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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的传说:希腊神话故事》

_3 古斯塔夫・施瓦布 (德)
  这个可怕的秘密很长时间都没有被揭露。俄狄浦斯虽然有些过失,却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好国王,他愉快地治理着忒拜,和伊俄卡斯忒过着美满的生活。最后,诸神向他的国土降下瘟疫。瘟疫在民间猖獗流行,没有办法救治。忒拜人认为这场灾害是神降的惩罚,又认为他们的国王是天国的宠儿,因此都企图在他的庇护下抵御可怕的灾害。于是王宫前出现了男女老幼汇成的人流,领头的是一些手持橄榄枝的祭司。他们坐在神坛的周围和台阶上,静候国王露面。
  俄狄浦斯走出国王的城堡,询问为什么全城都缭绕着熏烤献祭的烟雾,到处都是悲泣和哀号。那位最老的祭司代表众人回答道:“哦,主人呀,你亲眼看见了一场什么样的灾难降临在我们的头上:无法忍受的热浪烤焦了牧场和田野,使人耗尽生命的传染病在我们家里逞狂,全城都拼命想从灭顶的血浪中抬起头来,却枉费心机。敬爱的国王啊,在这水深火热中,我们只能到你这里来请求保护。你曾经把我们从斯芬克斯吃人的灾难中解救出来。没有神力相助这肯定是办不到的。因此我们信赖你,这一次你也会靠神力救助我们。”
  “我的可怜的孩子们,”俄狄浦斯答道,“你们祈求的原因我很理解。我的内弟克瑞翁已经被我派到得尔福去恳求阿波罗,请他告知究竟什么活动或什么行为才能使这座城得救。”
  俄狄浦斯正说着,克瑞翁也来到了人群中,并当着人民的面向国王报告神谕的内容。不过,这道神谕并不使人感到心安:“神说,是对国王拉伊俄斯的杀害构成了一桩严重的血腥的罪恶,压在这块土地上。只有这个罪人离开这个国家,全城才能得救。”
  俄狄浦斯怎么也想不到,他打死的那个老人就是拉伊俄斯,神迁怒于人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他要他们给他讲了讲国王被杀害的经过,但他听了以后仍感茫然。他宣称他本人能够处理好有关死者的问题,并责令聚集起来的人民解散。然后他向全国发出通告:凡是知道杀害国王拉伊俄斯的凶手消息的人,都要如实上报。外国的知情者如来报告则将得到本城的重金酬谢。对知情不报者和推脱同谋罪责者,则将不准其参加一切宗教仪式,享用祭餐,甚至同国人交往和谈话。那个凶杀者则要受到最恶毒的咒骂,一生困苦不幸,终将可耻地毁灭。
  随后他派了两个使者去请双目失明的预言家忒瑞西阿斯。这个预言家很快就来到国王和聚集起来的人民面前。俄狄浦斯向他说明了困扰着他和全国人民的烦恼,请他施展预言家的本领,帮助大家找到凶杀者的踪迹。
  但忒瑞西阿斯突然发出一声悲叹,同时伸出双手好像要挡住国王似的,说:“知情是可怕的,知情只能给知情者带来灾难!国王,让我回去吧!还是你管你的事,我管我的事吧!”
  这样一来,俄狄浦斯反而更加力劝这位预言家说出实情,他周围的民众则跪在他面前祈求他。见他不作进一步的说明,国王俄狄浦斯突然动怒了,骂忒瑞西阿斯不是知情人也是杀害拉伊俄斯的帮凶。这样一指控,失明的预言家便不得不说出真情。“俄狄浦斯,”他说,“服从你自己的通令吧!你本人就是使全城遭殃的罪人!是的,你本人就是杀死国王的凶手!”
  俄狄浦斯大骂预言家忒瑞西阿斯是巫师和阴险的骗子,那个预言家则把他叫做杀父的凶手,娶母的罪人,预言他已灾难临头。然后他就扶着给他带路的小童愤愤地离去了。
  妻子伊俄卡斯忒比国王更摸不着头脑。她一从丈夫口中得知,忒瑞西阿斯说俄狄浦斯是杀害拉伊俄斯的凶手,她就禁不住愤怒地咒骂这个预言家和他的预言才能。“亲爱的,你瞧,”她高声说,“这些预言家多么无知!从一个例子上就可以证实这一点:我的第一个丈夫拉伊俄斯也曾得到过一个神谕,说他将死在儿子的手里。但杀死他的却是十字路口的一群强盗,而我们惟一的儿子生下来才十三天就被捆住双脚抛到荒山野岭里去了。哼,预言家的裁决就是这样实现的!”
  王后冷嘲热讽地说出的这一席话,却在俄狄浦斯心里产生了与她的期望完全不同的影响。他万分震惊地问:“拉伊俄斯是死在一个十字路口?哦,告诉我,他长得什么样?多大年纪?”
  “他很高大,”伊俄卡斯忒答道,完全不理解俄狄浦斯为什么如此激动,“一头灰白的老人鬈发。亲爱的,他的体格和长相都很像你。”
  “忒瑞西阿斯并不是瞎子,忒瑞西阿斯什么都看得见!”俄狄浦斯惊呼道,最后的疑团驱使他进行详细的调查。他终于了解到,国王被杀是一个逃走的仆从报告的。俄狄浦斯渴望见到他,于是这个奴仆就从乡下给叫来了。但在他到达之前,从科林斯来了一个使者,向俄狄浦斯报告他父亲波吕玻斯国王的死讯,要他回去继承王位。
  听到这个消息,王后又得意扬扬地说:“崇高的神谕啊,你预言的结果在哪里?说俄狄浦斯将杀死的父亲,现在他不是安享天年寿终正寝的吗!”
  这个消息对虔诚敬神的俄狄浦斯的影响却完全不同。他虽然从心底里愿意承认波吕玻斯是自己的父亲,但他无法理解,一道神谕怎么会没有实现。他不想到科林斯去,还因为他的母亲墨洛珀还活着,而神谕的另一部分关于他将娶母亲为妻的宣示仍然可能实现,但这个使者很快就打消了他的这个疑虑:原来他就是多年前在喀泰戎山上从拉伊俄斯的仆从手中接过新生婴儿的那个牧人,捆在婴儿被穿透的脚后跟上的绑带就是他给解开的。他毫不费力地证明了俄狄浦斯只是国王波吕玻斯的养子,尽管他是克林斯的王位继承人。
  当伊俄卡斯忒听到这话的时候,便悲痛地呼号着离开了丈夫和集聚的人群。这时,从远方召来的那个年老的牧人到了——那个科林斯的使者一眼就看出,他就是从前在喀泰戎山上交给他孩子的那个人。老牧人吓得脸色煞白,想要否认这一切——俄狄浦斯勃然大怒,说要对他严加惩罚,他才说出了真相:俄狄浦斯是拉伊俄斯和伊俄卡斯忒的儿子,因为可怕的神谕说这孩子将杀死父亲,所以他们就把孩子交给他扔掉,但他出于怜悯救了孩子。
伊俄卡斯忒和俄狄浦斯的自惩
  一切怀疑都消除了,骇人听闻的事实大白于天下。俄狄浦斯狂喊着冲出去,在王宫里四处乱走,想找到一把剑,从人间铲除他那既是母亲又是妻子的怪物。他怪声吼叫着奔向寝室,砸开紧锁的双重房门,冲了进去。一幕触目惊心的景象使他停住了脚步。他看见伊俄卡斯忒已经自缢,披着一头蓬乱的长发。木然呆立好久,俄狄浦斯才悲咽着走过去,把吊上去的绳子拉下来,直到尸体落到地上。他从她的袍子上拽下纯金锻造的胸针,使劲刺穿自己的眼珠,直到鲜血从眼窝里涌出。他诅咒他的眼睛,它们不应该再看到他所做的和他所容忍的这一切。随后他让人把他领出去,告诉全体忒拜人民他就是杀害父亲的凶手,娶母为妻的乱伦者,天神诅咒的恶徒,大地的妖怪。仆从们把他领了出来,但人民对他们的这位从前十分爱戴和尊敬的统治者并不憎恶,反而非常同情。降低身份的俄狄浦斯见到人民如此慈爱,深受感动。他命他的内弟克瑞翁任摄政王,辅助他的本应继承王位的幼子。他请求埋葬他的不幸的母亲,请求新国王保护他的两个孤女。至于他自己,他要求把他赶出这个他以双重的罪过玷污的国家,把他放逐到喀泰戎山里去,那里是他的父母早已决定埋葬他的地方,现在他到那里去,是死是活全由神来安排。他说,克瑞翁对他表示这么多爱心,为此他衷心祝福他,希望神比他当政时更好地保护克瑞翁和人民。
俄狄浦斯和安提戈涅
  在真相大白最初的时刻,俄狄浦斯心里想的是最好尽快死去。如果人民起来反对他,用石头砸死他,他会把这一切当做一种善行来接受。后来,他觉得他所请求的,他的内弟克瑞翁同意的放逐,也是一种恩典。但当他在家里坐在黑暗中,满腹怒气渐消时,他又感到,一个盲人流落他乡实在可怕,便毫不迟疑地把他想留在家里的愿望告诉克瑞翁和他的两个儿子了。
  但这时的情况是:摄政王克瑞翁的同情已经成为过去,两个儿子也是一副极端自私的硬心肠。克瑞翁坚持放逐,两个儿子拒绝援助他们的父亲。甚至连一句话也不说,他们硬把一个行乞的棍子塞到他手里,把他赶出忒拜的王宫。只有两个女儿天真地怜悯被驱逐的父亲。小女儿伊斯墨涅留在哥哥的家里尽其所能料理父亲的事务,俨然就是远离者的律师。大女儿安提戈涅跟随父亲放逐,为这位失明者引路。
  于是,安提戈涅便随他走上漫无目的的艰苦旅程。她脚上无鞋,忍饥挨饿,伴随父亲穿过原始森林:娇柔的少女和父亲一起忍受着日晒雨淋,尽管留在哥哥的家里她会得到无微不至的照应,但在苦难中只要父亲能够饱餐一顿,她也会感到十分满意。
  俄狄浦斯最初的意向是在喀泰戎的深山老林里苦熬岁月或干脆结束生命。但是因为他是一个虔诚敬神的人,所以他不想在没有神的旨意时贸然迈出这一步,于是他便先去朝圣,求取阿波罗的神谕。在圣地他听到了使他感到安慰的箴言,诸神很清楚,俄狄浦斯是在规避犯罪的情况下无意犯下了违反自然和人类社会最神圣的法则的大罪。因此,神告诉他:如果他能听从命运女神的安排到达那些可尊敬的女神——复仇女神①为他准备的栖身地,即使经过很长时间他也能等到被解救的那一天来临。这道神谕的言辞既难以捉摸又令人不寒而栗。俄狄浦斯将在复仇女神那里使他反自然的罪过获得赦免,从而得到安宁和解救!他相信神的诺言,并在全希腊流浪。他的心地善良的女儿安提戈涅领着他,照顾他,全靠好心人的施舍维系生活。
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
  时而经过城乡,时而穿过荒野,经过很长时间的流浪,一天黄昏,父女二人抵达一片温暖的地区,在一个坐落在景色宜人的小树林中的美丽村庄,夜莺扑打着翅膀飞过灌木丛,用悦耳的声音高歌,葡萄藤上绽放的小花吐露着芬芳,橄榄树和桂树的枝条遮住了凹凸不平的山岩,就是双目失明的俄狄浦斯也能通过他其余的感官感觉到这个地方的优美,听了女儿的描述就更认定这是一个圣洁的地方。俄狄浦斯因为走了一整天的路觉得累了,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但一个村民要他赶快站起来,因为这里是圣地,不容许踏入。这时,两个流浪人才知道,他们已经来到了科罗诺斯村。这正是洞察秋毫的复仇女神的地区和圣林。不过在这里雅典人把复仇女神称作欧墨尼得斯。
  俄狄浦斯知道,他已经到达他流浪的终点,他那恼恨的命运即将得到和平的解决。
  “在你们这里,谁是国王?”俄狄浦斯问,在长期的苦难中他对世界的历史和现状已经很生疏了。
  “你知道威猛而高贵的英雄忒修斯吗?”那个村民问,“他的名声可威震世界呀!”
  “如果你们的国王确实如此高贵,”俄狄浦斯应答道,“那么就请你把我的口信带给他,请他到这儿来一趟。为了他的这个小恩惠,我将给他重大的酬报。”
  “一个盲人会有什么善行酬报我们的国王?”那个农民说,同时微笑着不无怜悯地看了这个外乡人一眼。“不过,”他添加说,“你呀,要是你不是双目失明,你这高贵的外貌也会让我尊敬你。所以我乐意满足你的心愿,把你的请求告诉国王和我的同胞。你坐在这里别走,等候我的回话。让他们决定你是可以留下来,还是应该再去流浪。”
  当俄狄浦斯和他的女儿又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向复仇女神祈祷说:“你们令人恐惧,但你们也是慈悲的,现在就请指示我生活的道路吧!发发慈悲吧,你们这些黑夜的女儿!哦,可敬的雅典城啊,可怜可怜站在你面前的国王俄狄浦斯的影子吧,他本人的躯体早就不存在了!”
  他们单独待在那里的时间并不长。听说有一个仪表令人尊敬的盲人来到这个不准凡人踏入的复仇女神的圣林,村里的长老们很快就聚集到了他的周围。当这个盲人告诉他们他是一个被命运女神追逐的人时,他们就更惊慌了。他们害怕,他们要是允许一个受神惩罚的人在这座圣林中逗留太久,自己也会招来神的震怒,于是他们就叫他立刻离开这个地方。俄狄浦斯迫切地恳求他们不要把他从他流浪的目的地赶走,这个目的地是神谕规定的。安提戈涅也和他一起恳求他们,“如果你们不愿意怜悯我的白发苍苍的父亲,”这个少女说,“那么,看在我这个无辜受罪的背井离乡人的分上,把他收留了吧。请你们赶快同意厚待我们吧!”
  当双方正在对话,村民们迟疑不决,摇摆在同情来人和惧怕复仇女神之间的时候,安提戈涅看见一个女子骑着一匹小马走来。一个仆人骑马跟随在后。“这是我的妹妹伊斯墨涅!”安提戈涅惊喜地说,“她肯定给我们带来了家乡的新消息!”
  转瞬,那个女子,被放逐的国王的小女儿,来到他们面前,给父亲带来了有关忒拜的消息。俄狄浦斯的两个儿子在国内正陷在自己惹来的困境中。最初,他们都想把王位让给舅舅克瑞翁,因为对家族的诅咒一直威胁着他们。但是,对他们父亲的印象越来越淡薄以后,这种让出王位的冲动也就消失了。他们心里滋生了对权力和王位强烈的欲望,随之而来的便是彼此失和成仇。波吕尼刻斯因为拥有长子继承权先做了国王。但弟弟厄忒俄克勒斯不满意兄长所建议的轮流执政,便煽动人民叛乱,把他的哥哥驱逐出境了。根据忒拜城里的传言,波吕尼刻斯是逃到了伯罗奔尼撒的阿耳戈斯。他在那里成了国王阿得剌斯托斯的乘龙快婿,结交了朋友和盟邦,扬言征战报仇,正威胁着他的祖国。同时又有一道新的神谕传扬开来,说俄狄浦斯的儿子如无父亲则将一事无成,假如他们珍惜自己的幸福,不管父亲是死是活,他们必须寻找父亲。
  科罗诺斯人听了这话无不惊愕,俄狄浦斯站起身来。“我的情况原来如此,”他说,他那双目失明的脸上闪着光辉,“他们要到一个被放逐者,一个乞讨者这里来寻求帮助?现在我都是废物了,反倒成了他们要找的人?”
  “就是这样,”伊斯墨涅继续报告她的消息,“父亲,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们的舅父克瑞翁很快就要到这里来,我是赶在他前头来的。他是想说服你,只把你带到忒拜地区的边界,这样,既可满足神谕的要求,又对他本人和我的哥哥厄忒俄克勒斯有好处,而你的出现又不会亵渎忒拜城。”
  “这你是从谁那儿听说的?”父亲问。
  “是从去得尔福朝圣的人那里听来的。”
  “假如我死在忒拜的边界,”俄狄浦斯接着问,“他们会把我葬在忒拜的国土吗?”
  “不会,”她答道,“你的血债不允许这样做。”
  “那么,”年老的国王愤慨地高声说,“他们也就永远得不到我!如果他们认为统治欲比对父亲的爱还要重要,那么神永远也不会使他们免除彼此的仇视。如果他们的争端要靠我的决定来解决,那么,不管是现在王座上的执政者还是被驱逐者,都不可能再见到自己的祖国!只有这两个女儿才是我的真正的后人!让我的罪过在她们心中死灭吧,我要为她们向天神祈福!好心的朋友们呀,我要为她们请求你们的保护!”
俄狄浦斯和忒修斯
  随后,忒修斯来了。他亲切而恭敬地走向这个失明的外乡人,用温存体贴的话跟他攀谈:“可怜的俄狄浦斯,你的命运我是知道的,你那双刺瞎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我你是什么人。你的不幸深深地触动了我的灵魂。请你告诉我,你是怎样来到本城的,你找我有什么事。无论你要求我帮助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我没有忘记,我和你一样也是在异国他乡长大,经历过无数艰难险阻。”
  “从这短短的几句话里我已经看出你的灵魂有多么高尚,”俄狄浦斯答道,“我到这里来,是要向你提出一个请求,这个请求其实也是一份捐赠。我要把我的疲惫不堪的身体送给你,自然,这是微不足道的财产,但也是很宝贵的财产。请你把我埋葬地下,你将因你的仁慈宽爱得到很大的酬报。”
  “你所恳求的恩惠实在是太微小了,”忒修斯惊诧地说,“请你提出更好更高的要求吧,所有的要求我都会满足你。”
  “这个要求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微小,”俄狄浦斯继续说,“为了我的苦难深重的身体,你将经受一场战争的考验。”
  俄狄浦斯向他讲述了他怎样遭到放逐,现在他的亲属又怎样为了一己的私利想要找到他。接着他就恳求忒修斯大胆地援助他,忒修斯聚精会神地倾听了他的叙述,然后庄重地说:“我的王宫的大门对每一个外乡的客人都是敞开着的,因此我就不能把你排除在外。何况你是神明引到我的家乡来的,而且你还答应祝福我和我的国家,我怎么能不接待你呢!”他让俄狄浦斯自己选择,是随他到雅典去,还是就留在科罗诺斯这里作客。俄狄浦斯选择了第二方案,因为命运规定他要在他此刻驻足的地方赢得战胜他的仇敌的胜利,荣耀地走完他生命的最后历程。雅典国王忒修斯答应尽最大的力量保护他,说完就回城里去了。
俄狄浦斯和克瑞翁
  不久,忒拜的国王克瑞翁带着他的武士闯入科罗诺斯,急速奔到俄狄浦斯面前。“我进入阿提刻地区,你们一定觉得很意外,”他转身对聚集过来的村民说,“请你们不要发怒,我还不至于幼稚到敢于向希腊最强大的城市挑战的地步。我是一个老人,我只是受我国人民的差遣到这里来劝说这个人跟我回忒拜去。”说完克瑞翁又转向俄狄浦斯,花言巧语地假意对俄狄浦斯和他的两个女儿的苦难命运表示同情。
  但俄狄浦斯举起行杖向前一伸,示意克瑞翁不要走近他。“无耻的骗子,”他喊道,“假如你到这里来把我抓住带走,这不过是在我的悲苦的伤口上加一把盐啊!别指望通过我解救你的城市,使你们免受迫在眉睫的惩罚。我不会跟你们走的,我只会把复仇的恶魔派给你们。我那两个忤逆的儿子只能在忒拜占有埋葬他们的那一点点土地!”克瑞翁想要用武力抢走这位失明的国王,但科罗诺斯的公民都起来反对他,他们根据忒修斯的嘱托,不准许他把俄狄浦斯劫走。当时,在混乱中,忒拜人根据主人的示意,抓住伊斯墨涅和安提戈涅从她们的父亲身边拖走。克瑞翁讥讽地对俄狄浦斯说:“我至少夺走了你的依靠。你这个瞎子呀,试试看,你再继续流浪呀!”克瑞翁因为胜利,胆子壮了一点,又走向俄狄浦斯准备动手,这时忒修斯赶来了。他听说并亲眼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立刻派随从徒步和骑马顺着忒拜人劫走两姐妹的大道追赶。忒修斯对克瑞翁宣称,他不把俄狄浦斯的两个女儿放回来,就不放他走。
俄狄浦斯和波吕尼刻斯
  尽管如此,俄狄浦斯还是没有得到安宁。忒修斯带来追回两姐妹的队伍报告的消息:俄狄浦斯的一个亲人现已来到科罗诺斯,正在附近忒修斯刚刚献祭过的波塞冬神庙祭坛前跪地祈祷。
  “这是我的可恨的儿子波吕尼刻斯,”俄狄浦斯愤怒地喊道,“听他说话,我受不了!”但安提戈涅认为这个哥哥还比较温和比较友善,一直比较喜欢他,所以劝他父亲息怒,说至少可以听听这个不幸的儿子说些什么。
  波吕尼刻斯一露面,态度就和他的舅父克瑞翁截然不同。安提戈涅赶忙让他失明的父亲注意到这一点。“我看见那个青年一个人走过来!”安提戈涅大声说,“他是泪流满面的呀。”——“是他吗?”俄狄浦斯问,同时把头转开。“爸爸,是他,”这个善良的妹妹答道,“你的儿子波吕尼刻斯到了你面前了。”
  波吕尼刻斯跪在父亲面前抱住他的双膝。儿子抬头看着父亲,痛苦地看到父亲一身行乞者的褴褛衣服,凹陷的眼睛,不加梳理地在微风中飘散着的灰白头发。“哦,所有这一切情形我知道得太晚了,”他高声说,“哦,我懊悔呀,我忘记了父亲!没有妹妹的照顾,他还说不定会怎么样呢?父亲呀,我对你犯下了深重的罪孽,你能饶恕我吗?你一言不发吗?你倒是说话呀,父亲!别怒气不消呀!哦,亲爱的妹妹,你们倒是帮我劝劝,让父亲启齿说话呀!”
  “还是你先说说,哥哥,你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吧!”温柔的妹妹说,“说不定你的话会使他开口说话呢!”
  波吕尼刻斯告诉他们,他怎样被他兄弟驱逐出来,怎样在阿耳戈斯被国王阿德剌斯托斯收容,娶他女儿为妻,他在那里怎样争取到与率领七倍于他的军队的七个王子结成联盟,来为他的正义事业征战,现在他们已经把忒拜地区团团围住。说到了这里,他泪流不止地请求父亲随他启程回归故里,待父亲帮他推翻他那个狂妄的弟弟,父亲就可以第二次从儿子手中接过忒拜国的王冠。
  但儿子的悔悟并不能使深受伤害的父亲回心转意。“卑鄙的小人!”父亲说!并没有把跪在地上的人扶起来,“当王位和王杖在你手中时,你把父亲赶出了家园,让他穿上乞丐的衣衫。现在,同样的灾难落到你头上了,你才不忍心看他这一身打扮了!你和你的兄弟不是我真正的儿子。依靠你们,我早就死了。只因为有女儿的照料,我才活下来。神的惩罚已经在等着你们了,你灭不了你的故乡城。你将死在你的血泊里,你的兄弟也一样。这就是你可能带给你的那些盟友王子的回答!”
  在父亲痛骂时,波吕尼刻斯惊恐地从地上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这时,安提戈涅走到哥哥跟前,十分明智地对他说,“听我一句诚心诚意的劝告吧,波吕尼刻斯!带着你的军队撤回阿耳戈斯,别把战争带给你的故乡!”
  “这是不可能的,”他迟疑片刻,答道,“逃避只能带给我耻辱,甚至毁灭!即使我们兄弟俩都面临灭顶之灾,我们也不会言归于好!”说完他就转过身去,不跟妹妹拥抱,绝望地冲了出去。
  俄狄浦斯就这样经受住了来自两方面亲属的诱惑,把他们丢弃给了复仇的神。现在他个人的命运就要完结了。霹雳一声接着一声从天上滚滚传来。整个地区都笼罩在雨骤风狂的黑暗里。一种难以抵抗的恐惧攫住了失明的国王。这位老人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渴望见到忒修斯,他害怕他不能活着或坦然地见到把他待为上宾的朋友,不能对这位东道主的感情报以深心的感激。
  忒修斯终于来了,俄狄浦斯向他说出他对雅典城的庄严祝福。随后,他请求忒修斯国王遵从神的旨意,单独伴他到他应该归阴的地方去,但不能让任何凡人的手碰他,只准忒修斯看着他;不准告诉任何人俄狄浦斯离开人间的地方,要让吞没他的这座坟墓永远无人知晓,这样,它就会变成一种防御雅典一切敌人的武器,胜似利矛坚盾和一切盟友。他容许他的两个女儿和科罗诺斯的居民陪他走一程。但谁也不准碰俄狄浦斯;本来还由女儿拉着的盲人好像骤然变成了一个明眼人,昂首健步走在所有人的前面,他把那条通向命运女神所规定的目的地的道路指给大家。
  在复仇女神的圣林里,人们看见一个裂开的地洞,入口有青铜的门槛,有许多纵横交错的路与它相通。自古以来就传说这个洞穴是进入地府的一个入口。俄狄浦斯走上一条弯曲的小路,但他不让陪同他的人走到洞口。他在一棵空心的树下停住脚步,坐到一块石头上,解开系在他那肮脏的褴褛衣衫上的腰带。然后他要来一些流动的水,洗去他长久流浪粘在身上的污垢,穿上女儿从近处住宅给他带来的华丽的服装。
  当他换完服装,变了一个人似的站在那里时,隆隆的雷声从地下传来。他的两个女儿浑身战抖着扑在他的怀里。俄狄浦斯搂住她们,亲吻她们,说:“孩子,别了!从今天起你们就没有父亲了!”
  俄狄浦斯正拥抱着两个女儿,一种不知是从天上还是从地下传来的雷鸣般的声音惊醒了他们。那是一声叫喊:“俄狄浦斯呀,为什么还在拖延时间?为什么还迟疑不走?”当这位失明的国王听到这个声音,知道是神要把他带走时,他便推开女儿们的手臂,请忒修斯国王走到他面前,把两个女儿的手放在忒修斯的手里,托付他永远保护她们。然后他吩咐其他人都转身离去,只允许忒修斯陪他走向那个敞着洞口的门槛。
  在他们两人背向众人走了很长一段路以后,他的女儿和随同者才遵嘱回过头来看。这时,发生了一个惊人的奇迹:俄狄浦斯踪影全无了。没有电闪雷鸣,不见了横扫一切的狂风,周围是一片深沉的寂静。地府的黑洞洞的门槛仿佛无声地为他开放,这位得到解脱的老人既不悲叹也不痛苦,他进入大地的裂罅,到了地府的深处。众人看见忒修斯用手捂着眼睛,他给人的感觉是神圣而不可侵犯。作了简短的祈祷以后,忒修斯国王转身走到俄狄浦斯的两个女儿跟前,说他一定会像父亲一样保护她们,然后充满复杂的感受,带着她们回雅典去了。
阿德剌斯托斯收留波吕尼刻斯和堤丢斯
  塔拉俄斯的儿子阿德剌斯托斯,是阿耳戈斯的国王。他有五个子女,其中两个女儿叫阿耳祭亚和得伊皮勒。一个奇异的神谕说到她们:父亲将把一个女儿嫁给狮子,把另一个女儿嫁给野猪。阿德剌斯托斯苦苦思索这句隐晦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百思不得其解。两个女儿长大以后,他打算赶快把女儿嫁出去,让那个可怕的预言无法实现,但神的话是不能不应验的。
  这时,两个逃亡者从不同的方向来到阿耳戈斯的城门前。一个是波吕尼刻斯,他是被他的兄弟厄忒俄克勒斯赶出忒拜的;另一个是堤丢斯,俄纽斯和珀里玻亚的儿子,墨勒阿革洛斯和得伊阿尼拉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是因为打猎时无意中杀死了一个亲戚从卡吕冬逃来的。
  两个逃亡者在阿耳戈斯的王宫前相遇。黑夜里,他们都以为对方是敌人,便互相搏斗起来。阿德剌斯托斯听到城堡下武器相击的骚乱声音,便手持火把走下城堡,把二人分开。当这两个英雄站在他身旁时,他突然惊呆了,因为他看见波吕尼刻斯的盾上画着一个狮子的头,堤丢斯的盾上则是一个野猪的头。波吕尼刻斯是因为崇拜赫剌克勒斯才使用雄狮的徽章;堤丢斯选择野猪的徽章则是为了纪念狩猎卡吕冬的野猪和怀念墨勒阿革洛斯。现在阿德剌斯托斯明白了那道隐晦的神谕的含义,便把这两个逃亡者招为女婿。波吕尼刻斯娶大女儿阿耳祭亚为妻;小女儿得伊皮勒则嫁给了堤丢斯。阿德剌斯托斯同时许诺再把他们送回他们被逐出的祖国去。
  首先决定攻打忒拜。阿德剌斯托斯召集各路英雄,连他在内共七个王子,率领七路大军。他们的名字是阿德剌斯托斯,波吕尼刻斯,堤丢斯,安菲阿剌俄斯卡帕纽斯和他的两个兄弟希波墨冬及帕耳忒诺派俄斯。国王的姐夫安菲阿剌俄斯是一个预言家,过去曾长时间与他为敌,现在预言整个征讨将落得不幸的下场。他见竭力劝说阿德剌斯托斯和其他英雄改变计划无效,就找了一个只有他妻子才知道的隐蔽处藏了起来。英雄们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他。没有他,阿德剌斯托斯是不敢出征的。
  当初波吕尼刻斯逃出忒拜时随身带来了一个项链和一个面网。这都是阿佛洛狄忒送给哈耳摩尼亚的结婚礼物。不过这是给人带来不幸的礼物,谁戴上它们谁就会有杀身之祸。现在他决定用这条项链贿赂厄里费勒,让她把他丈夫的藏身之处透露给他和他的战斗伙伴。当这个女人看到项链上闪闪发光的宝石和黄金串链时,她就抗不住这诱惑了。他让波吕尼刻斯跟她到藏人的地方把安菲阿剌俄斯拉了出来。他再也不能逃避这次远征了,只好穿上戎装拿起武器,集合他的武士。但在出发之前他把儿子叫到跟前,让儿子向神明发誓,在他死后向自己不忠的母亲复仇。
英雄们出发
  其他英雄也都作好了准备。阿德剌斯托斯很快把一支庞大的军队集合起来,把它分为七个支队,由七个英雄率领。大队人马在号角和军笛声中充满必胜的信念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阿耳戈斯城,但在进军的途中,灾难就来临了。他们到达涅墨亚大森林后,那里所有的泉水、河流和湖泊都已干涸,他们受到炎热的天气和咽喉冒火般焦渴的煎熬。人人都觉得盔甲和盾牌过于沉重;走在路上扬起的尘土粘在嘴里;就连马匹嘴里吐出的涎沫也干枯了,它们鼻翼干涩,把嚼铁咬得“嘎嘎”地响。
  当阿德剌斯托斯带着几名武士在树林里四处走动,徒劳无功地探寻泉水的踪迹时,他们突然遇到一个满脸愁容的美人儿。她坐在树阴下,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披肩发不停地飘拂,衣衫褴褛不堪。阿德剌斯托斯十分惊异,以为见到了一个林中女仙,立刻向她下跪,祈求她救他和他的人马脱离灾难。
  但那妇人垂下目光,谦恭地答道:“外乡人,我不是女神。从你光辉的外表来看,你倒很可能是出身于神族。如果说我身上有什么与凡人不同的地方,那必是我所经历的苦难比常人多得多。我叫许普西皮勒,是伟大的托阿斯的女儿,楞诺斯岛女人国从前的女王。我被海盗抢走又卖掉,受尽了无法形容的苦难,现在是涅墨亚国王吕枯耳戈斯的奴隶。我哺育的这个小男孩,不是我自己的孩子。他叫俄斐尔忒斯,是我的主人的儿子,我被指定做他的看护。不过,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我很愿意替你们弄到。在这令人绝望的荒原里,只有一处泉水还在往外喷水,去那里的秘密通道除了我谁也不知道。那里的泉水非常丰富,足够全部人马解渴提神。都跟我走吧!”
  那妇人站起身来,小心地把婴儿放在草地上,轻声哼唱了一支摇篮曲催他入睡。
  阿德剌斯托斯和他的武士招呼着其他伙伴,于是整个部队立刻跟着许普西皮勒走在穿过密林的秘密小道上。不久,他们来到一个*!岩壁立的大峡谷,清凉的水花从峡谷里挤出来往上蹿,跑到女向导和他们的国王前面去的第一批武士干热的脸接受了轻盈的水珠,立刻提起了精神。他们同时听到了瀑布的轰轰巨响。“水!”他们异口同声地欢呼,几步跳到峡谷里,用头盔去接飞溅直下的泉水。“水,水呀!”整个部队都重复着这一个字。于是欢呼声压倒了瀑布的轰鸣,又从瀑布四周的群山中传来回响。这时大家都伏在蜿蜒流淌的小溪绿草如茵的岸边,大口地饮着甘甜的清泉,体味着长时间没有得到过的享受。后来他们又找到了横穿树林直通谷底的山间车道,驭手们不卸马,直接把车赶到清水波动的平地,让马在水中凉爽凉爽,戴着挽具解解渴。
  全部人马都恢复了精神,许普西皮勒领着阿德剌斯托斯和他的武士们回到较宽的路上,大队人马与他们保持着礼貌上应有的距离跟在他们后面。然后他们向此前她抱着孩子坐过的那棵伞状树下走去。但他们还没到达那个地点,许普西皮勒就被远处传来的一声凄惨的哭叫吓了一跳。一个不祥的预感使她温柔的心抽紧。她急忙赶到英雄们的前面,向她经常坐着休息的地方跑去。哎呀,孩子不见了。她那迷乱的目光四处搜寻孩子的踪迹,但不仅不见踪影,就连哭叫声也听不见了。很快她就明白了:原来是她在热忱地为阿耳戈斯军队带路的时候,她所抚育的孩子惨遭横祸,因为离大树不远的地方,蜷缩着一条丑恶的大蛇,它正把头放在肚子上,在懒洋洋的睡眠中消化它刚刚吞下去的食物。这位不幸的保姆吓得毛发倒竖,不禁失声哭叫起来。
  这时,英雄们也赶来了。第一个看见这条大蛇的是希波墨冬,他毫不迟疑地从地上搬起一块巨石向怪物身上砸去,但大蛇长满鳞甲的背却把抛过去的石头抖落了,石头摔得像一片碎土。希波墨冬紧接着把矛抛了出去,飞矛正好刺中了巨蛇。那怪物旋转缠绕在立在伤口中的矛杆上,整个儿看去好似一个陀螺,最后它嘶嘶地叫着,渐渐断了气。
  大蛇被杀死以后,那可怜的保姆才壮起胆来去追寻孩子的踪迹。附近有很多草都被鲜血染红了,最后她在离她休息处很远的地方发现了那个孩子的被啃得光光的骨头。这个绝望的女人把尸骨收集起来放在怀里,然后把它交给了那些英雄。阿德剌斯托斯和他的整个军队为这个为他们而牺牲的不幸的孩子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他们为了纪念他创立了神圣的涅墨亚赛会,称他为阿耳刻摩洛斯,意即过早的完人,并尊他为半神。
  吕枯耳戈斯的妻子欧律狄刻因为丧子而怒不可遏,立即把不幸的许普西皮勒投入大牢,死是肯定无疑的了。但幸运的是,许普西皮勒远在故乡的年长的儿子们正在寻找他们的母亲,事情发生不久,他们就到了涅墨亚,解救了沦为奴隶的母亲。
英雄们到达忒拜
  “你们从这里应该得到远征结束的预兆了吧!”在那个男孩俄斐尔忒斯的遗骨被发现时,预言家安菲阿剌俄斯脸色阴沉地说:但其他的人想的更多的是杀死巨蛇的事,都说这是一个喜庆的象征。因为军队刚刚渡过一个大的难关,大家的情绪都很好,对不祥预言家的长叹并没有人去理睬,于是大队人马继续前进。
  几天以后,他们到达了忒拜城外。在城里,厄忒俄克勒斯和他的舅父克瑞翁也作好了顽强守城的一切准备,厄忒俄克勒斯对集合起来的民众说:“公民们,现在你们记住,你们要报答你们的故乡城,是这座城养育了你们,把你们培养成勇敢的战士。你们都应该拿起武器抗击敌人,为了保卫故乡神明的圣坛,保卫你们的父母妻子,保卫你们脚下的自由土地!一个鸟卜者向我报告,今天夜里,阿耳戈斯人的军队将要集结起来攻城。因此,所有的人都要到城堞跟前去,到城门口去!你们要拿起一切武器!守住掩体,用你们的箭石堵住每一道门,防护好每一个出口,不要害怕敌方人多势众!城外到处都有我的探子,我相信,他们会随时向我报告准确的消息。我将根据他们的报告部署一切。”
  就在厄忒俄克勒斯在进行动员的时候,年轻的安提戈涅正和她祖父拉伊俄斯的一个年老的卫士站在王宫城墙最高的雉堞上。父亲死后,她没在雅典的忒修斯国王充满爱心的保护下居留很久,而是跟她的妹妹伊斯墨涅一起返回了故乡。她希望能对他的哥哥波吕尼刻斯有所帮助,同时也对她的故乡城献上一份爱心。她不赞成她的哥哥围攻忒拜城,她想要分担故乡城的命运。到了忒拜,克瑞翁和他的哥哥厄忒俄克勒斯张开双臂热情地接纳了她,因为他们都把这个少女看做一个自投罗网的人质,一个受欢迎的调停人。
  现在,安提戈涅沿着宫殿陈旧的雪松木楼梯爬上来,站在雉堞的平地上倾听老人给他讲解敌人的态势。
  城市周围的田野里,沿着伊斯墨诺斯河的两岸,驻扎着敌人庞大的军队。部队正在运动,队与队彼此分开,整片田野都闪烁着金属盔甲和武器的光辉,好像一片起伏波动的海洋,大队的步兵和骑兵呼喊着涌向被困城市大门的周围。看到这一幕,年轻的姑娘十分惊恐,老人却安慰她说:“我们的城墙又高又坚固,我们的橡木城门都是用沉重的大铁闩锁住的。城里是绝对安全的,何况又有不怕厮杀的勇敢的战士守卫。”
墨诺扣斯
  在这同时,克瑞翁和厄忒俄克勒斯则在举行军事会议,并根据决议为忒拜的七个城门各派一名首领,这是跟敌人的首领数额完全相对应的。但是在城下战役打响以前,他们想研究研究飞鸟观测所提供的有关战斗结局的预兆。
  在忒拜人当中住着一个名叫忒瑞西阿斯的盲人预言家。克瑞翁派他的小儿子墨诺扣斯去把这个预言家领到王宫里来。老预言家由自己的女儿曼托和墨诺扣斯扶着,很快就双膝哆哆嗦嗦地来到了克瑞翁面前。克瑞翁逼迫他报告飞鸟向他预示的城市的命运。忒瑞西阿斯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说出下面一些令人悲伤的话:“俄狄浦斯的两个儿子对他们的父亲犯下了重罪,他们将给忒拜这块土地带来深重的苦难。阿耳戈斯人和卡德摩斯人将会自相残杀,一个儿子死在另一个儿子的手中。我知道,只有一个办法能够拯救这个城,但这办法对被拯救的人来说却太痛苦了,以致于我都说不出口。再见!”
  他转身就想走,但克瑞翁一再恳求他,直到他留了下来。“你非要听不可吗?”预言家严肃地说,“那我就说给你听!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的那个把我领到这里来的儿子墨诺扣斯现在在哪儿?”
  他就在你身边!”克瑞翁回答道。
  “那就让他快逃,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躲开我将说的神谕!”老人说。
  “这是为什么?”克瑞翁问,“墨诺扣斯是父亲的好儿子。如果不让他说,他就会保持沉默。让他知道拯救我们大家的方法,他会很高兴的!”
  “那就听听我从鸟雀飞翔中看出的预兆吧,”忒瑞西阿斯说,“幸福是会来的,但要跨过一个冷酷的门槛。龙种最小的儿子必须死。只有在这个条件下,你们才会获得胜利。”
  “真可怕,”克瑞翁说,“哦,老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想让全城得救,卡德摩斯最小的孙子必须死!”
  “你是要求我可爱的孩子,我的儿子墨诺扣斯去死?”克瑞翁突然愤怒地站起来说,“你给我滚开吧!我不需要你的预言!”
  “难道真理会因为给你带来灾难就不成为真理吗?”忒瑞西阿斯严肃地问。听到这话,克瑞翁一下子扑倒在忒瑞西阿斯面前,抱住他的腿,请求预言家看在他已年迈的分上收回这个预言。但预言家毫不退让。“这个要求是不可避免的,这孩子必须把他献身的血洒在毒龙曾经伏卧的狄耳刻泉旁边。当初龙牙播种下去以后,这片土地曾经给予卡德摩斯以人的血液,现在只有它把卡德摩斯亲族的人的血液收回去,它才能成为你们的朋友。如果这个少年在这里为他的故乡城献出生命,那么,他就以自己的死成为你们的拯救者。而对阿德剌斯托斯和他的军队来说,他这次返乡则将落得个非常可怕的下场。克瑞翁,现在你就在这两种命运中选择你愿意接受的一种吧!”说完了这些话以后,预言家便扶着女儿的手离去了。
  克瑞翁久久地陷入沉默中。最后他无比恐惧地喊道:“我自己多么愿意为我的故乡去死呀!但是你,我的孩子,我却要你去牺牲!逃走吧,我的孩子,逃得远远的,离开这个可诅咒的地方,它对你这个无辜的孩子实在太坏了。你要取道得尔福、埃托利亚和忒斯普洛提亚,一直逃到多多那的神庙,在那,你躲在圣坛的保护下。”
  “好!”墨诺扣斯目光一闪说,“父亲,那就为我准备必要的行装吧,请相信,我不会走错路的。”
  克瑞翁这才镇静下来,回去处理要务。刚刚剩下墨诺扣斯一个人的时候,他却伏地,热忱地向众神祈祷说:“诸位天神,宽恕我吧,我刚才说了谎,为了消除他的无谓的恐惧,我用假话骗了我的老父亲!如果我出卖了这个生我养我的故乡城,那我就是多么可恶的胆小鬼呀!诸位神明,请倾听我的誓言,请仁慈地接受这誓言吧!我要去走拯救故乡城的路!逃跑将使我蒙受耻辱。我愿意走上城头,从那里跳进黑暗的毒龙深谷,按照预言家的指点拯救忒拜城。”
  然后,墨诺扣斯高兴地从地上跳起来,向城堞跑去,准备跳城。他站在城堡围墙的最高处,向下看了一眼敌人的作战布局,简短地说了一句对敌人的诅咒就抽出藏在袍子里的匕首,戳穿自己的咽喉,跌到深谷里去。
攻打忒拜城
  克瑞翁强忍着哀愁,看到神谕实现。厄忒俄克勒斯拨给七个守门英雄七队人马,骑兵不断地上前补充,此外轻装的步兵跟在持盾者的后面,使受攻击的地方都有武力守卫。阿耳戈斯人现在也出现了,攻城开始了,从敌军和忒拜人的城墙上同时吹起战斗的号角。
  首先是女狩猎家阿塔兰塔的儿子帕尔忒诺派俄斯带领他的队伍,以紧密排列的盾牌为掩护,冲击一个城门。在他的盾牌上刻画着他母亲飞箭射杀埃托科亚野猪的图形。冲向第二个城门的是僧侣预言家安菲阿剌俄斯。他带的武器没有任何装饰,盾上既没有徽章,也没有华丽的图案。向第三个城门推进的是希波墨冬,在他的盾牌上可以看到百眼的阿耳戈斯看守着被赫拉变成小母牛的伊俄姑娘。堤丢斯指挥他的部队攻打第四个城门,他的盾牌上画着一张毛绒蓬松的狮皮,左手以野蛮的动作挥舞着一枝大火把。被驱逐的国王波吕尼刻斯领导部队进击第五个城门;他的盾牌是几匹愤然腾跃的驾车骏马。卡帕纽斯领着他的队伍奔向第六个城门,他说他敢和战神阿瑞斯比个高低。奔向第七个也是最后一个城门的才是阿耳戈斯的国王阿德剌斯托斯。他的盾牌上画着一百条嘴里衔着忒拜儿童的巨蛇。
  当所有的人马逼近城门时,战斗便立即开始,首先是投石,继而使用弓箭和长矛。但第一次进攻被忒拜人击退了,阿耳戈斯人只好后撤。这时,堤丢斯和波吕尼刻斯为鼓舞士气大声喊道:“同伴们,你们为什么不趁敌人的箭和矛没把你们击倒,齐心协力突击城门呢?步兵,骑兵,战车驭手,让我们像勇猛的狮子一样向前冲吧!”这声呼喊在军队中迅速传播,鼓起了阿耳戈斯人的勇气。所有的人都重新振作起来,攻城的战斗以更强大的力量再次展开,但结果并不比第一次好。攻城者大批地死在守城者的脚下,城外干燥的土地上血流成河。
  这时,阿耳卡耿亚人帕耳忒诺派俄斯像狂风一样冲向城门,高喊着要用火和斧头把城门夷为平地。忒拜的英雄珀里克吕墨诺斯正在城墙上防守,他看见冲击者来势凶猛,在紧急关头急速把胸墙上的一块巨石推下去,那巨石大得几乎跟一辆战车的重量相等。坠落的巨石一下子就砸碎了攻击者的头颅,把他的骨头压得粉碎。
  厄忒俄克勒斯看到这个城门已经安全了,便跑到别的城门去督战。在第四个城门前他看见堤丢斯像一条被阳光灼痛的龙一样暴怒,他摇着头,头盔上的羽毛随着飘拂,他挥动着盾牌,镶在边上的铜环哗拉哗拉响个不停。他亲自用右手把标枪投掷到城墙上去,一大队手持盾牌的武士围着他,也冰雹般把矛抛向最高的城堡边缘,忒拜人不得不逃离胸墙的边沿。
  就在这时,厄忒俄克勒斯赶来了。他像猎人招呼四散的猎犬一样集合他的武士,然后带领他们回到城墙的雉堞前。随后他又继续从一个城门跑到另一个城门去巡查。他又遇到了狂怒的卡帕纽斯。卡帕纽斯正扛着一架云梯,夸口说,就是宙斯的闪电也不能阻止他把这个被围困的城池摧毁。他一边夸着海口,一边搭好云梯,踩着很滑的梯阶往上爬。但他因狂妄蛮干应得的惩罚,并没有留给忒拜人去实施——是宙斯给了他惩罚,当他爬上城头时,宙斯发出霹雷击中了他。这声霹雳把大地都震得直抖。卡帕纽斯被殛毙后坠落在地,燃烧的头发飞上了天,鲜血流在了地上。
  国王阿德剌斯托斯从这个征兆中认识到,众神之父是反对他们的进攻计划的。于是,他命令他的士兵离开城外的战壕,率领他们撤退了。忒拜人则看出了宙斯给予他们的吉兆,命令步兵和战车冲出城来。他们的步兵冲进了阿耳戈斯队伍中混战厮杀;战车疾驰前去攻击战车。忒拜人胜利了,他们把敌人逐出离城很远的地方,才返回城里。
兄弟对阵
  攻打忒拜城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但在克瑞翁和厄忒俄克勒斯带领他们的队伍退守城垣以后,被打败的阿耳戈斯人的军队重新进行了整顿,不久便又有能力向被围困的城推进了。忒拜人看到这种情势,知道在受到第一次攻击的损失后第二次胜利的希望相当渺茫,国王厄忒俄克勒斯便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派他的使臣出城到阿耳戈斯的军队里去请求停战,这时,阿耳戈斯军队又密集地驻扎在忒拜城周围,俯伏在城外战壕里。随后,厄忒俄克勒斯站在城堡的最高处,向他自己的守卫在城里的部队和包围城池的阿耳戈斯人大声喊话:“你们达那俄斯人和阿耳戈斯人,所有围城的人,还有你们忒拜的人民,你们都不要为波吕尼刻斯和我——他的兄弟——再牺牲生命了。还是让我自己经受战斗的危险,让我单独和我的哥哥波吕尼刻斯决一死战吧!如果我杀死了他,我就仍然是忒拜城的国王;如果我死在他的手下,就把王位让给他。你们阿耳戈斯人就该放下武器,回到自己的故乡去,不必在这座城下作无谓的流血牺牲。”
  波吕尼刻斯立刻从阿耳戈斯人的队伍里跳出来,朝城堡上面喊,说他愿意接受他兄弟的挑战。双方军队早已厌倦了流血的战争,因此双方的士兵都欢声雷动,赞成这个合理的建议。双方还签订了一个协议,两位首领也都宣誓坚决遵守。
  现在,俄狄浦斯的两个儿子都全副武装起来了。在殊死的决斗开始之前,双方的预言家都聚拢过来准备向神献祭,想从献祭的火焰中推断战斗的结局。预兆是模棱两可的,似乎说明双方谁都可能胜利,谁都可能失败。
  号角吹响,这是战斗开始的信号。两兄弟先后冲出来,相互进击,就像两个怒龇獠牙正在争斗的野猪。两枝标枪嗖嗖响着各向对方飞去,又双双被盾牌反弹落地。接着他们就使长矛相刺,但急速挡在前面的盾牌又使刺杀落空。观战者看见这场恶战都吓得直冒冷汗。厄忒俄克勒斯先受了伤:他在出击时想用右脚踢开挡在路上的一块石头,不小心把腿露在盾牌下面;波吕尼刻斯立刻手持长矛冲过来,刺穿了他的胫骨。见到这一击,全体阿耳戈斯人都不停地欢呼,以为这就是决定性的胜利。但厄忒俄克勒斯始终头脑清醒,一眼看见对方的一个肩头暴露在外,他马上一矛刺去,深深地扎进对方的肩胛里,连矛的头都断在里边了。厄忒俄克勒斯慌忙后退,砸断了他哥哥的矛杆。
  现在双方看到各自失去了一件投掷武器,他们又势均力敌了。他们飞快地抽出各自的剑,彼此身体凑得很近,盾牌相撞,发出震耳的战斗的轰鸣。最后,厄忒俄克勒斯冲上前去,一剑刺中他哥哥的身体。因为疼痛,波吕尼刻斯歪向一边,很快便血流不止,跌倒在地。这时,厄忒俄克勒斯确信他已获胜,便抛开宝剑,俯伏在垂死的哥哥身上,准备夺走他的武器,不料,这一举动竟给他带来了毁灭。波吕尼刻斯尽管倒在了地上,但手中仍然紧紧地握着他的剑,于是他使足气力把他的剑深深地刺入厄忒俄克勒斯的肝脏。厄忒俄克勒斯当即死亡,倒在他垂死的哥哥的身旁。这样,父亲对他们二人的诅咒终于变成现实。
  这时,双方的军队大声争吵起来。忒拜人认为胜利属于他们的国王厄忒俄克勒斯,而阿耳戈斯人则判定波吕尼刻斯为胜利者。争着争着便又要动武,不过,只有忒拜人是全副武装的,而阿耳戈斯人因为坚信自己的胜利已经把武器放在一边了。阿耳戈斯人还没来得及披挂整齐,忒拜人就冲向了阿耳戈斯军队。他们没有遇到任何反抗,手中没有武器的士兵四散奔逃,最后,阿耳戈斯人成百上千地死在忒拜人的标枪下,血流遍地。
克瑞翁的决定
  两兄弟死后,忒拜的王位便落到他们的舅父克瑞翁的手里。他现在一手操持两个外甥的安葬事宜。他立刻命人以国王的礼仪安葬了厄忒俄克勒斯,城里的所有居民都参加了送葬的队列。但波吕尼刻斯的尸体却被丢在原地,暴露在荒野里。克瑞翁决定,把这具尸体留给猛禽和恶犬去啄食撕扯,并且派兵秘密看守,防备被人偷走或埋葬。如果有人敢于违抗,把它盗走或安葬,就毫不留情地处死:要在城里公开地用石头把他击毙。
  安提戈涅也听到了这个残酷的通告。她曾经在她哥哥波吕尼刻斯临死时答应把他的尸体埋葬在故乡。她心情沉重地去找她的妹妹伊斯墨涅,想劝妹妹帮助她把兄长的身体从他们敌人手里夺走,但伊斯墨涅是一个懦弱的姑娘,不适于干这种冒险的活动。“姐姐呀,”她啜泣着说,“我们的父亲和母亲叫人胆寒的死你难道忘了吗?我们两个兄长刚刚暴死你也不记得了吗?你想要让我们活在世上的人也同样横死吗?”安提戈涅冷淡地转过脸去,不再理睬怯懦的妹妹。“我不想要你帮助了,”她说,“我一个人去掩埋哥哥的尸体。等我办完了这件事,我就高高兴兴地去死,就死在我一生都爱戴的这位兄长的身边!”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看守迈着胆怯迟疑的步子来到国王克瑞翁面前。“你命令我们看守的那个尸体被人埋葬了,”他高声对这位统治者说,“干这事的人从我们眼皮底下溜掉了。我们也不知道这事是怎么发生的。白天的看守人指给我们看的时候,我们大家都觉得很奇怪。盖在死者身上的只有薄薄的一层土,仅够冥府的神承认这是埋葬。那里看不出动用过锹铲,地上也没有走车的痕迹。我们为此发生过争吵,人人都把这错推给别人,而且彼此动手打了起来。最后大家取得一致意见:把那里发生的事报告你,国王。这个向您报信的差事落到了我的头上!”
  听到这个消息,克瑞翁大为震怒。他威胁所有的看守人,如果他们不赶快把埋葬者给他抓来,就活活绞死他们。这些看守人只好按照命令扒去尸体上的泥土,照旧看守着他。他们从清晨坐到烈日炎炎的中午。这时,突然起了暴风,空中灰尘弥漫。看守们还在揣度这意外的景象时,他们看见一个少女慢步走来,她悲伤地哭泣着,就像一只发现自己的巢被掏空的鸟。她手里提着一个铜喷壶,迅速地往喷壶装满尘土,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近尸体,向死者身上倾洒三次泥土。就在这时,看守们走上来,抓住了她,随后把这当场捉到的少女拖去见盛怒未消的国王。
安提戈涅和克瑞翁
  克瑞翁一眼就认出作案人是他的外甥女安提戈涅。“傻孩子,”他冲着她喊道,“你一直垂着头站在那里,这桩事你是承认还是否认?”
  “我承认。”少女答道,同时高高地昂起头。
  “你知道你无所顾忌违犯的法令吗?”
  “我太知道了,”安提戈涅平静地说,“但这条法令不是出自永生的神之口。我也知道其他永远适用的法规。没有一个人违反这个法规而不引起神的愤怒。这条法规命我不可以不埋葬我母亲死去的儿子。这种行为在你看来是愚不可及的,实际上责备我愚蠢的人才真正愚蠢。”
  “你以为,”克瑞翁说,因为遭到少女的反对而更加愤怒,“你的坚强意志是不可折服的吗?在别人的控制下,就不应该太固执!”
  安提戈涅立刻答道:“除了杀死我,你还能把我怎样呢!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呀?我的名字不会因我被杀而失去光荣。我知道,这里的人民只是因为怕你才闭口不言。所有人的心里都是赞成我的行为的,因为爱护哥哥是做妹妹的首要义务。”
  “如果你非要爱护不可,”克瑞翁喊道,他越来越愤怒了,“那你就到地府里去爱护吧!”于是他命令随从把她带下去,这时听到姐姐被捕消息的伊斯墨涅风风火火地跑来了。她好像已经摆脱了女性的怯懦和怕羞,勇敢地走到残暴的舅舅面前,承认自己是知情者,要求和姐姐一起被处死。同时她请国王不要忘记,安提戈涅不仅是他姐姐的女儿,而且是他亲儿子海蒙的未婚妻。克瑞翁没有回答,只是命令仆从把姐妹抓起来,由他的胥吏带到内宫里去。
  很快就作好了执行克瑞翁可怕决定的一切准备。刑吏公开当着忒拜人民的面,把安提戈涅带到拱形的墓穴前。她呼唤众神,呼唤着她希望与之亲密联合的亲人,然后无所畏惧地走进洞穴里去。
  被打死的波吕尼刻斯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它没有被埋葬,依然躺在那里。野狗和猛禽啄食它,并叼着死者的腐肉跑来飞去,把全城弄得又脏又臭。像过去曾经见过俄狄浦斯一样,年迈的预言家忒瑞西阿斯来到国王克瑞翁面前,说明飞鸟和献祭阵列所预示的灾祸。他听到了以污物充饥的恶鸟的连声聒噪,而神坛上的祭畜并没有在火焰里闪出亮光,而是在黯淡的黑烟里冒出晦气。“很明显,这是诸神生我们的气了,”忒瑞西阿斯这样结束他的报告,“都是因为对待被打死的王子太残酷了。国王,请不要固守成命了。向死者让步吧,不要盯着被杀死的人!再一次屠戮死者,有什么光荣!还是撤销你的命令吧,我这样劝你都是出于好意!”
  但是,克瑞翁用伤人的话拒绝听从这位预言家的劝告。他骂他贪图钱财,责怪他说谎。预言家被激怒了,他毫无顾惜地对国王指明了未来,“你要知道,”他说,“在你的亲人中没有为这两具尸体死去一个人之前,太阳是不会落的。你犯了双重的罪:你阻止该下阴间的死者去地府,又不让属于人间的活人留在世上!”说完,他就扶着领路人的手,拄着预言杖,离开了王宫。
对克瑞翁的惩罚
  国王克瑞翁浑身战栗,目送着怒气冲冲的预言家。他把城里的长老们召集到王宫来,请教他们现在究竟应该怎么办。他们一致的意见是:“把安提戈涅从墓穴里放出来,掩埋被暴尸荒野的波吕尼刻斯!”本来顽固不化的克瑞翁是很难让步的,但现在他已经丧失了自信,所以只好不无忧虑地同意采取这个方案,这是能使他的家族免遭毁灭的惟一的办法。他亲自带领侍从和护卫首先来到弃置波吕尼刻斯尸体的旷野,然后奔向囚禁安提戈涅的洞穴。他的妻子欧律狄刻独自留在宫中。
  不久,欧律狄刻听到大街上传来的哀号声,当呼叫声越来越大,她离开内室,来到前庭时,正好有一个使者迎面走来。他就是国王刚才出行的那个引路人。
  “我们向冥府的神作了祈祷,”使者愤愤地讲述着,“为死者举行了圣浴,然后焚化了他的遗骸。我们用故乡的泥土为他堆起了坟丘以后,就到囚禁安提戈涅的石洞去了。刚到那里,就有一个走在前面的侍从听到从远处可怖的洞门那里发出的声嘶力竭的悲嚎。他赶快跑回国王身边,这时悲嚎声已传入国王的耳鼓,而且他已经听出这是他儿子的声音。我们这些侍从遵照他的命令赶快跑到前面去,从岩石的缝隙往里看。哦,好惨啊,我们看到了什么呀!在很深的岩洞背景处,我们看到安提戈涅姑娘吊在用面纱条拧成的绳索上,早就断气了。你的儿子海蒙跪在她前面,抱着她的双膝,放声大哭,而且口出怨言,痛悼他的未婚妻的死,诅咒他父亲的残忍。就在这时,克瑞翁也来到了墓穴,从开着的门走了进去。‘不幸的孩子呀,’他呼唤着,‘你想要做什么?你的迷乱的目光怎么这样吓人?出来,到父亲这里来吧!我跪在这里求你了!’但海蒙绝望地凝视着他,不作回答,只是从剑鞘里抽出他的那把双刃剑,父亲只好躲出来了,不幸的海蒙向利剑上一扑,就立刻死去,倒在他未婚妻的尸体旁边了。”
  欧律狄刻一直默默倾听着。听到这里,她仍然无所言语,接着就急匆匆地跑开了。绝望的国王悲痛地回到王宫,噩耗便劈面而来:他的妻子欧律狄刻在内宫倒在血泊里死了,胸口上有一个很深的剑伤。
  俄狄浦斯的整个家族里,现在活着的,只有死去的两兄弟的两个儿子,以及伊斯墨涅了。关于她的传说极少。有的说她至死没有结婚,有的说她没有子女。这不幸的家族随着她的死而销声匿迹。
赫剌克勒斯的子孙来到雅典
  赫剌克勒斯升入天庭了,他的堂兄欧律斯透斯,阿耳戈斯国王,不必再惧怕他了,于是他便怀着复仇的心理迫害这位半神的子孙。赫剌克勒斯的子孙大部分随着他的母亲阿尔克墨涅住在阿耳戈斯的首都密刻奈。他们逃脱他的追捕后,在特剌喀斯得到了国王克宇克斯的保护。当欧律斯透斯要求这个小国的首脑交出他所保护的人,并以战争威胁对方时,他们感到躲在特剌喀斯已不安全,就离开了那里,在全希腊东藏西躲。赫剌克勒斯的侄儿和朋友,伊菲克勒斯的儿子伊俄拉俄斯像父亲一样照顾着他们。他青年时期曾与赫剌克勒斯一起冒险,一起吃苦,现在他虽已年迈却仍照料着朋友留下的子女,和他们一起在世界上飘泊。他们的意向是占领他们的父亲所征服的伯罗奔尼撒。
  尽管有欧律斯透斯不间断的追击,最后他们还是来到了雅典。现在雅典的统治者是忒修斯的儿子得摩福翁,他刚刚把篡位的墨涅透斯赶下台。到了雅典,这些被追踪者就俯伏在市场上宙斯的圣坛前,祈求雅典人民的保护。他们在这里住下没有多久,国王欧律斯透斯的一个使者也跟踪而来。这个使者非常狂妄,他用嘲讽的口吻对伊俄拉俄斯说:“你以为你们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地?已经被一个结盟的城所接纳?愚不可及的伊俄拉俄斯!但是,谁会头脑发热,用与强大的欧律斯透斯的友谊换取你的一文不值的友谊!带领你的全体亲属回阿耳戈斯去吧!在那里,你将依法被判处乱石击毙!”
  伊俄拉俄斯毫无惧色地回答:“我知道,这祭坛不仅保护我们不受你这个渺小奴仆的迫害,而且保护我们不受你主人的军队的侵扰。这是自由的土地,我们在这里是可以得救的。”
  “可是你要知道,”这个名叫科普柔斯的使者针锋相对地说,“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后边有强大的军队,他们很快就会把你所保护的人从你想像中的自由大地抢走!”
  听到这话,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不禁发出悲叹。但伊俄拉俄斯转向雅典居民大声说:“雅典虔诚的公民!你们不能眼看着你们的宙斯所保护的人被人强行带走而不管,也不该容忍我们这些求神者头上的花冠遭到污损,因为这是对你们的神明的亵渎,也是对你们城市的侮辱。”
  听到这样动人心魄的呼救言辞,雅典人从四面八方向市场拥来。这时他们才看见这伙流亡者拥坐在神坛的周围。“这位可敬的老者是谁?这些满头鬈发的英俊少年是什么人?”上百张嘴同时提出这样的问题。
  当他们听说请求雅典人保护的是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他们不仅很同情,而且很尊敬。他们以命令的口吻叫那个准备拖走一个流亡者的使者离开神坛,去找本地的国王提出他的要求。
  “这里的国王是谁?”科普柔斯问,显然是被市民的坚决态度吓住了。
  得到的回答是:“他可是一个人物,他的裁决你是必须服从的。我们的国王是不朽的忒修斯的儿子得摩福翁。”
得摩福翁
  时间不长,国王在宫廷里得到消息:市场上拥坐着几个流亡者,一支外国的军队正向这里进军,打算把他们带回去。于是,他亲自来到市场,从使者口中听取欧律斯透斯的要求。“我是阿耳戈斯人,”科普柔斯对他说,“我想要带走的全是阿耳戈斯人,我们的国王是有权管制他们的。哦,忒修斯的儿子,你不会丧失理智,为了同情这些流亡者的不幸,而与欧律斯透斯兵戎相见吧?”
  得摩福翁是明智而审慎的。“在没有听到双方的见解之前,”他回答道,“我怎么能正确分析、判断争执双方谁是谁非呢?这样吧,保护这几个孩子的老人家,告诉我,你的理由是什么?”
  听到对他讲的这句话,伊俄拉俄斯从神坛的台阶上站了起来,向国王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开口说:“国王,现在我头一次知道,我是在一座自由的城里。在这里,一个人不仅可以为自己申辩,而且有人听他辩解,但在别的地方,我和我所保护的人总是遭到驱逐,没人听我们说话。现在你听我说,是欧律斯透斯把我们赶出阿耳戈斯的,我们一时一刻也不能留在他的国内。既然他剥夺了我们作为臣民的一切权利,他怎么还能说我们是他的臣民,要求我们像阿耳戈斯人那样服从他呢?难道一个逃出阿耳戈斯的人,在全希腊都找不到安身之处吗!不,至少在雅典不是这样!这个英雄城的居民不会把赫剌克勒斯的子孙赶出他们的土地。国王啊,你也不会准许有人把这些祈求保护的人从神坛边拉走。孩子们,都放心好了,我们现在是在一个自由的国度里,而且是跟亲人在一起。雅典的国王啊,要知道,你现在保护的并不是什么外人。这些被迫害的人都是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你的父亲忒修斯和赫剌克勒斯又是珀罗普斯的孙子。而且他们俩又是战友。对了,这几个孩子的父亲曾经把你的父亲从冥府里救出来。”说完这一席话以后,伊俄拉俄斯就跪在地上抱住国王的双膝,恳切地拉起他的手,抚摸他的下颏。
  国王把他搀起来,说:“我不能拒绝你的请求,这里有三个原因:首先是因为有宙斯和这座神坛;其次是亲戚关系;最后是赫剌克勒斯救过我父亲,我应当有所报答。如果我把你们从神坛这里赶走,那么,这个国家就不是自由的国家,就不是敬神的和讲道德的国家了!因此,使者,你回密刻奈去,把我的话报告给你的国王。你永远也不能把这些人带走!”
  “我走,”科普柔斯说,同时举了举他的使者杖以示威胁,“但我会带领一支阿耳戈斯军队再来的。有一万名盾甲兵正在等待着国王的号令。他将亲自统率全军。要知道,他的军队已经驻扎在你的边境了。”
  “见你的鬼去吧!”得摩福翁轻蔑地说,“我不怕你,也不怕你的阿耳戈斯!”
  使者走了。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和男孩,从神坛旁跳起来,热烈地问候他们的亲戚,雅典的国王,他们心目中的大救星。伊俄拉俄斯再次代表他们讲话,他激情满怀地感谢这位英明的国王和雅典城的人民。“如果我们能够返回故乡,”他说,“如果你们,孩子们能够重新夺得你们的父亲赫剌克勒斯的王朝和王位,你们永远也不要忘记你们的这些救星和朋友。你们永远不要头脑发昏,把战争强加给盛情招待过你们的这座城市,确切地说,你们应该永远把这座城看成朋友和最忠实的同盟。”
  现在得摩福翁开始准备迎击新的敌人了。他把预言家召集起来,命令他们举行隆重的献祭。他打算让伊俄拉俄斯和他所监护的人住到王宫里去。但伊俄拉俄斯声明,他们不愿意离开宙斯的神坛,他们想在那里为忒拜城祈福。“只有靠神的护佑取得了胜利,”他说,“我们疲倦的身体才能躺在你的贵宾住房里休息。”
  随后,国王登上最高的城楼,观看渐渐走近的敌军。他集合雅典的战斗部队,作了战斗部署,然后又和预言家们进行磋商,准备举行隆重的献祭。
  当伊俄拉俄斯和他的那一群孩子正在宙斯的祭坛旁潜心祈祷时,得摩福翁突然面带愁容快步朝他们走来。“朋友,你说我该怎么办?”他无限忧虑地对他们高声说,“我的军队已经武装起来,准备迎击越来越逼近的阿耳戈斯人,但我的预言家却说胜利取决于一个无法兑现的条件。他们说,神谕的意思是:‘你们不应该宰杀牛犊和公牛,而要牺牲一个出身高贵的少女,只有这样,你们,或者说这座城才有希望胜利或得救。’但这怎么办得到呢?我自己有几个年轻美丽的女儿住在王宫里,但谁又能指望一个父亲作出这样的牺牲呢?即使我提出要求,又有哪一个高贵的市民会把他的女儿交给我呢?”
  赫剌克勒斯的子孙惶恐地倾听着他们的保护者提心吊胆的疑问。“哎呀,”伊俄拉俄斯惊呼,“这真像我们这些沉船遇难者一样,本来已经到了海滩,又被暴风裹进了大海,孩子们,咱们没希望了!即使他把我们交出去,我们也不能责怪他。”但是猛然间老人的眼里闪出一线希望之光。“国王,你知道我产生了一个什么念头?你知道怎么样拯救我们大家吗?你只要帮帮我,这事就成了!你把赫剌克勒斯的这几个孩子留下,把我送交欧律斯透斯好了!他一定很愿意看到我,伟大英雄的忠实伙伴,惨死在他手下。我是一个老年人,我愿意为这些年轻人献出我的生命!”
  “你的提议充满高尚的精神,”得摩福翁悲伤地说,“但这帮不了我们。你以为欧律斯透斯会满足于处死一个老人吗?他是想杀死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要灭绝赫剌克勒斯这一族。你要是有别的建议,就说给我听。这个提议没有用。”
玛卡里亚
  现在,这样的悲叹不仅发自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了,而且发自雅典的民众:这喧嚷的悲号一直传到王宫里去。那些逃亡者刚到不久,赫剌克勒斯的老母亲阿尔克墨涅,和他与得伊阿尼拉所生的美丽的女儿玛卡里亚就被得摩福翁藏在宫中,以防好奇者的干扰。她们一直静静地等待着可能到来的一切。阿尔克墨涅年迈力衰,整日昏昏沉沉,外面发生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但她的孙女却十分注意倾听从市中心传来的悲鸣。她很担心她的兄弟们的命运,便匆匆离开内宫,来到熙熙攘攘的市场。
  当人们见到这个少女走进人群时,不仅国王和聚在那里的民众感到惊讶,就连伊俄拉俄斯和他所监护的人也很惊诧。她不声不响地隐没在拥挤的人群里待了一阵子,便知道了雅典和赫剌克勒斯子孙正面临什么灾祸,了解到一道什么样不祥的神谕使成功遇到了难以克服的困难。玛卡里亚因此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到国王得摩福翁面前说:“你们正在寻找一个能使战争获得胜利的祭品,她的死可以保护我可怜的兄弟们免遭那个专制暴君的屠戮。难道你们真的忘了门第高贵的赫剌克勒斯年轻的女儿就在你们中间吗?好了,我愿意做这个祭品,诸神一定会更欢迎,因为我是完全出于自愿。既然雅典城襟怀如此高尚,能为了保护赫剌克勒斯的后代进行一场冒险的战争,在赫剌克勒斯的后代里怎么就不应该有一个人为保证这些高尚的人所进行的战争取得胜利而牺牲自己呢?因此,你们就把我带到我应该作牺牲的地方去吧,像装饰一个作牺牲的羊一样给我戴上花环吧。抽刀吧,我的灵魂将心甘情愿地飞走!”
  这个正气凛然的少女慷慨激昂地说完以后,伊俄拉俄斯和所有站在周围的人沉默了好长时间。最后,那位赫剌克勒斯后代的监护人说:“姑娘,你不愧为你的父亲赫剌克勒斯的女儿。不过,我认为最好还是抽签决定你们姐妹中谁去为你们的兄弟牺牲自己。”
  “我不愿意由抽签决定我死,”玛卡里亚答道,“因此不要再犹豫了,免得敌人突然袭击你们。让本城的妇女陪我一起去吧,因为我不想让男人看见我死。”
  于是,这位品德高尚的少女,便由雅典高贵的妇女伴随,心甘情愿地走向死亡。
战争
  国王和雅典的公民十分敬佩地目送着那位少女,伊俄拉俄斯和赫剌克勒斯的后裔无比悲伤和痛苦地望着她的背影。但命运没让这两部分人过久地沉溺于对她高尚的思想感情的追忆,因为玛卡里亚的身影刚刚消失,一个面带喜悦的使者就高声呼喊着向神坛跑来。“亲爱的赫剌克勒斯的子孙,我向你们致敬了!”他喊道,“告诉我.伊俄拉俄斯老人在哪里?我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伊俄拉俄斯站起身来,但他无法掩藏他深切的悲痛,所以使者不得不问他为什么这样悲伤。
  “我是在为这个家族犯愁啊,”老英雄答道,“不要问了,从你的快乐的目光看得出,你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你不认识我了?”那个使者说,“你连赫剌克勒斯和得伊阿尼拉的儿子许罗斯的老仆都不认识了吗?我的主人在逃亡的半途中,为了去寻找同盟军,和你们分开了,这你应该知道啊。现在他带领一支强大的军队回来了,驻扎的地方与欧律斯透斯的军队遥遥相对。”
  一种快乐兴奋的心情从围在神坛旁的逃亡人群中产生,很快就传给了雅典公民。就连年迈的阿尔克墨涅也被这个快乐的消息引到王宫女眷居室的外边来了。而老伊俄拉俄斯则叫人取来战斗的武器,扣紧甲胄,把朋友的孩子们和他们的祖母阿尔克墨涅托付给留在城里的雅典的老人们照料。他自己则同青年人和他们的国王一起出发与许罗斯的军队会合去了。
  欧律斯透斯亲自统率的强大军队已列队站在对面,当同盟军布好了有利的阵势,广阔的原野闪烁着武器装备的亮光时,赫剌克勒斯的儿子许罗斯从他的战车上走下来,站在敌军留出的狭窄地带中间,向阿耳戈斯的国王喊道:“欧律斯透斯国王呀,趁毫无意义的流血事件还没有开始,在两个大城市为了少数人的利益作战,而双方又以毁灭相威胁之前,请听听我的建议!还是让我们二人以正当的方式单独交手决定胜负吧。如果我败在你手下,你就带走赫剌克勒斯的孩子,我的兄弟姐妹,随你怎么处置。如果我胜了你,那就把我父亲在伯罗奔尼撒的王位和统治权归还我和我的亲族。”
  同盟者的军队高声呼叫,表示欢迎,阿耳戈斯人的军队也小声议论着表示赞同。欧律斯透斯过去在赫剌克勒斯面前就表现得十分怯懦,现在他又非常害怕命丧刀下,就没走出他的队伍。这时,许罗斯也走回了他的部队,预言家举行献祭,随后便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公民们,”得摩福翁对他的战士高喊,“你们要记住,你们现在是为你们的家园,为生你养你的这座城而战!”
  在另一边,欧律斯透斯也提醒他的士兵不要使阿耳戈斯和密刻奈受辱。要为他们的强大的国家争光!
  这时,响起了提瑞尼亚人的喇叭声,盾牌与盾牌撞得山响,战车的隆隆声,刀剑的铮铮声,长矛刺杀发出的嗖嗖声,轰轰然响成一片,其中还夹杂着受伤者的呻吟声。有那么片刻,赫剌克勒斯的联军在阿耳戈斯人长矛队的冲击下开始后退,阵线险些被敌人突破。但不大工夫,他们就击退了敌人的进攻,于是便展开了肉博战,以致战斗长时间难分胜负。
  最后,阿耳戈斯人的队列动摇了,他们的骑兵和战车纷纷向后溃逃。年老的伊俄拉俄斯突然渴望建立一次奇功,为自己的晚年增加一份光荣。于是,当许罗斯在战车上从他身旁驶过追击逃窜的敌人时,他就一把拉住了他,请求许罗斯让他登上战车代替他。许罗斯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他父亲的朋友,他兄弟的保护人的要求,他下了车,老伊俄拉俄斯跳上去坐在了他的坐位上。
  伊俄拉俄斯用他老年人的双手驾驭四马战车虽然并不容易,但他仍然驱车向前。当他到达雅典娜神庙时,他看见了欧律斯透斯的战车在前面很远的地方往前奔逃。他立刻在战车上站起来,祈求宙斯和青春女神赫柏——他的朋友赫剌克勒斯升入奥林帕斯山后的妻子——在战斗的当天赐给他青年人的力量,好让他能向赫剌克勒斯的敌人复仇。
  紧接着,一个惊人的奇迹出现了:两颗星星从天而降,落在骏马的轭上,同时,整个战车都被浓密的云雾笼罩。片刻间,云雾消散,星星也不见了。但在战车上却站着一个重获青春的伊俄拉俄斯,他满头褐发,昂首挺胸,挥着年轻人强有力的臂膀,手里紧握四马缰绳。伊俄拉俄斯就这样向前突进,追上了欧律斯透斯,这时对手已越过斯喀洛尼亚山崖,走在他想穿过去逃跑的峡谷入口处。欧律斯透斯不认识追他的人是谁,便站在战车上回身阻挡。由于得到了神赐的青年人一样的力量,伊俄拉俄斯胜利了,他把他的老冤家打下车来,绑在自己的车上,押送给了联军。现在,这次会战胜利了。阿耳戈斯人失去了统帅,个个疯狂逃窜。欧律斯透斯的儿子和无数战士被杀。很快在阿提刻的土地上就见不到一个敌人了。
欧律斯透斯和阿尔克墨涅
  凯旋的军队开进了雅典。又恢复了老年常态的伊俄拉俄斯把那个疯狂迫害英雄家族的欧律斯透斯五花大绑地押到赫剌克勒斯的母亲阿尔克墨涅面前来。
  “你终于来了,可恨的欧律斯透斯!”老妇人一见他站在眼前,便朝他喊道,“尽管时间很长,但你终归逃脱不了神的正义的惩罚!不要低头瞅着地面,你要正视你的敌对者!多少年里把艰难困苦的差事和种种莫名的侮辱强加在我儿子头上的,不就是你吗!你派他去捕杀毒蛇和猛狮,不就是要他死在致命的搏斗中吗?你把他赶到黑暗的冥府里去,不就是为了让他永远坠入阴间吗?后来,不又是把我——他的母亲,和他的那些孩子,赶出了希腊,还想从庇护他们的神坛那里把他们抢走吗?但你碰到的是一些不惧怕你的强人和一座自由的城市。现在该你去死了,如果你被一下子处死,你倒应该庆幸呀。因为你罪孽深重,对你处以凌迟也不为过。”
  欧律斯透斯不愿意在女人面前示弱,他振作起来,故作镇静地说:“你休想从我嘴里听到一句祈求的话。我不拒绝判处我死罪,只不过请允许我辩白两句,把赫剌克勒斯当做仇敌对待,不是出于我的自愿,是赫拉女神委托我展开这场斗争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她的嘱托,因为我是违心地把这个强大的英雄,这个半神当做敌人的,所以我不是总在考虑竭力防止他发怒吗?所以在他死后,我不是被逼无奈,才迫害他的后代、迫害可能成长为我的敌人和向我报仇的人吗?怎么处置我,随你便吧!我并不求死,但是如果我非死不可,死也不会使我痛苦。”
  欧律斯透斯这么说着,似乎正以平静的心态等待着命运的安排。许罗斯亲自站出来为欧律斯透斯说情,雅典的公民也请求按照本城的宽大惯例对被征服的罪犯予以赦免。但阿尔克墨涅依然毫不宽容,她回忆起她的现已步入神界的儿子在尘世间做这个残暴国王的奴隶时所蒙受的种种苦难。她眼前仍然浮现着她刚刚死去的可爱孙女,那孩子是为保证战胜率领大军来犯的欧律斯透斯而自愿赴死献祭的,她以恐怖的色调描绘她本人和她的孙儿们可能遭遇的命运,如果欧律斯透斯现在不是作为俘虏而是作为胜利者站在她面前,她们的命运将如何凄惨。“不,要他死!”她高声说,“谁也不能把这个罪人从我这里带走!”
  欧律斯透斯转身对雅典人说:“你们这些英雄,你们如此好心地为我求情,我的死不会给你们带来不幸。如果你们认为我还配作为一个诚实的人给我立一座坟墓,把我埋在我遭难的地方,雅典娜的神庙旁,那么,我就会作为一个吉祥的客人守卫你们的边界,任何时候都不准任何敌人越过。你们要知道,你们现在所保护的赫剌克勒斯这些子孙的后代,总有一天会恩将仇报,率领军队袭击你们。那时,我这个赫剌克勒斯家族的死敌,将成为你们的救护者。”这番话一说完,他便无畏地赴死了。可以说,他的死比他的生还光荣。
许罗斯、他的预言和他的子孙
  赫剌克勒斯的孩子们发誓永远感谢他们的保护者得摩福翁。然后,他们就在他们的哥哥和父亲的好友伊俄拉俄斯带领下离开了雅典。现在他们发现到处都是同盟军,不久他们就进入了原属父亲的领地伯罗奔尼撒半岛,在这里他们一个城一个城地转战了整整一年,征服了除阿耳戈斯以外的所有地方。
  这时,在整个半岛上流行起了无法制伏的凶残的瘟疫。最后,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从一道神谕里得知,有此不幸是他们自己的过错,因为他们没得到允许就回来了。因此,他们离开了他们已经占领的伯罗奔尼撒,又来到阿提刻地区,住在马拉松田野里。许罗斯遵照父亲的遗愿,娶美丽的姑娘伊俄勒为妻,赫剌克勒斯在世时曾经向她求过婚,现在许罗斯不停地思谋如何重新获得父亲留下的封地。他又一次来到得尔福请求神谕,他得到的答复是:“第三次结果时,你们可成功地回归。”许罗斯以为这里指的是在第三年庄稼成熟的时候,便耐心地等到第三年夏天,又一次率领大军入侵伯罗奔尼撒。
  欧律斯透斯死后,坦塔罗斯的孙子,珀罗普斯的儿子阿特柔斯成了密刻奈的国王。在赫剌克勒斯的后代许罗斯的大军逼近时,阿特柔斯与忒革亚以及其他邻城结成同盟,迎击进犯的敌人。在科林斯地峡,两军相遇了。许罗斯不愿意伤害希腊,他又提出通过双方首领的单独搏斗来解决争端。他向敌方的随便哪一个挑战。因为他相信他的行动是神谕所准许的,所以他提出了这样的条件:如果他,许罗斯战胜了,就要让赫剌克勒斯子孙兵不血刃地占领欧律斯透斯的王国;如果他失败了,赫剌克勒斯的子孙就在50年内不得进入伯罗奔尼撒。当他的挑战条件传到敌军阵营时,忒革亚国王厄刻摩斯,一个正当盛年的勇猛的斗士,便出来应战。两个勇士以罕见的勇气厮杀得难解难分,但最后还是许罗斯被打败了,他至死都没有忘记那道意义模棱两可的神谕。于是,赫剌克勒斯的子孙根据协议撤出战斗,转回伊斯特摩斯,仍然住在马拉松地区。
  五十年过去了。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从未想过违反协议重新夺取他们应继承的领地。在这期间,许罗斯和伊俄勒所生的儿子克勒俄代俄斯,已经五十多岁了。因为这时协议已经失效,他的手脚已不受束缚了,所以他便同赫剌克勒斯的其他子孙一起,起兵奔向伯罗奔尼撒。
  这时,特洛伊战争已经结束三十年了。但他也像他父亲一样不幸,在这次战役里,全军覆没,他也战死沙场。
  又过了二十年,他的儿子,即许罗斯的孙子,赫剌克勒斯的重孙阿里斯托玛科斯又作第二次进军的尝试。这次战争发生在俄瑞斯忒斯的儿子提萨墨诺斯统治伯罗奔尼撒的时期。这一次,也是一道语义双关的神谕使他走上了歧途。神谕说:“通过地峡小道,神会保佑你们胜利。”他从科林斯地峡进军,结果被敌方击退了,他也像他父亲和祖父一样丧了命。
  再过了三十年,即特洛伊战争结束80年后,阿里斯托玛科斯的三个儿子忒墨诺斯,克瑞斯丰忒斯和阿里斯托得摩斯发起最后一次进军。尽管有过一次又一次的模棱两可的神谕,他们并没有失去对神的信仰,他们又来到得尔福请求女祭司点破迷津。但这一次的神谕,和他们前辈得到的神谕,一字不差:“第三次结果时,你们可成功地回归。”又是“通过地峡小道,神会保佑你们胜利!”
  三兄弟中最年长的忒墨诺斯诉苦说:“我的父亲,祖父和曾祖父都是遵循神谕的,但他们都遭到了毁灭!”于是,神怜悯他们,通过他的女祭司向他们讲解了神谕的真正意义。
  “你的先辈的不幸,”她说,“过错都在他们自己,因为他们没有弄明白神的充满智慧的箴言!神所说的第三次结果,不是指土地的庄稼成熟,而是指你们家族生出第三代人。第一代是克勒俄代俄斯,第二代是阿里斯托玛科斯,第三代便是预言所指的取得胜利的一代,这就是你们三兄弟。引导你们走向胜利的地峡小道,不像你们的父亲错误理解的那样,以为是指科林斯地峡,而是指右边的那个科任科斯海峡。现在你们已经知道了神谕的意义。你们希望做的事,会在神的帮助下顺利成功!”
  忒墨诺斯听到这番讲解,才恍然大悟。他和他的兄弟们赶快装备起一支军队,并在罗克里斯造起战船。这地方因此得名垴帕克托斯,也就是“造船厂”的意思。但这次出征对赫剌克勒斯的后代来说也不是很容易的,他们不知经受了多少痛苦,流了多少眼泪。
  军队集结后,他们弟兄中最年轻的阿里斯托得摩斯遭了雷殛。他的妻子阿耳癸亚,波吕尼刻斯的重孙女,成了寡妇,他的双生子欧律斯忒涅斯和普洛克勒斯成了孤儿。他们埋葬了暴死的兄弟,舰队正要起航时,突然来了一个预言家,他声称他是受神之托前来宣示神谕的人。但他们却把他当成一个巫师,当成伯罗奔尼撒方面派来捣乱的探子。争来争去,他总认为他们不服管束。最后费拉斯的儿子,赫剌克勒斯的重孙希波忒斯,一标枪投中他,把他当场打死了。误杀预言家激起了众神对赫剌克勒斯子孙的愤怒。于是,舰队遭到了暴风雨的袭击,战船沉没在大海里;地面部队也受尽饥饿的煎熬,全军渐渐瓦解。
  忒墨诺斯又就这次不幸请求神谕。“因为你们杀了预言家,”神向他揭示,“所以你们遭到了不幸。你们必须把杀人凶手驱逐出境十年,把军队指挥权交给三只眼的人。”
  神谕的第一部分很快就实现了:希波忒斯被赶出了军队,被迫去过流放的生活。第二部分却使可怜的赫剌克勒斯的子孙感到绝望。怎么样去找,到哪里去找一个三只眼睛的人呀?但他们仍然怀着对神的信赖心理不知疲倦地寻找这样一个人。他们偶然碰到俄克绪罗斯。他是海蒙的儿子,埃托利亚族的后裔。就在赫剌克勒斯的子孙进入伯罗奔尼撒的时候,俄克绪罗斯因为杀了人不得不离开故乡埃托利亚,逃到伯罗奔尼撒的小国厄利斯来避难。现在已经过了惩罚年限,他正准备从厄利斯返回故乡,中途遇见了赫剌克勒斯的子孙。因为他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小时候就被飞箭射瞎了,所以不得不靠他的骡子帮他看物,这样加起来不就是三只眼睛了吗。这样,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也就满足了这道奇异的神谕的第二个要求。他们便推选俄克绪罗斯作军队的统帅,率领新组建的军队和重造的战船,向敌人发起进攻,杀死了敌军的领袖提萨墨诺斯。
赫剌克勒斯的后裔瓜分伯罗奔尼撒
  在赫剌克勒斯的子孙经过如此艰苦卓绝的征战征服了整个伯罗奔尼撒半岛以后,他们为先祖宙斯建立了三个神坛,在神坛前举行了献祭。然后他们开始通过抓阄分配各个城市。第一个阄儿得阿耳戈斯,第二个阄儿得拉刻代蒙,第三个阄儿得墨塞涅。大家一致同意各自把写着自己名字的阄儿投进一个装满水的坛子里。忒墨诺斯与阿里斯托得摩斯的双生子欧律斯忒涅斯和普洛克勒斯把两个有标记的石子投进水缸,狡猾的克瑞斯丰忒斯因为最想得到墨塞涅却把一个土块抛在水中,那土块很快就分解了。首先抓阄儿决定阿耳戈斯的归属,忒墨诺斯的石子即刻露了出来。然后决定拉刻代蒙的占有者,这时阿里斯托得摩斯两个儿子的石子浮出了水面。寻找第三个石子,怎么也找不到;不过也没有必要去寻找了。墨塞涅理所当然地属于克瑞斯丰忒斯。
  当他们各自带着随从走到各自的圣坛前向神献祭的时候,他们都得到了奇异的征兆。每个人都在自己献祭的神坛上发现一只动物。通过抓阄得到阿耳戈斯的人看到的是一只蟾蜍;分到拉刻代蒙的人发现一条蛇;获得墨塞涅的人眼前则是一只狐狸。他们对这些征兆百思不得其解,便请教当地的一些预言家。预言家们解释说:“得到蟾蜍的人,最好留在城里,因为蟾蜍外出时得不到保护。在自己的神坛上卧着蛇的那些人,将成为强大的进攻者,可以大胆地越过本国的边界。摆着狐狸的神坛的主人,既不可轻信,也不要使用暴力,他们的防卫武器是施展诡计。”后来,这三种动物成了阿耳戈斯人、斯巴达人和墨塞涅人盾牌上的徽章。
  赫剌克勒斯的子孙们也想到了他们的独眼统帅俄克绪罗斯,于是把厄利斯王国送给他,作为对他担任统帅的奖赏。在伯罗奔尼撒全境,只剩下山上的阿耳卡狄亚牧区没有被赫剌克勒斯的子孙征服。他们在这个半岛上建立的三个王国中,只有斯巴达王国存在的时间较长。在阿耳戈斯,忒墨诺斯把他的女儿许耳涅托嫁给了赫剌克勒斯的一个曾孙得伊福涅斯,一切国务都与女婿商定。所以人们推测,他是想把王国的统治权也交给他的女婿。他自己的儿子们对此异常气愤,他们便合谋反对父亲,竟至把父亲打死,阿耳戈斯人虽然承认他的长子继承王位,但因为他们热爱自由和平超过热爱一切,所以他们便极力限制国王的权利,以致他和他的后人只空有国王的称号而已。
墨洛珀与埃皮托斯
  墨塞涅的国王克瑞斯丰忒斯的命运,也不比他哥哥忒墨诺斯的好。他娶了阿耳卡狄亚国王库普塞罗斯的女儿墨洛珀为妻,墨洛珀为他生了许多孩子,其中最小的儿子叫埃皮托斯。克瑞斯丰忒斯为他自己和他的儿子们修建了一座华丽的王宫。他本人是普通人民的朋友,只要他办得到,他就极力照顾他们。富人对此异常愤怒,便联合起来打死了他和他的几个儿子。只有他的小儿子埃皮托斯幸免于难,他母亲墨洛珀保护他躲过凶手,救出他后又把他送到阿耳卡狄亚她的父亲库普塞罗斯那里秘密地抚育。
  与此同时,赫剌克勒斯的另一个后裔波吕丰忒斯在墨塞涅夺得了王位,并逼迫遇难国王的遗孀嫁给了他。后来,人们传言,有一个克瑞斯丰忒斯的王位继承者还活在世上,这个新的统治者波吕丰忒斯便悬重赏收取那个王位继承者的人头。但没有一个人愿意,也没有人能拿到这份重赏,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个被剥夺了继承权的人究竟在什么地方。
  埃皮托斯渐渐成长为一个青年。他私下里离开他外祖父的王宫,出人意料地来到了墨塞涅。他听说国王悬赏收取不幸的埃皮托斯的人头后,就装作一个陌生人大胆地来到波吕丰忒斯国王的宫廷,走到国王面前,当着王后墨洛珀的面说:“哦,国王,我想得到那份重赏。你不就是想要那个威胁你王位的克瑞斯丰忒斯的儿子的人头吗。我熟悉他,就像熟悉我自己一样。我愿意把他交到你手里。”
  他母亲听到这里,吓得脸色煞白。她赶忙派人去找来一名曾经帮助营救过小埃皮托斯的忠实的老仆。由于害怕新国王的迫害,他现在居住在离王宫很远的地方。她秘密地派他前往阿耳卡狄亚保护她的儿子不被追捕,或者干脆把他召来领导憎恨专制暴君的人民推翻波吕丰忒斯的王朝,重新夺回父亲的王位。
  老仆人来到阿耳卡狄亚时,发现国王库普塞罗斯和整个王宫的人都神色十分惊慌,因为他的外孙埃皮托斯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老仆人很失望,急忙赶回墨塞涅,向王后报告那里发生的一切,二人只有一个想法:必定是这个站在国王面前请求领赏的陌生人在阿耳卡狄亚杀害了可怜的埃皮托斯,并把尸体带到墨塞涅来了。
  他们没有细加思索,报仇心切的王后便同老仆人一起,手持斧头,深夜闯进陌生人的居室,想趁他熟睡时把他砍死。但这个青年睡得很安稳很香甜,月光正照在他脸上。二人俯身在他的床上,墨洛珀举起杀人的斧头时,老仆死命地惊叫一声抓住王后的胳膊:“住手!”他大声喊道,“你想要杀的这个人,正是你的儿子埃皮托斯呀!”墨洛珀垂下拿着斧头的手臂,扑到儿子的床上,一阵哭叫把他惊醒。
  母子二人拥抱了很长时间以后,儿子告诉母亲,他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自投罗网,而是为了惩罚那些杀人的凶手,使她摆脱可恨的婚姻,他自己能在承认他合法地位的人民的帮助下重登王位。
  接着,他便同母亲和宫中老仆商量向卑鄙无耻的波吕丰忒斯复仇的措施。墨络珀穿起丧服走到丈夫面前对他说,她刚刚得到她的惟一活下来的儿子死亡的消息。她决心从今以后跟他和睦相处,不再去想过去的烦恼。这个暴君果然落入了设下的圈套。他变得愉快起来,因为他心中最大的忧虑总算解除了。于是他宣布要向诸神作一次谢恩献祭,因为现在他的一切敌人都从世界上消失了。全体人民来到了集市广场,但心情十分沉重,因为他们怀念充满爱心的克瑞斯丰忒斯国王,现在又哀悼他的儿子埃皮托斯,他们以为寄托在小王子身上的最后希望也破灭了。当国王波吕丰忒斯正在进行献祭时,埃皮托斯突然冲向他,用利剑刺中他的心脏。墨洛珀和老仆立刻走出来,告诉民众这个陌生人就是埃皮托斯,王位合法的继承人,他并没有死。人民高声欢呼,热烈欢迎。当天,这个青年就继承了父亲克瑞丰忒斯的王位,并且在她母亲的引导下进入了王宫。不久,他便由于为人温和善良而受到高贵的墨塞涅人的拥戴,并由于慷慨大方而受到全体平民的热爱,他获得了极高的敬重,以致他的后裔不再被称为赫剌克勒斯的子孙,而被称为埃皮托斯的子孙。
忒勒玛科斯及众多求婚人
  特洛伊战争结束后,希腊人都陆续返回了他们的家乡,只有拉厄耳忒斯的儿子,伊塔刻的国王俄底修斯还一直在海上漂流,并经历了一场罕见的遭遇。在无数险遇之后,他登上了远方一座覆盖着茂密森林的荒岛,岛的名字叫俄古癸亚。一个高贵的女仙卡吕普索——她是提坦神阿特拉斯的女儿——把他抓来关在她的山洞里,因为她要他做自己的丈夫。她答应给他永生,让他永葆青春,但他因忠于留在家乡的妻子——娴淑的珀涅罗珀而坚决地拒绝了。到最终,就连奥林帕斯圣山上的众神也为俄底修斯的命运感到哀伤;只有海洋之神波塞冬对他的愤怒是无法化解的,即使不敢把他毁灭掉,也要在他返乡的路上设置重重的障碍,让他四处飘泊。使他身陷这座荒岛,也是海神的安排。
  但上界诸神在会上作出了决定,要使俄底修斯摆脱卡吕普索女神的桎梏。根据雅典娜的请求,众神使者赫耳墨斯被派往俄古癸亚,向这个美丽的女仙宣布宙斯不可抗拒的命令:让俄底修斯返回他的故乡。雅典娜本人在脚上穿上那双能穿山越海的黄金神鞋,她手执威力强大的长枪,飞速地从奥林帕斯山崖冲下,不久就来到位于希腊西海岸的伊塔刻岛的俄底修斯的宫殿。她化身为塔福斯国王——勇敢的门忒斯,手执长枪。
  俄底修斯的家里呈现出一幅可悲的景象。伊卡里俄斯的女儿,美丽的珀涅罗珀和她年轻的儿子忒勒玛科斯在这座宫殿里早就不是主人了。在得到特洛伊陷落和其他英雄纷纷返乡的消息之后很久很久,只有俄底修斯没有回来,于是关于他已经死亡的传闻逐渐散布开来。没过多久,就有上百个本岛和邻近岛屿的求婚者藉口向年青的寡妇求婚,住到珀涅罗珀家里,挥霍俄底修斯的家产,纵情享乐,无耻之尤。这些坏家伙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之久了。
  当雅典娜化身为门忒斯到来时,她发现这一批求婚人正在宫中恣情嬉戏。俄底修斯的儿子忒勒玛科斯闷闷不乐地坐在他们中间,他在思念他那伟大的父亲。他别无所求,只希望父亲返回家中,把这群求婚人赶走,重新成为主人。当他看到化身为陌生的国王的女神时,就奔向门口迎了上去,握住她的手,表示欢迎。他俩进入拱形大厅,雅典娜把她的长枪搁置到厅柱旁的枪架上,与俄底修斯的长枪摆放在一起;随后忒勒玛科斯把他的这位客人领到餐桌,让她坐在一张脚凳上,一个女仆端来一金罐净水供陌生人洗手;随后送上来面包和肉,一个男仆给金杯斟满美酒。不久那些求婚人相继进来,也享受美味佳肴。随后他们要求演唱,于是侍仆给歌者斐弥俄斯递上一张漂亮的竖琴,在这群胡作非为的求婚人的逼迫下,歌者拨动了琴弦,开始唱起愉快的歌儿。
  就在这些人听得入神时,忒勒玛科斯把头靠近他的客人,对化身为门忒斯的女神悄声说:“你看到了,这些人是怎样在挥霍他人的财富,这是我父亲的家产啊。他的尸骨也许早就腐烂在海滨的大雨之中,或者在海浪中到处飘零!他肯定再也不会回来惩治这帮人了!但请你告诉我,高贵的陌生人,你是谁,在何处生活,你的父母在哪里?”“我是门忒斯,安喀阿罗斯的儿子,”雅典娜回答说,“是塔福斯岛的统治者。我乘船来到这里,是为了到忒墨萨去,用铁换取那里的铜,并想顺路来拜访你的父亲,遗憾的是他没有回来。但他确实还活着。他肯定飘落在某一个荒岛上,被强制羁留在那里,是的,我善于预知未来的思想告诉我,他不久就会返回家中。告诉我,你家里为什么这样一团糟?你是在举行一次宴会还是举行一次婚礼?”
  忒勒玛科斯长叹一声,说道:“啊,亲爱的朋友,我们家过去非常豪华气派,十分富有,可现在完全变样了。你在这儿看见的这些人都是来向我母亲求婚并挥霍我们的家财的。”怀着一种愤怒的痛苦女神回答道:“你必须把这群无赖从王宫中赶出去。听从我的劝告!要他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告诉你的母亲,如果她心里想再次结婚的话,那她就回到自己父亲那里,去那儿去安排婚礼,去准备嫁妆好了。但你本人去装备你那艘最好的船,带上二十个水手,然后上路去寻找你失踪已久的父亲;先去皮罗斯岛,上岸去问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涅斯托耳。如果你得不到什么消息的话,那就去斯巴达找英雄墨涅拉俄斯,因为他是最后一个回家的希腊人。如果在那儿你听到你父亲活着的话,那就等上一年。但如果得知你父亲已死的确切消息,那就立刻返回,举行祭礼,为你父亲建立一个墓碑。如果那些求婚者还一直赖在你的家里不走,就设法杀死他们,不管是使用诡计还是堂堂正正。”说罢女神消逝而去,像一只鸟一样飞入云际。忒勒玛科斯为这个陌生人的消失深为震惊。他猜想这是一个神祗,他在思考客人的劝告。
  这期间在大厅里演奏和歌唱在继续。歌手在吟唱希腊人从特洛伊的可悲的返乡之行,所有的求婚人都在谛听。这时忒勒玛科斯踏入大厅并把他们招拢在一起,说道:“你们这些求婚人,可以继续安心地享乐,但不要这么喧哗!明天我们要举行一次会议,我要坦率地告诉你们,都回自己家去;是该用你们自己的家财去养活你们自己的时候了,不要把别人继承下来的财产挥霍一空!”那些求婚人听了年青人这番斩钉截铁的话都目瞪口呆。
  翌日清晨,忒勒玛科斯及时地从床榻上跃下,穿好衣服,把宝剑扛在肩上。随后他走出自己的房间,吩咐仆人去召集公民大会,并也邀请求婚人参加。当人群来齐时,这位国王的儿子出现了,他手执长枪。雅典娜赋予他高贵和优雅的形体,使得市民对他暗暗惊羡,甚至长老们都敬畏地为他让路,引他坐在他父亲俄底修斯的王座上。这时英雄埃古普提俄斯首先站了起来,他年高德劭,见多识广。他说道:“自从俄底修斯离开以来,我们一直没有举行过会议。谁会突然想起把我们召集到一起?是一个年老的人还是一个年轻的人?有什么迫切的事情逼使他这样做?是他听到一支军队逼近的消息,或者有一项造福国家的建议?他既然这样做了,肯定是一个诚实的人。不管他心里想做什么,愿宙斯保佑他!”
  忒勒玛科斯听出了这番话中的吉兆,他非常高兴,于是面向年迈的埃古普提俄斯,回答说:“尊贵的老人,是我把你们召来的,因为苦恼和忧愁使我不安。首先我失去了我杰出的父亲,你们的统治者;现在我的家正陷入毁灭,我的所有家财被挥霍一空!我的母亲受到那些不受欢迎的求婚人的骚扰。这些人不接受我提出的建议,去我外祖父伊卡里俄斯那里去向他的女儿求婚。他们长年累月,日复一日待在我的家里,杀牛宰羊,大吃豪饮,穷奢极侈。我怎么能去对抗这么多人?你们这些求婚人,你们要知道你们是错的!难道你们在其他人面前,在邻人面前不感到害怕吗?难道最终不为众神的复仇而心惊胆战吗?我的父亲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们?我本人什么时候冒犯过你们?可你们加于我的这种毫无道理的痛苦却是如此的揪心!”
  忒勒玛科斯一边说一边流泪,他愤怒地将权杖掷到地面。求婚人一声不响坐在四周,没有一个人敢于用激烈的言词对他的这番话作出回答,只有安提诺俄斯站了起来,“你这倔犟的毛孩子,”他大声喊道,“你竟敢如此侮辱我们?这一切不是求婚人的过错,错的是你自己的母亲!三年了,很快第四个年头就过去了,可她还一直对我们的愿望加以嘲弄。她对我们所有求婚人都表示好感,可她心里想的却完全是另一个样子。我们看穿了她的诡计,她去自己的房间里开始织布,把求婚人召集在一起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必须等到我为我丈夫的年迈父亲拉厄耳忒斯织好葬服用布,才能知道我的决定,并举行婚礼,这样在他死去时,才不会有任何一个希腊女人责备我不给一个受尊敬的老人的尸体穿上隆重的寿衣!’她用这种虔诚的口气赢得了我们的敬重。她也的确是整天地坐在机前织布,可一到夜里点起烛光时,她就把她白天织成的重新拆掉。她就这样使我们白白等了三年,她就这样蒙骗了我们这些高贵的希腊儿子。因此,忒勒玛科斯,我们给你的回答是:把你的母亲送到她父亲那儿去,但必须要求她结婚,不管是她父亲还是她本人挑选出的新郎,反正都一样。但如果她还要长时间地愚弄蒙骗我们的话,那我们还要挥霍你的家财,在你的母亲挑选出一个丈夫之前,我们是不会离开你家的炉灶的。”
  忒勒玛科斯对此回答说:“安提诺俄斯,我不能强迫我的母亲离开家门,不管我的父亲是还活着或者已经死去,她都是生我养我的母亲。她的父亲伊卡里俄斯和众神都不会赞同这样的做法。不,如果你们还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话,那就离开我的家,去找另一个地方饮酒作乐好了,至少你们不要挥霍我的家产。但如果你们认为可以心安理得地耗尽一个人的财富的话,那你们就这样做好了!但我要去大声祈求神祗,宙斯会帮助我向你们索取应得到的赔偿!”
  就在忒勒玛科斯说这番话的当儿,宙斯给了他一个征兆。两只山鹰挥动巨大的翅膀从空中飞下。它们咄咄逼人地直视会场,并用利爪抓挠头顶。随后它们重新跃起,朝着伊刻塔城疾飞而去。善于从鸟的飞翔预测未来的老预言家哈利忒耳塞斯把这个征兆解释为求婚人的毁灭;还活着的俄底修斯就在不远的地方,求婚人的死亡已经注定了。但求婚人欧律玛科斯却嘲笑这个老人说:“你回家去吧,向你自己的孩子去宣布他们的命运吧,愚蠢的老家伙!你不要来打扰我们。许多鸟都在太阳下翱翔,可不是都预示着什么!除了说明俄底修斯已死,什么都说明不了!”
  忒勒玛科斯要求人民为他准备一艘快速帆船和二十名水手,去到皮罗斯和斯巴达询问他失踪父亲的消息。会议在一片嘈杂声中解散了,没作出任何一个决定。每个人回到自己家里,而求婚人重新返回俄底修斯宫中。
忒勒玛科斯和涅斯托耳
  忒勒玛科斯走到海滨。在他用海水洗濯他的双手时,他呼叫一天前化身为人形出现在他家中的那位不知名的神祗。这时他父亲的朋友雅典娜走近他,在身材和声音上都与门托耳一样,她说:“忒勒玛科斯,若是你父亲,聪明的俄底修斯的精神还没有完全在你身上丧失的话,那我希望,你就把你的决定付诸行动!我是你父亲的老朋友,我要为你弄一艘快船,并亲自陪你同行!”忒勒玛科斯相信这是门托耳本人在对他讲话,果断地奔回家中,进入他父亲的贮藏室里,那里存放有成堆的黄金和青铜,箱子里有华丽的衣袍,四周是装满芳香油料的罐子和盛美酒的器皿。他在这儿看到了警惕的女管理人欧律克勒亚,他关上门对她说:“姆妈,快给我装满十二缸好酒,再给我用皮袋装满二十石面粉,然后把它们堆在一起,入夜之前,在母亲回到睡房时,我就来把这一切搬走。等到十二天之后,或者她发现我不见了时,你就告诉她,我已经离去,去找父亲去了!”这个善良的女人啜泣着称赞他,并按他吩咐的去做。
  这期间雅典娜本人化身为忒勒玛科斯,去为这次远行招募了一些同伴,并从一个富有的市民诺蒙那里借来一艘船。随后她蒙蔽了求婚人的心智,使他们的酒杯从手中落地,并都昏昏入睡。最后她又化身为门托耳,来到忒勒玛科斯身边鼓励他,不要再拖延行程。不久两人就来到海边,在那儿找到了同伴,把物品搬到船上,登船入海。当海浪冲击龙骨,海风吹动船帆时,他们向众神祭酒,一整夜船都在顺风中疾驶。
  太阳升起时他们已抵达涅斯托耳所在的城市皮罗斯。那儿的市民正在向海神祭献九条黑牛,来自伊塔刻的人们登上陆地,忒勒玛科斯在雅典娜的引领下走向人群的中心,涅斯托耳和他的儿子们就坐在那里:他们正在欢宴作乐,仆人们递上佳肴,送上美酒。当皮罗斯人看到有陌生人前来时,他们立即迎上前来。涅斯托耳的儿子珀西斯特剌托斯欢迎他们,并在他父亲涅斯托耳和他的兄弟特剌绪墨得斯之间为忒勒玛科斯同他的领路人准备了坐位。随后给他俩送上最好的肉,在两只金杯里斟上最美的酒,击掌畅饮,并对化装的雅典娜说:“请两位为波塞冬进行酒祭,所有的凡人都需要神祗的保佑!”雅典娜拿起酒杯,祈求海神赐福涅斯托耳、他的儿子和所有的皮罗斯人,并请求保佑忒勒玛科斯完成他的心愿。随后她洒酒于地,并吩咐她年轻的同伴同样这样做。
  随之人们开始大吃大喝,酒足饭饱之后,白发苍苍的涅斯托耳友好地问起陌生人由何处来,想做些什么。忒勒玛科斯回答了这两个问题,当说到他的父亲俄底修斯时,他叹息地说道:“直到现在我们一直想知道他的命运如何,可毫无结果。我们不知道他是在陆上被敌人杀死还是已葬身在大海之中。因此我请求你,若是你清楚的话,那就把他悲惨之死告诉我。不要出于怜悯而对我有所隐瞒,请把一切如实地讲给我听!”
  但涅斯托耳对俄底修斯的下落所知甚少,就像询问自己的忒勒玛科斯一样。他建议他去斯巴达找墨涅拉俄斯,由于风暴的肆虐,他最近才从远方归来。墨涅拉俄斯是在归途上耽搁时间最长的希腊英雄,因此,他也许知道俄底修斯在什么地方。
  化身为门托耳的雅典娜同意这个建议,并回答说:“夜已降临,现在请允许我年轻的朋友在你的宫殿里歇息。我本人去照看船只,安排我的同伴去作必要的准备。随后我也在那边过夜。明天我去考科涅斯讨还一笔债务,请你同你的儿子备上好马快车,把我的朋友忒勒玛科斯送到斯巴达。”
  雅典娜说罢,突然就变成一只鹰飞向天空。所有人都惊奇地望去。涅斯托耳握住忒勒玛科斯的手说:“我亲爱的孩子,你不要犹豫,不要担心,在你年轻时就已经有神祗保护你了!你这位同伴不会是别的神祗,她是宙斯的女儿雅典娜,在所有希腊人中间她特别敬重你那勇敢的父亲!”说罢老人向这位女神进行虔诚的祈祷,并许诺明晨向她祭献一条牛;随后他与儿子和女婿一起把客人送到皮罗斯的王宫安歇。忒勒玛科斯的床榻安排在一座大厅里,睡在他旁边的是涅斯托耳的儿子珀西斯特剌托斯。
  翌日清晨,人们一大早就备马套车,年轻的客人准备动身前往斯巴达。一个女管家装上面包、酒和其他食品,忒勒玛科斯登车入座,坐在他旁边的是珀西斯特剌托斯,他勒起缰绳,挥动皮鞭。马匹飞驰起来,不久皮罗斯城就已被远远抛到身后;他们一整天都在疾驶而行,不让马匹得到休息。
  当太阳开始落山,道路变得昏暗起来时,他们进入斐赖城,高贵的希腊英雄狄俄克勒斯就住在这里。狄俄克勒斯殷勤地接待了这两位少年英雄,安排他们在自己的宫殿里过夜。翌日清晨他们继续上路,穿越茂盛的麦田,在晚霞中他们终于抵达山城斯巴达。
忒勒玛科斯在斯巴达
  斯巴达国王墨涅拉俄斯正在他的王宫里与朋友们和近邻饮酒作乐。一个歌手在抚琴吟唱,两个杂耍艺人在欢快地跳来跳去。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在为他两个孩子的订婚举行庆典。一个是他与海伦生的可爱女儿赫耳弥俄涅,她许配给阿喀琉斯勇敢的儿子涅俄普托勒摩斯;一个是他和一个爱妾生的儿子墨伽彭忒斯,与一个门第高贵的斯巴达少女定亲。在喧闹声中忒勒玛科斯和珀西斯特剌托斯乘坐的马车停在王宫的门前。首先看到他们的一个士兵立刻向国王禀报了两个陌生人抵达的消息。墨涅拉俄斯让两人入席,并坐在他的身边。忒勒玛科斯看到宫殿的富丽堂皇惊叹不已,他轻声地对他的朋友说:“珀西斯特剌托斯,你看,青铜在塔形大厅四周闪闪发光,黄金、白银、熠熠生辉的象牙都是无价之宝啊!奥林帕斯山上宙斯的宫殿也没有如此美轮美奂!这种景象令我惊叹!”
  忒勒玛科斯的耳语十分轻微,使墨涅拉俄斯只听清最后一句话。“亲爱的孩子们,”他微微一笑说道,“没有一个凡人能与宙斯相比!他的宫殿和他所有的财富是永存的!但在人世间难得有一个能与我相提并论,这却是真的。然而,如果在特洛伊城前线战死的人们还活着的话,那有这财富的三分之一我就心满意足了。在这些人中间,我尤为悲痛的是俄底修斯,没有一个希腊人像他忍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我一直不知道他活着还是已经死去!也许他那年迈的父亲拉厄耳忒斯,他那忠实的妻子珀涅罗珀和他那离开时还是一个婴儿的幼子忒勒玛科斯在为他哀伤悲痛哩!”听到这些话,忒勒玛科斯的眼泪夺眶而出,墨涅拉俄斯很快就认出了这个年轻人是俄底修斯的儿子。
  这期间女王海伦也从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美得像一位女神。在侍女们簇拥下她坐了下来,并好奇地向她的丈夫问起这两个陌生人来自何处。“在这个世界上我还从来没有看到一个人,如这儿的这个年轻人,竟和高尚的俄底修斯是这样地相像!”她悄声地对她的丈夫说,丈夫回答她:“*1,夫人,我也是这样想的。脚、手和眼神、头和头发,全都一样。当这个年轻人悲恸地流下泪水时,我就想到了俄底修斯!”
  忒勒玛科斯的同伴珀西斯特剌托斯听到他们的交谈,就大声地说道:“你说得对,墨涅拉俄斯国王,他就是俄底修斯的儿子忒勒玛科斯。我的父亲涅斯托耳把他送到你这儿,他希望从你这里能得到他父亲的消息。”
  “众神啊,”墨涅拉俄斯喊叫起来,“我最敬重的英雄的儿子真的是我的客人,若是他返乡时能来我家里盘桓,我一定要向他表示我对他全部的爱!”
  他们长时间地谈论俄底修斯,一种深切的悲哀袭上他们的心头。但他们随后考虑到,只是这样一味地哀伤那是徒然的,于事无补,于是他们各自安息去了。
  次日清晨,墨涅拉俄斯问他的客人这次旅行的意图,并打听他的朋友俄底修斯伊塔刻家中的情况。当他听到那些求婚人的胡作非为时,他气愤填膺地喊道:“这群可怜虫,居然想在伟大英雄的家里作威作福!这就像狮子在绿色山谷中觅食返归,竟在自己洞中看到母鹿生下它的幼鹿一样,俄底修斯会回来的,并让他们一个个不得好死!听我说,海神普洛托斯在埃及对我谈及他的预言,那时普洛托斯化身为各种形状,但最终被我制住并强迫他说出返乡希腊诸英雄的命运。‘我用神眼看到俄底修斯,’海神说,‘在一座孤岛上抛洒下思乡的泪水。那儿的女仙卡吕普索强留住他不放,他没有船只没有水手,无法返回故乡。’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亲爱的年轻人,这就是我所能告诉你关于你父亲的一切。你在我们这儿再待上十天半月,然后我赠给你珍贵的礼品,为你送行。”
  忒勒玛科斯表示感谢,但他不愿久留。于是墨涅拉俄斯送给他一只十分华丽的银杯,这是赫准斯托斯的一个杰作,并准备了一顿用山羊和绵羊烹制的早餐,为告别的朋友饯行。
求婚人的阴谋
  这期间伊塔刻岛上的求婚人知道了忒勒玛科斯远出寻父的消息。他们感到吃惊并十分愤怒。安提诺俄斯由于愠怒而悻悻地说道:“这个忒勒玛科斯在从事一项伟大的事业。我们从来都不会相信,可他却倔犟地就离开了!但愿在他加害我们之前,宙斯就把他毁掉!为此,朋友们,如果你们给我准备一艘快速帆船和二十名水手的话,那我在伊塔刻和萨墨岛之间的海峡截击他,他的这次觅父之旅就会可悲地完结!”所有人热烈欢呼,表示赞同,并答应为他准备所需要的一切。随后众求婚人回到王宫寻欢作乐去了。
  但是他们的密谋却由于使者墨冬而败露了。墨冬是侍候他们的人,但他从心里早就恨透了这些可恶的求婚人。他虽然在宫廷外边,但站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安提诺俄斯所讲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跑到王后珀涅罗珀那里,把他所听到的都讲述给他的女主人。王后一听到这个凶信,十分惊恐,眼里充满了泪水。“墨冬,”她啜泣着说,“为什么我的儿子也去远行?难道我们这一家族的名字注定要从世上灭绝吗?”这时年迈的女管家欧律克勒亚走到她跟前说道:“就是你杀死我,我也要对你说实话。这一切我都知道。他路上所需要的都是我为他准备的,但我对他立下誓言,在十二天之前或者在你发现他不在之前,我对他远行的事情绝口不谈。现在我劝你,去沐浴和梳妆打扮,与你的侍女一道去神庙那里,求雅典娜保佑你的儿子。”
  珀涅罗珀听从了老女人的劝告,在作了庄严的祷告之后,忧心忡忡地睡去了。这时雅典娜派她的姊妹伊佛提墨进入珀涅罗珀的梦中,对她进行安慰,并保证她儿子一定会回来。“放心吧,”她说,“你的儿子有一个令所有男人都羡慕的女领路人,雅典娜本人就一直在他身边。她会在他对抗那些求婚人时保护他,也是她派我来到你的梦中。”随后伊佛提墨的形象从珀涅罗珀的梦中消失了。她从梦中醒来,充满了喜悦和勇气。她相信梦中梦到的都是真的。
  这期间求婚人顺利地装备好了他们的船只,安提诺俄斯与20名勇敢的水手登船,扬帆入海。在海峡中间有一个怪石嶙峋*!岩陡立的小岛。他们直驶向那里,并潜伏起来加以守候。
俄底修斯离开卡吕普索,在风暴中落水
  宙斯的使者赫耳墨斯从云端直降大海,他像一只海鸥一样乘风破浪,按照众神会议的决定,直奔俄古癸亚岛卡吕普索的住地。他在那儿看到了头披美丽鬈发的女仙正在家中。炉上升起熊熊的烈焰,燃烧的檀香木散出的芳香弥漫在整个岛屿的上空。卡吕普索在内室唱起嘹亮的歌,并用金色的丝线编织一块精美的衣料。她的一些内室的洞穴上覆盖着一片绿色的丛林,有桤木,有白杨,有柏树,色彩斑斓的群鸟在树丛中啁啾,林中还有鹰隼、枭和乌鸦。一片葡萄藤攀绕在崖石的隆起部,从浓密的枝叶中能看到一串串成熟的葡萄。附近有四个泉眼在喷涌,泉水在四周蜿蜒流动,浇灌着茂密的绿色草地,上面长有艳丽的鲜花和香草。
  赫耳墨斯对女仙美丽的住地赞叹不已,随后他进入宽敞的山洞,可他没有在房间里遇到俄底修斯。俄底修斯像往常一样忧郁地坐在海滨,眼里饱含泪水,怀着思念之苦,直视着寂寥的大海。
  当卡吕普索听完神使的传达之后——她一开始十分亲切地接待了他——她惊呆了,终于说道:“*1,你们这些残忍而嫉妒的诸神啊!难道你们真的不能容忍一个女神挑选一个凡人做她亲爱的丈夫?难道你们气恼我与一个我从死亡中救出来的男人结为伴侣?那时他抓住他破碎的船的龙骨,被抛到我的海岸上,是我救了他。他的船被闪电击中,他所有的朋友都沉入深渊,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抓住碎片飘落到这里。我友好地款待了这个可怜的落难之人,给他饮水和食物,最后我还给予他永生和永葆青春。但宙斯的决定不容违抗,那就让他重新回到浩瀚无际的大海上去吧:但不要指望我本人把他打发走,因为我的船既没有水手也没有划桨设备!我只会给他好的忠告,让他安全地抵达故乡的海岸。”
  赫耳墨斯对她的回答感到满意,随即返回奥林帕斯复命。卡吕普索本人奔向海滨,走到俄底修斯跟前说道:“可怜的朋友,你不应当在忧愁中浪费你的生命。我放你走。去吧,用坚实的木梁给自己做一个筏子!我亲自为你准备饮料、清水、美酒和食品,给你一身好的服装,并从陆上鼓起一股顺风,愿神伴你顺利返回故乡!”
  俄底修斯怀疑地望着女神,说:“美丽的仙女,你心里想的肯定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你不对我立下神的誓言,绝不对我造成某种伤害的话,那我绝不登上木筏!”但卡吕普索莞尔一笑,一面用手温柔地抚摸他,一面回答说:“不要用这类想法来恐吓自己!大地、青天和斯堤克斯河是我的证人,我绝不做伤害你的事!”说罢这话她就离去。俄底修斯跟在后面,在洞府里她还与他温柔地告别。
  不久木筏完工了,在第五天俄底修斯在风中扬起船帆。他本人摇桨掌舵进入大海。他不合双眼,昼夜不眠,总是望着天空中的群星,朝着卡吕普索临别时指给他的标志驶去。他就这样在海上航行了十七天,在第十八天时终于看到了费埃克斯陆上昏暗的群山,这陆地迎向他,像一面盾牌浮在昏暗的海水上面。
  此时正从埃塞俄比亚返回的波塞冬从索吕弥山上看到了俄底修斯。他并没有参加众神最近举行的会议,他想到可以利用他的不在场为借口去折磨俄底修斯了。“好呵,”他自言自语,“我该给他足够的罪受!”随后他集结起浓云,用三股叉搅动大海,召来飓风相互争斗,使海洋和大地完全被裹在黑暗之中。
  飓风围着俄底修斯的木筏呼啸,使他的心和双膝战抖,他开始呼号起来。正在他呻吟的当儿,一个巨浪从头上扑了过来,把木筏掀翻。他整个人被远远地抛开,舵柄从手中滑落,木筏被击得四分五散,桅杆和帆桁都飞到咆哮的大海之中。俄底修斯被卷入水里,湿透的衣服更把他拖向深处。终于他又浮出水面,吐出吞入的咸水并向破碎的木筏游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泅到那儿,爬了上去。正当他这样挣扎的时候,海洋女神琉科忒亚看见了他,她十分同情他的遭遇。她从漩涡中现身,坐到木板上,对他说道:“听我的劝告,俄底修斯!脱掉衣服,放弃木筏。快用我的披纱缠住你的胸部,然后你就不用理会大海的凶暴,只管游好了!”俄底修斯接过披纱,女神消失了。尽管他对这个景象心存狐疑,但还是听从了她的劝告。波塞冬不断地把狂涛巨浪袭向他,零散的木筏已完全变成碎片。俄底修斯像一个骑士一样坐在一条孤零零的木板上,他脱掉卡吕普索送给他已经变得沉重的衣服,穿上披纱,跃进水中。
  当波塞冬看到这个勇敢的人竟然跳进海里时,严肃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样你就在海上漂流吧,备受折磨,直到有人来救你。肯定的,你也该受足颠沛流离之苦!”说罢海神就离开大海,返回他的宫殿。俄底修斯在海上挣扎了两天两夜后,终于看到了草木葱茏的海岸,海浪在峭壁上发出雷鸣般的声音。在他还未来得及作出决定之前,一阵狂涛把他直卷向海岸。他用双手紧紧抱住一块峭岩,可一个巨浪又重新把他抛回海里。他试图再次试试他的运气,继续游过去,终于他发现一处舒适和低浅的海岸和一处安全的海湾,那儿有一条小小的河流注入大海。
  当他到了陆地时,他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由于死去活来的挣扎和努力,他已经失去了知觉。当他重新苏醒过来时,他拿起女神琉科忒亚的披纱,感激地把它投入海浪之中。晨风像刀子一样袭来,这个赤裸的男人浑身发冷。他决定爬上小丘,在近处的森林里躲藏起来。在两棵靠得很近、相互缠绕一起的橄榄树下他发现一个安身之处,树叶是那样的稠密,风雨和阳光都透不进来。俄底修斯用树叶铺了一个床,再用一些树叶盖住身体。不久他就酣然入睡,忘记了所经历的和即将面对的种种艰险。
瑙西卡
  俄底修斯在森林中被疲劳和睡眠所征服,在他沉入梦乡的期间,他的保护者雅典娜正为他操心。她赶到费埃克斯人那里,他们居住在一个名叫斯刻里厄的岛上,那儿的统治者是聪明的国王阿尔喀诺俄斯。女神进入他的宫殿,并在卧室里找到了国王年幼的女儿瑙西卡,她秀美优雅,好似一个女神。她正在睡觉,由两个侍寝的女仆在门口守护,她的内室阔大,光线充沛。雅典娜轻轻靠近少女的卧榻,走到她的床头。她化身为少女的一个伙伴,进入她的梦中说道:“喂,你这懒惰的姑娘,你母亲会怎样责备你?你从不关心放在衣柜里的那些没有洗涤的漂亮衣服,也许不久你在结婚时就需要它们了。快些,一大早起来,去把它们洗净,我陪你去,帮你忙,这样你可以快点洗完。你不会老是不结婚的,早就有一些高贵的人向国王的美丽女儿求婚了!”
  少女从梦中醒来。她匆忙地起床,命令她的奴仆为她备车。随后少女从衣柜里取出那些华丽的衣服,装到车上。母亲为她准备酒、面包和其他用品,当她坐到车上时,又交给她一瓶香膏,供她与侍女们沐浴和涂抹之用。
  瑙西卡是一个伶俐的驭手,她亲自握起缰绳,挥动皮鞭,策动骡子向河岸驶去。抵达之后侍女们解开缰绳,放骡子到茂密的草地觅食,并把衣服拿到洗涤的地方。在勤奋的侍女们把衣服用脚跺踏、洗净之后,她们就把所有洗好的衣服一件挨一件铺在海岸旁的细沙滩上。随后她们入海沐浴,在她们涂上香膏之后,就坐在绿色海岸旁愉快地品享带来的食品,等待着阳光把她们的衣服晒干。
  早餐之后少女们在草地上跳舞和玩球。有一次,国王的女儿把球掷向一个女伴,在现场隐去身形的女神雅典娜使球转了方向,落到河水的深处。于是少女们都尖叫起来,惊醒了睡在附近橄榄树下的俄底修斯。他仔细地谛听并自言自语:“我这是到了什么地方?我落到野蛮的强盗手里了?可我听到的是快乐的少女们的声音,像是山林和河流的仙女的声音!也许这附近就住着有教养的人!”
  他从茂盛的树上折下一个叶子稠密的树枝,遮住他赤裸的身体,从树丛中走出来;在这群温柔的少女中间,他好似一头凶猛的狮子。他身上沾满了海水中的污秽物,这使他变得奇形怪状,少女们都以为看到的是一个海怪,纷纷逃走。只有瑙西卡停住不动,因为雅典娜赋予了她勇气。他从远处朝她喊道:“不管你是一个女神还是一个少女,我祈求能靠近你!如果你是一个女神的话,那我认为你是阿耳忒弥斯,宙斯和勒托的女儿,你的身材和美丽和她一样;如果你是一个凡人的话,那我赞美你的双亲和你的兄弟们!请你对我慈悲为怀,因为我陷入难以用言语说出的苦难。我从俄古癸亚岛出发,到昨天已经是第二十天了。遭遇风暴,在海上飘流,最终我这个落难人被抛掷到这个海岸,我不认识这是什么地方,也没有人认识我!请可怜我吧!给我一件衣物遮身,向我指点你住的城市,愿众神保佑你心想事成,有一个丈夫,一个家庭,还有安宁和友爱!”
  瑙西卡回答说:“外乡人,我看你不像是一个坏人或是一个蠢人。既然你求助于我,求助于我的国家,那你就既不会缺少衣物,也不会缺少一个祈求者所期待的东西。我愿意指给你我的城市,告诉你我们民族的名字。居住在这儿的是费埃克斯人;我本人是崇高的国王阿尔刻诺俄斯的女儿。”她说完就喊叫她的侍女们,她们迟疑不决地听从了她的召唤。
  俄底修斯到河岸的一个隐蔽地方去洗澡,她把给他准备的衣袍放到草丛里。当英雄洗净身体并涂上香膏之后,就穿上国王女儿赠给他的衣服,他穿上它十分得体。他的保护人雅典娜作法,使他变得十分英俊魁梧;美丽的鬈发从额头上飘洒下来,头和双肩显得高贵优雅。他从岸边草丛中出来,神采奕奕,坐在少女的身边。
  瑙西卡好奇地观察着这伟岸的男人。她对女伴们说:“肯定不是所有的神祗都在加害于他。神祗中的一个必定在保护他,并把他带到费埃克斯人的国家来。当我们开头看到他时,他显得多么不像个样子,可现在他就好似天上的仙人!如果这样一个人住在我们人民中间的话,那他就会是命运为我挑选的丈夫!来吧,姑娘们,用美酒和佳肴来使他恢复力量!”于是俄底修斯痛快地饱餐一顿,长时间的饥渴得到了满足。
  随后她们把洗好晒干的衣服放到车上,套上骡子。瑙西卡坐到车上,让这个外乡人与她的侍女们徒步跟随在车后。当他们到达献给雅典娜的圣林时,俄底修斯依瑙西卡的愿望留了下来,以免城里的人看到会飞短流长。他让国王的女儿和侍女们先行,自己稍后再跟上来。可他得先向他的保护者女神雅典娜祈福。雅典娜听到了他的祈祷,只是因为害怕她叔叔波塞冬就在近旁,她并没有公开在这个国家现身。
俄底修斯与费埃克斯人(1)
  当瑙西卡回到她父亲的宫殿时,俄底修斯也离开雅典娜圣林,沿着同一条路向城市走去。雅典娜现在也去帮助他,她化身为一个费埃克斯少女,引导俄底修斯去见国王阿尔喀诺俄斯。到了王宫前,她还给他下述的忠告:“在这儿你首先去见王后,她叫阿瑞忒,是她丈夫的侄女。前国王瑙西托俄斯是波塞冬和珀里玻亚的儿子,珀里玻亚是巨人族的统治者欧律墨冬的女儿。这对夫妇生有两个儿子,一个是现在的国王阿尔喀诺俄斯,另一个是瑞克塞诺耳,后者活得不长,只留下一个女儿,她就是王后阿瑞忒。阿尔喀诺俄斯尊敬她,世上还没有一个女人能得到这样的尊敬,人民也同样尊敬她,因为她睿智颖慧,知道如何用她的聪明去化解男人间的纷争。如果你能得到她的欢心,那就一切顺利了。”
  化身为少女的女神说罢就离去了。随后俄底修斯进入宫殿,一直走进国王的大厅。费埃克斯的贵族在举行一次宴会,他们正准备向赫尔墨斯神祭酒。被雅典娜用浓雾所笼罩的俄底修斯穿越人群径直走到国王夫妇的面前。这时随着雅典娜的示意,雾霭立即散去。他匍匐在王后阿瑞忒的面前,抱起她的双膝,祈求地喊道:“*1,阿瑞忒,瑞克塞诺耳的高贵女儿,我跪在你和你夫君面前祈求!愿众神保佑你们健康长寿,你们肯定能帮我,一个飘泊者,返回故乡,我已经远离我的故国流浪多年了!”英雄说罢,就在烈焰熊熊的火炉旁的灰堆上坐了下来。
  所有的费埃克斯人看到这意料不到的场面都惊得发呆了,一声不响。终于,宾客中最年长且阅历丰富的老英雄厄刻纽斯打破了沉默,他面向国王说道:“阿尔喀诺俄斯,真的,在世上任何一个地方,让一个外乡人坐在灰堆上都是不合适的,在座的朋友肯定和我想的一样,并等待你的命令。让这位外乡人靠近我们坐到一个舒服的椅子上,把他从尘土中扶起来!传令官应该重新调酒,让我们向宙斯、客人权利的保护者也献上一杯佳酿。女仆为新来的客人送上酒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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