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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麦奇桉-阿加莎

_6 阿加莎(英)
说实话,羞辱恶魔。’我是这么说的。我说:‘你去找警察,
把你知道的事情通通告诉他们,因为蒙蔽实情没有好结果,
无论多么不愉快的事都不该隐瞒。’后来她胡扯一通,说她
不能去找警察,说他们绝不会相信她,而且她该说什么呢?
最后她竟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兰斯含糊其辞:“你不认为她只是想引人注目?”
“不,我不认为。我想她吓慌了。她可能看到或听到什
么,因而对事情略有所知。那件事可能重要,也可能一点都
不重要。”
“你不认为她自己可能怀恨我爹,然后——”兰斯迟疑
半晌。
兰姆士伯顿小姐断然摇摇头。
“你爹绝不会注意她这种女孩子。可怜的姑娘,没有男
人会注意她。啊,算了,我敢说这样对她的灵魂反而有好处。”
兰斯对葛莱蒂的灵魂不感兴趣。
他问道:“你认为她会去警察局?”
爱菲姨妈拚命点头。
“是的,我想她大概不愿意在这栋房子里跟他们说什么,
免得有人听见。”
兰斯问道:“你认为她可能看见某人在食物里动手脚?”
爱菲姨妈猛瞧他一眼。
“有可能,不是吗?”她说。
“是的,我想是的。”然后他辩解道:“这件事从头到
尾不合常情。活像侦探小说。”
“柏西瓦尔太太是医院的护士。”兰姆士伯顿小姐说。
这句话好像跟前面的话题毫无关系,兰斯大惑不解望着
她。
兰姆士伯顿小姐说:“医院的护士惯于用药。”
兰斯似乎很怀疑。
“这种玩意儿——塔西因——可曾用做医药?”
兰姆士伯顿小姐说:“听说是从紫杉果里榨出来的。小
孩偶尔会误食紫杉果,病得很重。我记得小时候的一件病例。
我印象很深,永远忘不了。记忆中的事情有时候很管用。”
兰斯猛抬头瞪着她。
兰姆士伯顿小姐说:“亲情是一回事,我想我的亲情比
谁都来得深。可是我不支持邪恶的行为。恶行一定要摧毁。”
克伦普太太正在板子上擀面团,她抬起愤怒的红脸说:
“不跟我说一声就出去了。偷溜出门,没向任何人吭一
声。狡猾,就是那么回事,狡猾!怕人家阻止她,我若逮到
她,我会阻止她的!想想看!男主人死了,兰斯少爷好多年
没回家,现在要回来,我对克伦普说:‘管它休假不休假,
我知道自己的责任。今天晚上不能像平常的礼拜四一样吃冷
餐,要吃体面的正餐。一位绅士从外国带妻子回来——而她
以前是嫁过贵族人家的——我们样样都得做得中规中矩。’
小姐,你知道我的个性,你知道我以工作为荣。”
玛丽·窦夫正在听她吐露心声,轻轻点头。
克伦普太太气冲冲抬高嗓门。“克伦普说什么来着?他
说:‘今天我放假,我要出去。贵族有什么了不起。’克伦
普,他不以工作为荣。所以他走了,我告诉葛莱蒂今天晚上
必须独自应付。她只说:‘好吧,克伦普太太。’没想到我
一转身她就溜了。今天不是她的假日。星期五才是。现在我
们要怎么办,我可不知道!幸亏兰斯少爷今天没带他太太回
来。”
玛丽的口吻含着安慰意味,但又颇具权威:“我们会有
办法的,克伦普太太,只要把菜单简化些就行了。”她提出
几点建议,克伦普太太勉强顺从。最后玛丽说:“那样我可
以轻轻松松上菜和服务。”
克伦普太太似乎有点怀疑:“小姐,你是说你要亲自伺
候用餐?”
“如果葛莱蒂到时候没赶回来的话。”
克伦普太太说:“她不会回来的。陪男孩子游荡,到某
一处店铺花钱去了。小姐,你知道,她有男朋友喔,看她那
样子真想不到。他名叫亚伯特。明年春天结婚,她告诉我的。
这些女孩子不晓得婚姻的滋味,不知道我跟克伦普经历过什
么。”她叹口气,然后改用正常口吻说:“小姐,茶点呢?
谁来收拾和洗涤?”
玛丽说:“我来吧。我现在就去。”
阿黛儿·佛特斯库还坐在茶碟后面的沙发上,但小客室
的电灯并没有打开。
玛丽问道:“佛特斯库太太,我开灯好吗?”阿黛儿没
答腔。
玛丽扭开电灯,走到对面的窗口把窗帘拉开。这时候她
回头,看见软软垂在沙发上的妇人那张面孔。死者身边有一
块涂了蜂蜜,吃到一半的面包,茶杯也是半满的。阿黛儿·
佛特斯库已突然暴毙了。
尼尔督察焦急地问道:“怎么?”
医生立即说:
“茶里有氰化物——可能是氰化钾。”
尼尔咕哝道:“氰化物。”
医生有点好奇地望着他。
“你不大相信——有没有特殊的理由——”
“我们原先怀疑她是凶手,”尼尔说。
“结果她却成了受害人。嗯。你得重新考虑,对不对?”
尼尔点点头。他的表情苦涩,下巴绷得很紧。
下毒!没把他放在眼里。在雷克斯·佛特斯库的早餐咖
啡里放“塔西因”,阿黛儿·佛特斯库的茶里放氰化物。仍
是内在的家庭事件,至少看来如此。
阿黛儿·佛特斯库、珍妮佛·佛特斯库、爱兰·佛特斯
库和刚回来的兰斯·佛特斯库一起在图书室喝茶。兰斯曾上
楼去看兰姆士伯顿小姐,珍妮佛到自己的起居室去写信,爱
兰最后走出图书室。照她的说法,当时阿黛儿身体好好的,
刚为自己倒了最后一杯茶。
最后一杯茶!是的,那真是她有生最后的一杯茶。
事隔二十分钟左右,玛丽·窦夫走进房间,发现了尸体。
那二十分钟——
尼尔督察暗自诅咒一声,走进厨房。
克伦普太太的肥躯坐在烹饪桌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敌意
甚浓,他进来,她一动也不动。
“那丫头呢?她回来没有?”
“葛莱蒂?不——她没回来——我猜要到十一点以后才
会回来。”
“你说茶是她泡好端进去的。”
“苍天为证,我没有碰茶水。我也不相信葛莱蒂做了什
么不该做的事。她不会做那种事的——葛莱蒂不会。大人,
她是好女孩——有点蠢罢了——本性不坏。”
不,尼尔不认为葛莱蒂是坏人。他不认为下毒者是葛莱
蒂。何况茶壶里并没有氰化物。
“不过,她为什么突然走掉呢?你说今天不是她的假日。”
“不,大人,明天才是她的假日。”
“克伦普——”
克伦普太太的敌意突然复苏了。她气冲冲地提高嗓门。
“别把罪名套在克伦普身上。克伦普没有嫌疑。他三点
就出去了——现在我倒庆幸他这么做。他和柏西瓦尔少爷一
样没有嫌疑。”
柏西瓦尔·佛特斯库刚由伦敦回来——一进门就听到惊
人的第二件命案。
尼尔柔声说:“我不是指控克伦普。我只是怀疑他知不
知道葛莱蒂的计划。”
克伦普太太说:“她穿着最好的尼龙丝袜。她有计划。
没告诉我!也没切茶点用的三明治。噢,是的,她有计划。
等她回来,我要训她一顿。”
等她回来——
尼尔略微感到不安。为了甩开疑虑,他上楼到阿黛儿·
佛特斯库的卧房。好奢华的住所——满屋子玫瑰锦缎帷帐,
外加一张镀金大床。房间一侧有门通进镶了镜子的浴室,里
面设有兰花色的瓷质浴缸。浴室另一头是雷克斯·佛特斯库
的更衣室,以内门相通。尼尔走回阿黛儿的卧房,由房间另
一侧的内门走进她的起居室。
这个房间陈设如帝国,铺着玫瑰堆花地毯。昨天尼尔已
细查过这个房间——尤其注意优雅的小书桌,现在只草草看
一眼。
可是,他突然注意到一件事,全身发僵。玫瑰堆花地毯
中间有一小块泥巴哩。
尼尔走过去捡起来。泥土还是湿的。
他环顾四周——没看见脚印——只有这一小块湿泥。
尼尔督察打量葛莱蒂·马丁的卧室。十一点多了——克
伦普已在半个钟头前回来——葛莱蒂却不见人影。尼尔督察
看看四周。无论葛莱蒂受过什么训练,她天生的本质是懒懒
散散的。尼尔督察判断她的床铺很少整理,窗户很少打开。不
过他关心的不是葛莱蒂个人的习惯。反之,他仔细检查她的
东西。
大抵是便宜寒酸的服饰,耐久或高品质的东西很少。他
曾叫老艾伦来帮忙,可惜她没有多大的用处。她不知道葛莱
蒂有哪些衣服;也就说不出有没有少了什么。他看完衣服和
内衣裤,转而翻五斗柜。葛莱蒂的宝贝都放在那个地方:有
风景明信片和剪报、编织图案、美容提示、制衣和打扮的忠
告等等。
尼尔督察把这些东西分成几类。图片明信片大抵是几处
地方的风景,他猜葛莱蒂曾到那些地点度过假。其中三张签
有“伯特”的昵名。他猜“伯特”就是克伦普太太提到的“
男朋友”。第一张明信片以文盲般的字体写道:“一切安好。
很想你。伯特上。”第二张说:“这边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
可是没有一个比得上你。很快就能跟你见面了。别忘记我们
约定的日期。记住,那天之后——棒极了,永远幸福过日子。”
第三封只说:“别忘了。我信任你。爱你的伯特。”
接着尼尔翻阅剪报,把它分成三堆:有制衣和美容提示,
有葛莱蒂似乎很欣赏的电影明星花絮,她对最新的科学奇迹
好像也很感兴趣。剪报中有飞碟、秘密武器、俄国人用真言
药叫人吐实和美国医生发现奇幻药等资料。尼尔认为这全是
二十世纪的巫术。可是由屋里的东西看不出她失踪的理由。她
不写日记,他也不指望她写。可能性太低了。没有未完成的
信,没有任何记录显示雷克斯·佛特斯库死前她曾在屋里看
到什么。无论葛莱蒂看到什么,无论葛莱蒂知道什么,完全
没有记录。第二个茶盘为什么留在门厅里,葛莱蒂为什么突
然失踪,只能凭猜测。
尼尔叹口气走出房间,把门关上。
他正准备走下小回旋梯,听到有人沿着下面的梯台跑过
来。
海依巡佐在楼梯底下激动地抬头看他,有点气喘。
他慌慌忙忙说:“长官,长官!我们找到她了——”
“找到她?”
“长官,是女仆——艾伦——想起衣服在晒衣绳上还没
有收进来——就在后门转角。于是她拿着火把去收,绊到尸
体,差一点摔跤——是那个女孩的尸体——她是被人勒死的,
一只丝袜缠在喉咙口——我看死掉好几个钟头了。长官,玩
笑开得真邪门——她鼻子上夹着一根晒衣夹子——”
.13.
有一位搭火车的老太太买了三份晨报,每一份看完就折
好放在旁边,露出来的都是同一标题。现在那条新闻不只是
一小段,不只是躲在报纸的角落里了。头条新闻,加上醒目
的“紫杉小筑三重命案”等公告。
老太太坐得很直,两眼眺望车窗外面,噘着嘴巴,白里
透红的皱纹老脸显出悲哀和不以为然的神色。玛波小姐乘早
车离开圣玛丽牧场,在接驳站换车到伦敦,然后乘循环车到
伦敦的另一个终点站前往贝敦石南林。
到站后,她叫了一辆计程车,要求司机载她到“紫杉小
筑”。玛波小姐天真可爱,是白肤酡颜细发的老太太,所以
她轻轻松松就获准进入围城般的要塞,简直叫人不敢相信。
虽然一大队记者和摄影师被警方挡驾,玛波小姐倒未受盘查
就进去了,人人都相信她只是这家人的亲戚,不可能有别的
身分。
玛波小姐仔细用大大小小的零钱付了车资,按前门的电
铃。克伦普来开门,玛波小姐用老练的目光打量他一眼。她
自忖道:“眼睛不老实,而且吓得半死。”
克伦普看见一位高高的老太太穿着旧款的苏格兰呢外套
和裙子,围着两条领巾,头戴一顶插有羽毛的小毛毡帽。她
手拿一个容量很大的提包,另外一个古旧而质料甚佳的衣箱
放在身畔。克伦普一看就知道她是淑女,他说:
“怎么,女士?”语气恭恭敬敬的。
玛波小姐说:“请问我能不能见见女主人?”
克伦普退后一步,让她进门。他提起衣箱,小心翼翼放
在门厅里。
他犹豫不决说:“噢,女士,我不知道谁——”
玛波小姐帮她解围。
她说:“我是来谈那个被杀的女孩子——葛莱蒂·马丁。”
“噢,我明白了,女士。那样的话——”他突然停嘴,
看看图书室的房门,有个高高的少妇由那边走出来。他说:“
女士,这位是兰斯·佛特斯库少奶奶。”
派蒂走过来,和玛波小姐四目交投。玛波小姐有点吃惊。
她没料到会在这间房子里看见派蒂西亚·佛特斯库这种
人。
房子内部和她想象的差不多,可是派蒂与这里的景观不
相配。
“是为葛莱蒂的事,少奶奶。”克伦普帮忙说。
派蒂以犹豫的口吻说:
“你进来这边好吗?不会有旁人打扰。”
她带头走进图书室,玛波小姐跟在后头。
派蒂说:“你不是特别想见谁吧?我大概帮不上忙。你
知道外子和我前几天才从非洲回国。我们对家里的事情完全
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去找外子的妹妹或嫂嫂来。”
玛波小姐看看对方,深有好感。她喜欢严肃又单纯的气
质。不知道为什么,她替少女难过。玛波小姐依稀觉得:旧
印花衣裳和马儿、狗儿等背景比这些富丽的装潢更适合她。
玛波小姐曾在圣玛丽牧场村的小马展览会和运动会上见过许
多派蒂这一类型的女孩子,对她们认识很深。她自觉跟这位
表情闷闷不乐的女孩子很投缘。
玛波小姐仔细脱下手套,拉平指尖说:“其实很简单。
你知道,我在报上看到葛莱蒂·马丁被杀的消息。我知道她
的一切。她是我们那一带的人。事实上,她当女佣就是我训
练的。既然她出了这件可怕的事,我觉得——噢,我觉得我
该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一点忙。”
派蒂说:“是的,当然,我明白了。”
她真的明白。玛波小姐的行动在她看来很自然,理当如
此。
派蒂说:“我想你来是一件好事。好像没有人清楚她的
身世。我是指亲戚之类的。”
玛波小姐说:“没有,当然没有。她根本没有亲戚。她
由孤儿院来我家——是圣信孤儿院,管理甚佳,却缺少财源。
我们尽量帮助那边的女孩子,设法训练她们之类的。葛莱蒂十
七岁来我家,我教她侍候用餐,保养银器等等。她当然待不
久,她们都这样,她有了一点经验,马上到咖啡馆任职。女
孩子几乎都喜欢这样。你知道,她们认为那种生活比较自由
和愉快。也许吧,我真的不知道。”
派蒂说:“我甚至没见过她哩。她是不是漂亮的姑娘?”
玛波小姐说:“噢,不,一点都不漂亮。有腺肿病,脸上
还有很多斑点。而且她也笨得可悲。”玛波小姐若有所思地继
续说:“我想她在任何地方都交不到多少朋友。她对男人很热
衷,可怜的孩子。不过男人不大注意她,别的女孩子常常利
用她。”
派蒂说:“听起来相当残酷。”
玛波小姐说:“是的,人生恐怕很残酷喔。我们对葛莱蒂
这种女孩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们喜欢看电影之类的,
可是她们常幻想些自己不可能遇见的妙事。这大概也算一种
幸福吧。不过她们老是失望。我想葛莱蒂对咖啡馆和饭店生
涯大概失望了。她没遇见迷人或有趣的事,倒是两脚累得受
不了。她可能因此才回头到住家帮佣的,你知不知道她在这
边干了多久?”
派蒂摇摇头。
“我想没多久吧。只一两个月。”派蒂停一会又说:“
她竟卷入这桩命案,想来真可怕,真划不来。我猜她看到或
注意到什么线索。”
玛波小姐轻声说:“我真正担心的是衣夹。”
“衣夹?”
“是的。我在报上看到的。我想真有其事吧?她的尸体
发现时,鼻子上夹着一根衣夹。”
派蒂点点头。红晕浮上玛波小姐的粉红色面颊。
“孩子,你懂吧,我为这一点非常气愤。凶手的态度残
忍又饱含轻蔑。我约略想得出凶手是什么样的人。居然做这
种事!你知道,藐视人性尊严是非常邪门的——何况人都已
经被他杀了。”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她站起身。“我认为你最好
去见尼尔督察。他负责办案,目前就在这里。我想你会喜欢
他。他很有人情味。”她突然抖了一下。“事情真像可怕的
恶梦。毫无意义,简直发疯,没有一点节奏或道理。”
玛波小姐说:“我不以为然,你知道,我不以为然。”
尼尔督察显得疲乏又憔悴。三桩命案,全国的报界都兴
高采烈地追踪而来。眼看一个熟悉的讼案就要成型,如今突
然砸了。理想的嫌疑犯阿黛儿·佛特斯库成了疑案的第二个
受害人。那天晚上,副局长叫尼尔去,两个人谈到半夜。
尼尔督察虽然惊慌,却依稀感到心服口服。妻子和情夫
的模式太单纯轻松了;他始终觉得怀疑,现在证明他的怀疑
很正确。
副局长在屋内大步走来走去,皱眉说:“事情有了截然不
同的面目。尼尔,我觉得我们要对付的仿佛是精神不正常的
人。先杀丈夫,后杀妻子,可是照犯案的情况看来,好像是
内部的人干的。全都在家属间发生。某人跟佛特斯库一起吃
早餐,把‘塔西因’毒素放在他的咖啡或食物里。某人跟家
属一起喝茶,把氰化钾放进阿黛儿·佛特斯库的茶杯里。此
人受信任,不被发觉,必是家庭的一分子。尼尔,到底是哪
一个呢?”
尼尔淡然说:
“柏西瓦尔不在家,所以又得把他排除在外,又得把他
排除在外。”尼尔督察重复这句话。
副局长猛看他一眼。督察重复这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尼尔,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嘛,老弟。”
尼尔督察显得呆头呆脑。
“长官,没什么,还不算什么想法。我只能说对他而言
很方便。”
“有点太便利了,呃?”副局长想了一会,摇摇头。“
你认为他可能作了某种安排?尼尔,看不出怎么可能。不,
我看不出。”
他又加上一句:“而且他为人谨慎。”
“长官,可是他很精明喔。”
“你不认为是女人,对不对?可是照迹象应该是女人:爱
兰·佛特斯库或柏西瓦尔的太太。早餐席上有她们,那天喝
茶也有她们。她们俩都可以下手。她们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征
兆吧。算了,不见得会显出来。她们过去的医疗记录也许有
特别的地方。”
尼尔督察不答腔,他想起玛丽·窦夫。他没有理由怀疑
她,但他的思绪却转往那个方向。她有一种不可解释,叫人
不满的气息——一种微弱又好玩的敌意。雷克斯·佛特斯库
死后她的态度是如此。现在她的态度是如何呢?她的举止和
仪态始终堪为模范。他暗想道:她不再觉得好玩了,甚至也
没有了敌意,可是他不敢确定有一两回是否发现她有恐惧的
迹象。葛莱蒂·马丁这件事该怪他,实在该怪他。葛莱蒂歉
疚又心慌,他以为只是天生怕见警察罢了。他常常见到那种
紧张的证人。这回不只是紧张。葛莱蒂曾见到或听到什么,
勾起了疑心。他暗想:也许是一件小事,含糊不明确的小事,
她不想讲。可怜的小兔子,她现在永远不能说话了。
现在有位老妇人在“紫杉小筑”跟尼尔督察面对面,尼
尔望着那张温和认真的面孔。起先他拿不定主意要如何对待
她,后来他很快下定了决心。玛波小姐对他必有用处。她为
人正直,具有无可指摘的正义感,而且她跟多数老太太一样,
时间多,又有老处女那种打听闲话的兴致。她可以由佣人口
中,甚至佛特斯库家的女人口中探到尼尔和手下警察不可能
问出的情报。闲话啦、臆测啦、回忆啦,某人复述别人说过
或做过的事情啦……她会从中挑选醒目的事项。所以尼尔督
察的态度很和蔼。
他说:“玛波小姐,你来真是太好了。”
“尼尔督察,这是我的义务。那个女孩子曾经住在我家。
我总觉得对她有责任。她是很蠢的女孩子,你知道。”
尼尔督察以常识的目光看她一眼。
他说:“是的,正是。”
他觉得对方已直入问题的核心。
玛波小姐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意思是说,如
果有突发情况的话,噢,老天,我的表达能力真差。”
尼尔督察表示了解。
“她无法判断什么事情重要或不重要,你是这个意思吧。”
“噢,是的,对极了,督察。”
“你说她很蠢——”尼尔督察说到一半停下来。
玛波小姐接下这个话题。
“她很容易相信人家。这种女孩子若有积蓄,一定会被
骗徒拿走。当然啦,她从来没什么积蓄,因为她老是花钱买
些不合用的衣裳。”
“男友方面如何?”督察问道。
玛波小姐说:“她很想要男友。我想她难离开圣玛丽牧
场村,其实是为了这个理由。那边的竞争很激烈。男人太少
了。她曾对送鱼的青年抱着希望。佛瑞德对每一个女孩子说
好话,但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可怜葛莱蒂很难过。不过,
听说她最后还是找到男朋友了?”
尼尔督察点点头。
“好像是。听说名叫亚伯特·伊凡斯。她好像是在某一
个夏令营认识他的。他没送她戒指,所以事情也可能全属捏
造。她告诉厨子说那人是矿业工程师。”
玛波小姐说:“似乎不可能,但是我敢说这些话是他告
诉她的。她什么话都信。你们根本没将他和命案联想在一起?”
尼尔督察摇摇头。
“不,我想没有这一类的牵连吧。他好像没来找过她。
他偶尔寄张明信片给她,通常由海港寄来——可能是波罗的
海航线某一艘船上的四等机师。”
玛波小姐说:“哎,我庆幸她有一段小韵事。既然她的
生命已经这样夭折——”她绷紧嘴巴,以刚才对派蒂·佛特
斯库说话的口吻说:“督察,你知道,我非常非常气愤——
尤其是衣夹那件事。督察,那实在太邪门了。”
尼尔督察兴致勃勃地望着她。
他说:“我知道你的意思,玛波小姐。”
玛波小姐歉然咳了几声。
“不知道——我猜自己很冒昧——不知道我能不能以我
卑微和女性化的方式协助你。尼尔督察,这位凶手很坏,恶
人一定要受处罚。”
尼尔督察惨然说:“玛波小姐,这个信念今天不大流行。
我并非不赞成你的意见。”
玛波小姐试探说:“车站附近有家旅馆吧,还是有一家
‘高尔夫旅社’?我相信这栋房子里住着一位兰姆士伯顿小
姐,她对外国传教团很感兴趣。”
尼尔督察以评估的眼光望着玛波小姐。
他说:“是的,也许你说得对。我对付那位老小姐不大
成功。”
玛波小姐说:“尼尔督察,你实在太好了。真高兴你没
把我当做爱热闹、找刺激的人。”
尼尔督察突然露出意想不到的笑容。他暗想玛波小姐和
一般人心目中的复仇女神实在不相像。可是他认为对方也许
正是那种人哩。
玛波小姐说:“报纸的记载往往耸人听闻,但是恐怕不
大准确。”她以询问的目光看看尼尔督察。“如果有把握只
接触未经夸张的事实多好。”
尼尔说:“新闻总有夸张。去除了不该有的轰动枝节,
实情大约如下:佛特斯库先生在办公室死于‘塔西因’毒素。
‘塔西因’是由紫杉树的浆果和叶子里弄出来的。”
“很方便,”玛波小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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