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前散散步,是有益健康的。”她说,“等我到那里,希望宾尼恩大夫会留我吃午餐。”
“毕赐福太太,你懂德文吗?”
“只懂得住旅馆时应用的那一套,我得态度坚定,只说英语,就说这是上级的命令。”
“这样做是很冒险的。”马斯顿说。
“什么话?谁会想到已经换过替身?难道远近数英里之内的人都知道打下来两个伞兵吗?”
“那两个到警察局报告的义勇军让警察局长留在局里了,因为怕他们会向朋友夸耀他们多聪明。”
“另外也许有人看见飞机击落,也许听到这个消息罢?”
东尼笑了笑。
“毕赐福太太呀!每一天都有人传说看到伞兵。有时候是一个,有时候是两个,有时候多到一百个!”
“也许是真的呢。”秋蓬说。“那么,带我到那儿去罢。”
东尼说:“我们这里就有一套化装用具,还有一个擅长化装的女警。跟我来。”
在矮树丛中有一个小破屋,门口站着一个样子很能干的女警察。
她对秋蓬望了望,然后表示赞成地点点头。
进了小破屋,秋蓬便坐在一个货箱上,让那女警替她化装。那女警用她专门的技巧替她化装过后,便退后几步看看,很赞成地点点头,然后说:
“好了,我想这样化装非常好。先生,你觉得怎样?”
“实在很好!”东尼说。
秋蓬伸出手来,把那女警手中拿的镜子拿过去。她急切地看了看自己的面孔,便忍不住惊奇地叫了一声。
秋蓬的眉毛已经让她修成一个迥然不同的形状,整个的面部表情就改变了。有一条小小的橡皮膏由耳朵上面贴着,因为有发卷盖住,所以看不见。这橡皮膏把她皮肤绷紧了,而更改了它的外形。鼻子上贴了一块假鼻子,完全改变了形状,侧面看起来,有一种意想不到的钩状轮廊。这巧妙的化装使她显得老了好几岁。那个嘴角下面都有很深的皱纹,整个脸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蠢相,不如说是沾沾自喜的样子。
“化装的手法太高明了。”秋蓬小心地摸摸鼻子,赞叹地说。
“你得小心。”那女警察警告她。同时,她又取出两片弹性橡皮。“要把这个贴到嘴里,你想可以受得住吗?”
“恐怕受不了也得受了。”秋蓬愁眉苦脸的这样说。
那女警察将两片橡皮粘在秋蓬嘴里,两颊下面一面一片,然后小心地按一按。
“其实并不太难受。”她不得不这样承认。
东尼很知趣地走出小屋,好让她更衣。秋蓬脱去自己的衣服,换上了一套护士装。这套衣服并不太难看,只是肩膀稍许有点紧。深蓝色的没边的帽子戴上以后,便完成了最后的一步化装程序。不过,她不肯穿那双结实的方头皮鞋。
“如果要我步行五英里的话,我得穿自己的鞋。”她的态度很坚决。
她们两个人都认为这是很合理的,尤其是因为秋蓬自己的鞋子是结实的生皮制品,并且和那套制服很配合。
她很感兴趣的望望手提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原来是粉,并没有唇膏。另外还有一些英国钱币,共计两镑十四先令六便士,一块手帕,还有一张身分证,上面的名字是弗蕊达·艾尔登,住址是雪菲德城,曼彻斯特路,四号。
秋蓬调换了她自己的粉和唇膏,便站了起来,准备出发。
东尼·马斯顿把头转到一边,用粗嘎的声音说:
“让你做这种工作,我真该死。”
“我很明白你的心情。”
“但是,这是绝对必要的。我们必须了解敌人究竟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开始进攻。你说是不是?”
秋蓬轻轻拍拍他的胳膊。
“孩子,不要担忧。我这样很痛快。信不信由你。”
东尼·马斯顿又说:
“我觉得你真了不起!”
三
秋蓬站在圣阿沙弗路十四号门口,感到相当累。她发现到宾尼恩大夫并不是内科医生,而是牙医。
她侧眼望去,注意到东尼·马斯顿也到了。街那一头一所房子前面有一辆样子很新的汽车,他就在里面。
他们事先的计划是秋蓬必须依照那字条上的指示,步行到这个地方。因为,她如果乘汽车,对方一定会看出来。
的确有两架敌机由草原上飞过,并且在低处盘旋一阵,才飞去。机上的人可能注意到那护士独自走过草原。
东尼同那个女警察乘汽车向相反的方向走,绕了一个大圈子,才到达这个地方,在圣阿沙弗路占好他们的方位。
如今,万事俱备。
“竞技场的门口已经打开了。”秋蓬这样想。“一个基督徒已经上场,准备牺牲在狮子的爪牙之下。啊,如今,谁能说我没有惊险的阅历。”
她越过马路,上前去按铃。一方面暗想:不知道德波拉对那年轻人的感情究竟如何。
开门的是一个上点年纪的女人,呆头呆脑的,标准的农妇面孔,绝对不是英国人的面孔。
“宾尼恩大夫吗?”秋蓬说。
那女人慢慢地对她上下打量。
“我想你大概是艾尔登护士了。”
“对了。”
“那么,请你上楼,到大夫的手术室里。”
她退后一步,让秋蓬进去,然后门就关上了。秋蓬注意到厅很窄,墙上糊着油布。
那下女在前面带路,走上二楼,打开一个房门。
“请等一等,大夫马上来。”
她走出去,带上房门。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牙医手术室,里面的设备相当破旧。秋蓬望望那张牙医的椅子,不禁暗笑。她想,只有这一次看到了牙医的椅子,心中没有产生那种惯常的恐惧心理。
她当然有一种“看牙医的感觉”,不过,完全是由于迥然不同的原因。
不久,门就会打开,“宾尼恩大夫”就要进来了,宾尼恩大夫是谁?是一个不认得的人吗?或是一个以前见过的人?
假若是她预料中的人呢?
门开开了。
那个人并不是秋蓬意料中的人,而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她绝对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敌人阵容中发号施令的人。
原来是海达克中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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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
那么,唐密的失踪,与海达克中校有关系吗?海达克在这方面担任什么任务?一阵胡乱的猜想,如怒潮似的,涌现在秋蓬的心头。但是,她坚决地摆脱了这些臆测。这正是必须集中所有的才智来应付的时候。
海达克中校会不会认出她的真面目?
她事先已经下了决心,无论看到的是什么人,她决不露出认出对方身份或表示惊奇的样子。并且,她也有相当的自信。她自己并未表现出与当前的局势有不利的迹象。
她现在站了起来,露出很恭敬的态度,完全是一副德国女人站在“老爷”面前的神气。
“你来了。”中校说。
他说的是英语,他的态度也完全是平常的样子。
“是的,”秋蓬说,然后,仿佛是呈递国书似的,加了一句:“艾尔登护士。”
海达克微微一笑,仿佛是听了句开玩笑的话。
“艾尔登护士!好极了!”
他带着赞赏的态度望望她。
“你的样子很好嘛。”他和蔼地说。
秋蓬低下头,但是没有说话。她准备让他先起头。
“你大概知道你应该做些什么罢?”海达克接着说。“请坐。”
秋蓬乖乖地坐下来。她答道:
“我奉命来此以后遵照你的详细指示。”
“很对。”海达克说,在他的声音中微含嘲笑的意味。
他说:“你知道是那一天吗?”
秋蓬想了一下,马上决定该怎么说。
“四号!”
海达克中校露出吃惊的样子,他的前额现出很深的皱纹。
“你原来知道这个,是吗?”他说。
沉默片刻,秋蓬说:
“请你告诉我,我应该做些什么,好吗?”
海达克说:“慢慢我都会告诉你的。”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问:
“那么,毫无疑问的,你听说过逍遥宾馆这个地方罢?”
“没有。”秋蓬说。
“没听说过?”
“是的。”秋蓬的态度很坚决。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秋蓬这样想。
海达克中校的脸上挂着狐疑的笑容,他说:
“你没有听说过逍遥宾馆这个地方吗?这倒是使我非常惊讶的!我还以为在最近一个月里,你一直都住在那儿呢。”
接着是一片死样的沉寂。中校说:
“布仑肯太太呀,这个,你又作何解释呢?”
“宾尼恩大夫,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今天早上才用跳伞降落的。”
海达克中校又笑了,可是,这绝对不是愉快的笑容。
他说:“弄几码帆布,塞在树丛里,就可以产生惊人的错觉。布仑肯太太呀!我并不是宾尼恩大夫。宾尼恩大夫在职务上说是我的私人牙医师。承蒙他帮忙,把他的手术室借给我用。”
“真的吗?”秋蓬问。
“真的,布仑肯太太!或者,你也许更愿意让我用你的真姓来称呼罢?毕赐福太太!”
又是一阵痛苦的沉默,秋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海达克中校点点头。
“现在,你一切都完了,你知道吗?就像寓言里的蜘蛛对苍蝇说的话:‘你是自投罗网了’。”
这时候,秋蓬听到一声轻微的卡塔声,又看见他的手里闪动着钢铁的蓝光。现在,他说话的时候露出冷酷的调子。
“你还是不要作声,也不要想惊动邻里,不等到你张口叫喊,你就要见阎王了。并且,你即使是叫喊出来,也不会引起邻居的注意。因为,当牙医用笑气麻醉病人时,病人也会叫的。”
秋蓬镇定地说:
“你似乎样样都想到了。不过,你可曾想到,我还有朋友,而且他们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啊!你还要提起那个蓝眼睛的青年吗?其实,他的眼睛是棕色的。我是指东尼·马斯顿呀,毕赐福太太。但是,在这一国东尼碰巧是我们最可靠的支持者。我刚才不是说过吗?只要弄几码帆布,就可以产生惊人的效果。至于击落伞兵,其实是一个圈套。可是,你一听到,不加思索,就信以为真了。”
“你这一套废话,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真的吗?我们不愿让你的朋友一找就把你找到了,你明白吗?他们如果依照线索来找你的话,就会到亚鲁找一个坐汽车里的男人。一个面容迥然不同的护士,在一点至两点的时候走进这里的一所牙医院。谁也不会将这件事牵扯到你的失踪上面。”
“你真是用心良苦!”秋蓬说。
海达克说:“我佩服你的胆量,你知道吗?我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抱歉之至!我们不得不这样逼你的口供。你在逍遥宾馆究竟发现了多少秘密?这是我们必须要知道的。”
秋蓬没有回答。
海达克镇定地说:
“我劝你还是明白招出来罢。你晓得吗?牙科医生的手术椅和器具,还可做别的用途呢!”
秋蓬只是不齿地望望他。
海达克中校靠在他的椅背上,慢慢地说:
“不错,你很有不屈不挠的精神。你这一类的人往往都是如此,你那另一半怎么办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的先生。唐密·毕赐福呀。他近来化名麦多斯先生,住在逍遥宾馆,现在近在咫尺,他就在我们的地下室,绑得好好的哪。”
秋蓬厉声说:
“我不相信。”
“是因为你收到那封署名阿鹏的信吗?你不知道那是东尼的杰作吗?你无意中将密码告诉他,却给他不少方便呢。”
秋蓬的声音发抖。
“那么,唐密——那么,唐密——”
“唐密吗?”海达克中校说,“他一直都在那个老地方——完全在我的掌握之中!现在全看你的啦。你要是回答我所问的话,令人满意,他还有一线生机。不然的话,我们照原计划进行。我们准备再当头一棒,将他击毙,载到海上,然后投到海里。”
秋蓬沉默了一两分钟,然后说:
“你要知道些什么?”
“我要知道你是替谁工作。不管那个指使的人是一人或是几个人,你究竟是用什么方式联络?到现在为止,你都报告些什么情报?你所知道的,究竟有多少?”
秋蓬耸耸肩膀。
“其实我愿意怎么骗你,就可以怎么骗你。”她指出这一点。
“没关系,因为你对我说的话,我都要考查一下。”他把椅子拉得更近些。他现在的态度绝对是在向她恳求的样子。
“我现在完全了解你的心情。对于贤伉俪,我是衷心地佩服这一点,请你相信我,并非过誉之词。你们有毅力,有胆量。我们的‘新英国’所需要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才。所谓‘新英国’就是你们现在这个无能的政府瓦解以后新成立的一个国家。我们想把一部份英国人化敌为友,那要挑优秀的才行。如果到必要的时候,我可以下令结束了你先生的性命。其实,这正是我的职责。但是,我实在不忍心这样做,你的先生是个好人,他这人镇定,谦和,而且聪明。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天大的消息,在英国,这是很少人知道的。我们的领袖并不打算像你们所想的那样征服这个国家。他的目的是缔造一个新的英国——一个自力更生的强国。统治的不是德国人,而是英国人——出类拔萃的,有头脑、有教养、有勇气的英国人。这样一个国家,就像莎士比亚所说的:‘前途无量’!”(此处是指英国著名戏剧家莎士比亚在亨利四世上篇第三幕第三场末尾孚斯塔夫爵士所说的:“brave world”——译者注)
她的身子向前屈,接着说:
“我们要扫除昏庸和无能,扫除贿赂和腐化的行为,扫除自私自利和贪赃的现象。我们这个新的国家需要像你们夫妇这样的人物,像你们这样勇敢而有才干的人,过去是敌,将来可能为友的人。在这个国家里,就好像在其他的国家一样,有很多人赞成并且信仰我们的计划。你要是知道这种人的数目有多大,你就会感到惊奇的。我们要创造一个新的欧洲—一个和平而进步的欧洲。你要用这种观点来看它,因为,你要相信我,事实上我们理想中的欧洲就是这样子……”
他的声音动人,富有磁性。当他探过身来的时候,看他那个样子,就好像是一个坦率的英国海军一样。
秋蓬望着他,一面暗自盘算着,用什么话来回答,才能有效果。可是,她所想到的只是一句又幼稚又粗的话:
“鹅公公,鹅婆婆!”
二
那句话所产生的效果非常神奇,结果使她大吃一惊。
海达克中校跳了起来,他的脸气得发紫,顷刻之间,那种好像英国海军似的爽快态度统统不见了。现在她所看到的是唐密所看到的一种人——一个怒气冲冲的普鲁士人。
他用流利的德语来骂她。然后,他改用英语喊道:
“你这可恶的小傻瓜!你知道不知道这样说就露马脚了?现在你是自掘坟墓——你们夫妇俩都完蛋了!”
他提高嗓门叫道:
“安娜!”
那个替秋蓬开门的女人进来了,海达克中校把手枪塞到她的手里。
“看着她。必要时毙了她!”
于是,他就怒气冲冲地跑出房间。
秋蓬带着恳求的态度望着安娜,安娜的脸上毫无表情,坐在她的对面。
“你真会开枪打我吗?”
安娜镇定地答道:
“你别想骗我。上次大战期间,我的儿子欧图被英国人残害。那时候我是三十八岁,现在我可已经六十二了,但是,我还没有忘记。”
秋蓬望着那宽阔的、毫无表情的面孔。看到这种面孔,她就想起那个波兰女人凡达·波朗斯卡,两人的表情一样的狞恶,一样的想不开。这是做母亲的对敌人的仇恨——毫不留情的仇恨!是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的样子。
这时候,秋蓬的脑海深处忽然扬起一阵波纹——那是一种不断会想起的一件事——那是她始终都知道,却从来没有具体化的事情。对了,所罗门——似乎是和所罗门的故事有关的……
这时候,门开了。海达克中校又回到房里来。
他气得不知所措地叫道:
“那东西在什么地方?你藏到那儿了?”
秋蓬目不转晴地望着他,完全莫名其妙。他所说的话她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
她并没有拿什么东西,也没有藏什么东西。
海达克对安娜说:
“出去!”
那女人把手枪递给他,立刻退出。
海达克慢慢坐下来,似乎在定定神,他说:
“你是逃不了干系的,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捉到你。我是有办法使人讲实话的,这种办法不是好受的,到末了,你一定要说出实话。那么,告诉我:那东西你搞到那儿去了?”
秋蓬的脑筋动得很快,她立即看出来,她至少可以拿这个来和他讨价还价。他究竟以为她手中有一种什么东西?她要能知道就好了。
她谨慎地说:
“你怎么会知道是在我手里?”
“就是由你的话里知道的呀,你这小傻瓜!这东西并不在你身上。这个我们知道,因为你已经完全换上这套服装了。”
“假若我已经邮寄给别人呢?”秋蓬说。
“不要傻了。从昨天起,你们寄出的东西,样样都经过我们的检查。你并没有把那东西寄出去。是的,现在只有一种可能性:今天早上你离开逍遥宾馆之前,一定是把它藏在哪里了。现在,我限你三分钟,说出藏匿的地方,”
他把他的表放在桌子上。
“毕赐福太太,三分钟。”
壁炉架上的座钟,的答,的答地响。
秋蓬毫无表情地,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
她的心里虽然很乱,但是脸上一点儿没露出来。
她的心里突然闪动着令人惊奇的亮光,在这眩目的亮光中,一切真象大白,她这才明白谁是这个组织的轴心人物。
海达克的话,如晴天霹雳:
“还有十秒钟……”
她像在做梦似的,看见他拿手枪的胳膊抬了起来,又听见他数:
“一、二、三、四、五——”
他刚数到“八”,便有一声枪响,接着,他就向前栽倒,他那宽阔的红脸露出吃惊的表情。原来,他在全神贯注地望着他的俘虏,却不曾注意背后的房门被人慢慢打开了。
一瞬间,秋蓬就站了起来,排开那些穿军装的人,走到一个穿苏格兰呢衣服的人面前,紧抓住他的胳膊。
“葛兰特先生!”
“是的,是的,现在没事了。你真了不起——”
秋蓬不理会这些安慰的话。
“快!片刻都不可以耽搁!你有汽车没有?”
“有的。”他目不转晴地望着她。
“车子快吗?我们必须立刻赶到逍遥宾馆。我们要能即时赶上就好了。免得他们打电话来,发现没人接而起疑心。”
十分钟以后,他们已经坐上汽车,车子正穿过利汉顿的街道。他们不久就来到城外。速度计上的针指出度数愈来愈高。
葛兰特先生什么话都不问。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车里,同时,秋蓬焦灼地望着速度计。司机已经交代好了,所以,他在尽可能地加速度。
秋蓬只开了一次口:
“唐密呢?”
“他很好,半小时以前已经救出来了。”
她点点头。
现在,他们终于到达利汉顿了。他们的车子转弯抹角,穿过这个小城,便直奔山上。
秋蓬跳下车来,同葛兰特先生匆匆走过门口的车道。大厅的门照常是开着的,看不到一个人影儿。秋蓬轻轻跑上楼梯。
经过她自己的房间时,她只是向里望一望。她注意到屋里一片零乱,抽屉统统打开了,床上也是乱七八糟的。她点点头,走过通道,来到凯雷夫妇的房子。
屋里空无一人。情形很安静,并且微有药的气味。
秋蓬跑到床边,把被子拉了下来。
被子都掉到地上了。秋蓬便伸手到褥垫下面去摸,然后,她手执一本破旧的儿童画册,含着胜利的微笑,转过头来对葛兰特先生说:
“这就是你要找的,统统都在这里——”
“究竟——”
他们转过来,只见斯普若太太站在门口,正目不转晴地望着他们。
“现在,”秋蓬说。“我来给你们介绍。这位就是M。是的,斯普若太太,我早就该知道的。”
过了片刻,凯雷太太在门口出现了。于是,这个高潮便急转直下。
“哎呀!”凯雷太太惊惶地望着她老爷的床铺说。“凯雷先生会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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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我早就该知道的。”秋蓬说。
她尽量喝一点陈年白兰地来振奋一下摧毁的神经,一面微笑地望望唐密,望望葛兰特先生,又望望亚伯特。亚伯特正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品脱啤酒,笑得嘴都合不拢来。
“秋蓬,你把一切情形都告诉我们罢。”唐密极力劝她说明一切经过。
“你先说。”
“我没有多少好说的。”唐密说。“我发现那发报机的秘密,纯粹是偶然的。我以为可以脱身的,可是海达克太精明了,我瞒不了他。”
秋蓬点点头说:
“他立刻就给斯普若太太打电话。然后她就拿着一把锤子,跑到大门口的车道上等着,她离开牌桌大约只有三分钟。我倒的确注意她回来的时候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但是,我并没有怀疑她。”
“那以后,”唐密说。“就是亚伯特的功劳了。他像一只猎狗似的一路闻到‘走私者歇脚处’,我也用鼾声发出求救信号,他立刻就听懂了,然后,他就去将这消息报告葛兰特先生。他们两个那天夜里很晚才赶来。我再用鼾声和他们联络,结果商量好,我还是暂时不动,以便等到他们的船到时,一网打尽。”
葛兰特先生又附带说明了他那部份的经过。
“海达克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们弟兄就占据了‘走私者歇脚处’。今天晚上,就抓到了他们的船。”
“那么,”唐密说。“该说你的了。”
“这个,我自始至终都是个傻瓜。这里的人我都曾怀疑,就是没怀疑到斯普若太太身上,我确实感到自己受威胁,仿佛是处在险境一样。有一次,我偶然听到那个提到那月四号的电话。这个感觉就在听到那电话以后才有的。那时候有三个人。我认为普林纳太太和欧罗克太太最危险,其实是大错。真正危险的人物是那个毫不惹人注意的斯普若太太。”
“我一直糊糊涂涂,一直等到他失踪以后才明白。这一点唐密都知道。当时,我正和亚伯特计划一套办法,于是,东尼·马斯顿就从天而降。起初,看样子仿佛是没有什么,正是平常追求德波拉那一类的年轻人。不过,有两件事让人不得不用点脑筋。第一,我同他谈过话以后,我愈来愈相信,我以前没见过他,他也没到我们家去过。第二,他虽然似乎知道我在利汉顿的一切活动,他却以为唐密在苏格兰。那似乎是有问题的。他要是知道我们的情形,他就该知道唐密的情形。因为,我的行动多多少少是非官方的活动,因此,这一点,我觉得奇怪。”
“葛兰特先生对我说,到处都有第五纵队的活动,他们专门挑最不像是有这种活动的地方来从事活动。因此,他们何不派一个人假装是德波拉一伙的,来骗我们呢?我不敢确定,但是,我仍然是够机警的,所以,我就编了一个彼此通消息的密码,当然啦!我们实在的密码是一个名信片,但是,我对东尼撒了一个谎,告诉他那个‘孤蓬万里,万里鹏程’的密码。”
“于是,他就上钩了,这是我早就希望的结果。今天早上我收到一封信,这样一来,他的马脚就都露出来了。”
“我已经事先统统安排好了,只要打一个电话给裁缝,说不试样子就好了。那就是通知鱼已上钩了。”
“啊!”亚伯特说。“我并不觉得怎么奇怪。我搭了一个面包坊的货车赶去。我们在大门口倒出一堆东西。大概是茴香……,也许是气味像茴香的东西。”
“后来”秋蓬接着说“我就走出逍遥宾馆自投罗网了,当然啦,面包坊的货车很不费力地就跟踪着我到了火车站。我买车票的时候,有人从身后面走过来,听见我说要买一张到亚鲁的火车票。这以后的事,要不小心,也许会很困难的。”
“猎狗总是善于闻味道的呀。”葛兰特先生说。“他们在车站找到了你的踪迹,后来又闻到你在轮胎上磨过鞋底的味道。我们就依照这个线索跟到那个矮树丛,再上去到了石头的十字架,然后尾随你越过草原。敌人看到你动身了,便也开车离开那个地方,他们怎么会晓得我们已经不费吹灰之力,追上你了呢?”
“可是,”亚伯特说:“我仍然是吃了一惊。因为,我知道你在那房子里,但是不知道你会不会遇到危险。我们由后面的窗口爬进去,刚好赶得上救你。”
“我知道你们会来的。”秋蓬说。“我当时只好尽量拖延时间,要不是已经看到你们由他背后开门,我也许会假装要招出来。不过,真正令人兴奋的还不是这个。我突然一切都明白了,并且发现到自己多么笨,怎么一直都没注意呢?这才实在令人兴奋呢。”
“你怎么会明白了呢?”唐密问。
“就是‘鹅公公,鹅婆婆’那个儿歌。”秋蓬立刻说明,“我一对海达克提起这个儿歌,他立刻变得面无人色。那并不是因为那个儿歌多么无聊,多么粗浅。我立刻发觉到那儿歌对他是有作用的。同时,我又看到那个叫安娜的女人脸上的表情,很像那个波兰女人的表情。当然啦,当时我想到了所罗门王,便马上恍然大悟。”
唐密生气地哼了一声。
“秋蓬,你要再说这个,我就亲手毙了你!恍然大悟?悟到什么?究竟所罗门王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你记得有两个女人为争小孩子到所罗门王面前告状的故事罢?所罗门王说:‘好罢。把这孩子破为两半。’于是那个假装的母亲说:‘好罢。’但是那真的母亲说:‘不!孩子还是让她带去罢!’她不忍心看到她的孩子让人杀死,你说是不是?那天晚上,斯普若太太开枪打死那个外国女人的时候,你们都说那简直是奇迹,因为要是一不小心,很容易打死那个孩子。当然啦,要是我们注意的话,当时就会明白的。假若那孩子是她亲生的,她无论如何不敢冒那个危险。这就表示:白蒂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她必须打死那个外国女人,原因就在此。”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那个外国女人是孩子的亲妈妈呀。”秋蓬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抖。
“可怜!可怜的亡命徒!她渡海来英国的时候,是个一文不名的难民,后来斯普若太太收养了她的婴孩,她是感激不尽的。”
“斯普若太太为什么要收养那孩子呢?”
“为了要伪装!那是一种手段高明,利用心理学的伪装,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大间谍会把孩子拖入漩涡。我从来没有认真地怀疑到斯普若太太身上,主要的原因也就在此,就是因为她有这么一个孩子在身边。但是,白蒂的亲妈妈后来很想女儿,她打听到斯普若太太的住址,便到这里来,她在附近荡来荡去,等候机会。最后机会来了,她就把孩子带走。”
“当然,斯普若太太发现白蒂不见以后,快要急疯了。但是,无论如何,她不要找警察局帮忙。因此,她就写了一封信,假装说是在她房里的地板上找到的。她就用这个圈套诱使海达克帮她找。后来,我们寻到那可怜的女人时,她恐怕露出马脚,便把她打死。她非但绝对不是不会用枪的人,而且,她的枪法还很好!是的,她打死了那可怜的女人。因此,我一点儿也不可怜她,她这人坏透了。”
秋蓬停顿一下,然后继续说:
“另外一件事。本来也可能给我一个暗示,那就是凡达·波朗斯卡和白蒂长得很像。我每逢看见那女人,总会想起白蒂。还有一件事,就是那孩子玩我的鞋带。其实,她可能看见斯普若太太那样做总模仿的。并不是模仿卡尔·德尼摩!但是,斯普若太太一看见她玩我的鞋带,她就在卡尔的房里安放一些证据,故意让我们发现。于是,那个秘密墨水浸鞋带的故事,就渲染得更逼真了。”
“我很庆幸,卡尔与这件事没有关系。”唐密说。“过去,我感觉到很喜欢这孩子。”
“他没让我们军方枪毙罢?是不是?”秋蓬注意到他用“过去”那种字眼儿,才这么问。
葛兰特先生摇摇头。
“他没事。”他说,“其实,还有一件事,你听了会觉得惊奇的。”
秋蓬笑了,她说:
“我真高兴!我为雪拉庆幸!当然啦,我们把普林纳太太错认为敌人的间谍,实在太笨了。”
“她与I.R.A.(爱尔兰共和军)有关系,别的毫无问题。”葛兰特先生说:
“我曾经有些怀疑欧罗克太太,有时候对凯雷夫妇也有点怀疑……”
“我却怀疑布列其雷少校。”唐密插嘴了。
“那个可怜的感伤的人儿,那个大家都当作白蒂母亲看待的女人!原来一直都是她在暗中活动!”
“并不是什么伤感、可怜的女人,”葛兰特先生说。“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而且是个聪明的演员。并且,实在令人惋惜,她还是英国人呢。”
秋蓬说:“那么,我就一点儿都不可怜她,也不佩服她了。她这样干,甚至并不是为了祖国。”她又带着一种新的好奇的表情望着葛兰特先生。“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吗?”
葛兰特先生点点头。
“统统都在那一套破旧的、复印的儿童读物里。”
“就是白蒂说的那些很坏的故事书呀!”秋蓬惊奇地说。
“是很‘坏’的阴谋嘛!”葛兰特先生冷冷地说。“‘小号手杰克’里面有我们海军部署的周详计划。‘空中的约翰’里面同样包含着我们空军的部署。我们陆军方面的情形,在那本‘有个小人,他有一根小枪’里也有正确的记载。”
“还有那本‘鹅公公,鹅婆婆’呢?”
葛兰特先生说:
“那本书还是用隐形墨水写的,如果用适度的试药就可以显示出来。上面有一份重要人物的名单。这些人都是宣誓效忠敌人,准备协助他们侵略英国的,其中有两个警察局长,一个空军副司令,两个将官,一个兵器工厂的厂长,一个内阁大臣,还有许多警监和地方防备军的司令官,陆海军各种次要的人物,也有我们自己的情报部人员。”
唐密和秋蓬目不转晴地望着他。
葛兰特摇摇头。
“你们不晓得德国宣传的力量有多大。他们专门打动人的某种心理,就是对于权势的欲望,也可以说是一种贪心。这些人不惜出卖国家,并非为了金钱,而是为了一种夸大的妄想狂。他们准备为那个国家完成一种任务,于是,他们就会对他们自己的能耐,感到一种夸大妄想式的得意。天下乌鸦一般黑,每个国家都有这种情形,这是一种晓星(Lucifer)崇拜的心理,也就是对于个人荣誉的夸耀和欲望!”
他又加以补充:
“你要明白,在我们的政府机构中,要是有这样的人发布矛盾的命令,要是有这些人扰乱我们的军事行动,敌人的侵略计划势必会成功。”
“那么,现在呢?”秋蓬问。
葛兰特先生笑了。
“现在,”他说:“让他们来罢!我们已经严阵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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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妈妈,”德波拉说,“你知道吗?我对你几乎发生最大的误会。”
“真的吗?”秋蓬说。“什么时候?”
她那慈爱的眼光停留在女儿的头发上,久久不曾离开。
“那一次,你溜到苏格兰去找爸爸,我还以为你住在姑妈家呢,那时候,我几乎以为你同什么人闹恋爱呢。”
“啊,德波拉,你真的这样想吗?”
“当然不会了,在你这种年纪,当然不会了,并且,当然罗,你跟爸爸的感情又非常之好。我这种想法,实在是受到一个叫东尼·马斯顿的人影响。妈妈,你知道吗?——我想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后来我们发现到他是第五纵队的情报员。现在回想起来,他的确说过相当奇怪的话。他说:‘假若希特勒得胜了,情形还是一样,也许更好。’”
“你——这个——你喜欢他吗?”
“东尼吗?啊,不!他这人始终是令人讨厌的。妈妈,这支舞曲很好,我要去跳。”
她同一个金发的青年翩翩起舞,她带着甜蜜的笑容,抬头望着他。秋蓬的眼睛跟着他们打了几圈,然后转移到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空军军官身上,那个军官的舞伴是一个纤细的金发女郎。
“唐密呀,”秋蓬说。“我实在觉得我们的孩子真不错。”
“啊,雪拉来了。”唐密说。
雪拉朝他们这张台子走过来的时候,他站起来。
她穿一件翡翠色的晚礼服,衬托出褐色的皮肤,显得益发美丽。可是,今天晚上,这位褐美人却绷着脸,她同她的东道主打招呼的时候,态度相当不客气。
“我答应来的,”她说。“现在来了,但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请我?”
“因为我们喜欢你。”唐密满面含笑地说。
“你们真的喜欢我吗?”雪拉说。“我想不出你们为什么会喜欢我,我过去对你们两位非常不和气。”
她停顿一下,然后低声说:
“我现在很感谢你们。”
秋蓬说:“我们得替你找一个好的舞伴。”
“我不想跳舞,我讨厌跳舞。我来只是要同你们见见面。”
“我们为你邀了一位舞伴,你会喜欢他的。”
“我……”雪拉刚刚张口便停止了,原来是卡尔·德尼摩走过来了。
雪拉好像眼睛花了似地望着他。她低声说:
“你——”
“是我,不是别人。”卡尔说。
今天晚上,卡尔·德尼摩有点不同,雪拉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有点莫名其妙,她的血液上升,使她的脸变成深红色。
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知道你现在大概没事了,不过,我以为他们还把你拘禁起来呢。”
卡尔摇摇头。
“他们没理由拘禁我。”
然后,他又接着说:
“雪拉,你得原谅我骗你,我根本不是卡尔·德尼摩,我用他的名字是出于不得已。”
他犹豫地望望秋蓬,秋蓬说:
“说罢,告诉她罢,”
“卡尔·德尼摩过去是我的朋友,我是几年前在英国认识他的,在战争爆发以前,我在德国又遇到他。那时候我是为了这个国家的特别任务到那里去的。”
“你那时候是在英国情报部服务吗?”
“是的。我在那儿时候,有些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有过一两次,我险些被敌人逮捕。我的计划本来不可能被敌人发现的,可是,毕竟被他们发现了。我已经看出来,情形有些不妙,要是用他们的字眼儿来说,就是‘腐蚀虫’已经侵入我服务的那个部门了。那一次是我自己的同事出卖的。卡尔和我在外貌上很相像(我的祖母是德国人),因此,我很适于在德国工作,卡尔不是纳粹党人,他唯一的兴趣就是他自己的工作:从事化学研究。这种工作,我也很感兴趣,而且也做过。战争爆发不久,他决定逃到英国来。他的几个兄弟都让纳粹人送到集中营了。他以为他自己要想逃出德国,一定会遭遇很大的困难,但是,一切困难都解决了。这情形说起来几几乎像是奇迹一样。他把这件事告诉我以后,我觉得很疑心。他的兄弟以及他的亲戚都关进集中营了,他本人又因有反纳粹的倾向而受到怀疑,既然如此,纳粹当局为什么会对他那么宽容呢?看情形,他们希望他到英国来,其中必有文章。当时,我所处的地位愈来愈危险。卡尔所租的房间也是在我住的那个寄宿舍里。有一天,我发现他躺在他的床上,这事情使我非常难过。他因为受不住郁闷的痛苦而自杀,死后留了一封信,我看了以后,便把信收好。”
“当时,我便决心冒充卡尔·德尼摩。我想离开德国,同时,也想知道卡尔怎么会离开德国,我把我的衣服给他穿上,把他的尸体放在我的床上。他因为是用手枪打破脑袋而死的,所以已经面目全非了。并且我知道房东是个瞪眼瞎子。”
“我带着卡尔·德尼摩的证明文件来到英国,并且按照朋友替他开的地址去找住处。那个地址就是逍遥宾馆。”
“我在逍遥宾馆住的时候,就扮演卡尔·德尼摩那个角色,始终不曾动摇。我发现到,已经有人替我安排好,在那里的一个化学工厂服务。起初,我以为也许要被迫为纳粹工作,后来我才明白,他们为我那个可怜的朋友所安排的任务,就是作代罪的羔羊。”
“政府根据一些伪造的证据将我逮捕以后,我什么话都没说,我想尽可能地迟一点暴露身份。因为,我想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几天以前,我们情报部的人员才认出我的身份,于是真象才大白。”
雪拉带着责备的口气说:
“你早就该告诉我的。”
他温和地说:
“你要是这样想的话,我应该向你道歉。”
他们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她的眼睛里含有愠怒和骄傲的表情,后来,她的怒气慢慢溶化了,她说:
“我想,你大概有不得已的原因。”
“亲爱的雪拉——”
他挺一挺身子。
“来跳舞罢。”
于是,俩人便一同去了。
秋蓬叹了一口气。
“怎么啦?”唐密问。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他不是人人所唾弃的纳粹党员,雪拉可以继续对他表示好感了。”
“看样子她是对他有好感的。”
“是的。但是爱尔兰人是非常倔强的,而且雪拉生来就有反抗的精神。”
“他那一天为什么要搜查你的房间呢?害得我们莫名其妙地瞎忙一阵。”
唐密哈哈大笑。
“我想,他大概以为布仑肯太太这个人不大靠得住。事实上,我们怀疑他,他也在怀疑我们。”
“啊!爸爸,妈妈,”德立克和他的舞伴跳到他们桌旁时这样说。“你们两位怎么不来跳跳呢?”
他满面含笑地鼓励他们下去跳。
“愿上帝保佑他们!他们对我们多孝顺。”秋蓬说。
不久,他们双生的孩子回来坐在他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