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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海-阿加莎

_5 阿加莎(英)
  斯普若太太微弱的哼哼着:
  “白蒂——白蒂——”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讲起话来。欧罗克太太说:“卑鄙的凶手!”雪拉说:“畜生!”凯雷先生说:“不像话!不像话!我一句也不相信!真是无聊的大玩笑!”闵顿小姐说:“啊,亲爱的孩子,小宝贝!”卡尔·德尼摩说:“我不明白。真是令人难以相信。”其中最有力的是布列其雷少校的声音:
  “他妈的,真胡闹!这是恐吓!我们该马上通知警察局,他们很快就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他再朝电话机的方向走去。这一次,斯普若太太因为少校丝毫不顾她这个做母亲的主张,便大叫一声,阻止了他的行动。
  他大声说:
  “但是,太太,我们非报告警察局不可呀。我们不能让你自己冒险去追踪那些无赖。这只是阻止你的一个粗法子。”
  “他们会害死她的。”
  “胡说!他们不敢。”
  “我告诉你,这样做我不答应。我是她的母亲,该由我做主张。”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就是抓到你这种弱点——像这样的感觉,这是很自然的。但是,我是军人,我是有阅历的人。你得相信我,我们现在所需要的是,是警察的协助。”
  “不!”
  布列其雷少校的眼睛对大家扫视一遍,看看谁和他表同意。
  “麦多斯,你赞成我的办法吗?”
  唐密慢慢地点点头。
  “凯雷呢?你看,斯普若太太,麦多斯和凯雷都赞成。”
  斯普若太太突然有力的说:
  “男人!你们都是男人呀!你问女人的意见如何?”
  唐密对秋蓬望了望。秋蓬用低低的、不坚定的声音说:
  “我——我——赞成斯普若太太的话。”
  她在想:“要是德波拉,或者是德立克的话,我也会有像她这样的感觉。唐密同其他的几个人的看法当然是对的,但是我仍然不能那么办,我不敢那样冒险。”
  欧罗克太太说:
  “做母亲的人,谁也不敢这样冒险。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凯雷太太低声说:
  “你知道,我实在认为……这个——”说到这里,接不下去了。
  闵顿小姐胆小地说:
  “这样可怕的事,是会有的呀。要是小白蒂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真对不起她。”
  秋蓬突然说:
  “德尼摩先生,你还没有发表意见呢。”
  德尼摩的蓝眼睛很亮,可是他的面孔像个假面具。他慢慢地,呆板地说:
  “我是外国人,我对于贵国的警察不了解。我不知道他们的能力多强,也不知道他们办案快不快。”
  现在有人到厅里来了,是普林纳太太。她的脸红红的,显然是由于匆匆赶上山来的关系。她说: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声音里面含有威严,傲慢的意味。她现在不像一个亲切的老板娘,而是一个厉害的女人。
  大家把经过告诉她,七嘴八舌,杂乱无章。但是,她很快就听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她一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后,这一件事似乎要等候她发落了,她如今俨然是最高法庭。
  她把那张乱涂的短信拿过来看看,然后还给斯普若太太。她以精明而且有威严的口吻说:
  “警察局?他们才没有用呢。他们要弄错了,可不是好玩的。这任务要自己担当起来,亲自去寻找孩子。”
  布列其雷无可奈何地说:
  “好罢,你要是不愿意找警察来,只有这样才是顶好的办法。”
  唐密说:
  “他们的阴谋开始不会很久。”
  “下女说有半个钟头。”秋蓬说。
  “找海达克,”布列其雷说。“海达克是可以帮忙的,他有汽车。你方才说那女人的样子非常奇怪,而且是外国人吗?应该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以追查。来罢,事不宜迟。麦多斯,你也一起去,是吗?”
  斯普若太太站了起来。
  “我也去。”
  “啊,斯普若太太,事情交给我们办罢。”
  “我也要去。”
  “啊,那么——”
  他只好让了步了。同时,他又发牢骚,他说:女人有时候比男人还毒辣呢。

  海达克中校不愧为海军军官,他很快就了解这种情况,这真是值得称道的。最后,他开着车子出发了。唐密坐在他旁边,后面坐的是布列其雷,斯普若太太,和秋蓬。斯普若太太老是偎依着秋蓬,不但是因为她和秋蓬特别接近,而且因为除了德尼摩以外,只有秋蓬才能认出那个神秘的拐子。
  海达克中校的组织力很强,而且动作迅速,不一会儿功夫,他就把汽油灌好。他把一张本地的地图和一张更大的利汉顿地图扔给布列其雷,准备出发。
  斯普若太太又到楼上去了一趟,大概是去拿一件大衣。但是,等到她回到车上,大家出发下山的时候,她才从手提袋拿出一件东西给秋蓬看,原来是一把小小的洋伞。
  她镇定地说:
  “这是布列其雷少校的房里拿出来的。我记得他有一天提起有这样的东西。”
  秋蓬面露半信半疑的神气。
  “你觉得会不会!”
  斯普若太太的嘴唇形成一条细线。
  “也许会有用的。”
  秋蓬坐在车上,感到不胜惊奇。她想:一个平凡的年轻女人,在必要时,她那慈母的天性会发挥多么奇怪的力量。斯普若太太这样的女人,在平时看见一把枪都会吓得面无人色,可是,要有人伤害她的孩子,她就会很从容地将他打死。这一点,她是可以想像得到的。
  由于中校的建议,他们的车子先到车站。大约二十分钟以前,有一班火车离开利汉顿,将在此处停一停,那班亡命徒可能要搭那班车。
  他们到了车站便分头寻找。中校去问查票员,唐密到售票处问,布列其雷去问外面的脚夫。秋蓬和斯普若太太到女盥洗室去查查,因为,也许那个女人会到里面改扮一下再去搭车。
  一个个都一无所获。现在倒更难确定该怎么办才好。海达克中校指出,十之八九,那些拐白蒂的人有汽车等着。等到那女人一把她哄走时,就可以跳上去逃走。同时,布列其雷少校也再度指出,在这种地方,和警察局合作是绝对必要的。要有像那样的机构,才能和全国各地取得连络,查遍所有的道路。
  斯普若太太只是摇摇头,嘴唇绷得紧紧的。
  秋蓬说:
  “我们要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他们的车子会在什么地方等呢?自然是离逍遥宾馆愈近愈好。不过,必须找一个人家看不到汽车的地方。现在,我们根据这个来想想当时的情形如何:那女人和白蒂一同走下山,到海滨游憩场的底下。汽车很可能是在那儿停的。你只要别忘记照管它,就可以在那儿停很久。另外可能停的地方,唯有杰姆斯方场的汽车停放场,那儿也是离逍遥宾馆很近的。还有那条可以通到外面的僻静的街道。”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走了过来。此人个子矮小,缅缅腆腆的,戴着夹鼻眼睛,说起话来有点儿口吃:
  “对……对不起……我希望……你们不要怪我……但是……我忍不住要听你们刚才跟脚夫所说的话。”现在,他是对布列其雷少校说话。“当然啦,我并不是专门在听你们谈话。我是来看看一个包裹有没有寄到。如今样样事都这么耽搁。他们说,这是因为军队调动的关系。但是,有时候很容易损坏,所以就非常难办了。我是说包裹……所以,我偶然听到你们的谈话,这似乎是奇妙的巧合……”
  斯普若太太立刻跳过来,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
  “你看见她了?你看见我的小女孩了?”
  “啊,真的,你是说,那是你的孩子吗?想想看——”
  斯普若太太大声的说:“告诉我罢。”她的手指尖刺进那人的胳膊,害得他连忙闪避。秋蓬马上说:
  “请你快把你所看到的告诉我们罢。你要是告诉我们,我们非常感谢。”
  “啊,这个——自然啦——也许毫不相干。但是,和你们所说的很符合——”
  秋蓬感觉到身旁的斯普若太太正在发抖,但是,她本人竭力露出镇静的,不慌不忙的样子。她知道他们正应付的这一种人是什么样子——多半都是大惊小怪、头脑糊涂、缺乏自信、说话不能开门见山。要是催他,就更加吞吞吐吐了。于是,她就说:
  “那么请你告诉我们呀。”
  “不过是——哦,我忘记告诉您了,敝姓罗:爱德华·罗。”
  “哦,罗先生。”
  “我住在怀特威,俄尼斯街,是那条新马路上的一所新房子。里面的设备样样齐全,非常节省劳力呢。并且可以眺望佳景,离草原只有一箭之遥。”
  秋蓬以目示意,制止住布列其雷,因为,她已经看出他快要发作了。她说:
  “那么,你看见我们要找的女孩子了?”
  “是的,想必是的。你们方才说: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外国样子的女人,是不是?那实在就是我所注意的那个女人。因为,哦,当然啦,近来我们大家都在注意敌人的第五纵队,你说是不是?要严密注意,大家都这么说。我始终都想这么做。所以,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我注意到那个女人,我想,大概是个护士,或者是下女。有很多间谍,就是以这种身份到英国来的。那个女人样子很特别,她正在往路的那头走,要到草原去,还带着一个小女孩儿。那孩子好像很累,有点儿跟不上她。那时候是七点半钟,这种时候,孩子们多半都上床睡觉了。所以,我就特别注意她。我想,她大概很不安,她匆匆忙忙走过去,一面拉着后面的小女孩。最后她把孩子抱起来,走上那条小路,往山岩上走。这个我觉得很奇怪。你知道,因为那里并没有房子,什么都没有,要走到新港才有人烟。那要越过草原,要走大约五英里才能到。这是举行远足的人最喜欢的一条路。但是,现在这种情形,我觉得奇怪,不知道那女人是不是要去打信号。关于敌人的间谍活动,我们听到的实在太多了。同时,当她看见我在目不转晴地注意她,确实露出很不安的样子。”
  这时候,布列其雷少校已经回到车子上,并且已经把机器发动了。他说:
  “你说是在鄂尼斯路吗?那正是城的那一边,是不是?”
  “是的。你要顺着海滨游憩场走,经过旧城,再往上走——”
  其他的人现在都上车了。他们不再听罗先生的话了。
  秋蓬叫道:
  “罗先生,谢谢你!”于是,他们的车子便开了,同时把罗先生撇在后面,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们。
  他们的车子开得飞快,幸而没出车祸。原因与其说是车子开得好,不如说是运气好。但是,他们的运气继续维持下去。最后,来到一堆零落的房子前面,大概因为离瓦斯工厂近的关系,这一片房屋的发展多少受到阻碍。这里有一连串的小路通到草原,这些小路到离上山不远的地方突然断了。鄂尼斯路就是其中的第三条。
  海达克中校很伶俐地将车开到那条路上,停了下来。到了尽头,那条路愈来愈小,一直通到荒山脚下,山脚下有一条羊肠小径,迂回的通到上面。
  “最好在这里下车步行。”布列其雷少校说。海达克犹豫地说:
  “也许可以把车子开上去。地是够坚固的,有点儿不平,但是,我想车子是可以开过去的。”
  斯普若太太叫道:
  “啊,是的,开吧,开呀……我们得快些。”
  中校自言自语地说:
  “真希望我们没找错。那个打小报告的家伙所看见的,也许是随便一个带孩子的女人。”
  车子在畸岖的小径上费力地开过去,同时发出很不自在的响声。这条路的倾斜度很陡,但是路上的草很短,而且那种土是有弹性的。他们总算安全地开到顶上。到这里,山那边的景色遮断的较少,可以一直望到远方白港的转弯处。
  布列其雷说:
  “这倒是不坏的想法。那女人在必要时可以在此处过夜,等到明天再下山到白港,再由那里搭火车逃走。”
  海达克说:
  “一点也看不见她们的影子。”
  他幸亏想得很周到,把望远镜带来了。现在,他正站在那儿,用望远镜看。他突然在镜子里望到两个小黑点,这时候,他立刻紧张起来。
  “哎呀!我找到她们了……”
  他再跳到车上,车子便拼命前进了。现在追的路程不远。车上的人忽而让车子颠得跳起来,忽而东倒西歪。他们终于很快就接近那两个小黑点了。现在,可以分辨清楚了。原来是一个高高的人形和一个矮矮的。如今离得更近了,是一个女人,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再近些,不错,可以看出是一个穿绿方格衣服的孩子,就是白蒂。
  斯普若太太发出一声压抑的叫喊。
  “好了,好了!亲爱的,”布列其雷少校说,一面亲切的拍拍她。“我们找到他们了。”
  他们的车子继续前进。突然之间,那女人转过头来,看见汽车正朝着她开过去。
  她突然大叫一声,将孩子抱起来,开始跑起来。
  她并不是朝山岩上望,而是斜着看山岩。
  过了几码路以后,车子再也开不过去了,因为地太不平而且路上有大的石块。车子停下来,车上的人都跳了出来。
  斯普若太太先下车,正拼命追赶那两人。
  其余的人跟着她追。
  他们现在离她们不到二十码了。这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让他们追得无路可走。她现在正站在绝崖的边上。她发出一声沙哑的喊叫,把白蒂抓得更紧。
  海达克叫道:
  “哎呀,她要把孩子扔到崖下了。”
  那女人紧抓住白蒂,站在那儿。她由于极度的愤恨,脸色非常难看。她以沙哑的声音,讲了一句很长的话,可是她的话没一个人听得懂。她现在仍然紧抱着那孩子,不时望望下面坠下去有多深,离她站的地方不到一码。
  看样子,她明明是威胁他们,要把孩子扔到崖下面。
  他们都吓得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生怕惹起一场大祸。
  这时候,海达克拼命掏口袋,结果掏出一把手枪。
  他喊道:
  “把孩子放下来,要不放下,我就要开枪了。”
  那外国女人哈哈大笑,把孩子抱得更靠近她的胸脯,两个人已经不可分开了。
  海达克嘟嘟喃喃地说:
  “我不敢开枪,会打中孩子的。”
  唐密说:
  “那女人疯了,她可能一转眼就带着孩子跳下去。”
  海达克又无可奈何地说:
  “我不敢开枪——”
  但是,就在那一刹那,有一声枪响。接着,那女人便摇摇晃晃倒了下去,孩子仍抱在她的怀里。
  于是,男的都跑了过去,斯普若太太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手里的枪直冒烟,两眼瞪得大大的。
  她僵僵地向前走了几步。
  唐密在地上的两个人一旁跪下来,他先轻轻将她们转动一下,然后又看看那个女人——他以欣赏的态度,注视着她那种奇怪而野性的美丽面孔。那女人的眼睛睁开来,看看他,然后又露出发呆的样子,终于抽一口气,死了。原来子弹正中她的脑部。
  小白蒂安然无恙。她挣扎着爬起来,直奔她母亲的方向。现在,斯普若太太正像一个石像似的站在那儿。
  然后,她终于崩溃了。她把手枪扔掉,蹲到地上,将白蒂紧紧抱过去。
  她叫道:
  “她没事——她没事——啊,白蒂——白蒂!”然后,她又低声地,很害怕地问:
  “我——把——那女人——打——死了?”
  秋蓬坚定地说:
  “不要想它了,还是照顾白蒂罢,还是照顾白蒂罢。”
  斯普若太太把孩子抱得更紧,一面直哭。
  秋蓬走过去和他们站在一起。
  海达克低声说:
  “他妈的,真是奇迹,要我就开不出那么一枪。我也不相信那女人以前玩过枪。这是奇迹,奇迹!”
  秋蓬说:
  “感谢主!只有分毫之差!”于是,她往下面望望要坠下海去的距离,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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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几天以后,“布仑肯太太”和“麦多斯先生”才能在一起交换交换意见。
  这当中的一段日子够忙的。那个死去的女人经过鉴定,叫凡达·波朗斯卡,是一个波兰的难民。她是在战事爆发以后不久就来到英国的。她的身世,大家都不大清楚,不过,她似乎经常收到来源不明的款子。由此可以想到,她可能是敌方的间谍。
  “那么,照例又是此路不通了。”唐密悲观地说。
  秋蓬点点头。
  “是的。他们两头都封闭了,你说是不是?没有文件,没有痕迹,谁也不知道她和什么人来往。”
  “该死,他们实在太有本领了。”
  同时,他又加了一句:
  “秋蓬,你知道,我觉着情形似乎不大妙。”
  秋蓬也有同感。近来的消息实在不能令人安心。
  法国军队在退却,是否会挽回大势,似乎是很难断定的,如今,居民正由敦克尔克撤退。巴黎的陷落,显然只是几天的事了。大家发现要抵抗德国庞大的机械化部队,英国的装备和物资都是不足以应付的。因此,一般的情绪都很沮丧。
  唐密说:“这是因为我们平常糊涂和迟缓的关系吗?还是背后有什么阴谋?”
  “我想,其中必有阴谋,但是,他们不能证明。”
  “是的,我们的敌人太聪明了,他们怎么能证明呢。”
  “我们情报部目前正在到处搜寻阴谋分子。”
  “是的,我们所搜捕的都是外表上可以看出的人物。但是,我以为还没有搜查到幕后的智囊团。我们必须找到这些幕后人物、组织和思虑周详的计划。我们有一种慢腾腾的习惯,大家往往小心眼儿,闹意见,同时,对于敌人计划的目标,发现得太慢,他们的计划就是利用我们这种弱点。”
  秋蓬说:“这就是我们到这儿来的目的。不过,还没有获得什么结果。”
  “我们并没有什么成绩。”唐密提醒她。
  “有的。我们注意到卡尔·德尼摩和凡达·波朗斯卡,都是小卒。”
  “你以为他们是一起工作的吗?”
  “我想一定是的。”秋蓬思索一下说。“你要记得,我看见他们在一起谈话的。”
  “那么,绑架白蒂的事,一定是卡尔·德尼摩在幕后指挥的。”
  “我想大概是的。”
  “可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秋蓬说,“我一直不断在想的,就是这个,可是,总想不通是什么道理。”
  “为什么单单绑架这孩子?斯普若夫妇究竟是什么人?他们没有钱,所以,不会是为了要赎金。他们夫妇都不担任政府的工作。”
  “唐密,这个我知道,这简直令人想不通。”
  “斯普若太太本人有什么想法?”
  “那个女人本身毫无头脑,”秋蓬不屑地说。“她根本不用脑筋,她只说,那正是可恶的德国人会干的事。”
  “笨蛋!”唐密说。“德国人的本领是很大的。他们要是派一个间谍绑架一个娃娃的话,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
  “你知道,我有一种感觉,”秋蓬说。“斯普若太太只要用用脑筋,是能够想出一个原因来的。她那儿一定有什么东西——也许是有什么资料,无意中落到她手中的资料。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要声张,等候指示。”这是斯普若太太卧房地上找到那张字条的话。现在唐密又说了一遍。“该死!这里面是有文章的。”
  “当然是有文章的。一定会有文章的。我只能想到这一种解释:也许是斯普若太太,或者是她的先生,受别人之托,保存一件东西。这个人托他们保管,也许是因为他们夫妇俩是极普通的人。谁也不会怀疑‘那东西’是在他们那儿。”
  “这是一种可能的想法。”
  “我知道——但是,这种想法,说起来似乎像一个间谍故事。不晓得怎么样,总觉得不像是真的事。”
  “你有没有劝斯普若太太稍稍动动脑筋?”
  “我对她说过,但是,她对这个实在并不关心。她所关心的只是把白蒂找回来,同时,因为打死了一个人,害得她歇斯底里发作。”
  “女人真是好笑,”唐密思索着说。“就拿这个女人来说罢,她那天出去找孩子的时候,好像是一个复仇女神。只要是把白蒂找回来,就是有一联队人,她也会满不在乎地打死他们。但是,后来,她那一枪击中那个女人的要害以后,她崩溃了,并且对于这件事,突然大发神经了。”
  秋蓬说:“验尸官认为她是无罪的。”
  “当然啦。啊,要是我,我就不敢那么冒险开枪。”
  秋蓬说:“也许她也不敢。她要是多了解一点,也不敢冒险。她能开那么一枪完全是不知道那一枪多难打。”
  唐密点点头:
  “这情形很像圣经故事,”他说。“大卫和歌利亚(David and Goliath)。”(非利士巨人歌利亚曾在阵前向以色列人骂阵,以色列人都望风而逃。独青年大卫敢挺身而出,掏出一块石子,用机弦甩去,打中非利士巨人的额。见圣经旧约,撒母耳记上,第十七章,第二十三节至五十四节。——译者注)
  “哦!”秋蓬说。
  “太太,什么呀?”
  “我也不太知道。你提到那个故事的时候,我忽然灵机一动,但是,现在又忘记了。”
  “多谢帮忙!”唐密说。
  “不要刻薄。这一类的事有时候是会有的。”
  “你所指是冒险开弓的绅士吗?对不对?”
  “不是的。是——哦,等一等,我想,我刚才想到的,是与所罗门王有关系的。”
  “是杉树、庙宇、妻妾成群吗?”
  “不要说了,”秋蓬掩住耳朵说。“愈说愈离谱了。”
  “犹太人吗?”唐密怀着希望说。“是以色列族人?”
  但是,秋蓬摇摇头。过了一两分钟,唐密说:“是已故的凡达·波朗斯卡吗?”
  “是的。我初次看到她的时候,我模模糊糊感觉到,好像在那儿看见过似的。”
  “你以为你在别的地方见过她吗?”
  “不,我确实记得是没见过她的。”
  “普林纳太太和雪拉完全是不同的典型。”
  “啊,对了。不是她们。你知道,唐密,我方才正在想,关于这两个人的事。”
  “有什么目的吗?”
  “我也没把握。是关于那封信的事——就是白蒂让人拐走时,在斯普若太太房里地上发现的。”
  “怎么样?”
  “她说是包着一个石子由窗口扔进来的。这完全是乱说。我认为那是有人放在地上,准备让斯普若太太发现的。我想是普林纳太太放在那儿的。”
  “普林纳太太,卡尔,凡达·波朗斯卡——是三个人合力干的。”
  “是的。普林纳太太正在紧要关头走进来,一口咬定不要打电话报告警察局。你注意到这件事吗?她当时立刻控制了整个局面。”
  “原来,她仍然是你所挑中的M呀?”
  “是的。你不也这么想吗?”
  “大概是的。”唐密慢慢说。
  “怎么,唐密,你还有另外的想法吗?”
  “也许是一种不中用的想法。”
  “告诉我。”
  “不,还是不说好。我没有根据,一点儿也没有。但是,要是我的猜想不错,我们所对付的不是M,而是N。”
  他暗暗这样想:
  “布列其雷。我以为他是没问题的。怎么不是?他是一种实在的人——简直可以说是太实在了。其实,要打电话通知警察的就是他。是的,但是,他大概也知道孩子的母亲是不赞成的。他足有力量可以劝她接受相反的意见——”
  由这里,他又回想到那个至今尚未解答的,令人懊丧的问题:
  “为什么要绑架白蒂?”

  逍遥宾馆的门外有一辆汽车,上面有警察局的字样。
  秋蓬一心一意在想心事,并不怎么注意这个。她转过门口的汽车道,走进前门,径直上楼,到她自己的房里。
  走到门口,她看见一个个子高大的人,由窗口转过身来,不觉大吃一惊,停住脚步。
  “哎呀!”秋蓬说。“是雪拉吗?”
  那女孩子一直走到她面前。秋蓬现在看得更清楚了,一张悲剧型的,雪白的面孔上,她那双眼睛显得更亮了。
  雪拉说:“你可回来了,我在等着你呢。”
  “有什么问题了?”
  那女孩子的声音很镇静,毫不露感情。她说:
  “他们把卡尔逮捕了。”
  “警察吗?”
  “是的。”
  “哎呀!”秋蓬感觉到自己对于这种情势难以应付。雪拉的声音虽然很镇定,可是这背后的玄虚,秋蓬是决不会看错的。
  不管他们俩是否同谋,反正这个女孩子对卡尔·德尼摩是一往情深的,秋蓬感觉到她的心如刀绞,对这不幸的年轻女子感到同情。
  雪拉说:“我怎么办呢?”
  这简单的,可怜的问题害得秋蓬连忙退避,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她无可奈何地说:
  “啊,亲爱的。”
  雪拉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像竖琴发出的哀调:
  “他们把他带走了,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她又大声说:
  “我怎么办呢?我怎么办呢?”她跪在床畔,痛哭起来。
  秋蓬抚摩着她的褐发。不久,她用软弱的声音说:
  “也许——也许不是真的。他们也许只是要管训他。其实,你知道,他究竟是外国人,而且是我们的敌人呀。”
  “他们不是这么说的。他们现在正在搜索他的房间。”
  秋蓬慢慢说:
  “这个——他们要是查不出什么东西——”
  “当然,他们什么也搜不出。他们会找出什么?”
  “我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会知道的。”
  “我?”
  她那受辱的、惊愕的的神气,实在是千真万确,绝对不会是假装的。假若秋蓬曾经怀疑雪拉也参与其事的话,她这种怀疑,在这一刹那之间,都化为乌有了。她现在认为:那女孩子确实不知情,一直毫不知情。
  秋蓬说:“假若他是无罪的话——”
  雪拉打断了她的话碴儿。
  “那有什么分别?警察会栽赃的。”
  秋蓬严厉说:
  “胡说,孩子,决不会有这样的事。”
  “英国警察什么都干得出,这是我母亲说的。”
  “你的母亲也许会这么说,但是,她错了。相信我的话,决不会有这样的事。”
  雪拉带着将信将疑的神气,望着她一两分钟。
  “好罢。你要这样说的话,我就相信你。”
  秋蓬觉得很不舒服。她突然说:
  “雪拉,你太相信人了。你相信卡尔,也许是不智之举。”
  “你也和他作对吗?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他也这么想。”
  年轻人实在令人感动。他们会相信你真是喜欢他们。不过,的确如此,她喜欢卡尔,她确实是喜欢卡尔。
  她有点儿渴望地说:
  “雪拉,你听我说。喜欢与否,与事实毫无关系。英国和德国正在交战。我们为国效劳,有许多方式。其中一种就是搜集情报,在后方工作。这是一种勇敢的工作,因为,要是失败——那就——”她的话略有间断。“完了。”
  雪拉说:“你以为卡尔——”
  “也许会用这种方式报效他的国家罢?这是一种可能性,对不对?”
  “不,”雪拉说。
  “你知道,他的任务可能就是以难民身份到英国来,表面上露出好像是激烈的反对纳粹党人,然后,偷偷的搜集情报。”
  雪拉镇定地说:
  “这不会是真的。我知道卡尔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以了解他的理智与感情,他最喜欢研究科学,他喜欢工作,他最喜欢科学的真理和知识。他对英国政府很感激,因为英国政府让他在这儿研究工作。有的时候,他听到人家用残酷的字眼儿来骂德国人,便想到自己是德国人,而感到非常难堪。但是,他始终是反对纳粹党的,他反对纳粹党人所代表的精神——自由的否定。”
  秋蓬说:“他当然会这样说的。”
  雪拉用责备的眼光望着她。
  “原来,你以为他是间谍?”
  “我以为这是——”秋蓬犹豫地说:“一种可能性。”
  雪拉走到门口。
  “原来如此。我真懊悔,不该来请你帮忙的。”
  “可是,孩子,你以为我能怎样帮助你呢?”
  “你认识的人多。你的儿子有的在陆军,有的在海军,他们认识有力量的人。这话我听你说过好几次。我以为,也许你能请他们——帮帮忙。”
  秋蓬想到那几个虚构的人物:道格拉斯、雷蒙和西瑞尔。
  “恐怕,”她说。“他们帮不了什么忙。”
  雪拉昂起头来,激动地说:
  “那么,我们就没有希望了。他们会把他带走关在牢里。将来有一天破晓时分,他们会让他靠墙站着,将他枪决。就是这么一个下场。”
  她走了出去,随我带上房门。
  “啊,该死,该死,该死的爱尔兰人!”秋蓬一时百感交集,不禁愤愤地这样说。“他们为什么会如此歪曲事实,害得你也不知道自己的立场?假若卡尔·德尼摩是间谍,那么,要是枪毙他,实在是罪有应得。我必须坚持这种想法,不应该让那个有爱尔兰口音的女孩子迷住我的心窍,以为这是一种英雄和殉难者的悲剧。”
  她记得一个有名的女优说过一句“奔往大海的骑士”的台词:
  “他们将要过的,是一段绝好的,安静日子……”
  痛快!……这句台词的澎湃情感实在令人着迷……
  她想:“但愿不是真的……但愿不是真的……”
  可是,她既然了解自己的任务,又如何会怀疑呢?

  在老码头的尽头,那个钓鱼的把钓绳投入水中,然后小心地将绳子卷起来。
  “恐怕,没有疑问,什么疑问也没有了。”他说。
  “你知道,”唐密说:“我对这件事感到很难过。他是——这个——他是个好青年。”
  “是的,老兄,有这种任务的人,通常都是如此,自告奋勇混入敌国工作的人,但在国内并不是屎蛋呀。这一点,你应该明白,负起这种任务的人都是勇敢的。但是,事实上,这件事已经证实了。”
  “你是说,什么疑问都没有吗?”
  “一点儿疑问都没有。我们在他的化学公式里找到一份名单都是他准备接近的工厂员工,这些人可能是同情纳粹的。我们还发现到一个很聪明的煽动怠工的计划和一个化学药品制法。这种药品如果应用到肥料上,就可以大规模的损害食料。这都是由卡尔少爷那儿发现的秘密。”
  唐密暗暗诅咒秋蓬。因为这是他曾经答应要对她说的话,可是他实在有点儿不愿说出来:
  “我想,这些东西也可能是别人栽的赃。”
  葛兰特老先生笑了,这是一种有点儿恶作剧的笑容。
  “啊,”他说。“又是尊夫人的意思,这是毫无疑问的。”
  “这个——唔——这个——的确是她的意思。”
  “他倒是个相当漂亮的孩子。”葛兰特老先生带着宽容的态度,这样说。
  然后,他接着说:
  “不,要是认真的想起来,我想,我们不能采纳她的意见。你知道,他有一种秘密的墨水,这是一种很好的,无可置疑的测验。假若是栽的赃,就会很明显,但是,事实上并不明显。这并不是摆在脸盆架上的‘需要时服用’的药水,事实上,这种墨水设计得非常聪明。我以前只遇到一次有人用这种方法,那是用背心上的钮扣—你晓得罢,就是用秘密墨水浸过的钮扣。那家伙要用的时候,便把钮扣放在水里泡泡。卡尔·德尼摩不是利用钮扣,他是利用鞋带。非常巧妙!”
  “啊,”唐密的心忽然一动。他忽然有一种模糊的意念……
  秋蓬的脑筋来得比他快。他一把他和葛兰特的谈话报告一遍,她立即抓到其中最显著的一件事实。
  “鞋带?唐密啊,这就对了。”
  “什么?”
  “白蒂嘛,你这笨蛋!你还记得她在我房里所做的那种可笑事情吗?有一次,她不是把我的鞋带浸在水里吗?不过,那当然是因为看到卡尔这样做过,她不过是在模仿他。他急怕她会讲话,才同那女人安排好,把孩子绑走的。”
  唐密说:“那么,现在搞清楚了。”
  “是的。事情慢慢有了头绪,是很可庆幸的。现在,你可以不要再去想它,将工作积极推进些。”
  “我们需要推进工作。”
  秋蓬点点头。
  时局的确非常暗淡。法国突然出人意料的停止抵抗了,
  使法国民众感到困惑和沮丧。
  法国海军的结果如何,谁也不敢逆料。
  现在法国的沿海地方完全在德国人的控制中,德军可能入侵的话已经不是遥远的揣测了。
  唐密说:“卡尔·德尼摩只不过是这连锁中的一环,普林纳太太才是这一切活动的根源。”
  “是的,我们必须占她的上风才好,但是,这不是易事。”
  “是的。到底,假若她是这一切活动的智囊,我们也不可能希望这是一件易事。”
  “M就是普林纳太太吗?”
  唐密猜想她必定是的。他慢慢说:
  “你真的以为那女孩子没有参与其事吗?”
  “这个我是确信无疑。”
  唐密叹息一声。
  “唔。这个你应该知道。不过,她的运气也够坏了。第一、她所爱的男友被捕。第二、她的母亲又是这样一个人物。那么她所余的还有什么希望?你说是不是?”
  “是的。不过,假若我们猜错——假若M或N是别的人呢?”
  秋蓬相当冷静地说:
  “原来你反反复复的还在讲她呀。你相信这不是主观的想法吗?”
  “你这是什么用意?”
  “雪拉,普林纳呀。我所指的是她。”
  “秋蓬,你这不是有点可笑吗?”
  “我并不可笑。她已经骗过你了,唐密呀!就像骗别人一样!”
  唐密生气的说:
  “才不是这样呢,这只是因为我有我自己的看法。”
  “愿闻其详。”
  “我想,暂时守点儿秘密,看看我们两人谁是对的。”
  “唔,我以为我们都应该出发去追踪普林纳太太,看她到那里去,都会见些什么人——样样都要查个明白。总可以在什么地方找出一点儿联系。你顶好在今天下午就派亚伯特去盯她的梢。”
  “你可以派他去。我很忙。”
  “什么?你打算干什么?”
  唐密说:“我要去打高尔夫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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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似乎完全像从前一样,是不是?太太?”亚伯特说这话的时候,乐得满面笑容。他年轻的时候,富有冒险精神。想当年也就是这种精神,才能使他和唐密夫妇交往,那时候他们也是年轻,而且喜欢冒险的。如今,他虽然已到了中年,而且也慢慢有点儿发胖了,可是,他仍旧保持着那种冒险精神。
  “你还记得最初是怎么碰到我的吗?”亚伯特问:“那时候,我在一家第一流的公寓里擦门窗上的铜片。哎呀,你说那个看门的坏不坏?他呀,他已经注意我了。还记得你那天来对我编的那一套假话吗?还有关于一个叫瑞弟的坏蛋的话,那也是一大套谎话,可是,后来证明有一部份是实在的。从那时候起,我就可以说是再也不回头了。我们干了不少轰轰烈烈的事,后来才安顿下来。”
  亚伯特叹了一口气。于是,秋蓬便自然会想到亚伯特太太,所以,她就问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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