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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证人》

_4 阿加莎(英)
格兰杰医生冷冰冰地说: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你看上去够健康的!”
“我应该解释一下我来访的目的,”波洛说,“事实是,我在写一本书——一本关于已故的阿伦德尔将军的书,我知道他死前,在马克特·贝辛住了几年。”
看上去医生相当吃惊。
“是的,阿伦德尔将军死前一直住在这里。就住在小绿房子——过了银行的那条街上——或许你们到那儿去过了?”波洛点点头表示肯定,“但你知道这是上辈子的事了。我是一九一九年来到这里的。”
“但您认得他的女儿,已故的阿伦德尔小姐吗?”
“我和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很熟。”
“您知道,得知阿伦德尔小姐最近去世的消息,对我是个多么沉重的打击。”
“她是四月底死的。”
“我知道了。您看,我原指望她能告诉我关于她个人的各种详细情况和她父亲的往事。”
“是啊。可我看我帮不了你什么。”
波洛问道:“阿伦德尔将军现在还没有活着的儿女?”
“没有。他儿女不少,可全都死了。”
“有几个?”
“有五个,四个女儿,一个儿子。”
“再下一代呢?”
“查尔斯·阿伦德尔和他妹妹特里萨。你可以和他们谈谈。不过,我怀疑这对你会有多大用处,年轻的一代,对他们的祖父没什么兴趣。还有他尼奥斯夫人,但是,我也怀疑你们从她那里能得到多少情况。”
“他们或许会有什么家庭文件——契约资料?”
“可能有。不过我怀疑。据我所知,埃米莉小姐死后,清扫出很多东西,全都给烧了。”
波洛发出一声非常惋惜、痛苦的呻吟。
格兰杰好奇地看着他。
“对老阿伦德尔你有什么可感兴趣的?我从没听说他在哪方面是个知名的大人物。”
“我亲爱的先生,”波洛由于狂热、激动、眼睛睁地更大、更有神,“不是有一种说法,历史不了解它的伟人吗?最近,有些报纸报道,透露出对印度兵变问题持完全不同看法,其中定有秘史。在秘史中,约翰·阿伦德尔将军起着很大作用。整个事情令人销魂夺魄!让我告诉您,我亲爱的先生,目前人们对这个问题特别有兴起。印度——有关英国对它的政策——是当前热烈讨论的问题。”
“呃,”医生说,“我听说阿伦德尔老将军过去常常大谈兵变问题。事实上,人们认为他在这个问题上最有发言权了。”
“谁告诉您的?”
“一位叫皮博迪的小姐。顺便说一下,你们可以去访问她。她是这里的老住户——很了解阿伦德尔家的情况。说闲话是她的主要消遣。单凭她本人,也值得去看看——是个知名人物。”
“谢谢您。这是个很好的主意。或许您也能告诉我已故的阿伦德尔将军的孙子,年轻的阿伦德尔先生的地址。”
“查尔斯?好吧,我可以帮你同他联系上。但他是个傲慢无理的家伙,家庭历史跟他好象没什么关系。”
“他挺年轻吗?”
“象我这样的老保守说他年轻,”医生说,眼睛闪烁着光芒,“他三十岁出头,是那种生来就只给家里添麻烦和增加负担的年轻人。外貌迷人,只此而已。他坐船到过世界各地,到哪儿也没干什么好事。”
“他姑姑无疑很喜欢他了?”波洛大着胆子问,“一般做姑姑的都是这样的。”
“呃,——我不知道。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不是傻瓜。就我所知,他从来没有从他姑姑那里搞到钱。那老妇人有点难对付。我喜欢她,也尊敬她。完全象个社会经验丰富的老人。”
“她死得突然吗?”
“是,有点突然。你知道,很多年来她身体一直不好,但她都从九死一生中脱险了。”
“有些内情——对不起,我要重复这些闲话……”波洛摊开双手表示不赞成的样子,“说她同家里的人吵过架了?”
“确切地说,她没有同他们吵架,”格兰杰医生慢条斯理地说,“没有,据我所知,没有公开地吵过。”
“请原谅,或许我轻率了。”
“不。毕竟,消息是公共的财富。”
“我听说,她没有把钱留给家里的人,是不是?”
“是的,全都留给象一个受惊而发抖的母鸡的侍女。这事做得奇怪。我自己也不理解。不象是埃米莉小姐干的事。”
“噢,好了,”波洛沉思地说,“人们可以想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个老妇人,体弱、多病,完全依赖于服侍和照顾她的人。这样,有点个性的聪明女人,一定会赢得绝对优势的。”
“优势”这个字眼,看上去象用红布逗公牛,一下子把格兰杰医生激怒了。
格兰杰医生哼了一声说:
“优势?决非如此!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对明尼的态度,还不如对一条狗呢。这是她那一带人的性格!无论如何,靠服侍人来谋生的女人,一般都是傻瓜。假如她们聪明的话,就会另想好办法谋士去了。埃米莉小姐不高兴长时间和傻瓜在一起。她经常是一年就得换一个傻家伙。优势?没那回事儿。”
波洛赶快离开这个有暗藏危险的问题,他转了话题。
“或许,有可能,”他推测说,“在劳森——哦——劳森小姐手里有过去的家信或其他材料?”
“可能有,”格兰杰表示同意,“一般总有好多东西藏在老处女的屋子里,我想劳森小姐现在连一半也没有看过。”
波洛站起身来说:
“非常感谢您,格兰杰医生,您真是太好了。”
“别客气,”医生说,“很遗憾,我帮不了你忙。你们到皮博迪小姐那儿,一定有可能得到些情况。她住在莫顿庄园——离这儿一英里。”
波洛用鼻子闻了闻医生桌子上的一大束玫瑰花。
“好香啊。”他赞叹着说。
“是啊,我想是挺香的。我自己闻不出味来了。四年前我得了流感。这是一个医生有趣的自白,对吗?‘作为医生,给自己治病。’这真讨厌。我不能象我过去那样,享受抽烟的乐趣了。”
“实在不幸。顺便问一下,您能告诉我年轻的阿伦德尔的地址吗?”
“我可以帮你们弄到他的地址。”他把我们带到会客厅里,叫道,“唐纳森!”
“他是我的同事,”他解释说,“没问题,他肯定知道,他和查尔斯的妹妹订婚了。”
他又喊道:“唐纳森!”
一个年轻人从房子后面的一见屋里走出来。他中等身材,面无血色,举止呆板。他和格兰杰医生形成了难以相信的、鲜明的对照。
格兰杰医生向他解释了叫他来的目的。
唐纳森医生的眼睛呈淡兰色,有点突出,他把我们扫视了一下,好象对我们做估价一样。他讲话时,样子冷冰冰的,而且很刻板。
“我不知道到哪里可以找到查尔斯,”他说,“但我可以告诉你特里萨·阿伦德尔小姐的地址。无疑,她能帮助你们和她哥哥取得联系。”
波洛对他说,这种帮助就足够了。
医生在笔记本的一页上写下了地址,撕下这张纸,递给了波洛。
波洛对他表示感谢,并和两位医生告别。当我们走出门口时,我意识到唐纳森医生正站在会客厅里盯着我们看,脸上多少流露出有点惊异的神色。
 
 
第十章 访问皮博迪小姐
 
“精心编造这样的谎话真有必要吗,波洛?”当我们离开两位医生时,我问他。
波洛耸耸肩膀,说:
“人既然打算说谎——顺便说一下,我注意到你的本性是很讨厌说谎的——我呢,我说谎一点不感到内疚……”
“这我注意到了。”我插话。
“……象我刚才说的,人既然打算说谎,那就要说得有艺术性,富有浪漫色彩,使人非信不可!”
“你认为你说的谎话使人信服吗?你认为唐纳森医生相信了吗?”
“那个年轻人生性多疑。”波洛若有所思地承认道。
“他那样子使我对他特别怀疑。”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他竟受到你的怀疑。笨人每天都在编写另一些笨人的生活故事。这就象你说的,我也是这样做的。”
“我第一次听到你把自己叫做笨人。”我一边说,一边咧开嘴笑了。
“我希望我扮演的角色,能和其他人扮演的一样好。”波洛冷冰冰地说,“很遗憾,你认为我这个小小的谎言编造得不好,可我自己对这个谎言却相当满意。”
我改换了话题:“下一步我们做什么?”
“那很容易。我们坐上你的车,去访问莫顿庄园。”
莫顿庄园实际是一座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建筑,房子丑陋但坚固。一位年老提弱的管事出来见我们,但他有点怀疑,因此,立刻转回来问,是否我们已事先有约。
“请告诉皮博迪小姐,我们从格兰杰医生那里来。”波洛说。
等了几分钟后,门开了,一个矮胖的女人摇摇摆摆地走进屋来。她稀疏的白发整齐地从中间分开。身上穿着黑色天鹅绒的衣服,有几处绒毛已磨得完全脱落了,脖子上系着美丽的针织花带,胸前别着一个大玉石别针。
她穿过房间,象近视眼人那样凝视着我们,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人多少有点吃惊。
“有什么东西要卖吗?”
“没有,夫人。”波洛说。
“真没有吗?”
“确实没有。”
“没有吸尘器要卖吗?”
“没有。”
“没有袜子要卖吗?”
“没有。”
“没有地毯要卖吗?”
“没有。”
“噢,好吧,”皮博迪小姐一边说着,一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我想可以了,你们最好坐下吧!”
我们顺从地坐了下来。
“请原谅我问你们,”皮博迪小姐说,神态中流露出一丝歉意,“我不得不小心,谁都不好相信到这里来的人。仆人不行,他们也弄不清,分辨不出谁是好人。这也不能责怪他们。那些来这里的人,声音、衣着和名字都看不出有问题。仆人怎么能分辨出呢?他们自称是什么里奇韦司令、斯科特·埃杰顿先生、达奇·菲茨赫伯特船长,他们有的长得还挺漂亮,但是,在你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前,他们就当着你的面把我家一台制作奶油的机器推走了。”
波洛非常认真地说:“我向您担保,小姐,我们可不是那种人。”
“可是,你们应该知道,确有此事。”皮博迪小姐说。
波洛一下子又把自己编的故事讲了出来。皮博迪小姐不加评论地听他说,小眼睛眨了一两次。波洛讲完时,她说:
“打算写一本书吗?”
“是的。”
“用英文写?”
“当然——用英文。”
“但你是外国人,嗯?你说说,你是外国人,不是吗?”
“是的。”
她把目光移到我身上。
“我想你是他的秘书吧?”
“噢——是的。”我含含糊糊地说。
“你能写优雅的英文吗?”
“我希望我能写。”
“你是在哪儿上的学?”
“伊顿。”
“那你不行。”
皮博迪小姐如此非难这古老神圣的教育中心,我真想反驳。但因为她又一次把注意力转向了波洛,我因此没能同她进行争辩。
“打算写阿伦德尔将军的生平吗?”
“是的,我想您认识他。”
“是呀,我认识约翰·阿伦德尔,他爱喝酒。”
稍停片刻后,皮博迪小姐继续沉思地说:
“写印度之乱,嗯?在我看来有点白费劲。不过,那是你们的事。”
“您知道,小姐,这些事情很时兴。目前表现印度的事时髦。”
“也许是这样,有些事情又回到原先那样了。瞧,现在衣服的袖子又做成和以前一样了。”
我们有礼貌地保持着沉默。
“象羊腿的袖子,总是很难看,”皮博迪小姐说,“但是在主教眼里,我穿这种式样的衣服却看上去挺好看。”她用明亮的眼睛盯着波落,“噢,你想知道些什么?”
波洛摊开双手说:
“什么都想知道!家庭历史,轶事趣闻,家庭生活。”
“我告诉不了你有关印度的事,”皮博迪小姐说,“说真的,有关这事我没听说什么。但这些老人和他们的轶事使人很讨厌。他是一个很傻的人——但我敢说,将军还是不坏的。我常常听人说,才智不能使你在军队里高升。要多关照你上校的夫人,洗儿恭听你上司的吩咐,你就能官运亨通——这就是我父亲过去常说的。”
波洛对这一格言表示尊重,过了一小会儿,他才说:
“您和阿伦德尔家庭的关系很密切,是吗?”
“他们家的人我全认得,”皮博迪小姐说,“玛蒂尔达是老大,这姑娘脸上尽是雀斑。她过去在教会学校教书,爱上过一个牧师。再就是埃米莉,她擅长骑马。她父亲喝醉酒时,她是唯一对父亲什么都能干得出的人。喝完的酒瓶子一车一车拉出屋外,夜间她们把瓶子埋起来。让我想想,下面该谁了,是阿拉贝拉还是托马斯?我想下一个该是托马斯。我总是替托马斯感到遗憾。这家里共有一个男人,四个女人。在这群女人中,这个男人就象个傻瓜。托马斯自己有点象个老妇人,谁也想不到他会结婚。因此,当他结婚时,大家感到有点震惊。”
她抿着嘴轻声地笑起来——一种圆润的、维多利亚时代女人的笑声。
很明显,皮博迪小姐在孤芳自赏。她几乎完全忘记我们是她的听众,而完全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再就是阿拉贝拉,一个很普通的姑娘。脸长得象烤饼。尽管她是家里长得最不好看的,她还是结了婚,嫁给剑桥大学的一位教授,那时这人的年纪就不小了,肯定有六十岁。他来这里讲了几次课——我记得讲的是关于现代化学的奇迹。我也听了几次。我记得,他留着胡子,话也不清楚,他讲的大部分我都听不清,阿拉贝拉常常在他讲完后,留下来问他问题。她自己那时也不年轻了,已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好啦,他们现在都死了。这是一桩相当美满的婚姻。娶一个长得不好看的女人,总要招致别人议论——你立刻就知道这是最糟糕的了,不过这女人不轻浮。下面就是艾格尼丝。她是最小的——长得挺漂亮。我们都觉得她太爱寻欢作乐,简直是生活放荡!你想,如果他们姐妹当中有人要结婚的话,那肯定是艾格尼丝。奇怪的是她并没结婚。战后不久她就死了。”
波洛低声说:“你说托马斯结婚有点意想不到。”
皮博迪小姐又一次从喉咙里发出圆润的咯咯笑声。
“意想不到!我要说这完全意想不到!九天之内就办了件丑事。你根本就想不到他会干这事——他是一个多么沉静、腼腆、恭谦的男人,是那样钟、爱他的姐妹。”
她停了一下,然后说:
“你记得十九世纪末期,有一起轰动一时的案件吗?记得偶一个瓦利夫人的吗?她被告说用砒霜毒死了她的丈夫。这女人长得挺好看。那个案子费了很大的劲才解决。最后她被无罪释放。这个女人使托马斯·阿伦德尔昏了头,他收集所有的报纸,阅读了有关这案件的报道,并把瓦里夫人的相片从报纸上剪下保存起来。当审判一结束,他就到了伦敦,竟去向她求婚,这事你信吗?一个沉静、闭门不出的男人,这个托马斯呀!谁也琢磨不透男人的心理,你能琢磨吗?男人的感情太容易突然迸发出来了。”
“后来怎么样了?”
“哦,她嫁给了他。”
“他的姐妹们对次感到很震惊吧?”
“我认为是这样!她们不愿意见她。在考虑了这一切只好,我也不知道该责备谁。托马斯气坏了。他离开家到英伦海峡岛屿上居住去了,再没有人听到关于他的情况。我不知道瓦利是否把第一个丈夫毒死了,反正她没有毒死托马斯。她死后他还活了三年。他们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这对孩子长得很漂亮——象他们的母亲。”
“我想他们长到这里来看他们的姑姑吧?”
“他们父母死后,才来这里。他们都上学,父母去世后差不多都大了。他们常到这里来度假。埃米莉那时是世上唯一活着的人,他们俩和贝拉·比格斯是她仅有的亲人。”
“比格斯?”
“阿拉贝拉的女儿,一个反应迟钝的女孩子——比特里萨大几岁。她自己干了件蠢事,嫁给了一个叫戴鸽的大学毕业声,现在是个希腊医生。虽然我承认他长得让人讨厌——但举止迷人。我认为可怜的贝拉在婚姻上没有很多选择的机会。她的时间都用在八面光子她父亲,或者替她母亲绕毛线上了,这男人是外国人,完全是异国情调,投合她的心意。”
“他们的婚姻美满吗?”
皮博迪小姐突然改变了态度:
“我不愿意对任何婚姻做出肯定评价!看上去他们很幸福。婚后生了两个黄皮肤的孩子。他们住在士麦那。”
“但他们现在在英国,是吗?”
“是的,他们是三月份来的。我想他们很快还会回去的。”
“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喜欢她的外甥女吗?”
“你问喜欢贝拉吗?唉,挺喜欢。可她是一个反应迟钝的女人——每天都让孩子和家务事缠住了。”
“她对自己的丈夫满意吗?”
皮博迪小姐咯咯地笑了笑。
“她对自己的丈夫不满意,但我想她相当喜欢这个家伙。你知道,他有脑子。你要问我的话,我得说他对她很会使手腕。这家伙贪财。”
波洛咳嗽了一声。
“我听说,阿伦德尔小姐死时很有钱吧?”他低声说。
皮博迪小姐使自己在椅子上坐得更舒服些,她说:
“是的,这就是阿伦德尔小姐之死引起议论纷纷的原因!人们做梦也想不到她死时会留下这么多钱。事情是这样的:老阿伦德尔将军留下了相当一笔钱——平均分给了他的儿子和女儿们。其中一部分又重新投资,我认为每笔投资都很成功。家中原来存有莫陶尔公司的股票。当托马斯、阿拉贝拉兄妹二人结婚时,当然就把他们那份股票拿走了。另外那三姐妹仍住在这里,她们平日连三人收入的十分之一都花不了,象以前一样,花不了的钱就再投资。当玛蒂尔达去世时,她把自己的钱,分给了埃米莉和艾格尼丝,而当艾格尼丝去世时,她有把自己的钱全给了埃米莉。埃米莉省吃俭用过日子。结果,她死时,就成了一个很富有的女人了——但这笔钱全让劳森女人得手了!”
皮博迪小姐说这最后一句话时,就象达到了胜利的顶峰。
“这件事不使你吃惊吗,皮博迪小姐?”
“说实话,使我很吃惊!埃米莉死前常公开对大家说,她死后要把钱分给特里萨、查尔斯和贝拉。还说遗物要分给用人等等。我的上帝呀,在埃米莉死后,准备按遗嘱上说的去做时,发现她又重新写了遗嘱,竟把全部财产给了可怜的劳森小姐!”
“这新遗嘱一定是她死前不久写的!”
皮博迪锐利的眼光射向波洛。
“我也考虑这老妇人是不是受了什么不正当的影响。但又觉得恐怕不会,我认为可怜的劳森不会有那种头脑或胆量,去企图做这种事。老实说吧,她看上去也象其他人一样感到惊奇——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说的!”
波洛听带最后一句话是,微微笑了笑。
“新遗嘱是她死前十天写的,”皮博迪小姐继续说,“律师说没有问题,好啦——也许是没问题。”
“您的意思是……”波洛身子微向前倾。
“诈骗术,这就是我说的,”皮博迪小姐说,“这里面有鬼。”
“您确切的想法是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我怎么能知道具体是什么诈骗?我又不是律师。但是这件事有点蹊跷,拧你记住我的话。”
波洛慢慢地说:“没有人对遗嘱提出质疑、争辩吗?”
“我相信特里萨请教了法律顾问。这会给她带来很大好处!一个律师十有九次的意见是什么呢?就是告诉你:‘不要申诉了!’从前有一次,有五个律师都劝我不要采取行动。而我怎么做的呢?不予理财!结果这个案子我赢了。他们让我站在证人席上,一个伦敦来的聪明但妄自尊大的年轻人,设法让我做证时自相矛盾。他没成功。他在法庭上对我说:‘您肯定辨认不出这些皮货是谁的,皮博迪小姐。皮子上没有记号。’”“‘可能是这样。’我说,‘但是在衬里上有一块织补处,如果今天有谁能织补得和那一块一样,我就把我的伞吃进肚子里。’他完全垮台了。”
皮博迪小姐尽情地嘻嘻笑起来。
“我想,”波洛谨慎地说,“那种——不服气的感情在劳森小姐和阿伦德尔小姐家庭成员之间相当强烈吧?”
“你期望会有什么结果呢?你知道人的本性是什么。一个人死后总跟着要出现麻烦事。一个男人或女人的尸体,在棺材里几乎还没凉以前,大部分送葬人就已经在相互撕打,抓对方的眼睛了。”
波洛叹了口气:
“说得太对了。”
“这就是人的本性。”皮博迪小姐说,好象很宽容人的这种特性。
波洛改换另一个话题。
“阿伦德尔小姐是真想从唯灵论中寻求乐趣吗?”
皮博迪小姐用尖锐的目光,狠狠地盯着波洛。
“假如你认为,”她说,“约翰·阿伦德尔的灵魂又回到人世间,命令埃米莉把钱全给明尼·劳森,而埃米莉听从了他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完全错了。埃米莉可不是那样的一个傻瓜。假如你要我回答你,我可以告诉你,她发现唯灵论比玩纸牌更有乐趣。你们见到特利普姐妹了吗?”
“没有。”
“假如你见过的话,你就会认识到她们干的事是多么蠢。那是专门刺激女人的。总是给你一些你死去的一两个亲人的信息——而又总是自相矛盾。她们全相信这一套。明尼·劳森也相信。噢,好了,我想,这和其他办法一样,是一种消磨晚上时光的好办法。”
然而,波洛又想法改变了话题。
“您熟悉年轻人查尔斯·阿伦德尔吧?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不是好东西。人倒挺可爱的。可总是缺钱——总是欠债——每次从世界各地回来时,就象穷光蛋。他知道怎样诱骗女人。”她咯咯地笑了笑又说,“这样的人见多了,骗不了我。不过我得说,托马斯竟有这么个有趣的儿子。托马斯稳重而保守,一个典型的正直人。可总是惹人厌恶。你听着,我倒喜欢这个小淘气——但他是那种为一两个先令,而欣然杀死自己祖母的日呢。他没有道德观念。竟有人生来就没有道德观念,这真奇怪。”
“他妹妹呢?”
“特里萨?”皮博迪小姐摇摇头,慢慢地说,“我不知道。她是个喜欢异国情调的人,与众不同。她和这里的一个毫无生气的医生订了婚。或许你们见到过他了?”
“是唐纳森医生?”
“是的。他们都说,他在医生职务方面很聪明。但在其他方面是个可怜的,呆头呆脑的日呢。我要是个年青姑娘,不会爱上这种人。不过,特里萨有自己的主意,她有生活经验,这一点我担保。”
“唐纳森医生不给阿伦德尔小姐看病吗?”
“格兰杰医生度假不在的时候,他就来给看病。”
“但这次阿伦德尔小姐临终病危时,他没有来吧!”
“我想他没来。”
波洛笑着说:
“我推测,皮博迪小姐,您不把他当成个医生看吧?”
“我从来没这么说。事实上。你错了。他够精明的,在他专业方面也够聪明的——但我看着不顺眼。比如:在过去,要是一个孩子吃了太多的青苹果,就会得肝气不和,医生看完后也会说这病,他让你回家后,去医院取几个药丸也就行了。现在,医生告诉你说孩子得了酸中毒,要注意他的饮食,也给你和过去一样的药,只是做成了挺漂亮的小白药片,由化学药品商配制而成。可是,你要比过去多花三倍的钱!唐纳森医生属于这个学派。你知道,大多数年轻的母亲都更喜欢这种医疗方法。听上去显赫子新方法是好些。这个年轻人将不会长时间在这里给麻疹和肝气不和病人看病了,他的眼睛看上了伦敦,他有抱负,他想成为专家。”
“要成为哪一方面的专家呢?”
“血清治疗学。我想我没说错。假使你得了病,不管你感觉如何,讨厌的皮下注射针头就扎进你的皮肉。我自己可受不了这些讨厌的注射。”
“唐纳森医生正在试着治其他什么特别的疾病吗?”
“别问我。我所知道的只是,普通医生的实践对他来说还不够。他想在伦敦开业。但那样做就需要钱,而他象教堂里的老鼠一样穷,不管教堂里的老鼠是什么样。”
波洛小声自语说:
“因为缺钱而使真正的才能发挥受到阻碍,这真使人丧气。然而也有的人连自己收入的四分之一都花不了。”
“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就花不了。”皮博迪小姐说,“当宣读遗嘱时,有些人感到相当惊奇。我说的是这笔钱使人惊奇,而不是这笔钱留给谁的具体办法。”
“您认为她自己家庭的其他成员,也感到惊奇吗?”
“那就难说了,”由于兴奋,皮博迪小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不肯定,也不否定。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想出了一个相当机灵的点子。”
“哪一个人?”
“查尔斯,他把自己的钱做了一番计算。他不是个傻瓜,这个查尔斯。”
“但有点游手好闲,嗯?”
“无论如何,他不是个呆头呆脑的人。”皮博迪小姐狡狯地说。
她停了一下,然后问道:
“打算见见他吗?”
“我是这么打算的。”波洛庄重地说,“在我看来,他手里可能有关于他祖父的家庭材料吧?”
“很有可能他把这些材料都烧了,这个年轻人对他的长辈毫不尊敬。”
“所有的渠道都该试试。”
“看来是得这样。”皮博迪小姐冷冰冰地说。
她兰色的眼睛,刹那间出现了闪光,看上去使波洛很不愉快。他站了起来。
“我不应该在占用您更多的时间了,小姐。我非常感谢你能够告诉我这一切。”
“我尽了力,”皮博迪小姐说,“看上去我们离开印度之乱的话题相当远了,是不是?”
她同我们俩握手告别。
“书出版时告诉我,”这是她同我们分手时说的话,“我会对这本书非常感兴趣。”
我们离开屋子,最后听到的是一阵圆润的咯咯笑声。
 
 
第十一章 访问特利普姐妹
 
“喂,”当我们重新坐进车里时,波洛问:“下一步我们干什么?”
鉴于以前的经验,这次我没建议回城。既然波洛很欣赏他自己的方案,我为什么要反对呢?
我建议去喝茶。
“黑斯廷斯,喝茶?多怪的念头啊!你考虑考虑时间。”
“我考虑了——我的意思是我看过时间了。现在是五点半。很明显,该喝茶了。”
波洛叹了口气。
“你们英国人总是要午后喝茶!不,我的朋友,我们不喝茶。前几天我看了一本讲礼仪的书,书中说六点钟以后就不该进行午后访问了,不然就是失礼。因此,我们只剩下半个小时去完成我们的计划了。”
“今天你多么喜欢社交呀,波洛!那现在我们去拜访谁?”
“特利普姐妹。”
“现在你在写一本关于唯灵论的书吗?还是仍然写关于阿伦德尔将军生平的书?”
“比那些都简单,我的朋友。但我们必须打听一下这些女士们住在哪里。”
打听路的方向很容易,但有时使人迷惑难找的是一连串的小路很难辨认。特利普姐妹的闺宅原来是一座封建如画的农舍——建筑如此的古老和象画一般的美丽,以至于看上去好象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一个大约十四岁左右的孩子打开了门,她费劲地将自己的身子紧贴着墙,让出足够的地方好让我们进去。
屋子内部结构全是古老的栎木梁——里面有一个大壁炉,窗户很小,小到透过窗户很难看得清楚外面的东西。家具有意识地做得很简单——这家的主人只用栎木制品——木碗里放有很多水果,墙上挂着很多照片——我注意到,大部分照片都是两个人的,但拍照的姿势不同——常常是鲜花紧贴胸部或者拿着意大利麦秆编的大花草帽的姿势。
准许我们进屋的那孩子嘟哝了几句就不见了,但可以清楚地听到她在楼上讲话的声音。
“有两位先生要见您,小姐。”
一阵嘁嘁喳喳的女人说话声,接着又听到开门声和裙子拖地的沙沙声,一贯妇人下了楼,泰然自若地向我们走来。
她四十多岁,快五十了。她的头发从中间分开,梳成圣母玛利亚的发型;褐色的大眼睛稍有点突出。身穿有枝叶花纹的平纹细布衣服,使人联想到那奇特的化装服饰。
波洛迎上前去,举止潇洒。他说:
“很抱歉,打扰你了,小姐,但我目前处境确实很难办。我到这里来找一位妇人,可她已经离开马克特·贝辛镇了。别人告诉我说,你肯定知道她现在的地址。”
“真的吗?那是谁呢?”
“劳森小姐。”“哦,明尼·劳森。当然啦!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坐下吧,先——生——,你们怎么称呼?”
“我叫波洛提——他是我的朋友,黑斯廷斯上尉。”
特利普小姐对介绍表示感谢,然后就开始忙乱开了。
“请坐在这吧——不,你们请——真的,我自己总是喜欢坐直靠背椅子。现在你们坐得舒服吗?我亲爱的明尼·劳森——哦,我妹妹来了。”
一阵开门声和沙沙的响声后,又一个妇人加入到我们之中。她身穿绿色方格花布衣,这身衣着给十六岁的女孩穿倒满合适!
“这是我妹妹伊莎贝尔——这是波洛特先生——和——霍金斯上尉。伊莎贝尔,亲爱的,这两位先生是明尼·劳森的朋友。”
伊莎贝尔·特利普小姐可没有她姐姐那么丰满。实际上,可以把她描绘成骨瘦如柴。她把美丽的头发梳成很多凌乱的发卷。举止象受过熏陶的女孩子,很容易便可以认出她就是相片上那个拿花的人。现在,她双手紧握,十指交叉,向一个感情激动的姑娘似的,她说:
“多么令人高兴啊!我亲爱的明尼!你们最近见到她了?”
“好几年没见了,”波洛解释说,“我们出版的失去了联系。我一直早旅行。这就是为什么当我听到我的老朋友洪福降身时,感到又惊奇,又高兴。”
“是的,确实如此。她应该受到这种报答!明尼这种人太少有了。她那样单纯——又那样诚挚。”
“朱莉娅。”伊莎贝尔叫道。
“怎么了,伊莎贝尔?”
“那个字母P多清楚呀!你记得昨天晚上扶乩写字板,总是划出P字。这预示着准有一个客人从远方来,他的第一个字母是P。”
“是这样的。”朱莉娅赞同地说。
两个女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波洛,又高兴,又惊愕。
“写字板不说谎。”朱莉娅小姐轻声地说。
“你对神鬼之事感兴趣吗,波洛特先生?”
“我没什么经验,小姐们,但——象任何常在东方旅行的人一样,我不得不承认,有许多事人们不理解,而且也不能用自然法则来解释。”
“太对了,”朱莉娅说,“实在太对了。”
“东方,”伊莎贝尔嘟哝着说,“那是神秘和神鬼之乡。”
波洛的东方之行,就我所知,是从叙利亚到伊拉克的旅行,大约只用了几个星期。然而听他现在的谈话,人们会发誓说,他的一生中绝大部分时间准是在丛林里和东方各地的集市上度过的,他一定和伊斯兰教教徒、行僧以及印度教的大圣都有过密切的交往。
我看得出:特利普姐妹是素食主义者、唯灵论者、英国的犹太人、基督教科学派信仰者、唯神论者,同时也是热心的业余摄影师。
“人们有时觉得,”朱莉娅叹了口气说,“马克特·贝辛镇是个不宜住人的地方。这地方一点也不美——这里没有灵魂。人应该有灵魂,你不这么认为吗,霍金斯上尉?”
“确是这样,”我多少有点为难的样子说,“噢,确是这样。”
“没有幻想的地方人类就要毁灭,”伊莎贝尔引用了这句话,同时叹了口气,“我常同教区牧师一起讨论问题,但发现他心胸狭窄得让人难受。你是否认为,波洛特先生,任何确定的信条一定是狭窄的呢?”
“一切事物都是简单的,真是这样。”她姐姐插话道,“也向我们所熟知的,欢乐和美好就是一切!”
“言之有理。”波洛说,“多么遗憾呀,人们之间竟出现误解和争吵——特别是为了钱。”
“金钱是如此地肮脏。”朱莉娅叹了口气说。
“我推测,已故的阿伦德尔小姐是一个你们使其改变了信仰的人吧?”
两姐妹互相对看了一下。
“我不知道。”伊莎贝尔说。
“我们一直不能断定,她信还是不信,”朱莉娅低声说,“有时看上去她是相信的,可过一会儿,她又说一些话——那样——那样下流的话。”
“哦,你记得上一次神奇现象吧。”朱莉娅说,“那可真是最奇特的了。”她又转向波洛,“事情出在亲爱的阿伦德尔小姐病倒的那天晚上。我和我妹妹吃过晚饭到她那里去了,我们坐在一起——就我们四个人。你知道,我们都看见了——,我指我们三个人——看得特别清楚,环绕着阿伦德尔小姐的头。”
“你有什么看法吗?”
“是的。那是一种发光的雾。”她转向她妹妹,“伊莎贝尔,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来描绘它?”
“是的,就是那样的。一种发光的雾逐渐地围绕着阿伦德尔小姐的头出现——一种表明她即将到另一个世界去的征兆。”
“太奇怪了,”波洛用一种受了感动的语调说,“屋子里很黑,是吗?”
“哦,是的,我们常常早黑暗中得到更好的启示。那天晚上很暖和,所以我们没有生火。”
“一个最有趣的神灵曾对我们说,”伊莎贝尔说,“她的名字叫费蒂玛。她告诉我们说她经历过十字军东征时代,她送给我们一句最没的词句。”
“她实际上是对你们说话了吗?”
“不,不是直接对我们说,是鬼用鼓声通知的。意思是:美好、希望、生活,多美的词句!”
“阿伦德尔小姐就是在那天你们聚会后病倒的吗?”
“就在那之后病倒的。送上来一些三明治和红葡萄酒,可亲爱的阿伦德尔小姐说她觉得不太舒服,她不吃了。那就是她病的开始。老天仁慈,没有要她长久地去受那极度的苦痛。”
“四天之后她就死了。”伊莎贝尔说。
“现在我们早就从她那里得到信息了,”朱莉娅煞有介事地说,“她说她在那里很幸福,一切都是美好的。她还说,她希望她所有的亲人之间,要友爱和睦。”
波洛咳嗽了一声,说:
“恐怕现在的情况不是那样吧?”
“阿伦德尔小姐的亲戚们对可怜的明尼的行为是可耻的。”伊莎贝尔说。她的脸由于气愤而变红。
“明尼是世上最少有的人了。”朱莉娅插话说。
“有人散布说一些话,说些最不道德的话——说她策划这笔钱留给了她自己!”
“可实际上,这对她是一件最最震惊的事……”
“律师宣读遗嘱事,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亲口对我们这么说的,‘朱莉娅’,她对我说,‘我亲爱的,当时你用一根羽毛就可以把我打倒。就给了仆人们几件遗物,而小绿房子和剩余的财产都给威廉明娜·劳森。’她吓得目瞪口呆。等她能开口说话后,她问有多少钱——她想,也许有几千镑吧——珀维斯先生结结巴巴地谈了些大家都听不懂的动产净值一类的话后,宣布说:大约剩下三十七万五千英镑。可怜的明尼告诉我们,她听到这话后几乎晕过去。”
“她一点也没想到,”她妹妹反复说,“她从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是她对你说的,是?”
“哦,是的,她重复说了好几遍。阿伦德尔小姐的亲戚,实在是居心险恶。他们还继续象以前那样想要这笔钱——他们疏远她,怀疑她。毕竟,这是一个自由的国家……”
“看上去英国人在吃误解的苦头。”波洛嘟哝着说。
“我倒希望不管任何人,都可以完全按他们自己的意愿来支配遗产!我认为阿伦德尔小姐是很明智的。很明显,她不相信自己的亲人,我敢说,事出有因。”
“噢?”波洛感兴趣地把身子向前倾了一下,“真的吗?”
波洛表现出注意力更加集中,更加讨人喜欢的样子,这更促使伊莎贝尔增加继续往下说的兴趣:
“是的,确实如此。她的侄子查尔斯·阿伦德尔,完全是个坏家伙。这是众所周知的!我相信一些外国警察甚至要捉拿他。根本不是个称心如意的人。至于他妹妹,我实际并没有和她讲过话,她是个打扮得很妖里妖气的女孩子。时髦过分,真的,脸上的胭脂、粉,擦得多得可怕。看一眼她的红嘴唇,就能使我差不多病倒。那嘴唇看上去就象沾了血,我的确怀疑她是不是吸毒——有时,她的举止很怪。她和那个年轻漂亮的唐纳森医生订了婚,但我觉得甚至他看到她那样子也有些厌恶。当然,她的举止媚人,可我希望他早晚能恢复理性,去娶一个喜欢农村生活的能在室外干活的漂亮英国姑娘。”
“其它亲人呢?”
“嗯,我再继续说给你。非常令人不满意。并不是说我要讲塔尼奥斯夫人的坏话——她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女人——但她确实是个白痴,完全受她丈夫的支配。而他是一个土耳其人——一个英国姑娘嫁给一个土耳其人,是相当可怕的事。我认为是这样,你不这么看吗?这说明这姑娘没有挑剔。当然,塔尼奥斯夫人是一位慈母,可孩子们都不招人喜欢,这些可怜的小东西。”
“总而言之,你是否认为劳森小姐更值得领受阿伦德尔小姐的遗产呢?”
朱莉娅心平气和地说:
“明尼·劳森是个好女人。世上少有。这不是说她好象从没有想到过金钱,但她从不贪婪。”
“可她还从没有想拒绝接受这笔遗产吧?”
伊莎贝尔身子往回缩了缩,说:
“这个——任何人都不会那样做的。”
波洛笑了,说:
“不会的,恐怕不会……”
“你瞧,波洛特先生,”朱莉娅插话道,“她把这看做是对她的信任——一种神圣的信任。”
“她挺愿意给塔尼奥斯夫人或者她的孩子们些东西,”伊莎贝尔继续说,“只是她不想要塔尼奥斯先生控制所有权。”
“她甚至说她可以考虑给特里萨生活费。”
“我认为她这样做是很宽宏大量的——考虑到那姑娘对她总是那么不尊敬。”
“确实是这样,波洛特先生,明尼是最塔尼奥斯的人。我不多说了,你当然是了解她的喽?”
“是的,”波洛说,“我了解她。可我还不是不知道——她现在的地址。”
“当然你还不知道!我多傻呀!要我把地址给你写下来吗?”
“我可以自己写。”
波洛拿出他那本一直用的笔记本。
“克兰罗伊登公寓,17号,W2,离怀特利房子不远。请你代我们问她好,行吗?我们最近一直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波洛站了起来,我也跟着起身。
“我应该谢谢你们二位,”波洛说,“谢谢你们最动人的谈话和善意地告诉了我们我朋友的地址。”
“我想准是绿房子那的人没告诉你们地址,”伊莎贝尔大声说,“一定是那个埃伦!仆人总是那么妒忌,那么鼠肚鸡肠。他们对明尼总是那么刻薄。”
朱莉娅象个贵妇人似地和我们握了握手。
“对你们的来访很高兴,”她很有礼貌地说,“我不知道……”
她向她妹妹投了一个询问的颜色。
“你们原因,或许——”伊莎贝尔脸色微现红晕,“就是说,你们愿意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吗?很简单的晚饭——一些切碎的生菜,黑面包和黄油,还有水果。”
“听上去还挺好吃的,”波洛赶快说,“可是对不起,我和我的朋友还得赶回伦敦。”
 
 
第十二章 我和波洛讨论案情
 
“感谢上帝,波洛,”我热情地说,“你使我们没有吃上她们晚饭的生胡萝卜;多么古怪的女人啊!”
“她们也许能给我们吃一块好牛排——外加油炸土豆——也许再给一瓶好酒。我不知道我们在那里能喝上些什么。”
“我想我们在那里只能喝井水,”说这话时我也直打冷战,“或者能喝点没有酒精的苹果酒。那儿真是个鬼地方!我打赌那里出来花园里有一个厕所外,没有浴室,也没有卫生设备!”
“奇怪,女人怎么会喜欢过这种不舒服的日子,”波洛若有所思地说,“虽然她们很善于精打细算,以应付不太富裕的日子,但不是穷酸到那种地步。”
我在弯曲的小路上开着车,转过最后一个弯,又重新出现在同往马克特·贝辛的大道上。这时,我问波洛:“现在你命令我这个司机干什么?我们下面该访问哪一家了?或者我们再回乔治小旅店,问问那个有气喘病的老招待员吗?”
“黑斯廷斯,你会高兴地听到我说,我们已经完成了对马克特·贝辛的调查了……”
“好极了。”
“但这只是暂时的。我还要再回来!”
“还是来调查那起未遂的谋杀案吗?”
“一点不错。”
“你从我们刚刚听到的那些胡言乱语中了解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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