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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衣男子-阿加莎

_4 阿加莎(英)
——跟她谈话会令我很愉快。
大约中午时刻,我们抵达马得拉群岛。我仍然虚弱得无法移动身子,但是我很愉快
地观赏着那些如画的商人,他们上船来,将商品展示在甲板上。其中也有花。我将鼻孔
埋进一大束甜润的紫罗兰中,觉得好多了。事实上,我已觉得我能撑完全部航程。当女
侍告诉我,要帮我拿一点鸡汤来时,我只稍做拒绝。等她端来后,我喝得津津有味。
吸引我的妇人上岸了。她回来时由一位高大、黑发、铜脸,像军人模样的男子护送
着,早先我曾注意到他在甲板与船舱之间走上走下。我立即把他当做是“坚强而沉默的
罗得西亚人”之一。他大约四十岁,两鬓有点白发,是船上最帅的男子。
当女侍为我带来另一条毯子时,我问她那位迷人的妇人是谁。
“那是闻名的社交女士,克雷伦丝·布莱儿夫人。你一定在报纸上看过有关她的新
闻。”
我点点头,以更新的兴趣看着她。布莱儿夫人的确是以当代最聪明的女子而闻名的。
我有点高兴地注意到,她是众人注意力的中心。有一些人由于船上的方便,可以用非正
式的方法,极力的想与她结识。我佩服她打发他们的彬彬有礼方式。她似乎已指定那位
强壮沉默的男子,作为她特别的护花使者,而他并未察觉他的特权。
令我惊讶地,次日早晨,在跟她的伴侣绕着甲板走了几圈之后,布莱儿夫人突然停
在我的椅旁。
“今早有没有觉得好过些?”
我谢谢她,同时说我觉得比较有点像个人样了。
“昨天你看起来确是一副病模样。瑞斯上校和我觉得将可观赏到一项海上葬礼——
但是你令我们失望了。”
我笑了起来。
“上来透透气,让我好多了。”
“没有什么比得上新鲜的空气,”瑞斯上校微笑着说。
“关在那密不透风的舱房里真是闷死人了,”布莱儿夫人坐进我旁边的位子里,微
微点头示意,遣开她的伴侣。“我希望你已换到靠外面的舱房?”
我摇摇头。
“我亲爱的姑娘!你为什么不换?房间多的是。很多人在马得拉群岛下船,船位很
空。跟事务长说,他是一位很好的小男孩——他帮我换到一间漂亮的房间,因为我不喜
欢原来的那间。吃中饭的时候,你跟他说。”
我耸耸肩。
“我不能动。”
“别傻了。现在跟我起来走一走。”
她露出酒窝笑着鼓励我。起初我觉得双腿十分软弱,但是当我们一起轻巧地走上走
下时,我觉得好多了。
走了一两圈之后,瑞斯上校再度加入我们。
“你可以从另一边看到特纳利夫岛的高峰。”
“真的吗?你想我能不能拍张照片?”
“不行——但是那并不是说你不能拍张快照。”
布莱儿夫人笑了起来。
“你真坏。我拍的照片有些很好。”
“大约只有百分之三拍得成,我该这么说。”
我们都走到甲板的另一边。在那里,透过细密的玫瑰花色烟雾,可以看到那雪白闪
烁的高峰。我高兴的大声欢呼。布莱儿夫人跑去拿相机。
她不受瑞斯上校嘲弄批评的影响,努力地拍着快照。
“哎,底片完了。”她的声调转变成失望、懊恼,“总是这样不巧。”
“我总是喜欢看小孩子在玩新玩具,”上校说。
“你真讨厌——不过,我还有一卷。”
她从上衣的口袋取出了另一卷底片。这时船身突然摇晃,使她身子失去了平衡,在
她赶紧用手抓住缆绳时,那卷底片掉了下去。
“啊!”布莱儿夫人惊惶地叫了起来。她探出身子往下看。“你想它会不会掉到海
里去了?”
“不会,你可能运气很好,只落到底下甲板上一位倒霉的服务生头上。”
一位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们身后几步的地方,吹响震耳欲聋的号角。
“午饭时间到了!”布莱儿夫人狂喜地说:“早餐到现在,我什么都没吃,除了喝
过两杯牛肉汁外,贝汀菲尔小姐,吃中饭去?”
“呃,”我犹豫地说,“好的,我的确觉得有点饿。”
“太好了。你将坐在事务长的那一桌,我知道。跟他谈谈换舱房的事。”
我找到了餐厅,开始狼吞虎咽,将一大盘的菜都吃得精光。我昨天的朋友为我的康
复道贺。他说,今天每个人都将换舱房,我的东西将尽快地搬到靠外头的舱房里。
同桌的只有四个人,我、二个年长的女士和一位谈了很多有关“我们可怜的黑人同
胞”的教士。
我环视着周围各桌。布莱儿夫人坐在船长那一桌,瑞斯上校在她旁边。船长的另一
边坐着一位仪容出众的灰发男士。
我已在甲板上注意过很多人,但是一个人先前一直未露过面,如果他曾出现过的话,
不太可能逃过我的注意。他是一个黝黑高大,有一张险恶的面孔,令我相当震惊的男子。
我有点好奇的问事务长,他是什么人。
“那个人?哦,那是尤斯特士·彼得勒爵士的秘书。可怜的家伙,晕船晕得很厉害,
一直都没露过面。尤斯特士爵士有两位秘书,两位都给风浪整惨了。另一位还没好转,
这个名叫彼吉特。”
看来“磨房”的所有人彼得勒爵士在这船上,也许这只是巧合,但是—
“那是尤斯特士爵士,”我的情报员继续说:“坐在船长旁边。自大的老笨驴。”
我越研究那个秘书的脸,越不喜欢它。那过份苍白的脸,那隐藏秘密,有着厚眼皮
的眼睛,那奇怪的扁平头——样样都令我有种恶心、恐惧的感觉。
我跟他同时离开餐厅,紧跟在他身后到甲板上去。他跟尤斯特士爵士说话,我远远
地听到一两句。
“我马上去看看舱房好吗?您的舱房里堆满了行李,实在无法工作。”
“我的好秘书,”尤斯特士回答说:“我的舱房是让我睡觉更衣的地方,我从未要
你在里面打字工作,制造令人讨厌的鬼声音。”
“那正是我的意思,尤斯特士爵士,我们必须有个工作的地方——”
至此我离开了他们,走下去看看我的迁移工作是否已在进行。我发现服务生正在忙
着搬动我的东西。
“很好的舱房,小姐,在第四层,十三号房。”
“哦,不!”我叫了起来。“不要十三号。”
“十三”是我所迷信的数字。那是一间好舱房。我看了看,犹豫着,但愚蠢的迷信
战胜了。我几乎声泪俱下地向服务生请求。
“没有其他我可以换的房间了吗?”
服务生想了想。
“呃,有一间十七号,就在左舷边上。那间今天早上还空着,但是我想可能已经分
配给别人了。然而由于那位先生的东西还没搬进去,而且先生不会像女士们一般迷信,
我想换一换他是不会介意的。”
我感激地叫了起来,服务生去征求事务长的准许。他咧开嘴笑着回来说:
“没问题,小姐。我们可以搬进去了。”
他带路到十七号房。它并不像十三号一样宽敞,但是我很满意。
“我马上去拿你的东西,小姐。”服务生说。
但是这时那个有着一张阴险的脸的家伙出现在走道上。
“对不起,”他说:“这间舱房是预定给尤斯特士·彼得勒爵士用的。”
“那没关系,先生,”服务生解释说:“我们已把它更换为十三号。”
“不,我要的事十七号房。”
“不,十三号房较好,先生——比较大。”
“我特别挑选十七号房,事务长说过可以。”
“对不起,”我冷静说:“十七号房已分配给我了。”
“我不同意。”
服务生干预地说:
“另一间舱房也是一样,反而更好。”
“我要十七号房。”
“这是怎么一回事?”一个新的声音插入:“服务生,把我的东西放进这里,这是
我的房间。”
那是我午餐时的邻座,爱德华·契切斯特教士。
“对不起,”我说:“这是我的房间。”
“这间已分配给尤斯特士·彼得勒爵士了,”彼吉特说。
大家都越来越激动了起来。
“我很遗憾我必须为这件事争论,”契切斯特谦和地微笑着说,他的微笑并无法掩
饰住他想达到目的的坚强意志。
谦和的人总是倔强的,我早已注意到。
他侧身挤进走道来。
“你住靠舱门口的二十八号房,”服务生说:“很好的房间,先生。”
“我恐怕非坚持不可,答应给我的是十七号房。”
我们陷入了僵局,每个人都决心坚持下去。严格地说,不管如何,我可能退出这场
竞争,接受二十八号房,让事态缓和下来。只要不是十三号房,其他的房间对我来说并
无所谓。但是我的热血沸腾,我不愿意第一个放弃。而且我不喜欢契切斯特。他有着吃
饭发出声响的假牙。很少人像他一样令我讨厌。
我们一直都重复着相同的说词。任凭服务生一再地向我们强调,其他的两间房间都
比这间好,我们还是没有人理他。
彼吉特开始发脾气了。契切斯特极力地忍住,我也努力忍住我的脾气。我们仍然没
有人愿意稍作让步。
服务生向我眨眼示意,我悄然离开了现场。幸运地,我很快便遇到了事务长。
“哦,求求你,”我说:“你说过我可以住十七号房,对不对?但是其他的两个人
不让,契切斯特先生和彼吉特先生。你会让我住进去的,对不对?”
我总是向人说,没有人会像海员一般善待女子。我的小事务长理直气壮地为我加入
竞争。他对两位争论者说,十七号房是我的,他们可能分别搬进十三号房和二十八号,
或是留在他们自己原来的房间,随他们的意。
我用我的眼睛告诉他,他真是个英雄,然后走进我的新房间。这次遭遇令我好太多
了。海上风平浪静,气候日渐温暖,晕船症已成了过去!
我走上甲板,加入掷环游戏,并报名参加各种运动。茶点在甲板上供应,我尽可能
地享受。在茶点之后,我与一些令人愉快的年轻人玩掷钱币的游戏。他们都待我特别好。
我觉得生活是欢愉而令人满意的。
更衣号角突然吹起,我快步回到我的新房间。女侍满脸困惑地在那儿等我。
“小姐,你的房间有一股很可怕的味道。我不晓得那是什么,但是我怀疑你能在这
里睡觉。我想在C层有一间甲板房,你可以搬进去——只过一夜。”
那味道真的很糟——令人几欲作呕。我告诉女侍我会在更衣时考虑搬出去的事。我
很快地走进化妆室,闻到一股很难闻的味道。
那是什么味道?死老鼠?不,比死老鼠味更糟。啊,我知道了!我以前闻过这种味
道。一种东西——啊!对了,阿魏树脂!战时我曾在医院药剂室作过短时间的事,因而
认识了许多味道令人作呕的药品。
那是阿魏树脂的味道,但是为什么——
我坐进沙发里,突然有所了解。有人在我房间里放一撮阿魏树脂。为什么?逼我搬
出去?为什么他们急着要我搬出去?我从另外一个角度回想今天下午的情景。十七号房
有什么可令这么多人想住进来的?另外两间都是更好的房间,为什么他们两个大男人都
坚持要十七号房?
十七,多令人坚持的一个数字!我是在十七号那天在南汉普敦登船启航。十七——
我突然屏住气息。我很快地打开我的皮箱,把藏在袜子里的纸条拿出来。
十七——二二——我将它当成是日期,“吉尔摩登堡”启航的日期。如果我错了呢?
当我想至此,我想任何人在写日期时,他会不会觉得有必要将年月都一齐写下来?假设
十七是指十七号房?“一”呢?时间——一点钟。那么“二二”一定是日期。我看了看
我的小日历。
明天是二十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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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兴奋异常。我确信我终于找对了线索。有一件事是很明显的,那就是我必定不能
搬出这间房间。阿魏树脂的怪味道我必须忍受下去。我重新审视了一下我的发现。
明天是二十二号,凌晨一点或下午一点,会有事情发生。我料定是凌晨一点钟。现
在是七点,还有六个钟头便可揭晓。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是怎么度过的。我很早便回房。我告诉女侍说我感冒头痛,不
在乎那怪味道。她似乎仍然有点困惑,但是我很坚定。
长夜似乎永不休止。我上了床,为了应急,我裹着一件厚厚的法兰绒睡袍,脚上仍
趿着拖鞋。如此装束,我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能随时跳起来应付。
我到底期待什么事发生?我不知道。一些大部分都很不可能的模糊幻像在我脑海中
漂浮。但是有一件事我十分确定,那就是一点钟的时候,会有事情发生。
我听到其他的人在不同的时间上床的声响。片片断断的对话、互道晚安的笑语,陆
续从敞开的气窗传进来。然后,一片寂静。大部分的灯光都已熄灭。外面走道上仍留着
一盏灯,因此我的房间内仍有着灯光。我听到八点钟响。接着几个钟头是有史以来最长
且过得最慢的,我不时地看表,以防误过时间。
如果我的推论错误,如果一点钟时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我真是愚弄了自己,把我所
有的钱花费在虚幻的发现上。我的心痛苦地跳动着。
钟声又响起。一点!什么事都没有。等等——那是什么?我听到轻快的跑步响——
沿着走道跑着。
然后我的房门突然像被炮弹炸开一样打开来,一个男子几乎跌倒进来。“救救我,”
他急促地说,“他们在追我。”
这不是争论或解释的时候,我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我大约只有四十秒的时间可以
行动。我跳了起来,面对那站在房间中的陌生男子。
舱房内没有六尺高大男人的藏身之处。我一手拉出我的舱房大衣箱,他侧身倒进铺
位下的大衣箱后面。同时,我用另一手拉下洗脸盆。在灵巧的动作下,我的头发已在头
顶上卷成一小结。从外表来看,不太技巧,但是从另一角度来看,却很艺术。一个女士,
头发卷在头顶上,正从她的衣箱中取出肥皂,显然是要洗她的脖子,几乎不可能被怀疑
为藏匿逃亡者。
门上有敲门声,没等我说“进来”,门就已被推开。
我不知道我原本期待看到什么。我想我有着模糊的念头,是彼吉特先生拿着左轮手
枪,或是我的教士朋友拿着其他致命的武器。但是我实在没想到:我看到的是一位夜间
女侍,带着尊敬和询问的脸色。
“抱歉,小姐,我以为是你在叫。”
“不,”我说:“我没有。”
“对不起,打扰你了。”
“没关系,”我说:“我睡不着,我想洗以洗脸也许有帮助。”
“真是对不起,小姐,”女侍再度说:“但是附近有一位先生喝醉了,我们怕他会
闯入女士的房间,把她吓着了。”
“真可怕!”我说,同时警觉地看着四周。“不会进来吧?”
“哦,我想不会,小姐。如果他进来,你就按铃。晚安。”
“晚安。”
我打开门窥视走廊。除了那逐渐离去的女侍身影外,没看到任何人。
喝醉了!这就是她的解释。我的戏剧天才都白费了。我将大衣箱再拉出来一点说:
“请立刻出来。”声音尖酸刻薄。
没有回音。我探头进去看,我的访客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儿,好像睡着了。我推了
推他的肩膀,他还是没动。
“烂醉如泥,”我苦恼地想:“我该怎么办?”
然后我看到令我倒抽一口凉气的东西,地板上有一个小猩红点。
我使尽吃奶的力气,终于把那个男子拖了出来。他脸上的死白显示出他已昏了过去。
我很容易找出他昏厥过去的原因。他的左胸腋被刺了一刀——很深的伤口。我脱下他的
外套,准备包扎伤口。
在冷水的刺激之下他醒转过来,然后坐了起来。
“请不要出声。”我说。
他是那种体力恢复很快的年轻人,他支撑着爬起来,有点摇晃地站在那儿。
“谢谢你,不需要任何人为我作什么。”
他的态度轻蔑,几乎是攻击性的。没有一点谢意,甚至连普通礼貌上的表示感激都
没有!
“伤得很重,你必须让我包扎一下。”
“不必了。”
他冲着我的脸说,好像是我在求他帮忙一样。我从未平静过的肝火升了上来。
“我无法苟同你的态度,”我冷冷地说。
“至少你可以摆脱我的存在。”他向门口走去,有点摇晃不定。我突然把他推入沙
发里。
“不要傻了,”我不拘礼仪地说,“你不想让整条船到处都滴满血吧?”
他似乎理会到了这一点,因为当我尽最大能力帮他包扎伤口时,他静静地坐在那儿。
“好了,”我拍了拍我的包扎成果说,“暂时只有这样了,你现在脾气有没有好一
点,要不要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抱歉,我无法满足你天生的好奇心。”
“为什么?”我懊恼地说。
他淘气地笑着。
“如果你想要宣传出去,就告诉女人,否则还是三奸尊口的好。”
“你不觉得我能保守秘密?”
“我不觉得——我知道。”
他站了起来。
“不管如何,”我恨恨地说,“今晚发生的事,我至少可以小作宣传。”
“我也知道你会去宣传,”他漠不关心地说。
“你好大胆!”我生气地叫了起来。
我们面对面,象胸怀巨恨的敌人一般,彼此注视着对方。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面貌,
那突出的黑头颅,那瘦削的下巴,那褐色脸颊上的疤痕,那古怪明亮的灰眼睛,正以一
种难以形容的嘲讽眼神注视着我的眼睛。这个人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你还没有谢谢我就了你的命!”我故作甜蜜地说。
我击中了他的要害,我看到他明显地畏缩了。我直觉地感到,他最痛恨被提及他欠
了我救命恩情。我不在意,我要伤害他,我从未如此地想要伤害人。
“我真希望你没救我!”他吼着,“我最好是死了,免得欠你情。”
“我很高兴你承认这份情债。你无法逃避。我救了你的命,而我正等着你说‘谢谢
你’。”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我想他早就把我给杀了。他粗鲁地推开我走过去。到了门
口,他转过头来说:
“我不会谢你——不管现在或任何时候。但是我承认这笔债,有一天我会还清。”
他走了,留下我在那儿紧握拳头,心跳得像激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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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那天晚上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兴奋事情发生。第二天早上我在床上吃早餐,很晚才起
床。当我上甲板时,布莱儿夫人向我打招呼。
“早安,吉普赛女郎。来,坐到我的旁边。你看起来好像昨晚没睡好一样。”
“你为什么叫我吉普赛女郎?”当我顺从地坐下来时,我问。
“你介意吗?那似乎适合你。一开始我就在脑海里那样称呼你,就是因为你有一些
吉普赛的因子,才使你与其他的人如此不同。我暗自认为,整条船上只有你和瑞斯上校
两个人,不会让我觉得跟你们谈话是无聊的要死的事。”
“那可真有趣,”我说,“我对你的想法也一样——只是对你来说,比较容易令人
理解。你是——你是如此精致的一件上帝成品。”
“这不怎么坏,”布莱儿夫人点点头说,“告诉我关于你的一切,吉普赛女郎。你
为什么要到南非去?”
我告诉她一些有关爸爸的终生事业的事。
“那么你是查理士·贝汀菲尔的女儿?我就晓得你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你是
不是要到矿山去找更多的骨骸?”
“也许,”我小心地说:“同时我还有其他的计划。”
“你真是一个神秘的女孩。你今天看起来真的很累的样子。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我
一上船就无法保持清醒。他们说,白痴可以一睡十个钟头!我可以睡二十个钟头!”
她打着哈欠,看起来像一只瞌睡的小猫。“一个笨服务生半夜把我吵醒,交还给我
昨天掉的那卷底片。他以一种十分戏剧化的动作,手伸过气窗,把底片正好丢在我的肚
子中央。那时我还以为是一颗炸弹哩!”
“你的上校来了,”当瑞斯上校那高大的军人身影出现在甲板上时,我说。
“他并不只是我的上校。事实上,他很爱慕你,吉普赛女郎。所以,不要跑开。”
“我要在头上绑点东西,那比戴帽子舒服。”
我很快地溜走。为了某种原因,我跟瑞斯上校在一起觉得不舒服。他是少数能令我
感到难为情的人之一。
我下去到我的舱房里,开始寻找可以绑住我那不驯服的头发的东西。现在我已成了
一个爱整洁的人,我总是喜欢以某种方式整理我的东西并加以保持。当我一打开我的抽
屉,就晓得有人弄乱了我的东西。每样东西都被翻过而变得散乱不堪。我检查另一个抽
屉及小衣橱,都是一样。看起来好像是某人急于找某样东西而没找到。
我面色沉重地坐在床缘上。谁搜过我的房间?他们想找什么?是不是那写着一些字
和数目字的半张纸条?我不满意地摇摇头。那当然已是过去的历史,对现在来说。但是
其他的还有可能是什么?
我得好好想想。昨晚的事虽然刺激,但是并未阐明什么。那个闯入我房间的年轻人
是谁?我以前并未在船上看过他,不管是在甲板上或是餐厅里。他是船公司的人或旅客?
谁刺了他一刀?为什么刺他?而且,为什么十七号舱房这样突出?这都是谜,但是毫无
疑问地,一些特别的事件正在“吉尔摩登堡”号上发生着。
我用手指数了以下值得我注意的人。
除了我昨晚的访客之外——但是我答应自己今天之前要在船上找到他——我选择以
下几个作为值得我注意的人:
(1)尤斯特士·彼得勒爵士。他是“磨房”的所有人,而且他出现在“吉尔摩登
堡”号上,似乎是一种巧合。
(2)彼吉特先生。有着一张阴险脸孔的秘书,他极力想得到十七号舱房是那么引
人注意。特别注意——找出他是否陪尤斯特士爵士到过坎内。
(3)爱德华·契切斯特教士。我对他的反感只因为他对十七号舱房的固执己见,
而且那可能完全是由于他自己的特殊脾气。固执往往可成为有趣的事。
但是我想跟契切斯特先生谈谈也没什么不好。我匆匆地用一条手帕绑住我的头发,
满怀心事,重新回到甲板上。我走了运,我的征询对象正靠在缆绳上,喝着牛肉汁。我
走向前去。
“我希望十七号舱房的事你已原谅了我,”我摆出我最好的笑容说。
“我认为记恨是不合基督精神的,”契切斯特先生冷冷地说,“但是事务长的确答
应过给我那间房间。”
“事务长都是大忙人,不是吗?”我含糊地说,“我想他们有时候很容易忘记。”
契切斯特先生没有回答。
“这是你第一次到非洲?”我聊天似地问。
“到非洲,是的。但是我过去两年在东非内部的食人族部落里工作过。”
“哇,真刺激!你是否有过很多惊险的逃亡经验?”
“逃亡?”
“我的意思是,免得被吃掉?”
“你不该如此轻率地谈论这种神圣的主题,贝汀菲尔小姐。”
“我不知道食人族是一个神圣的主题,”我反唇相讥,刺激他。
话一出口之后,另一个念头涌上我的脑海,如果契切斯特先生过去的两年真的花费
在非洲的内部,那么为什么他没被太阳晒黑?他的皮肤仍然粉红白嫩像婴儿一般。自然
其中必定有诈?然而他的声调态度又蛮像那么一回事。太像一回事了,也许。他是不是
有点像是舞台上的牧师?
我的脑子转回到小汉普斯里镇,我所认识的助理牧师。他们其中有些我喜欢,有些
我不喜欢,但是他们自然没有一个像契切斯特先生。他们都是凡人——而他是能被膜拜
的那一型。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尤斯特士·彼得勒爵士走过来,就在他快与契切斯特先生齐肩
的时候,他弯下身子捡起一张纸交给他,说:“你掉了东西。”
说完他继续走过去,没有停下来,也许因此未注意到契切斯特先生的愤怒表情。我
注意到了。不管他掉的是什么,它的回到他手上是令他相当生气的,他的脸色惨绿,把
那张纸揉成一团。我的疑心增强了一百倍。
他看到我的眼神,赶紧解释说:
“一——一——一段我正在写的布道词,”他露出尴尬的笑容说。
“真的?”我礼貌地说。
一段布道词,真的!不,契切斯特先生——你太不会说谎了!
他很快地喃喃说着失陪,离我而去。我希望,哦,我多么希望是我而不是尤斯特士
·彼得勒爵士捡到那张纸!有一点很明显的,那就是契切斯特先生无法从我的怀疑名单
上除去,我想把他排在第一个。
午餐之后,当我到休息室去喝咖啡时,我发现尤斯特士爵士、彼吉特和布莱儿夫人、
瑞斯上校坐在一起。布莱儿夫人以微笑迎接我,因此我走过去加入他们。他们正在谈论
意大利。
“但这是误解,”布莱儿夫人坚持说,“AquaCalda当然应该是热水——
不是冷水。”
“你又不是拉丁文学者,”尤斯特士爵士微笑地说。
“男人都自以为他们的拉丁文很好,”布莱儿夫人说,“但是我发现,当你要他们
将古老教堂里的题字翻译出来时,他们都是一样哼哼哈哈带过去,从来都办不到!”
“不错,”瑞斯上校说:“我就是这样。”
“但是我喜欢意大利人,”布莱儿夫人继续说,“他们是那么的热心助人——虽然
这也有它令人尴尬的一面。你向他们问路时,他们不是说‘先向右转,再向左转’之类
你可以照做的,而是滔滔不绝地告诉你一些方向,当你面露困惑不解之色时,他们就会
仁慈地牵着你的手,干脆带你去。”
“这是不是你在佛罗伦斯也有过的经验,彼吉特?”尤斯特士爵士转头笑着问他的
秘书。
为了某种原因,这个问题似乎使得彼吉特先生发窘,他脸红起来,结结巴巴地说:
“哦,是的,是——这样的。”
然后低声说着“失陪”,起身离去。
“我开始怀疑彼吉特在佛罗伦斯做过不可告人的事,”尤斯特士爵士望着彼吉特离
去的身影说,“每次一提到佛罗伦斯或是意大利,他就转换话题,或是急忙避开。”
“也许他在那里杀了人,”布莱儿夫人小心地说,“他看起来——我希望我不会伤
到你,尤斯特士爵士——但是他看起来的确好像杀过人一样。”
“是的,像纯粹的十六世纪意大利艺术品!它有时令我觉得有趣——尤其是当别人
和我一样知道,这可怜的家伙,实质上是多么的守法和可敬。”
“他跟你在一起有段时间了吧,尤斯特士爵士?”瑞斯上校问道。
“六年了。”尤斯特士爵士深深叹口气说。
“他对你来说一定是相当无价的喽,”布莱儿夫人说。
“哦,无价!是的,相当可贵。”这可怜的人语气听起来更加颓丧,好像彼吉特先
生的可贵,对他来说是一项隐忧。然后他加上一句话说:“但是他的脸应该会激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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