涸的泪痕挂在脸上,涩涩的紧绷在脸上。
  
  到最后,我还是不知道唐君然所有的秘密,可是我却甘心了,因为他爱过我,就足够了。
  这样,等我几年以后,遇见我要嫁的男人,而在结婚前一夜的晚上,我不会面对从前的记忆而不知所措,一方面是屈从的现实,一方面是心念的旧爱。
  有时候女人的思维就是那么古怪,她们所要的答案,若是得不到,即使在几十年之后当她们回忆起来也会耿耿于怀,而在男人看来却不可理喻。
  我却应该知足了。
  
  好容易平静下来,又要强作欢颜和师兄们出去吃饭,一群人叽叽喳喳的一直从实验室门口轧到小饭馆,坐定了之后点菜上菜,然后就开始上啤酒喝。
  我也倒了小半杯慢慢的啜起来,师兄们几杯酒下去话更多了,一个姓林的师兄一直拿手机发信息也不跟我们搭话,其他人奇怪就试探着开玩笑,“唉,你干吗呢,老婆查岗呢?”
  林师兄不好意思笑笑,承认,“啊,是呀,女朋友。”
  一群人“哦”的鬼叫起来,有好事的人立刻开始打听,说说笑笑时候忽然很小的声音冒了出来,显得很不合时宜,“小林,你不是原来喜欢孙美洁的?”
  我这下就立刻想起来了,这个林师兄因为跟我不是一个导师,又不是一个实验室的,所以平素也是点头之交,但是孙美洁师姐有一个衷心的爱慕者倒是人尽皆知的,原来就是他。
  林师兄打哈哈,“那是过去了,都过去了。”
  有人接口,“那是,谁也耗不起这几年,再多的耐心也给磨光了。”
  也有人叹气,“其实感情这玩意就是跟黄金一样的有限资源,挖一点少一点,就说我们付出这么多,付出到再也不能付出的时候,也就不爱了。”
  一群男人难得文艺,酸溜溜的唏嘘了几下又开始扯别的东西,可是那句话触到我的心上,忽然心底泛起前所未有的冰凉,从脚底窜起的寒意直冲头顶,周围的人在说些什么我根本听不见,只是嗡嗡的头脑一阵发晕,半天才缓过神来。
  
  这顿饭吃得异常的难受,我努力的想甩掉烙在脑中的那句话,于是拿出手机想随便发信息给其他人转移一下注意力,可是找了半天都不知道发给谁,看到赵景铭的名字我愣了一下,犹犹豫豫的发了过去,“干什么呢?”
  约莫过了十分钟他才回到,“我在上海,有什么事?”
  我自觉无趣,于是回了过去,“没事,我就是问问。”
  若是平时他一定喋喋不休的打电话来问我缘由,我也乐意和他闲扯上一会打发时间,可是半天没有任何消息和电话,我正纳闷着,江风打电话给我,说是上次去我宿舍把钥匙丢在那里,顺便让我把停在新街口大众书局车库他的车取出来送给他,我便应承了。
  
  取车时候就顺便去新百转了一下,打算买一个小耳钉换换心情,就在柜台转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在我前面不远处走过,手里拎着几个袋子,我愣了一下,那个说自己在上海的人,现在正在背对着我,和他家明媒正娶的老婆边走边笑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样的温和的笑颜,似曾相识,只是不再对着我。
  我的视线长长久久的留在他们身上,直到专柜小姐试探的问我,“小姐,这个还要吗?”
  我礼貌的笑笑,“开票吧。”
  她看我眼神复杂,笑容更多的是公式化,我不由的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好似一个小三哀怨的看着赵景铭,却摇摇头,拿起手机,那条讽刺的信息就在眼前,可是我却不能生气也不能揭穿他。
  我不是他的谁,所以我什么也不能做。
  
  走出商场的时候,我抬头看天,灰蒙蒙的天,不似开春三月的明媚,而天空却诡异的开始下雨,突如其来,让人措手不及。
  好似一瞬间天都黑了起来,路边的灯在雨雾朦胧中氤氲。
  我开车十分小心,提心吊胆的怕在雨天出什么意外,快进江风家小区的时候,单行道拐弯的时候,冷不防前面冲过来一辆电动自行车,我立马踩刹车,车倒是刹住了,我整个人还没有稳住,就感觉身后一下冲劲,胸腔一口气仿似要被撞飞,气血一齐往心口涌,恨不一口气吐出来才舒服,这才明白,是追尾了。
  后面车上有人下来,我也解了安全带跳下车去,那个人上来就先发制人,“你会不会开车呀,刹车能乱来吗,你看我的保险杠都被撞瘪了,还不知道水箱有没有事呢。”
  我气的不行,“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我还没管我车子撞出什么问题呢,你倒是先上来反咬一口,一般的追尾是后车负全部责任,你当我不知道呀!”
  从后车上又下来一个女的,唧唧歪歪的厉害,我查看了一下江风的车,保险杠全完,车体还受了点损,那车主约莫是个拉黑活的面包车主,见我不好坑,又磨蹭又不情愿的就是想不赔,我当场打电话叫的122,来个警察,看了下现场,认定他的全责,江风也来了,站在雨地里面跟他们交涉。
  雨水顺着额头一道道往下流,我的眼前雾蒙蒙地一片,眼前有车辆晕黄的光芒在身上一闪即过,然后我忽然就哭了起来。
  我突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楚的知道,他们都走了,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这辈子遇到的男人,除了唐君然,都是毫无例外的溺爱我,永远是他爱我,比我爱他多,可是他们忽然都不见了。
  赵景铭还爱我吗,我看到他对别的女人笑的那样专注温柔,和从前对我一般,那一定是不爱了,因为我已经把他的感情消耗、践踏、无视,他总是有醒过来的一天,就如我忽然明白了自己再也不爱唐君然一般。
  爱一个人越痴迷,其实醒来的时候,离开的越绝然。
  原来韩晨阳待我真的如这样,也许他真的是不爱了,他给我的真的太多了,那样一个风流傲气的人能为我收敛至此,连许博闻和韩晨琳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一直在提防他,不信任他,并且一直在逃避。
  他付出的用尽了,就再也没有力量去维持了,他同我一样,都是傲气的人,不肯轻易的低头,若是低头也不会在对方面前,若真的低到连自己都鄙夷的地步,那么接下来的就只有悄悄的离开,比如我也曾这样对待唐君然。
  
  江风处理完走过来拉我,“走了,小妹,看你傻傻的愣在这里,也不晓得躲一下雨,连雨伞都不撑,你脑子里面想什么东西的?”
  我站在原地不动,他硬扯,我用劲扳他的手指,江风气的吼起来,“我不管你心情怎么不好,受了多少委屈,你现在得跟我回家,不然你别认我这个大哥。”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得像一个鬼,一步一步的跟在江风身边,回到他家,他丢给我毛巾,“你洗澡先,有什么话过一会再说。”
  
  热水充盈了冰冷的身体,我感到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热气蒸腾的我眼睛都疲倦的睁不开,我穿好衣服坐在沙发上,江风帮我擦头发,口气柔柔的,“以后心情再不好,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更不要认为这样做会让别人怜惜你,你都这么大了,不可以这么任性了。”
  我心下一动,眼泪又一颗颗的掉了出来,“哥,我后悔了,我太任性了,从前一直到现在我总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个考虑,韩晨阳对我那么好,我却装作看不到。”
  江风微微的愣了一下,“你和他怎么了,不是原来很好的样子,我一直看他对你简直好的没法子了,所以也没多问你们之间的关系。”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眼泪又唰唰的流下来,止也止不住,“我知道他对我心意,我也知道自己喜欢他,可是我不敢承认,他一问再问,我都是逃避,结果现在他离开我了,是跟我的恶作剧还是真的等到了尽头,索性再也不愿意等下去了?”
  江风脸色一变,“你从来没承认过你对他的感觉?”
  “没有,在他面前,从来没有。”
  他默不做声,很长时间之后,他坐在我身边叹气,“他这样骄傲的一个人,恰好是跟你一个性子,你若是喜欢一个人很长时间那个人却没有回应,你会怎么做?当然不会再等下去,你不能眼见自己受一点委屈,那你说韩晨阳呢?”
  
  我心重重的一沉,之前自己设想过很多,总是抱着一种希望,可是这样的话从江风口中说出来,确是一种判了死刑的感觉,他重重的叹气,“在感情中,我们都偏向去做一个强者,仿佛那样才能保护自己滴水不漏,结束时候好像才不会很痛苦,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错了。”
  我抹眼泪,却越抹越多,江风看了手忙脚乱的劝我,“小妹,别哭了,别哭了,我看了都难受,告诉你是不是喜欢韩晨阳,想跟他在一起?”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股脑把心里话全部倒了出来,“我喜欢他,我想跟他在一起,可是他怎么能这样对我,说离开就离开,我讨厌他,他骗我,他假装对我好其实就是打算离开我,我不要原谅他,我也不要去找他,我讨厌他。”
  江风看我,表情怪异,没忍住就轻笑了出来,“我说,小妹,你怎么能这样,先是你自己任性倔强在先,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了,聪明的过了头,要别人臣服,又不肯交出真心,说要别人真诚以对,等到别人掏小跷了,还要考虑分量够不够,别人受不了离开了,你却要死要活的拼命后悔,自己身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全是别人不好,简直跟一个耍赖皮的小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我抹了抹眼睛,江风摸摸我的头,“你的性子什么时候都改好了才让人省心,可是偏偏这样才像你,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累极了倒在他的身上,困意袭来,江风扯了扯我的头发,“丫头,你真是不让我省心,若是有韩晨阳的消息,我一定告诉你,可是我不会左右他的选择的。”
  
第 19 章
  可是青春已然过去,当身边的那个人已经换成了值得一生厮守的男人,那些过去的小细节,扣动人心的爱情,最后还是归结到沉浸的深海,我把年华写成这封信,为逝去的青春祝福,也为他祝福。——《情书》
  
  早上起来梳洗,左边耳朵隐隐作痛,仔细一看,原来是发炎了,连忙取下耳钉,让江风给我找药,他边给我上药边撺掇我,“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耳钉,要不再去打一个算了。”
  我想了一会点点头,“行,等回我就去莱迪再打一个,纪念我死去的爱情。”
  他笑道,“你又油嘴滑舌的没个正经了,哭完了以为什么事情都解决了是吧?睡一觉醒来仿佛又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摇摇头,“不是,我没开玩笑,不管结局如何,我是真心的想扎一个耳洞。”
  江风无奈,“你扎就扎去吧,别再搞发炎了,原来那个黄金的带的不是挺好的,怎么昨天换了一个银的,就发炎了。”
  我苦笑,扯扯嘴角,“天意吧。”
  
  下午去学校转了一圈,碰见李楠师兄刚从院办回来,他看到我立刻就把我拉到一边,神秘兮兮的说,“韩晨阳辞职了,你晓得不?”
  我心里“咯噔”的跳了一下,忽然想起约莫他跟我提起过这件事,就点点头,“记得听他说过,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意外。”李楠师兄有些感慨,“感觉大家都要散了一样,各奔前程,然后就空留下回忆,以后说起来就是我读博的时候,有一个很厉害的师兄,可是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好像那段时光是梦境一般。”
  我“恩”了一声,有些走神,李楠师兄嘿嘿笑了两声,凑过来低声问我,“我现在很好奇韩晨阳辞职的内幕,是不是因为你哦?”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白他一眼,“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好像是他家有什么事。”
  “我还以为他害怕师生恋的压力呢。”李楠师兄哈哈大笑,结果遭来我狠狠的一瞪,“我跟他才不是师生恋呢,他又不是我老师,只是我师兄,你和朱佳乐才算是正牌的师生恋!”
  李楠师兄乖乖的闭嘴,“不说了,我要去教务处了,不过他辞职了也不请我们吃顿饭,连人都不晓得跑哪边去了,一个电话就轻描淡写的辞职了,真够甩的。”
  “他没回来?”
  “你不晓得他没回来?我以为他什么话都跟你说呢。”李楠师兄很惊讶的样子,随即他手机就响了,他手忙脚乱的跟我道别,“教务处那边找我,我得赶快走了,你要是有他消息,记得跟他说我们的传统是请吃饭,记得请吃饭!”
  
  地上还残留着昨晚的雨水,不断飘落的落叶在水坑里慢慢腐败,我走在去新街口的路上,手里把玩着手机,我很想打电话给韩晨阳,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很怕那种无言的沉默,以及他淡然的冷漠。
  随便找了一家穿耳洞的店铺,没有一丝的犹豫指着自己的右耳,“打一个耳洞。”
  可是过程却不那么痛快,我这次只觉得疼,转向镜子里面一看,一滴小血珠颤巍巍的挂在耳垂上,店主拿来酒精棉签,我摆摆手,“不要碰,我怕疼。”
  我只想用这一次的痛,去忏悔我的任性,若是疼痛可以让人记住一生一世,那么是不是这样的疼痛会是心如死灰之后的转机。
  韩晨阳,这个耳洞是为你打的,我终于肯对自己诚实,你给我的镜花水月,良辰美景,我用印记刻在身体发肤之上,永生永世不会忘却。
  左右两个耳洞,两段时光交错,两个人的挽歌,为的不过是纪念和赎罪。
  
  一天都没有江风的消息,而李楠师兄的话更加深了我的不安,我忐忑的不知道去哪里,不知不觉的就走到总统府后面的酒吧街。
  要了一杯冰水,坐在角落里,我需要喧嚣驱赶自己的恐慌。
  烟雾缭绕,重金属摇滚,舞台上有穿着暴露的女孩子在跳舞,名副其实的混乱酒吧。酒色男女调情咒骂或者昏睡沉默。空气里弥漫着烟草和酒精的味道,还混杂着强烈刺鼻的香水和汗水味。让人联想到原始丛林的气息。
  高台下面一片涌动的人头,四处充斥着倦怠、□、颓废和荒芜。
  为什么会有人流连这样虚幻的地方,也许是心灵没有着落。
  
  耳旁有低低的手机响声,看到是江风的,我心都悬起来了,接起来只听到很长时间的沉默,江风的声音很轻,却重重的敲在我的心上,“小妹,对不起。”
  一口气彻底的崩溃,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垮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够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江风在一旁叫住我,“你在哪里,怎么那么吵杂,我告诉你,你可别做什么傻事,长江大桥、二桥可不是建给你跳的。”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好勉勉强强的应了,“我哪里是会做傻事的人,没事,我都知道结果了,只不过让自己更死心罢了,没事我就先挂了。”
  旁边有一口南京话的本地人在一旁打电话絮絮叨叨,兴许有几句窜到了江风的耳朵里,他立刻反应过来,“你个臭丫头,居然跑去那么乱的酒吧,想死的!你快给我出来,别等我呆会逮了你出来一顿暴打......”
  我啧啧嘴,“真吵。”便挂断了电话,我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然后,我掉下了眼泪,一颗、两颗,豆大又饱满的泪水,不是那种一点点顺着脸流下来的,真的是等到已经变成一颗颗的眼泪,才突然掉下来。
  那个泪,是不舍,是后悔,还有很多没有说出来的话,以及绝望。
  我完全以第三者的角度去看,是这样的心情。
  那个人是过去的我,这么的让我无法想象的过去,当回想过去的时候,一幕幕又跑在我眼前,年少的时候,一直觉得来日方长,从来不觉得丢掉的东西可惜,所以很容易铁石心肠,也是不断的告诉自己,等等,再等等,可是等到最后,都是无望。
  如今醒来,才惊觉淡漠和冷情。
  
  正在我偷偷抹眼泪的时候,有人从我身后走过,我原本没当作一回事,只是觉得那个影子在我身后待的太久让我有些不自在,回头一看,真的呆在那里,更诡异的是,眼泪居然没了,泪痕湿搭搭的挂在眼帘下,来不及抹去。
  我却不晓得是哭还是笑,我只知道兴许是着了韩晨阳的道。
  还有江风的,也许还有李楠师兄的。
  
  黑黑的短发闪闪发亮,有那么几缕湿湿的垂落额头,晶莹的水珠顺流而下,滴落至眉间,双眼在薄薄的雨帘之后,淡如烟雾里的湖泊,水汽纵横。
  我居然还有心思的撇撇嘴饶有兴致的询问,“外面下雨了?”
  明黄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侧,几乎可以看见他微垂的轻轻颤动的睫毛,可是那双眼睛被隐藏在暗影之下,没有表情的表情,但是只一瞬间我的手腕就被牢牢的抓住,我脑子里立刻警笛长鸣,伸出另一只手来想挡回去,岂料,他只是把头埋在我的臂弯间,然后抬起来,“我们还是出去吧,这个地方吵死了,而且你要是哭了会很多人看着你的,太奇怪了。”
  外套上立刻沾了水渍,我一脸哀怨的看着他,韩晨阳白了我一眼,“看什么,我故意的。”
  仿佛连血液的流动都缓慢下来,连声音都变的艰涩,“什么都是你故意的?”
  好像是我变脸太快,他有些不知所措,怔怔的看着我,嘴唇仿佛动了动,半天才叹气,“水水,你别哭,我知道逼你不好,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你别哭了。”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自己晓得要说什么,可是哽咽着只能说得断续,“我讨厌你,你骗我,你耍我觉得好玩还是什么,我以为......我以为你.......”
  忽然耳朵上一凉,韩晨阳轻轻的把我耳朵上的血迹擦掉,“你先告诉我,这边的耳洞是为谁打的?”
  不自在的别过脸,我悻悻的说,“你自己清楚,我跟你出去说话。”
  
  街边的法国梧桐光秃秃的投下影子,斑驳凄冷,酒吧一条街到处都是流转的灯,冷风直往胸口里钻,人也清醒多了,我立刻抓住重点,“江风跟你是一伙的?还有李楠师兄?”
  他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其实那天你在江风家,跟江风说的那些话,我全听到了,他手机就放在口袋里,保持通话中,今天李楠和江风那么说只是小小的刺激你一下,总的来说,反正都是我们设好的套,一步一步引你跳下去。”
  我不晓得该用什么表情或者说什么话,冷风拂起他鬓边发丝,有几缕坠落,半遮眉下那双清亮的眼,他看我不说话,倒是好像是有些心虚似的唤我,“水水......”
  我该怎么样回答,是哭还是笑,还是再故作姿态的矫情一回,抑或是再一次不屑,右耳上的耳洞还有些隐隐的痛,我笑起来,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握住他的,“我不晓得说什么,不过这次经历确实太惨痛了,哭的是让我荡气回肠,我不想原谅你。”
  他倒也笑起来,“你可以惩罚我,我都接受。”
  说不上多喜悦的感觉,失而复得的感觉反倒让我平静了很多,那时候我就想,也许我倒是聪明一点,潜意识总是认为韩晨阳不会离开我,只是那么反常、失态,倒也是天意。
  
  我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我想吃必胜客,你请我?”
  “不会这么低的要求吧。”韩晨阳笑的很舒畅, “其实我还有更好的提议,要不要听?”
  我顿时来了好奇,“什么,什么?”
  “你可以提更加过分一点的要求,比如,韩晨阳你要每天都请我吃饭,每天要给我至少一个电话,生病时候要寸步不离......”
  我急急的打断他,“等等,这些条目太多了。”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我,“那还有一个条目比较少的,就是让我做你男朋友。”
  “唰”的一下脸就红了,我不自然的扭过头去,岂料整个人被他搂在怀里,他问我,“说老实话,我走了之后你到底怎么想的?”
  
  “其实我根本不觉得你会离开我。可是就是控制不住的想你已经离开了,那种感觉好像是一个气息奄奄的病人,因为想见多年前的情人一面,所以一直心存希望不肯离去,后来忽然醒悟,原来情人十年前就死了,于是那口气彻底的崩溃,但是潜意识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完美的玩笑,总之很纠结。”
  他好气的摸摸我的头,臂弯紧了又紧,“事实上,我也没占多少便宜,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那么笃定的认为我不会离开你,真是失败。”
  我笑,摇摇头,“这样的自信其实是一种自欺欺人,我刚才忽然就明白,一个太优秀的女孩子,会自然认为她喜欢上的人就得喜欢她一样,对唐君然,我就是这个感觉,而对你,我想,只是你错过了我,不一定会找到更好的。”
  他眼神明了又暗,“江风说你的性子实在是乖张的胆大,跟我倒是几分相似,不过江止水,你倒是挺不好奇我为什么喜欢你的。”
  
  “喜欢一个人要那么多的理由吗?”我眨眨眼,“或者你是借话题来套我为什么喜欢你,这样你这么好奇我就勉为其难的告诉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就是喜欢。”
  他抬眼看着我,那双深黑色的眸子流动着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动人光彩,“你终于承认了?”
  “恩!”我大大方方的回答,“我饿了,请我吃必胜客。”
  他的唇角漾着最柔暖的笑容,“好,不过之前还是去把你的花猫脸洗洗吧。”
  “那还不是你搞的!”
  
  一个人真爱的时候,甚至是想不到自己,是爱着对方的,而想到自己爱着对方的,那一定是很爱了,因为一时一刻,都有爱的感觉。
  以前李楠师兄总是对我说,爱一个人,是希望对方变得更好的,而自己也会变得更好。
  一个好的爱情,可以让人变得更好,比如我遇上了韩晨阳,他指给我学业的方向,把我从前陈旧爱中解脱出来,给我很多快乐。
  世界很大,生命很短,爱过我的人很多,可是最后只有他留在了我的身边,而我希望的那个人,也就是他一个。
  兜兜转转,用尽再多的心机,爱逢对手的游戏,所要的结局不过是那句“我爱你”,若是早一点,再诚实一点,这一天会来的更早。
  
  是谁说过好事多磨,我抬头看韩晨阳的侧脸,好像好久以前,我们曾经相识过,一瞬间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终究是按捺了下去。
  我和他手拉手在湖南路上悠悠的闲逛,这个千年静默的古城此时灯红酒绿,街道上树影斑驳,这是一个缓慢的城市,走到汉中门的时候,我们停下来站在城墙边久久,古老的城墙,斑驳的印记,刹那间感觉时间的凝滞,古城转眼几千年。
  
  忽然就很想落泪,他的手握的我紧紧的,我对他说,“能够找到你,真好。”
  他微微一笑,眉眼柔和,侧脸笼罩在光晕中,淡淡的,仿似流年晕染过的陈年旧画。
  他双手给予自己的拥抱才最温暖,这也许就是所谓岁月静好。
  
第 20 章
  这是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每个人都会经历恋爱,都会找到属于你的那个人,但是彼此坚定至死不渝的爱情未必谁都会有。爱情没有那么多借口,如果不能圆满,只能说明爱的不够。——《恋恋日记本》
  
  突然得到妈妈回国的消息,我的震惊不是一点点。
  她在电话里的语气风轻云淡,说是在北京参加一个展示会,顺便回来看看我,那时候我正在实验室里纠结一个算法,而韩晨阳约我晚上吃饭。
  我挂在脸上的惆怅大概有些明显,一路上有些郁郁寡欢,韩晨阳倒也没怎么问,直到点完菜他才习惯性的插起手,认真的问我,“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喝了一口茉莉花茶,我犹豫了一下,“刚才我妈打电话给我,说已经回国了,想回南京来看看我。”
  “哦,这不是好事吗?”他试探的问,“你不高兴?”
  我勉强的笑笑,“不是不高兴,只是觉得很突然,你知道我为了不愿意和她去意大利的事情闹了将近一年,那一年她连一个电话都不给我。”
  韩晨阳把甜点递给我,“都这么长时间了,还耿耿于怀,我看你还是应该去见见她。”
  我没做声,默默的低头吃东西,他轻轻的说,“我知道你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没关系,你跟你爸爸不是一样很长时间没见面,可是撒娇的样子却跟一个孩子一样。”
  “可是我妈妈不一样,韩晨阳,她是个要强的人,从来认为自我价值的实现不应顾及家庭或者别的,小时候我很怨恨她,不能牺牲自己去成全丈夫和儿女,她实在活的太自私了。”
  “可是,我总有点觉得我很像她,所以才很害怕去面对她。”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还是去见见吧,我也很想见见你妈妈。”
  
  妈妈来的第二天晚上约在一间老字号的粤菜酒楼。
  母女相见的场面一如寻常的气氛平静,分离了两年就像出差回家一样自然,妈妈见了我甚至没有因为三年不见而欣喜异常,只是看到韩晨阳的时候才露出久违的真诚的笑容,“这位就是你爸爸说的小韩呀,你好!”
  他亦回礼,很稳妥的问好,席间倒是我成了很多余的人,妈妈对他满意极了,整晚脸上都带着温婉的笑,我只好一样一样的吃菜,从离自己最近的那盘吃到离自己最远的那一盘。
  忽然妈妈开口,“水水这个孩子多少性子跟我有些像,当初若是传了她爸那副好脾气也不会这样,她脾气又坏,性子又傲,能找到你这样的,是她八辈子的福气。”
  我讪讪的笑,拼命的往嘴巴里塞东西,倒是韩晨阳很给我面子,“这个其实是缘分,虽然她的缺点很多,但是她要做的事要达到的目标从来不会含糊。”
  这是在变相讽刺我不择手段吗,还是在暗示我在感情问题上死脑筋呢,我别过脸去,寻思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慢慢嚼而不会让人很饱,这个韩晨阳,赞美人家都要带三分刺。
  倒是妈妈笑起来,“就是这个理,她脾气倔,认定的东西就会钻牛角尖,这样就算了,还特别不考虑别人感受,我行我素管了,这点跟我很像。”
  我抬起头,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说出“跟我很像”的妈妈,岁月仿佛在她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她一向会保养打扮,可是眼角淡淡的细纹,怎么也掩饰不了。
  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只是唇角抹出一丝很勉强的笑容,妈妈却接着说,“她是我的女儿,我了解她,可是我却没做到母亲的职责,是我的错。”
  
  这顿饭多半吃的有些煽情,临走时候妈妈的朋友来接她,她告诉我明天又要去上海参加展览,行程十分繁忙,在酒楼门口告别的时候,她走上前轻轻的抱住了我,我愣了一下,身体不自觉的僵硬了一下,随即,绵绵细细的温暖传到我的身上,我亦轻轻的回抱住她。
  在灯火辉煌的城市里,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有莫名的光芒在闪动,她说,“闺女,你要好好改改性子,否则再好的男人都容忍不了你。”
  我点点头,“我明白,妈,我跟你一个性子,你不说我也明白。”
  “结婚时候可要打一个电话给我,不能再让你爸爸通知我了。”她松开我,笑道,“希腊的爱琴海倒是渡蜜月的好地方,小韩你觉得呢?”
  韩晨阳微微一怔,然后笑靥如涟漪一样展开,“跟我打算的一样。”
  
  一路上我和他都有些沉默,回去洗完澡发现韩晨阳在上网,我就坐在床沿打开电视,把声音调小,准备随便看看无聊的肥皂剧,岂料他站起来忽然从后面抱住我,仿佛电流窜过一般,我身体又是自然的轻轻的颤抖了一下,随即才松懈下来。
  我笑道,“韩晨阳,你吓死我了,不声不响的。”
  他松开我,面对我表情很认真,“我发现,你对于身体的触碰感感到非常恐惧,在拥抱的时候好像触电一样,有一种抗拒的电流,今天跟你妈妈,上次送韩晨琳去英国的时候你也是,平时我抱你的时候倒是没有太大感觉,刚才你没有心理准备,于是本能的很抗拒。”
  我抿了抿嘴,点点头,“是的。”
  他笑的很温柔,“这不怪你,中国人都或多或少这样的表现,不过这似乎是因为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很少被父母拥抱。”
  “是这样的吗?”我迷惘的看着他。
  他挨着我坐,声音很轻很柔,“你妈妈今天跟我们说的那些话,才让我想明白,为什么你的性子会变成那样了,又自私又矛盾。”
  “为什么?”
  “在你没有爱上自己,爱上生命以前,只是如饥似渴地从外在世界寻找爱,找到的只有无尽的矛盾和空虚。一个在童年时期得不到拥抱和温暖的人,常在日后以索爱的行为来满足被爱的需要。”
  我想了想,摇摇头,“可是我觉得我很爱自己。”
  “你那个不叫爱你自己,你那个叫消极的逃避,你不愿意承认你在唐君然那里的失败,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后来你爱上我,又不敢承认,就是怕受伤害,这样不叫爱自己。”他手轻轻的握住我的,“有时候我真的会耿耿于怀,若是唐君然没有离你而去,赵景铭继续对你死心塌地,你会不会在那时候承认你的心意。”
  “那感觉就像所有的人都离开你,只有我还在,你只好迫不及待的抓住最后一块浮木。”韩晨阳定定的看着我,“借爱情来肯定自己的意义,企图抚平心中对生命的不安。”
  
  “其实你知道,不是这样。”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你知道吗,我就像很多人一样,总是觉得得不到的是好的,失去的也是好的,可是我从未想过用一个人的爱代替另一个人的爱,对我来说,那是对自己的侮辱,我总是用冷漠当盔甲来掩饰我的伤痕,使自己不再被伤害。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上你,其实很多个瞬间,我都清楚的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只是我心里总是有一把小尺,一段段的丈量你给我的感情够不够传奇。”
  我想我一辈子都没有说过这么多心底的话,我把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可是我现在不再怀疑了,或许说,跟你在一起我真的觉得很安心,韩晨阳,如果现在的我遇到当时的我,我一定觉得,这个女人,真不可爱。”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给卧室里笼罩上一层晕黄的光,看在我眼里,一切都完美得不像是真的,我低声说,“我想告诉你,我很害怕失去你。”
  
  一个星期之后妈妈又回了意大利,我的生活开始发生的略微的变化,以前很少打电话给我的妈妈,居然每天都要给我电邮,时不时还打电话问我情况。
  和董安妍打电话说到这个事情,她认真的告诉我,“你这个是小时候缺爱,长大缺钙,补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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