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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职场不可不懂的学问:皇帝公关学

_2 陶短房 (现代)
这祖珽虽然干过不少缺德事,可要说一点好事没做过,那可不实事求是,尤其当了宰相之后,那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整天跟朋友说“现在我跟从前不一样了,是高级领导干部了,可得好好干”。又是澄清吏治,又是整顿官场,把国家行政搞得井井有条,甚至还一反马屁精的常态,经常给皇上提点不同意见,比如劝阻皇上多选美女什么的。您说他当马屁精时没事儿,怎么要当个好宰相,反倒越当越不是滋味了呢?
问题就在他这个“改”字上了。皇帝公关学的一条重要原则就是,不要轻易换角色。您要是扮的忠良,那不妨一直忠良下去;您要是演的混蛋,那恐怕也得一直混蛋下去。
这是为什么呢?
对于皇帝而言,身边最不缺的就是人,所谓“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不论是干活的、帮闲的、溜须的、唱反调的,他都得有,而且还都有,大臣应该是派什么用处的,大臣自己不清楚,这皇帝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或者至少他自己认为跟明镜似的。这祖珽能被皇帝重用,不是因为他人品好、工作能力强,而是他善解人意,又能迎合主子的心思。如今他老人家自己来个个人转型,要发挥专业特长,要改邪归正,可皇上用您就用的您原来那个劲儿啊!得,在您自个儿心目中,您是变好了,可在皇上心目中,您那是变质了嘛!
更要命的是,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当大臣是要拉帮结派的。您突然从三花脸改唱须生,那些须生派大臣不知道您葫芦里卖什么药,不敢跟您亲近。可那些原先的三花脸同行、三花脸搭档就危险了,一来您突然变脸,他们担心您反咬一口;二来您这么一转戏,他们正好抢您从前的角儿,同行相轻啊,这些主儿在皇上面前咬您几口,您还有好吗?
照这说法,岂不是混蛋就得一直混蛋下去?那倒不是这么一说,您可以改,可要改的只能是心,为人处世的路数却半点不能改。比如陈平,应聘刘邦工作岗位前有作风和道德问题,应聘和提升后似乎仍然有,但大方向、大问题上把握得住,循序渐进、慢火煮青蛙一般,把自己的角色从无良说客成功转型为大政治家,而且既避免了皇帝的不适应,也避开了同行们的嫉妒、排斥和猜疑。
羊有时比狼更可怕
中国人不知道伍子胥的恐怕不多,这位老兄最后死得很冤,老百姓可怜他,让他做了潮神,这且不提,值得留意的是,老伍是因为心直口快好提意见,得罪了吴王夫差才送了命。可从历史上看,他并非一开始就是“炮筒子”的。
话说他在夫差爷爷吴王阖闾手下当差时候,翻遍正史野史,都没找到他跟吴王拧着干的记载,不但没有,反倒有他溜须拍马、委曲求全的记录,比如攻打楚国,他伍子胥明明是最佳人选,可阖闾嫌他是绿卡族,不放心,他就特意推荐了孙武,还煞费苦心地将这个齐国移民愣给包装成吴国土著。没错,他是在打下楚国首都时发飙过一次,可对象是楚王不是吴王,是死鬼不是活人啊。到了夫差时代就完全不一样了,原来那个处处小心的伍子胥,陡然变成了给吴王整天提意见、掰杠子的专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说到底,是伍子胥的心态发生了变化。阖闾时代的他,是个难民出身的引进人才,地位说低不低,说稳也不稳,吴王对他将信将疑,朝廷里那么多贵族和土著大臣根基牢固,对他的威胁也不小。不仅如此,阖闾即位时已经是中年人,素来以精明残暴著称,曾经为给女儿陪葬,一下活埋了上千人,伍子胥若不小心伺候,别说官职、地位,脑袋能不能保得住还是问题。而夫差时代的伍子胥则不一样,他已经是立下大功的相国,同事没人敢不服(至少表面上如此);夫差是他孙子辈,而且能即位还多亏他一句美言。这时的他一来对自己自负,二来对夫差放心—谅你一个娃娃也不会把老夫怎样。
他的脑袋丢也就丢在这儿了!坐在宝座上的不论是狼还是羊,是壮年还是娃娃,他都是皇帝,是握有大臣生杀予夺大权的皇帝。老皇帝能杀人,小皇帝一样能杀;精明皇帝能杀人,蠢蛋皇帝照样可以杀人。羊有时比狼更可怕。阖闾这样的狼虽然残暴,但阅历丰富,头脑清楚,办事有条理,不触及自己根本利益,即使您得罪了他,他也未必拿您怎样;像夫差这样王宫里长大的羊,年轻气盛,杀谁不杀谁,连他自己都未必事先知道,您的脑袋岂不是更不保险?
不但如此,这种羊羔一样的小皇帝偏偏常常是那种自信满满、急欲证明自己长大了的孩子(这种孩子现代“小皇帝”中怕也不少),偏偏他又有杀人的权力。如果您仗着自个儿资格老,功劳大,有事儿没事儿整天念叨“你爸爸当初是怎样不是怎样”等等等等,念一次两次也许问题不大,一个月念二百多回,那小羊羔就得恼了:您不是总惦记我爸爸吗?得,您下去跟他一块儿解闷拉倒。
有时候不提意见,什么都不管,一样挨小羊羔的刀。南朝刘宋有个亲王叫刘义恭,在他侄子刘骏当皇帝的时候处处小心谨慎,没事儿就上个自我批评信把自个儿贬损一番,结果素来对皇亲国戚十分猜忌的刘骏竟没拿他怎样,让他舒舒服服混了半辈子。等刘骏一死,侄孙刘子业即位,刘义恭一看,这新皇帝才15岁,又没本事又没人形,哈哈,这下我老命算保住了,于是整天海吃海喝,打算安度晚年。结果怎么着?让这个15岁的羊羔皇帝做成了肉粽子—这小皇帝一瞅,哦,敢情这老家伙只怕我爹不怕我啊,我今儿个就让你怕一回得了!
明白没有?这二位错就错在“放松”二字上,以为伺候羊比较安全和容易,可以不那么拘束,但千万记住,“伴君如伴虎”是句颠扑不破的至理名言,这君是老是少,是聪明是愚笨,都是天字第一号的超级危险品,可千万大意不得啊!
有时候该“贪”就得“贪”
许多人都知道清明节最初是为了纪念介子推的。这位老兄当年跟着晋国公子重耳上山下乡,吃尽了苦头,还曾经割下自己腿肉给重耳充饥。但等重耳回国当了晋文公,他就谢绝封赏,跑到绵山躲起来。晋文公为逼他出来满山放火,可这老兄说不出来就不出来,最后活活给烧死了。
大多数人都挺同情介子推,认为晋文公老不地道:人家那么谦虚,连官儿都不要,您上赶子逼人家作甚!
他们就不明白,晋文公着急上火,病根就在这“不要官”三个字上了。
在皇帝看来,天下文武大臣,但凡整天围着自己,鞍前马后任劳任怨,那肯定是要图点儿什么啊!最正常那就是图名图利,要么龙图阁上挂画像,要么封妻荫子,这才是人之常情,也才能用得放心。您如果连官和钱都不要,那么您究竟想要什么,不是太可疑甚至太可怕了吗?
管仲临终前跟齐桓公立遗嘱,说公子开方这人不能用。齐桓公很奇怪,说开方本来是卫国太子,放着太子不做来伺候我,这样的人有什么问题?管仲说,嗨,这不就是问题嘛!他连卫国太子都不稀罕,那一定是琢磨上您这儿弄更大的好处嘛。
明白了吧?皇帝最怕的就是琢磨不透大臣究竟图什么要什么。要知道一个人贪图荣华富贵、金银财宝、土地女人,在他眼里那都正常,都属于可驾驭的行列——梁武帝疑心弟弟萧宏造反,跑去弟弟家里一瞅,满屋子都是贪污来的金银珠宝,立即高兴得手舞足蹈。他哪儿是高兴弟弟贪污啊,那是高兴自个儿终于把握了这个弟弟的心思,从此可以少犯点儿合计了。这介子推吃了那么多苦都任劳任怨,眼看着回国了,发达了,邀功请赏的机会到了,他倒躲起来了,连官他都不要?不要官要什么?折腾了19年才折腾上宝座的晋文公,不把这不合逻辑的事儿给弄明白,他能吃得下睡得香吗?
别说是普通君臣,就算是皇帝跟您有特殊关系,对您的忠诚心知肚明,您整天摆出副不贪不要的架势也还是不行。唐朝有个名人叫李泌,跟肃宗、代宗、德宗三代皇帝都是君臣兼私人朋友的关系,德宗对他是一百个放心,可还是硬逼着这位原本一心当道士、在朝廷里做兼职军师的神人升官发财,娶妻生子,变成一个大俗人。您想啊,皇帝一个人放心不行,他得服众啊!这朝廷里的大臣,有几个不是整天琢磨着升官发财的俗人?您非作政治洁癖状,那谁受得了?不符合安定团结的需要嘛!
因此啊,该“贪”的时候您就得“贪”点儿,反正高官厚禄也压不死人不是?战国末年秦国老将军王翦,带六十万大军攻打楚国,行军途中不断派人回首都,跟秦始皇(那会儿还不叫秦始皇)要这要那,又要金子又要房子,最后愣把个二八妙龄的公主讨了来做自个儿的新媳妇(这都什么辈分)。副将讥讽他太贪,他苦笑一声:我这哪儿是贪啊,我不这样不行啊,这秦国总共也就七八十万人马,我一个人就带了六十万在外头,不让陛下知道我贪,让他整天对我疑神疑鬼的,我这仗还怎么打?
泥菩萨有时砸不得
都说皇帝是主子,大臣是仆人,可也得分什么场合。有时候大臣权势熏天,兵权、财权、用人权都在自己手里,皇帝反倒变成一尊有名无实、只会吃饭花钱的泥菩萨。这时候这位大臣该拿这泥菩萨怎么办?
有的人会说,嗨,当媳妇的都是为了有朝一日熬成婆婆,如今再怎么当家那也是个准婆婆,干脆,把这泥菩萨砸了得了;还有的人觉得,砸固然要不得,不过既然是泥菩萨,烧香不灵磕头不问的,还白糟蹋粮食,那也就没必要太当那么回事儿了。
可是有一位老兄不那么看。这位姓高名欢,是北魏后期的一个大权臣,他不但带兵杀进都城洛阳,把旧皇帝赶到陕西避难,换了个新的,还把死去老皇帝的皇后尔朱英娥弄来当了自己的小老婆,实实在在一个狠角色。但就是这么一位狠角色,不但对自己一手扶上去的这位傀儡皇帝表现得毕恭毕敬,早请示晚汇报,甚至对那位已降级为小妾的前皇后也恭敬有加,每次光临人家寝室都穿得笔挺整齐,说话时还一本正经地自称“下官”。有人问他,为什么对一群傀儡如此恭敬,他一本正经地说:天下正大乱,多少人整天憋着找茬让我当人民公敌呢。我都已经不得已赶跑一皇上了,不想法把这个给稳住,一定会给对手钻了空子啊!
这泥菩萨看似啥用没有,有时还碍事,但有这么一个尊神在,您一个做权臣的,往大了说,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干一些自己不便干的事;往小了说,可以用皇上当保护伞,搪塞朝野政敌的刀攻、笔攻、嘴攻。古往今来的很多权臣,像曹操、李渊、朱温,都是这么干的。
如果您翅膀硬了,底气足了,中央、地方都安排好了,把泥菩萨砸了,自己当真菩萨,那也不是不可以的。就怕自己没准备好,匆匆忙忙砸那么一锤子,自己迫不及待过把皇帝瘾,那就是自讨苦吃了。隋末天下大乱,王世充在洛阳守着隋朝宫殿百官和已经当上“皇泰”皇帝的傀儡越王杨侗,见周围那么多称孤道寡的,感到十分不自在,就想把杨侗弄掉,自己取而代之。大臣李世英就劝道,天下那么多人听您的号令,那哪儿是服您啊,不就是惦记着这个大隋朝的正统嘛。您现在手里就巴掌大一个地盘儿,再把个正统给弄丢了,这皇上能当几天啊!这王世充大约觉得当一天就多一天吧,总之是没听,最后弄到坐守洛阳孤城,被李世民把全族都抓了俘虏。
在世代交替、天下大乱的混沌时期,正统思想还是很有作用的一面大旗。汉献帝时候的李、郭汜明明就是乱臣贼子,但他们捏了皇帝在手时,就能给身为地方官的曹操下命令书。一旦傀儡皇帝给他们折腾得离家出走,他们立即便成了过街老鼠,最终让一个县级干部给缴了械。大凡乱世,目秋着皇帝宝座的英雄多得很,能最终得逞的当然只能是一两个,但瞅冷子坑别人一把、自己上不去也不让别人上去的主儿却可以比比皆是。倘没绝对的把握,贸贸然打碎这泥菩萨,弄不好就跟打碎自己脑壳一样蠢。
所谓“泥菩萨”不仅仅指实实在在的傀儡皇帝,也指傀儡皇室的权威、尊严。如果自己没实力开辟新朝,扫荡群雄,却迫不及待把旧王室弄得尊严扫地,结果恐怕只能便宜了其他有实力、有野心的同类。东周初年,郑庄公跟周天子过不去,闹到开战的地步,不但把周朝的中央军杀得七零八落,甚至还射了周天子肩膀一箭,您说郑国威风不威风?可它不但国力平平,而且处于无险可守的四战之地。搞臭周天子的结果,徒然让天下诸侯有样学样,纷纷搞起独立王国,甚至对周朝的九鼎动起念头。可郑国却一点儿油水没捞着,别说学秦始皇统一天下,就算春秋五霸,连那个不成器的宋襄公都榜上有名,也没他们老郑家什么事儿。
泥菩萨有时砸不得,这是因为天下之大,往往习惯于有那么个菩萨坐着,您砸了一个就总得再出来一个,如果您没把握确定出来那个百分百是您自个儿,劝您还是悠着点儿,横竖这泥菩萨就算一日三供,也费不得您多少香火钱不是?
有时候方术也得信
孔子说“敬鬼神而远之”。大凡在帝王手下当差,离那些神人、仙人什么的远些,尤其不要信那些神神叨叨的图谶啦、风水啦、降头啦等等荒诞不经的鬼话,这可以说是安身立命的常识。
要知道皇帝自称天子,老天的儿子,不论他是真迷信还是假迷信,这通天的事儿那是只有他能干,别人是万万不能越权的。古往今来,因为算一个卦,迁一座坟丢掉脑袋的大官,数都数不清。唐朝的司法部长(刑部尚书)张亮没事儿干去算命,就为省点儿小费,被那算命先生一状子告到唐太宗那儿,说他憋着算自个儿有没当皇帝的福分,结果审都没审明白就给砍了。南朝大将张敬则就因为喝多了几杯,说当年自个儿梦见半条胳膊发热,结果当了大将军,昨晚上梦见半个身子都热,不知能有多大富贵。这话让座上某宾客报上去,没几天就混了个满门抄斩。别说是外姓大臣,汉武帝的太子刘据、梁武帝赫赫有名的昭明太子萧统,不都因为跟什么图谶、风水沾了点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的嫌疑,结果一个被逼得造反上吊,另一个给弄得整天担惊受怕,年纪轻轻就得心病死掉。您看,给皇帝当差,可不是得敬鬼神而远之吗?
也不尽然,有时候方术也得信。不信?往下看。
康熙算是个聪明皇帝吧?他不但精明好学,还涉猎西洋科学,可有一次他居然一本正经下命令,让手下的大臣年羹尧去找一个叫罗瞎子的算命先生算卦。这年羹尧倒也实诚,打了个报告说,这罗瞎子神神叨叨,形迹可疑,怎么看都是一无业盲流,咱堂堂国家大臣,不能干这封建迷信的事儿。您猜康熙怎么说?“这家伙人品差点儿我也知道,可他算命业务能力还是拔尖的,你不能把人一棍子打死嘛。”您瞅瞅,不信神鬼之说,遭埋怨了不是?
这还算是轻的。汉光武帝刘秀手下有个大臣郑兴,很有学问,也很受刘秀信任。有一次郑兴正陪着刘秀谈话,谈到图谶—也就是“十八子当坐天下”之类高级拆字算命的把戏。本身是高级知识分子、著名社科理论家的郑兴老老实实地说“俺不搞这玩意儿”,这刘秀当时脸色儿刷就变了,眼睛一横,眉毛一竖,眼见得就要发作。好在郑兴眼疾口快,见势不妙赶紧补台子,连连澄清,咱可不是不信图谶学这门经过实践检验的重要社科学问,咱不搞这玩意儿,是因为俺专业不对口,俺是搞什么《诗经》、《尚书》之类普通学科的,您问图谶得找图谶学专家啊,找俺这棒槌没用不是?这么好一通找补,才算把个汉光武给糊弄过去。瞧,有时候敬鬼神而远之不但没得好处,还有危险呢!
其实说到底,皇帝公关学就是揣摩皇上心思的学问,这鬼神之术也是一个道理,皇上不说让不让您信,您是一定别去招惹;可皇上如果鼓励您、逼迫您非信不可,那么哪怕您本来不信,也得多少敷衍一些。就拿康熙跟年羹尧这事儿来说吧,康熙早知道罗瞎子人品不好,可见他跟这瞎子打交道,那可不是一天半天了,您说不信,您说不信那不等于骂他康熙傻吗?也就是这康熙气量还不错,换另一位,这年羹尧不会等雍正开杀戒,在他老爹这一朝就得倒霉。
这刘秀的事儿就更明了—汉光武怎么上台的?他不就靠着“刘秀当坐天下”之类的预言歌曲,以大黑马姿态顺顺当当登基坐殿的?您跟人谈破除迷信,这不找抽嘛!郑兴脑筋急转弯练得好,算是躲过一抽,东汉一朝后来几个反图谶、反迷信的,一概给抽了个七荤八素,就连大科学家张衡都不例外。您说说,多可怕。
明白了吧?方术信还是不信,得看皇帝的口味。
有时候对皇帝口味摸得准了,还能借着这股迷信劲儿,小小地算计皇帝一把。雍正皇帝搞文字狱,算得专家级吧?可偏就有这么一个小官,敢堂而皇之地给他上折子,要求对自己写的公文免于文字狱追究,如果一定要追究,那么干脆先把自己调离文字工作岗位得了。这谁这么大胆?这人是一个小小的行政秘书(给事中),叫缪沅,他这么要求,理由居然是算命先生说了,今年自个儿有文字灾祸,必须想办法禳解。要说这要求可够荒唐的,雍正也绝不是好糊弄的,可批示是什么?是“允准”!为什么?这命就是雍正让他去算的呗!其实他这就算不错的了,跟他一起得到“且去算命”指示的文化部长(礼部尚书)蔡升元,干脆以“算卦先生说了,俺命带灾祸,三年内不宜在朝”为由,申请三年带薪休假,皇上不是也照准了?
没事别当偷窥狂
当大臣的要想安身立命,就得整天琢磨皇帝的想法喜好。可皇帝这种特殊人类,却是最讲究个人隐私的,您想啊,他眼跟前就守着那么大的宅院,那么多的美女和财产,这还不算,偌大一座江山,可统统都他一个人的,不上心多看着点儿,能行吗?
因此啊,这皇帝大抵都有个毛病:最喜欢偷窥大臣们,最不喜欢大臣们偷窥自己,尤其害怕自己的心思啊、秘密啊,被别人知道。清朝皇帝吃饭,再喜欢吃的菜都只能吃三口,绝不能伸第四次筷子,这是为什么,还不就是怕人知道自个儿的脾胃喜兴?
知道这点,很多看上去很怪的事,就不难找到答案了。比如唐太宗最信任的大臣之一房玄龄,有一天随口问唐太宗侍卫“皇宫北门那建筑工地,是盖什么楼堂馆所呢”,被唐太宗听到,那就是一阵咆哮,要不是魏征跑来解救,后果不堪设想。这老房就犯了这爱偷窥的毛病——皇帝盖什么楼堂馆所,凭什么让你一当大臣的知道?你了解这些,究竟是何居心?您看,凡事就怕琢磨不是?
有人说,皇帝那是怕阴谋家野心家呢,其实当大臣的有几个是野心家、阴谋家?大多不过为了混个不错的饭碗,弄份不但能罩自己一辈子,最好还能罩子孙几辈子的福利劳保。他们偷窥也好,刺探皇帝心思也好,多半是为了自保。问题是,这种笨办法非但不能自保,弄不好还能搞出事来。
比如李斯,本来他丞相当得好好的,可偏要弄几个眼线放在秦始皇身边。有一次秦始皇在骊山顶上,看见李斯回城,那个仪仗队那叫一个气派,心里就不大痛快,随口褒贬几句。得,这眼线就给传李斯耳朵里了,李斯第二天就把仪仗队从一个营缩编到一个班。结果怎么着?秦始皇勃然大怒,拼命追查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可愣是怎么也查不出,一怒之下,竟把那天跟着自己上骊山的人全给宰了,顺便连李斯一块儿嘀咕上了。
换了我是李斯,得了眼线的密报,就算精简整编,也绝不能做那么明显,一定得慢慢地减,不声不响地减。要让皇帝以为,咱是学习了皇帝陛下有关艰苦奋斗、大搞廉政建设的诏书,才豁然领悟,自觉自愿地开始削减不必要行政开支的,跟什么偷窥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如果没把握,那么还不如什么都不做。要知道,秦始皇发那么大脾气,那不是为了几辆车几把扇子,是因为一个当大臣的,居然连自个儿偷偷说了什么话、转了什么心思都弄那么清楚,这太没安全感了。所以啊,接茬铺张浪费,那不过是作风问题;如果被皇上发现偷窥,那可是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了。
因此这个“内言不外泄”,可是皇帝公关学里相当要紧的一项,万万轻忽不得。唐文宗的大臣宋申锡,本来深受皇帝信赖,甚至被拉入对付揽权宦官的密谋当中,就因为有人诬告他“泄露为皇上密探的底细”,结果给皇帝一怒之下赶去福建下放。清朝雍正皇帝最喜欢用密折来搜集小报告,因此很多芝麻绿豆官都获得密折上奏的权力。有个襄阳副市长(同知)廖坤不知哪儿来的造化,也得到了这项权力,觉得皇上对自己那是十分信任啊,喜得不知脑袋搁哪儿才好,就把这喜讯告诉了同乡蔡某某。结果消息走漏,才递了两回折子,就让皇上把密折权给停了—皇上让谁不让谁递密折,这也是皇家机密啊,您把机密给到处泄露,能保住脑袋算走运,还想升官发财?
所以啊,做官最好学汉朝那个富平侯张安世。这位老兄当将军、当丞相时,每逢军国大事总是先溜进皇宫,跟皇上都商量妥了,连公章都盖了,然后再溜出去,跟没事儿人一样踱进办公室等诏书。诏书下发,大伙儿一看,怎么指示是这样啊,真够怪的,张老兄也会伸着脖子,晃着脑袋,跟着喊几声“真够怪的”,仿佛诏书里那些馊主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这张安世的富平侯传了至少6代,甚至隔了个王莽的大新朝,再到了东汉,还能接着传下去,这与老张善于克制偷窥心理、注意保护皇家机密,有着非常重要的关系。
树也不是小问题
西汉成帝的大臣孔光是个官运很不错的人,在中央当了十几年大官,还做过皇帝的机要秘书,几乎每天都要到皇宫里去上班。照说除了那些“儿童不宜”、纯属皇上私密的场所,皇宫里其他地儿,应该没他不熟悉的了。
可就这么一位皇宫活地图,有那么一天赶上放假,跟老婆孩子一起喝茶唠嗑,不知哪位问了这么一嗓子:您给说说,这皇宫办公厅院子里头,都种些什么树啊?这老孔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闷坐了半晌,憋出句“今个儿天气真不错”之类的闲话,愣就没接这个茬。
有人得说了,这问话的又不是外人,问的又不是“皇帝小老婆长什么样,三围多少”之类皇家隐私,或“皇宫里有几个卫兵,都挂什么品牌的宝剑”等军事机密,不就种什么树嘛,至于这样紧张吗?
当然至于,这可是跟皇帝打交道啊。
皇帝这种动物,通常来说具有两重性。首先,他往往特别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尤其是亲信大臣的家长里短,知道得越详细、越鸡毛蒜皮越好;其次,他特别讨厌别人打探他的隐私,别人知道得越少越好。这一方面是出于安全考虑,另一方面也是皇帝的特殊身份所致。您想啊,这当皇帝的,打小周围的人就天天跟他说,他是天子,什么都知道,那么自然别人的秘密也该知道。相应的,他皇帝的秘密别人就该不知道,否则这皇帝跟普通人有啥区别?
正因为不想让秘密给别人知道,皇帝才变着法子地搞皇宫全封闭。夏商周那当儿,什么宫廷乐师、史官,都特意找瞎子去做,如果不瞎,最好也想法子给弄瞎了,怕什么?不就怕这些必须整天待在宫里的主儿,见到点什么都给往外说嘛!后来时代发展了,文明程度多少提高了,弄瞎的事倒是不怎么做了,可是皇宫里的上岗标准就更严了:留着您眼珠子可以,但在皇宫执勤范围内,您这对眼珠子必须功能性定向失明才行,否则,后果自负。唐朝的“四川王”韦皋,手下的亲信、幕僚不管立多大功,都只能在成都附近当县官、州官,等升到没法再升,就调回身边当退休干部养起来,坚决不让内调中央,这说穿了,就是怕这些人泄露他的“宫廷隐私”。这韦皋不过是个土皇帝尚且如此,真皇帝那还了得?唐朝有个万寿公主,嫁给大才子郑颢,出阁后没几天,她就逼着驸马,把几个陪嫁宫女统统收为小妾。这位公主怎么这么大方?史官看得明白:她是怕这些宫女嫁给外人,泄露了皇家隐私,不得不大方这么一把而已—这位公主嫁人前都没怎么出过皇宫,她这保密观念从哪儿学来,不是很明白的事儿吗?
再者说了,将心比心,您也得替皇上想想。他坐那位子不易啊,不但要管那么多人、那么多地儿、那么多事儿,还得整天提防,唯独一个不小心,把祖宗留下的江山给弄丢了。怎么小心?天下最难捉摸的就是人心,第一个要提防的自然就是活人,就是身边的大臣、亲信了。您身为大臣,职司近密,是连皇上什么时候打嚏喷都知道的主儿,如果不知道管好自个儿眼睛和嘴巴,今儿个能跟老婆孩子说皇宫种什么树,明儿个保不齐就能跟别的什么人说皇上没事喜欢去哪儿,身边什么时候人多、什么时候人少,或者皇上最喜欢听什么话、玩什么鸟、吃什么东西,那还了得!
读到这儿,该明白孔光为什么能在皇宫这样的高风险工作场所全勤十几年了吧?对,这就是因为他长了双一进皇宫就失灵的眼睛,又生了张一出皇宫就失灵的嘴巴—其实就算这样皇上也未必放心,后来孔光不还是外派了嘛。如果依着皇帝本意,最好再封闭那么一点儿。南汉的皇帝为了怕外人偷窥,把那些需要进皇宫上班的官职,都改成女性和太监的职位。太平天国的天王洪秀全为了怕外人偷窥,不但在打下南京第四天就匆忙下达“内言永不准出”的保密条例(比安民条例还早),而且在皇宫修御花园,干脆组织宫女、娘娘施工队。要不是这些特殊方法劳动生产率实在太低,不便推广,估计孔光这样的,连皇宫外头的树都未必能看清楚,就更不用说皇宫办公厅院子里的绿化情况了。
顶嘴是需要技巧的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皇帝可是天底下最难伺候的一类人,一句话说错了,轻辄降级,重辄送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因此呢,但凡侍候皇上的人,不论官大官小,那都是掂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没事是绝不敢跟皇上顶嘴玩的。
可人要想办点事儿,那就总有个观点碰撞,您不可能事事都跟皇上保持一致吧?倘若您不想事事都那么唯唯诺诺,不想做那种明明听见皇上说“这鸡蛋个顶个都是方的”,您也跟着凑趣“不但方还有棱有角呢”的佞人,那就免不了跟这天底下最难伺候的主儿顶嘴了。
想来这会儿您小腿肚子在转筋吧?跟皇上顶嘴这种高风险业务,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明代大臣有句名言,叫“文死谏,武死战”,这顶嘴的死亡系数,愣比上战场杀敌还高,您说可怕不?
可是有些人顶了嘴,把皇上气了个半死,非但不用担心受处分,皇上还会反过来给他赔话。隋朝有个谏官叫刘行本的,有一回看到隋文帝烦一大臣,要在朝堂上拿竹板打他屁股,就跑出来劝道,这人没犯什么大罪过,不该受罚,就算受罚,那也没当众打屁股的道理。这隋文帝不乐意听,就给摆了道脸色。您猜这老刘怎么着?他把脸一板:我这谏官可是您让我做的,工作职责就是给您提意见,您要觉得我意见对,那就不该不理不睬的;要是觉得我胡说八道,就该让我停职反省。如今您又给我脸色,又不停我的职,这不是拿豆包不当干粮嘛!说完撂下朝板就要撤,逼得隋文帝是又赔笑又道歉,好说歹说,才把这位闹辞职的老刘给哄回来。
其实任性、不爱听顶嘴,那是人之天性,是人都多少有这毛病。问题是一般人为生计所迫,在社会上这么混着,乐不乐意都得忍着点,可皇帝不同啊,人家有任性的资本,您要是顶嘴,他可是能不忍就一定不忍的。
您可听明白了,皇帝不忍,是因为觉得任性对自个儿没损失,那么反过来,如果您能用短短几句话让他一下明白,您顶嘴是为了让他不吃亏,他任性那是他自个儿倒霉,那么这嘴就不论怎么顶都没事儿。刚刚那位刘文本就使的这招儿,他这话撂得透彻啊—我顶嘴,是因为您给我派的就是个顶嘴的官儿啊,顶得好与不好,那不都是您的主意嘛!隋末英雄夏王窦建德倾全国之力打下赵州,想处死负隅顽抗的三名唐将,他的大臣凌敬就顶了一句嘴,救下三条性命——您派出去守北边国境的大将高士兴,如果看见敌将罗艺的旗号出现立马开城投降,您心里怎么想?可不,哪个皇帝不喜欢自己手底下净是些血战到底的忠臣啊!您这么顶一杠子,他敢跟您发火吗?
有时候您嘴也顶了,自问也是为了皇上好,而且入情入理,有礼有节,横算竖算,这皇上也该听明白、想明白了,就算不照着做,那也不该迁怒于自己才是。可这皇上偏偏就给自己甩脸,破口大骂不算,还给弄个留职查看之类不大不小的处分,或者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好生下不来台,您一定会特别郁闷:算我倒霉,摊上这么个主子。
别急,事儿未必就很糟。要知道皇帝最大的毛病之一就是死要面子,您如果自信自个儿立论没问题、表达没问题,皇上的理解力也没问题,那就是面子有问题了。那么您千万别急,他给您脸色那是找补场子呢,您就先好歹忍忍,等风头一过,非但没事儿,皇上觉得让您受了委屈,弄不好还能给您点儿补偿什么的。前文也提到过,唐太宗时候,有人举报司法部长(刑部尚书)张亮造反,太宗一怒之下要宰人,皇家工厂的厂长李道裕跑出来顶嘴,说张亮造反,证据不足,结果吃了个大瘪,灰溜溜回去反省。过了小半年,司法部正好缺一副部长(侍郎),人事部征求皇上意见,唐太宗一撇嘴,还选什么选,就上回顶嘴说张亮造反证据不足那位,就最合适,我当时没听,那不是人家说得不对,那是我怕下不来台,这后悔药可吃到现在呢。您瞧瞧!
看出来没有?顶嘴是需要技巧的,要“消灭敌人”,得先保存自己,跟明朝那些位那样,抬着棺材愣上,结果只能是理没说通,还把自己好端端的屁股给搭上了。
天下有事再生事
据说当年吴三桂跟着老师洪承畴打下云南后,洪承畴奉调回京,吴三桂摆了桌酒菜,趁着酒兴向老师请教自保之道。只见这老洪不慌不忙,轻轻说了一句话:不可令云南一日无事。
洪承畴是这样说的,吴三桂也是这样做的,在他的英明领导下,这云南就始终也没个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有乱子固然不用说,没乱子他想方设法也得折腾出点儿乱子。果然这云南地头蛇他一做就是几十年。
那么问题马上就来了:吴三桂自打坐镇云南,一直就是照着洪承畴的九字真经来做,每天孜孜不倦地在云南周边制造社会矛盾,好为自己留在当地创造合适的舆论氛围,缘何顺治朝他这招儿十分好使,而在康熙朝就不灵了呢?有人据此认为,这是顺治弱智、康熙英明的结果。
其实哪儿是这么回事!
洪承畴那句九字真经,话固然是一点也没错,却是句应时应景的话。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天下还乱着呢,湖北、四川一带还有不少南明和李自成的残部,东南沿海郑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这整个天下,那就是个“有事”的天下,皇帝的重心主要放在应付这些事上。您在您的一亩三分地生事,并以此为借口泡在当地作威作福,皇帝别说未必看破您的小算盘,就算看破了,您这打着中央旗号的土皇帝,也绝不会比那些还打着反动旗号的土皇帝更可恨、更具威胁。因此啊,您就可以凭着这招儿一直这么混下去。五代十国时湖北荆州一带的南平小王国,就靠着这招儿到处骗吃骗喝。他不是没称皇帝嘛,周围大国小国凡是称皇帝的,他都给磕头称臣,而且是今天在这边弃暗投明,明天跑那边回头是岸,隔三差五玩转会,检讨书写得都快能装订成册了。可各路真龙天子们虽说把这位姓高的南平王恨到牙疼,甚至给起了“高无赖”的美名,却也只能每次都忍气吞声,还挤出点笑容慰抚、犒劳。凭什么?还不就凭着“天下有事”这四个字!
可是一旦天下已然无事,那就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了。
前面说的那个“高无赖”家,最后一代叫高宝融,南宋中央军路过,他不过犯了慰劳不及时的政策性错误,就给中央军找茬给收拾回首都汴梁坐冷板凳去了。如果说高家还有些“前科”、“现行”,杭州的吴越国王钱俶,那可是对中央要多恭顺有多恭顺的主儿,结果怎么着?还不是给中央趁着进京述职的机会给收编了?
天下有事,地方上才能拿“有事”作口实,要求军政独立,或世袭镇守什么的。因为皇帝最主要的精力,放在对付威胁他拥有天下的那些大事上,至于边疆地区闹点小小独立性,只要不离谱,那就由他去,丢点儿小权,总比丢掉地盘或江山划算得多吧。
但倘若天下已经无事,皇帝心里首要琢磨的就只能是“削藩”,是把地方上大大小小的权全都收回,再由自己琢磨怎样重新分配下去。这个时候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责在予一人,他当然要千方百计削弱地方权力,对这种拥兵自重的地头蛇,则更不会客气。
明白了吧?天下倘若已经无事,当军阀、地头蛇的哪怕谨小慎微、循规蹈矩,遵纪守法,五讲四美,最终还是免不了皇帝的猜疑、算计,落得个削权或变相削权的必然下场。如果您还不开眼,竟然蠢到还要自己挑事、生事的地步,那就更是找死了:您不闹事人家皇上还整天睡不好呢,真闹事,真闹事还不立马让人家找到口实,把您划入万劫不复、永不超生的敌我矛盾中去?
天下有事再生事,是任何一个土皇帝必须时刻谨记的一句话。吴三桂在“天下无事”时造反,正应了康熙自己的一句话,是削藩也反,不削也反,就算不反也不会有好事,一旦真个造反,那便正中下怀。如果天下乱作一团,别说不造反,便真造反又怎的?金国被蒙古打得七零八落,被迫南迁,有人给金国皇帝出主意,让他把北方沦陷领土分封给一堆地头蛇,皇帝不舍得,说“这样这些人不跟造反独立了一样”.那个出主意的老兄是怎么解释的?“天下大乱,那些地儿您丢都丢了,有人夺回一尺一寸那都是您赚的,人家别说未必造反,就算造反,您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损失?”
帽子太大戴着累
当大臣没有谁不想升官的—别说大臣,就连什么太监、宫女、嫔妃,那都是时刻琢磨着、记挂着要不惜一切高升一级两级。小官想当大官,小太监想当总管太监,嫔妃想当皇后、皇太后,等等等等。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本来嘛,伺候皇帝那是多辛苦的活儿,没点儿奖勤罚懒的回报,谁乐意干这勾当。
据好事者声称,在这些皇帝身边的竞争者中,要数嫔妃们的争位斗争最激烈、最执著。因为大臣争位,胜了固然好,即使不胜那也有很多选项,比如练乌龟功等着东山再起、作潇洒状去终南山等文化遗产所在地养老闲居、主动下放地方改捞实空……可关在皇宫里的女人们既没有丰富的人生选项,又不能拼着人老珠黄练乌龟功,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那还有个不激烈执著的?
可就有那么个老太太,放着明明能争到手的皇太后不去争,偏要别别扭扭地弄个皇太妃当。
这老太太姓刘,是后唐开国皇帝李存勖的嫡母、李存勖老爹李克用的大老婆。李存勖的生母姓曹,原本是刘老太太的丫鬟,后火线提拔当了小老婆。后来李克用死了,李存勖当了皇帝,从前线派人传诏,要拜亲娘曹老太太为皇太后,刘老太太为皇太妃。
要说这李存勖是够混蛋的,那年头最讲名分,就算慈禧那么跋扈的主儿,也只能跟咸丰的大老婆慈安并称两宫太后,断乎是不敢自己做太后让慈安做太妃的——咸丰都死翘翘了,哪儿有追贬人家大老婆做小老婆的道理?因此不但文武大臣抓耳挠腮,就连曹老太太也觉得不妥,打算写信跟儿子打招呼,来个拨乱反正。没想到刘老太太豁达得很,二话没说把皇太妃的资格证书收下不说,还反过来劝慰曹老太太。
这老太太是特殊人种,还是让儿子给气糊涂了?看看刘老太太自己怎么说的吧:咱儿子正跟劲敌后梁打仗,能不能赢还两可呢。要是赢了,管它太后太妃,那都是荣华富贵;要是输了,谁帽子大谁先死,有什么好争的?
可不是嘛,要不孔子怎么说“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呢。这国有强弱大小之分,倘若您待的是弱国、小国,那就千万悠着点儿,别上赶子登高位、戴高帽。须知一旦这国要是不能“国下去”,谁的帽子高谁倒霉:春秋时晋国灭了曹国,专门找来人事档案,把全国300多位有车阶层的高级干部统统杀光;南北朝时刘裕消灭了山东的小国南燕,也是先杀掉200多家王侯将相,才慢悠悠发布了特赦令。与此相反,如果因故把名字从高干名单上漏掉,没戴那顶光灿灿的高帽子,脱险系数就大得多。金国灭北宋,把徽宗、钦宗两个皇帝和汴梁城里所有沾边的皇族统统抓走,几千皇族女眷那更是重点抓捕对象,几无一人漏网,可偏偏有个孟氏,是宋哲宗的皇后,居然好端端呆在皇宫里,根本没人骚扰她。原来这孟氏因故几次被废,后来顶着个女道士的头衔在皇宫里养老,金国人照花名册抓人,自然怎么也抓不到这位世外高人。
孟氏脱险是因祸得福、歪打正着,她本人其实也并不情愿当女道士。两相比较,刘老太太就高明得多了,她这政治头脑,很多当大臣的都自叹弗如呢!
这可不夸张。别以为趋利避害这四个字谁都懂,危邦不入的道理大家都知道,可金灿灿的大帽子被劈头盖脸扔过来,恨不得化作一条饿狗一口吞下去的,恐怕是大多数。太平天国后期国势衰弱,号称“一统江山四十六里半”(天京城墙的长度),清兵的江南大营就在几公里外的孝陵卫戳着,可满朝文武就是一个劲儿地要升官,有的一年升9次、甚至一个月升3次都觉得不够,弄出2700多个王,甚至100多人的队伍里能有十来个丞相。结果等天京城一破,帝王将相,一起玩完。南朝陈国的大将萧摩诃,隋朝大军都已经打到城门口了,就在这生死关头还向陈后主讨官爵。王莽最后时候,函谷关已经失守,敌军随时都可能进城,还有不少热心人士响应王莽“为我哭一次就能当干部(郎官)”的号召,哭到眼睛红肿,他们的下场也可想而知。
说穿了,人都会以为自己很聪明,只有别人才是傻瓜,觉得如此聪明的自己,绝不至于傻到待在个没前途、没希望国家,这也是人的天生命门,很难改掉。不过,当大帽子飞过来的时候,先掂量一下自个儿的脑袋,行吗?
扯来虎皮做大旗
不论哪朝哪代,都有这样一些群体,或是掉毛凤凰不如鸡,处于边缘人状态;或是日子过得还凑合,却总觉得可以更上一层楼,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
可是如果直接硬来,怕是不妥的。倘折腾半天,全无成效,不免贻笑大方,以后这小日子怕也是没法过了;但若真的登高一呼,万众响应,那结果只怕是更糟—这天下是谁的?是皇上的,登高一呼那得是皇上呼,万众响应那也得是应皇上上,现在这上镜露脸的活儿都让您给抢了去,那人家能答应吗?
历史上那些教门、会党咱就不说了,就说那些看上去没什么害的,孙策那会儿有个于吉,也就是给人看看病什么的,照理没什么问题吧?就因为粉丝太多,让孙策给砍了。明太祖时候那个大富翁沈万三就更没什么了吧?不但循规蹈矩,还是个热心国家重点工程捐助的大善人,结果给弄了个抄家发配。中国从汉朝开始就独尊儒术,儒家那是地位最高,可南宋的道学一度享受的几乎是邪教待遇,说到底,还不是粉丝太多、影响太大?
东方文化最忌讳的是“多中心”,忌讳“世人俱读两家书”,允许“百家争鸣”的时候倒是也有,那都是没辙,不允许也宰不了你,乐得装个大方,只要够得着那是准宰没商量,要不连从没当过帝王的孔圣人,不过做了几天“现管”,就听说杀了个著名偶像派演说家少正卯呢—都听您演说去了,我的课堂秩序谁来维护?
俗话说得好啊,一山不容二虎,您要想把自个儿的权威竖起来,又不至于招惹皇帝的臭脾气,那办法大约只有一个,就是扯来皇帝这张虎皮,当做自己的一面大旗。
话说元朝还没统一天下的时候,这读书人可是日子不好过。当时按种族把人分四等,这汉人就已经沦落到第三、第四,偏这第三、第四的人种还细分十类,读书人荣列第九,只比垫底的乞丐地位高点儿,这读书人那叫一个不甘心啊,可硬顶那是一点儿用都没有。有个叫张德辉的读书人就跟一位名叫刘秉忠的知识分子和尚合计好,找了个机会,把刘秉忠的顶头上司、当时的亲王兼皇弟、后来的元世祖忽必烈,捧为“儒教大宗师”。这位忽必烈一听,这名儿不错,就乐呵呵给接了去。接下来,一份份要求改善儒生待遇的报告,就接二连三递到“大宗师”手里。这忽必烈有心不管吧,大宗师的帽子戴着,儒家弟子的高香烧着、好话熏着,那也不好意思不是?再说,儒家弟子一个个丰衣足食、扬眉吐气,不也是给自个儿这“大宗师”争光露脸吗?就这么着,读书人在元朝的际遇,一下就改善了不少。
别以为儒生读书多,才想出这样的招数,上下五千年,聪明人那可多了去了。唐太宗时候武功赫赫,那些边疆少数民族政权,什么薛延陀、东西突厥、吐谷浑,给弄得东躲西藏,苦不堪言,可不知哪位高人想出个主意,给唐太宗奉上个“天可汗”(差不多相当于各民族大家庭名誉家长)的尊号,这唐太宗听得入耳,欣然接受。后来唐朝成为民族政策最宽松的汉人王朝,号称“胡将半朝廷”,跟唐太宗当了这个“家长”关系不浅。宋代的几个道士想让道教压倒佛教,不是也用了相同的法子?有个叫林灵素的道士编造神话,说宋徽宗是道教的长生帝君,他的宠妃刘贵妃是什么“九华玉真安妃”,蔡京、高俅等一干宠臣也都有自己的“天位”。结果宋徽宗龙颜大悦,不但对道教推崇备至,甚至差点把佛教整编,归道士领导。您说,拉虎皮做大旗这招,厉害不?
这一招儿的关键,就是变“双核心”为“单核心”,让皇上满心认为登高一呼的是自个儿,万众响应的也是自个儿;让下面的听众也认为登高一呼的是皇上,自个儿响应的也是皇上。如此一来,忌讳变好处,阻力变动力,焉有不成事的道理?
话说回来,这招儿好使归好使,后遗症也不小,关键是皇帝也不是傻子,最终总能回过味儿来,知道您是借力打力,让他吃药。因此这一招儿有个特别注意事项,就是戏法千万要周密,不要太容易穿帮,就算穿帮,也要让皇上觉出,保持戏法的神秘性,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像那个林灵素那样,把道教吹得云山雾罩,等天下大旱,自个儿上台求雨毫无灵验,让老百姓给轰下城楼,到那时自觉上当受骗丢人现眼的皇上恼羞成怒,想拿您做点啥遮羞泄愤,可就不管皇帝公关学什么事儿了。
要弄清皇帝为啥不用您
汉武帝时候的大名人司马相如,是个名噪一时的流行写手,可他的志向并不是当写手赚女生眼球,而是像蔺相如那样建功立业。为这他咬牙练了好几年功夫,兴冲冲跑到长安城去应聘皇帝亲军,想大显身手。
可是怪事儿来了,他录取倒是被录取了,却给安排做内卫工作,职责是给皇上看家护院,别说没机会打仗,就算敌人真的打进来,外围防线是另一路土生土长的陕西兵,轮不着他立功。这司马相如郁闷了好些日子,最后只得灰心丧气地找门路外放,走了一大圈弯路才算给提拔起来。
司马相如心里肯定叫一个怨啊:俺一腔热血保家卫国,您这大皇帝又不是没眼珠,为啥就是不把我用在合适的地方呢?
其实呢,他怨的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因为不俟是他,整个西汉朝,皇帝都是这么安排卫队的。
汉朝皇帝的亲军卫队分为南军、北军。南军大约一万多人,担负内卫,防御宫殿;北军大约三万多,担负外围,防御都城。两支人马的构成是完全不同的:北军都是本地人,土生土长,家属都住在市区二环线以内(那会儿的二环线就是外城城墙了);南军都是外地人,家属不能随军,而且不许在驻地附近谈恋爱。
皇帝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京城是官民杂处,如果让外省兵把守,大敌一来,这些无牵无挂的单身汉很容易抱着保命回家的心理,来个一哄而散;而让本地人守城,他们就算为了自家老婆孩子,房子产业,那也得玩命打仗。要是外城守不住,敌人打到皇宫门口,皇宫的卫士若都是本地人,很容易化装回家,来个变兵为民,保住小命再说,把皇帝一家晾在那儿;而外地招募的单身官兵就不一样了,他们口音不同,就算潜逃那也是死路一条,只能陪着皇上战斗到底。这司马相如是四川人,他便再怎样毛遂自荐,那也是只能当内卫,没法出外勤的。
皇帝是天下最大财主、最大军阀、最大实业家,他们当然贪生怕死,一心保住自己,整天琢磨的便是这个用人之道,他用不用您,怎么用您,自然有他的考虑,这套学问早在西周那会儿就已经很成熟了。比如都城里的京官,必须以外姓大臣为主,而外地的诸侯则要多一些同姓的王族,这是因为京城王族太多,容易闹宫廷政变;外地的外姓诸侯过多,则容易搞地方割据。您若不明白这些门道,明明是不可能得到的职位,却削尖脑袋拼命钻营,轻了那是白忙一场,弄不好就会惹祸上身。南宋有个大臣赵汝愚就是这么一位弱智,他辛辛苦苦当到宰相,板凳还没坐热就让人给搞下去,最后弄得接连贬官。他要是脑袋好使点儿,给他当宰相他也不敢—除了开国皇帝赵匡胤用过赵普,整个南北两宋,有哪个同姓当过宰相?他最后不就让人拿这个“硬指标”给做了吗?
有时候皇帝本人未必想得这么长远、这么深刻,可中国人是最讲惯例的,等到用人关键时刻,自有人捧出不知哪朝哪代的案例,提醒皇帝该怎样、不该怎样。您就算上去也得下来,到时不但这不合适的板凳没得坐,连本来合适的那张,怕是也坐不得了,何苦来呢!
所以,您毛遂自荐也好,大胆应聘也罢,一定得弄明白那些规矩、惯例,以及当初之所以出台这些规矩、惯例背后的文章,否则只能是白费力气。
当然了,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情况不同,用人的规矩也会不一样。隋文帝的儿子汉王杨谅在老子死后不服哥哥炀帝,在山西起兵造反,他的参谋王提出个选用人才的标准:若杨谅志在跟哥哥争天下,就要用外省人,不能用山西人,否则这些人眷恋故土,根本无意进取;若他只是想守住地盘,谋个割据局面,那就该专用山西人才,否则这穷乡僻壤,外聘的人才迟早都得给洛阳、长安的花花世界给勾了去。
您看,是不是很弯弯绕?有时候连很聪明的人都想不透呢。南北朝时有个能人叫王镇恶,是大名鼎鼎的王景略后人,自个儿也是文韬武略,无一不通。他帮着刘裕从建康(南京)一路打进长安,灭掉后秦,创下中国历史上罕见的北伐全胜范例。可就这么一位能人,功成名就后不到一年就混了个死无葬身之地。他是陕西人,先是被安排独当一面攻打陕西,后来又被安排留守陕西。任命他的是同一个刘裕,为何结局却完全两样?
打陕西、灭后秦时候,刘裕的名望还没达到顶峰,亟待建功立业,好为日后称帝积攒资本,更因为大本营建康有能干的亲信刘穆之看着,心无旁骛,一心在陕西开疆拓土,土生土长、又有一身本领的王镇恶自然是块宝,加上自己当主帅,对驾驭人才把握十足,也就敢用这样的争议人物。等打下长安、灭掉后秦,声望已经达到顶峰,刘裕人还在长安,心早飞回建康等着篡位了,加上刘穆之突然病死,他急着顾家,更不敢在陕西多待,只能托付十来岁的二儿子留守。这时候陕西对他而言最大的危险不是守不住(守不住就守不住,能当皇帝比啥都强),而是叛乱,加上儿子太嫩,缺乏驾驭能力,王镇恶就不再是栋梁,而是定时炸弹了。事实上王镇恶之所以被内讧害死,正是刘裕安排了很多人相互监视牵制弄出的事儿。您说,这王镇恶若是晓得刘裕用人政策变了,晓得为什么他非变不可,跟着一起凯旋,以他的大功,什么官儿他当不上啊!
应聘CEO 您可想清楚了
如果把国家当做一个企业,那么皇帝就是这个企业的CEO。通常情况下,在封建时代这类“家天下”自然是家族世袭企业,CEO的产生是所谓“立嫡立长”的内部挑选体制,不干外姓人什么事儿。不过那是太平盛世,要是摊上乱世,皇帝轮流做,明儿不定到谁家,巴掌大的一块地儿都保不齐有三两个国、六七个皇上,这时候就会有些“家天下”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需要外聘CEO,从外面请个皇帝,给他们当家做主。
俗话说得好啊,宁为鸡口,不为牛后,这国再怎么小那也是一国,再山寨的皇帝那也是皇帝,CEO的待遇、地位,那绝不是打工一族所能比的。既然有人拿着现成的龙袍让您穿,现成的龙椅让您坐,那您还犹豫什么?
问题是,这外聘的CEO,聘书是那么好拿的吗?
话说东晋权臣桓温的孙子桓玄造反失败,他的后人桓谦流落到后秦国当寓公,那日子过得是憋屈无比。突然有一天,传来东晋管治下的四川造反消息,造反领袖谯纵派人郑重其事写了封信给他,要聘他去四川当CEO。这桓谦心想,俺祖上那叫德高望重啊,俺自个儿那也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当个小小的四川CEO那是绝对胜任,这等好事,哪儿有推辞的道理!他主意已定,就去向后秦王姚兴辞行,这姚兴一听就摇头:您最好甭去。您想啊,您要是去了显不出本事,那是丢人现眼,CEO当不下去;要是显出本事,人心归附,这谯纵搁哪儿?人家还不把您给晾了啊!桓谦求职心切,没接这茬,跑去四川,卖命那么一干,果然人家谯纵觉着不自在,寻了个空儿把他给软禁流放了。桓谦这才后悔不迭,敢情人家后秦CEO说的,那都是经验之谈啊!
其实桓谦这就算不错了,CEO没当成,好歹也领份干薪,保住条性命,有些外聘CEO,那命还不如他呢。唐朝初年河北有个反王叫徐圆朗,跟唐朝打仗一直不怎么得力,有个叫刘复礼的就提议说,您嘛,您这能力欠点儿,干脆把CEO让别人吧,有个叫刘世彻的就挺有能耐,咱让他来接班好了。这老徐果然言听计从,派人去请刘世彻。刘世彻一听,怎么着,有人请自个儿当老板,便兴冲冲地大老远赶了来。别说他还真有人缘儿,还没进城,在路上就凑了几千志愿军,还凭着一张嘴说降两座大城。等他领着志愿军赶到老徐城底下,老徐一瞅,哦,您这么大能耐,那您当了家还有我活路吗?于是打定主意把刘世彻诳进城,寻个空儿给害死了。
皇帝,哪怕只是山寨皇帝,那也是一呼百应、予取予求的强势角儿,任谁哪怕做了一天都能上瘾,就算迫于形势,有外聘的打算,一旦形势稍稍缓解一点,那后悔药是登时就往肚子里灌。您再有能耐,也是个外聘人才,人家想做了您,那还不是跟玩儿一样!您看那个刘世彻,多大能耐,单枪匹马就能说降两座大城的主儿,说给害死,那还不一下就给害死了?
您也许会说,外聘CEO也不都是这个苦命,不是也有像李密、苻登这样,最后干长久了的?
的确,李密本来就是个隋朝流亡人士,瓦岗寨原本是翟让的,后来翟让让位才轮到他当CEO;苻登原本就是前秦国的狄道县长,前秦皇帝死了之后,大西北一代的几十个省市干部开会讨论新CEO人选,愣是从一大票高管背后,把苻登这个中层地方干部推举出来当了新皇帝。这些例子是不是能说明,外聘CEO也有成功可能?
有,当然有,您买张彩票也还有中头奖可能呢。不过一来,这是低概率事件;二来,发生这事也有特殊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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