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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10

_2 阿加莎(英)
  她引路穿过一道敞开的法国式落地窗,他跟在后面。
  “我在一九四四年见过你舅父。”
  “可怜的舅父,他真的老得差不多了。我怕,他的耳朵非常重听了。”
  “我遇见他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他大概早忘了我了。那是一次有关间谍与某种科学发明研究的事,那项发明全靠了罗德立克爵士的创造才华。但愿他肯见我。”
  “喔,我相信他一定很乐意的,”芮斯德立克太太说:
  “在今天这种日了里,他的生活也挺无聊,我得常跑伦敦——我们想在那边找个合适的房子。”她叹了口气又说:
  “老年人,有时候是很难服侍的。”
  “我了解,”波洛说:“经常,我自己也是很难伺候的。”
  她笑了。“呵,怎么会呢,波洛先生,你怎么能说自己老呢?”
  “有时候,别人会这么说我的,”波洛说,叹了口气。
  “多半是年轻的女孩子。”他颇伤感地加了一句。
  “她们这真是很不客气,我们女儿可能就会这么做的。”
  她说。
  “喔,你有个女儿?”
  “是的。起码也是个继女。”
  “希望有荣幸见到她。”波洛很礼貌地说。
  “这,很抱歉,她不在家。她在伦敦,在那儿工作。”
  “年轻女孩子,这年头都要工作。”
  “每个人都应该工作的呵,”芮斯德立克太太含含混混地说:“就是结了婚,还总是有人劝她们回到工厂或学校去工作。”
  “有没有人劝您回去作什么工作呢?夫人?”
  “没有。我是在南非长大的,我随先生才到这里不久——
  这儿的一切——我还感到很陌生。”
  她四周环顾了一巡,波洛发觉她似乎对这房中缺乏一种热忱。这屋中装潢挺讲究,却很世俗,没什么个性。墙上悬挂的两幅巨大肖像,为屋中点缀了唯一的特殊气氛。一幅是一个薄嘴唇穿一袭灰色晚礼服的女人。对面墙上的一幅是一个大约卅来岁的男人,一股精力过剩的神情。
  “您女儿,我猜想,一定感到乡间生活很单调吧?”
  “的确,她还是在伦敦比较好,她不喜欢这儿。”她突然停下话来,之后,才很勉强地挤出了最后一句话:“而且,她不喜欢我。”
  “不可能吧。”赫邱里·波洛一副老派殷勤地说。
  “怎么不可能!哎,我想这也是常事。我想女孩子总是不太容得下继母的。”
  “你女儿很喜爱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我想她一定是的。这女孩子很难缠,我想多半的年轻女孩子都是这样的。”
  波洛叹了一口气说:“如今父母是更不容易驾驭女儿了,不如以前美好的老日子了。”
  “可不是吗。”
  “我不该这么说,夫人,不过,我不能不表示遗憾,她们在选——该怎么说——呃,男朋友,是不?可真是不谨慎呵。”
  “诺玛最让她父亲担心的也正是这个问题。不过,我觉得抱怨也没用,人总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的。我得带你去见罗迪舅父了——他在楼上有自己的房间。”
  她带他走出了这个屋子。波洛扭头又回顾了一眼。真是个乏味的屋子,若不是那两幅画像,真是一点个性也没有。
  从画中女人的衣服来判断,一定是许多年前的作品了。如果那就是第一任芮斯德立克夫人,波洛心想:我也不会喜欢她的。
  他说:“这两幅画像挺不错的,夫人。”
  “是的,蓝斯伯格画的。”
  这是廿年前很出名,索酬极高昂,又被人超之若惊的一位人像画家。他那种细腻、自然主义的风格,如今已经过时,自他死后,也投人再谈起过他。他的人像模特儿有时被人嘲笑为“服装道具”,但是波洛却认为事实绝不止于此。他推测:在作品浑润的外表之后,蓝斯伯格毫不费力却不露痕迹地掩饰了他所要表达的嘲讽。
  玛丽·芮斯德立克边说边走上了楼梯。
  “是刚从储藏室里拿出来,也清理过的,而且——”
  她突然噤声,人也一下子僵硬地站住,一只手抓紧了楼梯扶手。
  在她上头,有一个人影正转入楼梯角落,朝下走下来。
  这个人影予人一种极不调合的感觉,像一个穿着浮华的人,与这个住家绝不相配。
  这种人在不同的场合中,对波洛来说却是很熟悉的,他在伦敦的街上甚或酒会中都常看到。那是这一代青年人的代表。他穿一件黑色大衣,鲜紫色的背心,贴肉的紧身长裤,满头栗色的大发鬈在垂落在脖子旁。他看起来虽然很新潮派,却另一股美丽,得待个几分钟才辨得出他的性别来。
  “大卫!”玛丽·芮斯德立克厉声说道:“你在这儿搞什么鬼?”
  这个青年人可没有一点惶怯的神色。“吓了你一跳吗?”
  他问:“真抱歉。”
  “你在这儿——我们家干什么?你——你是跟诺玛一块儿来的吗?”
  “诺玛?不是,我原想在这儿能找到她的。”
  “在这儿找到她——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在伦敦呀。”
  “喔——亲爱的,她不在那儿。反正她不在波洛登公寓六十七号。”
  “什么意思,她不在那儿?”
  “嗯,因为她这个周末没回去,我想她也许跟你们在这儿,我就来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跟平常一样在星期天晚上走的呀。”她又充满怒气地说:“你为什么不按铃让我们知道你来了?在房里闯来闯去的是干什么?”
  “真是的,亲爱的,你好像以为我是来偷你们家银汤匙还是什么的。大白天的,进入人家家里有什么奇怪的,有什么不可?”
  “可——可是,我们是老式人家,我们不作兴这样。”
  “哎唷,哎唷,我的天,”大卫长叹一声。“人人都这么大惊小怪的。好了,亲爱的,既然我这么不受欢迎,你又不知道你的继女在何方,我看,我还不如告辞了吧。要不要我把口袋翻开让你查查再走?”
  “不要如此无聊,大卫。”
  “那么,拜了。”这年轻人花枝般地挥了挥手,蹭过他们身边,下了楼,径自走出了敞开的栅门。
  “可怕的怪物,”玛丽·芮斯德立克极其憎恶地叨念着,倒令波洛有些惊异。“我受不了他,我简直无法忍受。英国如今是怎么搞地,到处都是这种人?”
  “呵,夫人,不必太气恼,这完全是时间问题。人总是追求时髦的,在乡下还不多见,在伦敦到处都碰得见这种人。”
  “可怕,”玛丽说:“简直可怕。女里女气的,又作怪。”
  “然而,又有点像范戴克画中的那种美少年,您觉得是不是?夫人?要是镶在金边镜框中,穿着花边领口,您就不觉得他女性化或作怪了。”
  “就这么胆大地闯进来。安德鲁要是知道准会气死,他已经焦心得很了,女儿真令人担忧。安德鲁其实并不很了解诺玛,她还是个小孩子时,他就出国了。他把她交给她母亲教养,现在却一点也搞不懂她。我也一样呵。我难禁地觉得她是那种很怪的女孩子,对她根本没法子管教。她们好像喜欢那种最讨厌的男孩子,她简直对大卫·贝克中了魔。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安德鲁根本不许他进我们家大门,可是你看,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目中无人地闯进来了。我想——我真想,我根本就不能让安德鲁知道,我不愿意让他作无谓的烦心。我看,她不只跟这个怪物一起混,一定是还有别的,还有比他更坏的,那类不洗澡、不刮脸,一把大胡子、满身油脏脏的。”
  波洛安慰她说:“呵,夫人,您千万不必如此烦恼,年轻人的轻浮是会过去的。”
  “希望如此,我也相信会的。诺玛是个非常难懂的女孩子,有时候,我觉得她的脑子有问题。她太怪了,她的样子,有时真像是魂不守舍。还有,她那对人极端的憎恶——”
  “憎恶?”
  “她恨我,由衷地憎恨我。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么作。
  我想大概是她太爱她的生母了,可是她父亲再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呀,是不?”
  “您认为她真的恨您吗?”
  “当然,我知道她恨我,我可以给你很多证据。她去了伦敦,真不知令我松了多少心呀。我是不愿意惹事的——”
  她突然停了下来,好像她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在与一个陌生人说话。
  波洛具有赢取别人信任的本领,似乎,人们与他说话并没去想是在跟谁说的。她咯咯地干笑了几声。
  “瞧我,”她说:“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跟你唠叨起这些来了。我想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可怜,继母真难当呀。喔,到了。”
  她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进来。”
  一声大吼。
  “有客人来看你,舅父。”玛丽·芮斯德立克说,她走进房中,波洛随后跟入。
  一位肩膀宽大、方脸、满面红光、暴躁模样的老人正在地板上踱方步。他朝着他们蹒跚地迎了过来。在他身后的书桌后面坐着一个女郎在埋头整理书信与文件,漆黑、发亮的秀发。
  “这位是赫邱里·波洛,罗迪舅舅,”玛丽·芮斯德立克说。
  波洛迈前一步,彬彬有礼地寒暄起来。
  “呵,罗德立克爵士,很多年以前了,我第一次与您幸会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要追溯到上次大战期间了,上次,我想,该是诺曼第战役的时候吧。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次瑞斯上校也在,阿伯克隆比将军,还有空军元帅艾德门柯林斯毕爵士也在。那次的决定真不容易啊!我们在保密的措施上也费尽了脑筋。呵,如今这年头是不必再偷偷摸摸的了。我想起了揭露那个间谍真面目的事,他唬了我们那么久——您还记得韩德森上尉吧。”
  “呵,韩德森上尉,当然了。天哪,那个该死的猪猡!
  原形毕露!”
  “您也许不记得我了,赫邱里·波洛。”
  “记得,记得,我当然记得你。呵,那回可真险啊,你是法国方面的代表,是不?好像一起有一、两位,有一个我记不来——名字也忘了。嗯,坐下,坐下。谈谈昔日的往事,最好不过了。”
  书桌那边的女郎立起身来,她很礼貌地搬了张椅子过来给波洛。
  “对了,苏妮亚,好极了,”罗德立克爵士说:“让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可爱的小秘书。没有她,可就真不一样了。帮我很多忙,你知道,事情全交给她了,要是没有她,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波洛躬身施了一礼:“幸会,小姐,”低声说了一句。
  女郎也细声回了一句,她是个纤巧的女孩子,一头黑色的短发,带着些羞怯。她深蓝色的眼睛通常总是谦然低视,但看着她的雇主时,就会甜媚带羞地露出微笑。他拍了拍她的肩头。
  “不知道没有她我该怎么办,”他说:“我真不知道。”
  “喔,没有,”那女郎谦虚地抗辩说:“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打字也打不快。”
  “你打得够快了。亲爱的。你也是我的记性,我的眼睛,我的耳朵,还有其他很多事情。”
  她又朝他笑了一笑。
  “我想起了,”波洛低声地说:“许久以前流传的了不起的轶事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渲染了。比方说,有一次有人偷了你的汽车,后来——”他接着把那段故事叙述了一番。
  罗德立克爵士听了很是高兴。“哈,哈,当然了。不错,不过,的确是有些夸张。大体说来,是那么回事。是的,不错。真想不到你还记得那档子事,都这么久的事了。可是,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个比那个更好的故事。”他一口气又说了一个故事。波洛听了,连声道好。后来,他看了看表,立起身来。
  “不该再打扰了,”他说:“我知道,您现在正有要事在忙。我路过这附近,觉得应该来给您问安。虽说光阴似箭,可是您,我看仍是精力充沛,生活情趣不减当年。”
  “哪里,哪里,话虽这么说,你可不能太恭维了——说真的,再坐坐喝杯茶嘛。我想玛丽一定会给你预备茶的。”
  他四下看了看。“喔,她已经走了。这女子不错。”
  “的确,而且很俊挺的。我相信多年来她一定给您不少安慰。”
  “喔!他们最近才结婚的,她是我外甥的第二任太太。
  坦白告诉你,我一向不怎么喜欢我这个外甥,安德鲁——不很稳重,一直都很浮躁。他哥哥赛蒙我最喜欢,虽然我对他也是不怎么了解。至于安德鲁,他对他的前妻可真不应该,把她给遗弃了,你知道吗,把她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安德鲁跟一个坏透了的女人跑了。谁都清楚那女人,可是他却死死地迷上了她。不到一、两年,他们两个也拆伙了:蠢牛。他现在娶的这个女人好像还不错,就我看来,她没什么不对。
  赛蒙这孩子就老实多了,就是乏味的很。我妹子嫁到他们家来,我实在不太赞同嫁给经商的人家。富有自是不在话下,可是钱并非万能——我们经常是跟军人世家通婚的。我很少跟芮斯德立克这家来往。”
  “我听说,他们有个女儿。我有一个朋友上礼拜见过她。”
  “喔,诺玛,蠢丫头。成天穿着那些怪衣服,又跟一个可怕的年轻人鬼混。没办法,这年头年轻人都是那副德性。
  长头发的年轻小子,无所事事成天晃荡的,什么披头士这类的怪名字,实在搞不过他们。说的简直是外国话。可是,偏偏就没有人要听一些老人的劝告,有什么法子。就连玛丽也算上——我常以为她是个很明理的人,可是有时候我看,她也会神经兮兮的——总是抱怨她的身体,小题大做地进医院去检查了什么的。来杯酒怎么样?威士忌?不要?真不坐坐喝杯茶了吗?”
  “谢了,可是,我住在朋友家,他们还等我呢。”
  “那么,今天能与你谈谈真是很开心的。还记得那么久的事,真不错。苏妮亚,亲爱的,也许你可以带这位——对不起,贵姓,我又给忘了——呵,对了,波洛先生。带他去玛丽那儿,好吧?”
  “不,不用了,”赫邱里·波洛连忙婉谢了他的好意。
  “我不敢再打扰夫人了。没问题,我没问题,自己找得着路出去的。今天见到您真荣幸。”
  他走出了房间。
  “这家伙到底是谁,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波洛走后,罗德立克说。
  “你不知道他是谁?”苏妮亚吃惊地看着他问道。
  “这年头半数到这儿来看我、谈天的人,我自己是全不记得。当然,我不能不好好应付。你知道,久了,也就不难了。这跟在酒会里一样。一下子来人跟你说:‘也许您不认识我了,我上回还是在一九三九年见到您的哪。’我只好说:
  ‘当然,我记得。’其实,我不认识。差不多又瞎又聋,真是碍事。在大战快结束的时候,我们交往了许多这类的青蛙,一半也不记得了。不错,他当时是在场的,他认识我,我也认识许多他提到的人。他谈到的有人偷我车的事倒是千真万确的。当然,加了点油,添了些醋,当时是传诵一时的,反正,他也不知道我不记得他了。挺精明的,这家伙,可是我还是要说,纯然是一只青蛙,是不?你知道我的意思,装腔作势、手舞足蹈,鞠躬施礼,油腔滑调的。好了,我们作到哪儿了?”
  苏妮亚拿起一封信递给他。她随即又交给他一副眼镜,他立即拒绝了。
  “不要这劳什子——我自己能看。”
  他眯起了眼睛,把手中的信拿远了些看,随后表示投降,又塞进了她的手中。
  “好吧,也许还是你念给我听吧。”
  她用清脆、柔媚的声音开始念了起来。
第05章
  赫邱里·波洛在楼梯口站了半晌。他倾过头竖着耳朵听了听,楼下没有什么声响。他走到靠楼梯的窗口,往外望了望。玛丽,芮斯德立克又在下头的园子里操作呢。波洛放心地点了点头。他放轻了脚步,沿着走廊走去。一扇一扇地,他将房门打开。一间浴室,一只放毛巾的壁橱,一间空着的双人卧房,一间有人住的单人卧房,一间双人床的女佣房间(玛丽·芮斯德立克的?),下一扇是邻室可以互通的房门,他猜也许是安德鲁·芮斯德立克的,他又转向楼梯口的另一边。他打开的第一扇房门,里头是一间单人卧室,依他判断,当时这间房子没有人住,但可能在周末会有人用。梳妆台上放着一把发刷,他小心翼翼地听了听,然后蹑着脚尖走了进去。他打开衣橱。不错,里头挂着些衣服,乡间穿着的衣服。
  有一张书写台,但是上头空无一物。他轻轻将书桌的抽屉拉开。除了一些零碎东西之外,有一、两封书信,但是内容也是闲话家常,而且日期也很久了。他将抽屉关好。他走到楼下,走出住屋去向女主人告辞。他婉谢了她请他留下来用茶。他说,他答应朋友要赶回城去,不久就要搭火车回去的。
  “不要个计程车吗?我们可以给你叫一辆,或是我自己可以开车送你一趟。”
  “不,不了,夫人,您太客气了。”
  波洛走回村子里,转入教堂边的巷子里。走过一条跨过小溪的桥不远,就来到一株山毛榉树下,那里停着一辆很大的轿车,一名司机坐在里头小心谨慎地等着。司机将车门打开,波洛坐进去之后,将黑漆皮鞋脱下,轻松地呼了一口气。
  “现在我们回伦敦吧。”他说。
  司机将车门关上,回到驾驶座,稳静地将车向前驶去。
  路边有个年轻人,伸出大拇指,焦渴地要搭便车。这情形已经很普遍了。波洛的目光几乎漠视地落在这名属于这帮小伙子的身上,浑身穿得花枝招展的,一头长而怪状的头发。这种人到处都是,但此刻波洛突然正襟危坐,对司机说了话。
  “请停停。好了,往后倒一倒……有人要搭便车。”
  司机往肩后深疑地瞄了一眼。他再也想不到主人会说这种话。然而,波洛很和蔼地点了点头,他只有遵命了。
  那个叫大卫的青年朝汽车迎来。“还以为你们不会停的呢,”他很高兴地说:“多谢,是真的。”
  他进了车,将肩上挂的小皮包移下,顺手滑落在车厢地板上,把古铜色的长发鬈理了理。“这么说,你还认识我。”
  他说。
  “可能是你的穿着太抢眼了一点吧。”
  “喔,真的吗?不见得吧。我只是有一群哥儿们都这么穿。”
  “范戴克派的。很讲究派头。”
  “呵,那我倒没想到。不过,你说的也有些道理的。”
  “容我建议的话,我觉得你应该戴顶骑士帽子,”波洛说:“领子上再镶些花边。”
  “喔,我认为我们还不至于那么过份吧。”青年人笑着说:“芮斯德立克太太见了我真讨厌死了。其实,彼此彼此。
  我也并不喜欢芮斯德立克这家人。有钱的大亨都有那么点令人厌恶的味道,你说对不对?”
  “这是见仁见智的事。据我所知,你对他们的女儿倒是挺殷勤的。”
  “你说的真妙,”大卫说:“对女儿献殷勤。我想也许可以这么说。不过,你知道这也可以说是愿打愿挨。她也对我很殷勤呢。”
  “这位小姐目前在哪儿?”
  大卫转过头很冷刻地问:“你问这个干嘛?”
  “我很想认识她。”他耸了耸肩膀说。
  “我看她不一定对你的胃口,我也一样。诺玛在伦敦。”
  “可是你对她继母说——”
  “喔。我们对继母是不说老实话的。”
  “她在伦敦什么地方?”
  “她在契尔西区国王大道的一家室内装潢公司作事。一时想不起名字了。大概是苏姗·费尔普斯吧。”
  “可是,我想她本人不住在那儿。你有她住所的地址吗?”
  “有。是一大排楼房。我不懂你的兴趣在哪里。”
  “一个人的兴趣可多了。”
  “什么意思?”
  “你今天去那幢房子(叫什么名字来着?——克洛斯海吉斯)干什么来着?偷偷地进了房子,上了楼。”
  “我承认是从后门进去的。”
  “你在楼上找什么呢?”
  “这是我的事。我倒不是不客气,不过你这不是太多管闲事了吗?”
  “不错,我是在表现我的好奇。我很想知道这位小姐到底在哪儿。”
  “噢,我懂了。亲爱的安德鲁与亲爱的玛丽——但愿老天瞎了眼——雇用你了,是不?他们是想找她吧?”
  “还没呢,”波洛说:“我想他们还不知道她失踪了呢。”
  “一定有人聘请你了。”
  “你的眼光真不错。”波洛说着将身子往后靠去。
  “我是在奇怪你到那儿去有什么贵干,”大卫说:“这也是我拦你的车的原因。我心里盼望你肯停下来,告诉我一点消息。她是我女朋友,这,我想你是知道的?”
  “据我所了解,似乎是有这么档子事,”波洛很谨慎地说:“如果是真的,那么你应该知道她身在何处了。是不是?
  呃——对不起,什么先生来着。我只知道你的名字叫大卫,贵姓是——
  “贝克。”
  “也许,贝克先生,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们还没吵过嘴。你凭什么认为我们吵了呢?”
  “诺玛·芮斯德立克小姐是星期日晚上离开克洛斯海吉斯宅子的,还是星期天早上呢?”
  “那要看了。有早班车可以搭。到伦敦十点过一点。她上班是晚了一点,不过也不会迟到太久。通常她都是星期天晚间回去的。”
  “她星期天晚间离开,可是还没回到波洛登公寓。”
  “应该没有。至少克劳蒂亚是这么说的。”
  “这位瑞希·何兰小姐——这是她吧?——觉得奇怪呢,还是焦急呢?”
  “老天,没有,她有什么好奇怪、焦急的。这些女孩子,她们也不是一天到晚老盯着彼此。”
  “可是你认为她是回那里的?”
  “她也没回去上班呵,她公司也已经受够她了,这我可以告诉你。”
  “你,担心吗?贝克先生?”
  “不。当然——我是说,嗳,我怎么晓得。我看不出我有什么理由应该担心,只是日子不多了。今天礼拜几——礼拜四?”
  “她没跟你吵架吗?”
  “没有。我们是不吵架的。”
  “可是你在为她挂心,贝克先生?”
  “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倒是没关系,不过,据我所了解,她们家有些问题。她不喜欢她的继母。”
  “一点怪不得她。那个女人,真是个刁妇,像钉子般硬。
  她也不见得喜欢诺玛。”
  “她近来身体不好,对吧?还进医院检查过呢。”
  “你说的是谁呀,诺玛?”
  “不是,我说的不是芮斯德立克小姐,我是在说芮斯德立克太太。”
  “我想她确曾进过疗养院。真不知她去干什么,我看她像匹马一样的硬朗。”
  “芮斯德立克小姐恨她的继母。”
  “有时候,她心理是不大平衡,诺玛你知道,钻牛角尖。
  我告诉你,女孩子都恨继母的。”
  “恨得继母非病不可,病得得住医院吗?”
  “你到底在指什么呀?”
  “也许是整理花园——或是用除草剂。”
  “你提除草剂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指诺玛——她,她在盘算——她——”
  “人是有嘴的,”波洛说:“闲话是会在四邻传开的。”
  “你是指有人说诺玛想要把她继母毒死?荒谬。简直荒谬无稽。”
  “很不可能,我同意,”波洛说:“其实,并没有人这么说呢。”
  “喔,抱歉,我误会了。可是,你指的到底是什么呢?”
  “亲爱的年轻人,”波洛说:你应该晓得,谣言总是有人散布的,而谣言几乎都是针对同一个人——做丈夫的。”
  “什么?可怜的安德鲁?我看,太不可能了。”
  “不错,是的,我看也是非常不可能。”
  “那么,你去他们那儿有什么事呢?你是个侦探,是不是?”
  “是的。”
  “好了,那么目的何在?”
  “我们的目的不尽相同,”波洛说:“我到那儿去不是去探查任何可疑或可能的下毒案子。请原谅我,有许多问题我无法回答你,这一切都还是很秘密的,你懂吧。”
  “你这到底是说些什么啊?”
  “我去那儿,”波洛说:“是拜访罗德立克爵士的。”
  “什么,那个老家伙?他根本是个老糊涂,对不?”
  “他是个拥有许多秘密的人,”波洛说:“我不是说他现在在这方面还很活跃,不过,他知道的事情很不少。他知道许多与上次大战有关的事情。他也认识过几个人。”
  “那可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不错,他本人经历的事情的确都过去了。可是你难道不晓得许多事往往也很有用啊。”
  “哪种事情?”
  “面孔,”波洛说:“也许是个很有名的面孔,罗德立克爵士可能会认出来。面孔、动作、说话、走路的样子,或者是一种姿态。人是会记得的,你晓得。老人家,记得的不是上礼拜、上个月或去年的事,他们记得可能是发生在几乎廿年前的事。他们也许会记得有些宁可被忘记的人。他们能告诉你有过来往的某个男人或女人的一些私事——这我不能说得太清楚,你懂吧。我去看他是探听点消息。”
  “你去跟他探听消息?那个老家伙?老糊涂?他给了你了吗?”
  “可以这么说,我相当满意。”
  大卫目不斜视地盯着他。“我现在想,”他说:“你去是看那个老头子,还是去看那个小女子呢,呃?你是不是去看看她在他们家干些什么呢?我自己有时候也会感到奇怪。
  你看,她要那份工作,可不可能是想从老头子那儿弄点过去的情报?”
  “我觉得,”波洛说:“谈这些事并没有什么用处。她看起来是个忠心也很细心的——我该怎么称呼她呢——秘书,对不?”
  “我看是护士、秘书、随身陪伴、照顾老舅爷的混合物!的确,要给她找头衔倒也不难,是不?他真被她迷昏了头,你注意到了没有?”
  “在这种情况之下,倒也没什么不寻常的。”波洛一本正经地说。
  “我可以告诉你谁不喜欢她,就是我们那位玛丽。”
  “那么,她或许也不喜欢玛丽·芮斯德立克了。”
  “你心里正是这么想,是不是?”大卫说:“是苏妮亚不喜欢玛丽·芮斯德立克。或许你甚至在想她是去调查除草剂放在甚么地方的?胡扯,”他又说:“这一切都太胡扯了。
  好了。谢谢你的便车。我想我在这儿下车了。”
  “呵,你就到这里了?我们离伦敦还有七哩呢。”
  “我在这儿下车。再见,波洛先生。”
  “再见。”
  大卫把车门推上之后,波洛重又靠回到座位上。
  奥立佛太太在她客厅里,来回地踱方步,她很是坐立不安。一小时之前,她把校对完了的打字文稿包装了起来。她就要寄给她的出版商,他已等得心焦,每隔三、四天就催过她一次。
  “呵,你来了,”奥立佛太太对着空屋内假想的出版商说:“你来了,但愿你喜欢这个故事。我可不喜欢,我觉得糟透了!我根本不信你真知道我写的小说是好是坏。反正,我警告过你的,我告诉了你是可怕透了的。你却说:‘喔!
  不,不会,我一点也不相信。’”
  “你等着瞧好了,”奥立佛太太恨恨地说:“你等着瞧吧。”
  她开门把女仆艾蒂丝叫了进来,把包裹交给她,命她立刻到邮局寄出。
  “现在,”奥立佛太太说:“我该做什么事呢?”
  她又开始踱方步了。“真是,”奥立佛心中想:“我真应该把那些热带鸟的壁纸糊回去,不要这些傻里傻气的樱桃。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是热带丛林中的动物,一只狮子、老虎、豹子或猩猩什么的。如今在樱桃园中除了觉得像个稻草人之外,还能像什么?”
  她往四下看了看。“我应该学鸟叫才对,”她无可奈何地说:“吃樱桃……真盼望现在是樱桃成熟季节,真想吃点樱桃。不知道现在——”她走到电话机前。“我给您看看,夫人。”对方电话中乔治回话说。立刻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赫邱里·波洛,在此候教,夫人。”
  “你到哪儿去了?”奥立佛太太说:“你一天都不在。
  我猜你准是去看芮斯德立克家去了,对不?你见到罗德立克先生了吗?你探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赫邱里·波洛说。
  “怎么这么差劲。”奥立佛太太说。
  “并不,我倒不觉得那么差劲,没探出什么来,我才觉得很惊讶呢。”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不懂。”
  “因为,”波洛说:“这显示并非没什么可探听的,而这与事实十分不合;那就是事情非常巧妙地给掩饰起来了。
  你看,这不就很耐人寻味了吗?喔,对了,芮斯德立克太太并不晓得那女孩失踪了。”
  “你是说——她与这女孩的失踪并无牵连吗?”
  “看情形是如此。我在那儿也见到那年轻人了。”
  “你指的是那个人见人厌的恶劣青年吗?”
  “不错,那名恶劣青年。”
  “你认为他真是恶劣吗?”
  “自谁的眼光来看?”
  “我想当然不是从那女孩子的眼中来看了。”
  “我相信:那个来找过我的女孩子一定挺喜欢他的。”
  “他的长相是不是很可怕?”
  “他长得很美。”赫邱里·波洛说。
  “很美?”奥立佛太太说:“我想我可不喜欢很美的男人。”
  “年青女孩子却是喜欢的。”波洛说:
  “的确,你说的很对,她们喜欢漂亮的男人。我不是指英俊、潇洒或衣装很帅、整洁的年轻男人,我指的是复辟的时代喜剧中的那种男人,要不就是那些四处流浪的男人。”
  “好像,他也不知道那女郎现在何方——”
  “要不然是他不肯承认。”
  “说不定。他也到那儿去了。为什么?他的确在那幢住宅里。他还费了些心机没让人看见而溜进去的。这又为什么?有什么理由?他是去找那个女郎吗?还是去找别的东西去的?”
  “你认为他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他是在那女孩子卧房中找东西的。”波洛说。
  “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吗?”
  “没有,我只看见他自楼梯走下来,不过我在诺玛房中发现一块泥巴可能是自他的鞋下掉下来的。可能是她自己请他去替她拿些什么东西的——各种可能性都有。他们家中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蛮漂亮的——他也说不定是去会她的。的确,有很多可能性。”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作?”奥立佛太太质问说。
  “不怎么作。”波洛说。
  “真差劲。”奥立佛太太不以为然地说。
  “我也许会自我委托查询的人那方面收到一些资料;当然很可能我什么也得不到。”
  “可是,你就不采取任何行动了吗?”
  “得到适当的时机。”
  “那么,我可要采取行动了。”奥立佛太太说。
  “拜托,我求你小心点。”他央求她说。
  “笑说!我会出什么岔子吗?”
  “命案一出,什么事都可能接着发生的。我可以告诉你。我,波洛。”
第06章
  高毕先生坐在一张椅子上。他是个矮小、干巴巴的男人,相貌平凡得无从描述,简直可以说根本不存在。
  他的眼睛盯在一张古董桌子爪形的桌脚上,口中在报告。
  他从不直接看着人说话。
  “幸亏你把名字告诉我了,波洛先生,”他说:“否则,你知道,花的时间就要多了。看情形,主要的事实我都掌握到了——另外,还弄了些闲言闲语……这总是有用的。我先从波洛登公寓报告起,行吧?”
  波洛表示谢意地点了点头。
  “那儿有很多打杂的,”高毕先生对着挂在壁炉烟筒上的大钟报告:“我从他们那儿着手的,用了一、两个不同的年轻雇员。花钱不少,倒还值得。我不愿意让人以为有人在作什么特别调查!我用姓名缩写还是用真姓名?”
  “在这个房间里你可以用真姓名。”波洛说。
  “克劳蒂亚·瑞希·何兰小姐被认为是个很好的小姐。
  父亲是议会议员,很有野心的一个男人,名字经常上报。她是他的独生女,作秘书工作。很正派的女郎,不参加疯狂聚会,不喝酒,也不跟披头类的青年鬼混,跟另两名女孩子分租一幢楼房公寓。第二名女郎在邦德街上的魏德朋画廊工作,属于艺术圈中的那一型,跟契尔西区那一帮人混在一起,到各处去安排画展或艺术展览。
  “第三个女郎就是你这个女孩子,搬进去不久。一般的看法是她‘欠缺点什么’,脑袋有点不对劲。不过这也说不大清楚。其中一名打杂的是个爱谈是非的人,结他买两杯酒,什么话都会告诉你:谁是酒鬼了,谁吸毒了,谁逃税了,谁又把钞票藏在水槽后头了,他全知道。当然不是全可信的。
  不过,他说有一天晚上有人用左轮放了一枪。”
  “用左轮放了一枪?有人受伤吗?”
  “好像不太可能。据他说:一天晚上他听到一声枪响,他跑出来,看见一个女郎,就是你这个女郎,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一只左轮。一脸茫然的样子。然后,另外的一个女郎——其实两个都有——跑了过来。贾莉小姐(那个搞艺术的)说:‘诺玛,你搞的甚么鬼呀?’瑞希·何兰小姐,她尖厉地说:‘住口成不成,法兰西丝。别这么蠢?’她自你那女孩子手中拿过了左轮说:‘把这个给我。’她把手枪塞进自己的手提包中之后,发觉米琪在那儿,就走过去笑起来说:‘你一定受惊了,是不?’米琪说他的确吓了一跳,她说:‘你不必担心。我们根本不知道这玩意儿是装了子弹的,我们在闹着玩。’之后,她又说:
  ‘总之,若是有人问你,你就说没什么事。’然后,她又说:
  ‘来吧,诺玛。’就扶着她的膀子到电梯间,三人都上去了。
  “可是米琪说他心中还是有些怀疑。他就跑到天井去看了一遭。”
  高毕先生将目光低视,开始照着他的记事本念:
  “‘我告诉你,我找到了些东西,我真的找到了!我找到一些湿东西,真的,血迹,我用手指摸了摸。我跟你说我心里怎么想吧。有人中枪了——有个男人跑走的时候挨了一枪……我跑到楼上去,跟何兰小姐问话。我对她说:‘我想可能有人被枪射到了,小姐。’我说:‘天井上有血滴。’‘老天,’她说:怎么会!”她说:‘我看,一定是鸽子吧。’然后她又说:‘真抱歉叫你受惊了,不要去想了。’她往我手中塞了一张五镑的钞票。五镑啊,一分不少!当然了,那以后我就没再开口。’
  “后来,又一杯威士忌下肚之后,他的话又来了。‘我看她准是朝那个常来看她的下流的小伙子放了一枪。我想她一定跟他闹翻了,要打死他,我是这么想的。但是凡事还是少开口为妙,所以我也不必罗嗦了。要是有人问我,我就说我根本不知道他们问的是什么。’”高毕先生停了下来。
  “很有意思。”波洛说。
  “的确,可是又不像全是胡说,除了他又没有别人知道什么。又有人说有一天晚上,一群无赖太保闯进了天井,打起架来——拔出刀来之类的事。”
  “喔,这么说,”波洛说:“天井里的血迹可能另有来源了。”
  “也许,那个女郎确曾跟她男朋友吵了起来,吓他说要开枪打他。米琪听见了,就把事情搅混在一起了。特别是——
  如果那时节又正好有汽车要倒出天井去。”
  “是呀,”赫邱里·波洛说着叹了一口气:“这么说,也说得通的。”
  高毕先生翻了一页记事本,选了一个听众,这次选的是一只电暖气炉。
  “约舒华,芮斯德立克股份有限公司。家族企业,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在城内声誉很好。由约舒华·芮斯德立克于一八五○年创立。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事业起飞,在海外大量增加投资,多半在南非、西非与澳洲。赛蒙与安德鲁·芮斯德立克是家族的最后一代。哥哥赛蒙大约一年前故世,没有子女。他太太也不多年前去世。安德鲁·芮斯德立克似乎有一段时期很不稳定。虽然大家都认为他很有才干,但是他的心似乎从未认真专致于事业上。后来与一个妇人远走高飞,留下太太和一个五岁的女儿。他曾去过南非、肯尼亚与许多其他的地方。没有离婚。他太太两年前故世。曾有许多年残障无用。他经常在外旅行,无论到哪儿,似乎都能赚钱。
  多半靠专利经营矿业,凡是经过他手的,都能发财。
  “他哥哥去世之后,他似乎感到是该把生活安定下来的时候了。他就再结了婚并认为应该回来给女儿补偿一些天伦之爱。他们目前跟舅父罗德立克·霍斯费尔德同住,这只是暂时的,他太太正在伦敦各处找房子。不惜任何高价,他们有的是钱。”
  波洛叹了口气。“我知道,”他说:“你给我描述的是个成功之家的轮廓。每个人都发财,每个人家世都很好,声望也挺高,关系也卓越,在商界也极有人缘与口碑,”
  “只可惜晴空里浮了一片乌云。有个女孩子据说是‘精神有些不对’。这女孩子又跟一个缓刑不只一次令人起疑的男朋友混在一起。她很可能企图毒死继母,如果不是陷入了幻觉,那她就是犯下了大罪!告诉你吧,这些都跟你探听出来的成功之家的故事很不吻合啊,”
  高毕先生很难过地摇了摇头,支支吾吾地说:
  “家家都会出个不肖的子女的。”
  “这位芮斯德立克太太还很年轻。我猜她并不是以前跟他逃跑的那个女人吧?”
  “呵,不,那个早与他拆伙了。那个女人真是无恶不作,而且是个泼妇。他真蠢,居然迷她迷得那个样子。”高毕先生将记事本合上,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波洛说:“还有什么要我作的吗?”
  “有。我想多知道一点有关已故的安德鲁·芮斯德立克夫人的事。她后来不中用了,经常进疗养院。哪种疗养院?
  精神病院?”
  “我懂你的意思,波洛先生。”
  “他们家中有没有精神病状的前例——双方家庭都算上?”
  “我会去查询,波洛先生。”
  高毕先生立起身来说:“那么我就告辞了。晚安。”
  高毕先生离去之后,波洛仍在沉思状态之中,他的眉毛一扬一低的,他心中有许多疑问,百思不解。
  半晌,他打电话给奥立佛太太。
  “我可告诉过你,”他说:“叫你小心。我再重申一次——你要非常小心。”
  “小心什么?奥立佛太太说。
  “小心你自己,我看可能会有危险。每一个到不被欢迎的所在去探听消息的人都可能发生危险。我看会有谋杀发生——我可不愿发生在你身上。”
  “你得到你说可能搜取到的情报资料了吗?”
  “有的,”波洛说:“我得到了一点。多半是谣传与是非,不过,好像波洛登公寓出了些事情。”
  “哪样的事情?”
  “天井里出现了血迹。”波洛说。
  “真的。”奥立佛太太说:“这简直像旧派侦探小说的书名嘛。‘楼梯上的血迹’,我是说现代的书名会改为‘自取死亡’之类的了。”
  “也说不定天井里并没有血迹,也许只不过是一个很有想像力的爱尔兰杂役凭空想像出来的。”
  “也许是只砸碎了的牛奶瓶,”奥立佛太太说:“他在晚间没看见。是怎么回事?”
  波洛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那女郎以为她‘可能杀了人’,她指的是不是就是这桩事呢?”
  “你是说她的确枪杀了什么人?”
  “我们可以假设她开枪射了某个人,但不论蓄意与目的何在,却没有射中。只有几滴血迹……仅此而已。没有尸体。”
  “呵,”奥立佛太太说:“真是愈来愈乱了。当然,要是那个人还能跑出天井,你总不至于认为你已经打死他了,是不是?”
  “很难说。”波洛说完把电话挂断了。
  “我很担心。”克劳蒂亚·瑞希·何兰说。
  她自咖啡壶中又倒了一杯咖啡。法兰西丝·贾莉打了一个大哈欠。两个女郎在公寓中的小厨房里用早餐。克劳蒂亚已经穿好衣装准备去上班了。法兰西丝还穿着睡袍和睡衣,黑头发垂落在眼上。
  “我很担心诺玛。”克劳蒂亚又说。
  法兰西丝打了个哈欠。
  “我要是你,才不担心呢。我想她迟早会回来或打电话来的。”
  “会吗?跟你说,法兰,我禁不住在想——”
  “我不懂你为什么这样,”法兰西丝说,又径自倒了些咖啡。她满脸不解地啜了一口。“我是说,诺玛又不关我们的事,是吗?我的意思说我们又不是照顾她的,或是奶妈子什么的。她不过与我们分租公寓而已。你干嘛突然发扬起母爱来了?我可绝不会担心的。”
  “你当然不会,你从来没有担心过任何事情,但是我与你的情形不同。”
  “有什么不同?你是不是指这房子是你租下的不成?”
  “这,也许可以说,我的处境相当特殊。”
  法兰西丝又打了一个大哈欠。
  “昨天晚上我睡得太晚,”她说:“到贝赛尔家去玩儿了,觉得难过死了。大概多喝点咖啡就好了,要不要再来点儿?不然就被我一个人喝光了。贝赛尔想要我们试点新药——
  翡翠的梦,我觉得吃那些鬼东西也没什么值得。”
  “你到画廊去上班要迟到了。”克劳蒂亚说。
  “嗳,我想也没有什么关系,没人注意也没人管。”
  “我昨天晚上看到大卫了,”她又说:“他穿得好帅气,噢,那样子捧透了。”
  “怎么,你也迷上他了,法兰?他实在真恶劣。”
  “呵,我知道你会这么想的。你太古板了,克劳蒂亚。”
  “我才不呢。我只是不敢领教你们艺术圈子里的那一型。
  吃各种药,成天昏睡,要不就发疯打架。”
  法兰西丝一脸的得意。
  “我可不是吸毒鬼,亲爱的——我只是想知道吃了那些药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而已。至于我们那伙,有的人也挺不错的。大卫能画,你是知道的,要是他想画的话。”
  “可惜,大卫并不常常想画,是不?”
  “你总喜欢这样用刀刺他,克劳蒂亚……你讨厌他来找诺玛。谈到刀……”“谈到刀怎样?”
  “我一直在犹豫,”法兰西丝缓缓地说:“不知该不该告诉你点事情。”
  克劳蒂亚看了看表。
  “我现在没时间了,”她说:“要是你想告诉我什么,今天晚上再说吧。再说,我此刻也没心情。哎,老天,”她叹了口气说:“但愿我知道该怎么办。”
  “是诺玛吧?”
  “是呵。我不知道她父母是否应该晓得连我们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这样就太不够朋友了。可怜的诺玛,要是她想自己逍遥一阵子,这有什么不可的?”
  “可是,诺玛,并不是真的——”克劳蒂亚却没说出来。
  “不是,她不是,你以为呢?精神不正常。你想说的是这个吧?你有没有打电话到她上班的那个鬼地方去?叫‘家鸟’还是什么名堂的?喔,对了,你当然打过了,我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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