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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52

_4 阿加莎(英)
  “不错。”克拉多克说。
  “这样一来,如果门口站着一个男人,手里又拿着强光电筒朝屋里照射,里面的人除了手电光什么也看不见,对吧?”
  “对,什么也看不见。我试过。”
  “因此,有人说看见了蒙面人之类的话,他们实际上是在再现后来灯亮时看见的情形,尽管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样一切便非常吻合了,难道不是吗?即可以推测鲁迪·谢尔兹就是——我认为——‘容易上当受骗的家伙’这个词儿指的那种人。”
  赖德斯代尔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以至于她的脸变得更红了。
  “我可能用错了词儿,”她低声说道,“我对美国英语不是很灵光——我知道美国英语变得很快。我是从达西尔·哈默特先生写的一个故事里学到这个词儿的。我从我侄儿雷蒙那儿了解到此人是用‘硬派’文学风格写作的三个顶尖人物中的一个。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容易上当受骗的家伙’是指代人受过的人。在我看来,这位鲁迪·谢尔兹似乎恰好正是这种人。他实际上相当愚蠢,贪财成性,可能还极为轻信。”
  赖德斯代尔克制地微笑道:
  “您是在暗示有人说服他拿着枪朝满屋子人胡乱开枪?这可是来自相当高层的命令呢。”
  “我认为别人跟他说的是开个玩笑,”马普尔小姐说,“当然他是拿钱干事。拿钱,就是说,去在报纸上登启事,出去察探宅邸,然后在事发的当晚到达那里,罩上面具,披上斗篷,推开门,晃动着手电,大叫‘举起手来!’”
  “而且开枪杀人?”
  “不,不,”马普尔小姐说道,“他根本没有左轮枪。”
  “可人人都说——”赖德斯代尔刚开口又停下。
  “完全正确,”马普尔小姐说,“即便他真有一把枪,也不会有人看见。
  而我认为他没有。我认为在他喊了‘举起手来’之后,有人悄悄在黑暗中来到他背后,把枪举过他的肩头开了那两枪。这可把他吓了个半死,所以他突然转身,就在这当口,那个人朝他开了枪,随后把枪扔在他的身边。”
  三位男人看着她,亨利爵士低声说道:
  “这种推论可能成立。”
  “可这位暗中突然出现的X先生是谁呢?”局长问道。
  马普尔小姐咳了声嗽。
  “您得从布莱克洛克小姐那儿了解一下谁想杀害她。”
  好个老多拉·邦纳,克拉多克暗忖道。每次都是直觉与智力的较量。
  “这么说,您认为是蓄意谋害布莱克洛克小姐喽?”赖德斯代尔问道。
  “表面看来当然是这样,”马普尔小姐说,“尽管还有两个难点。但我真正想知道的是,是否可能有捷径。无论是谁同鲁迪·谢尔兹作的安排,都花了很大的功夫让他闭紧嘴;但如果他真给什么人讲的话,大概会是那女孩子,默娜·哈里斯。关于是什么样的人提出的整个计划,他可能——仅仅是可能——
  留下了一些暗示。”
  “我这就去见她。”克拉多克说着便起身。
  马普尔小姐点点头。
  “对,去吧,克拉多克警督,等您找到线索,我才会感到更高兴。因为一旦她跟您讲了知道的一切,她才会安全得多。”
  “安全很多?……是的,我明白了。”
  他离开了房间。局长话虽带些疑虑,但却说得很策略:
  “啊,马普尔小姐,您当然给了我们一些思考的东西。”
  3
  “我对此很抱歉,这是心里话。”默娜·哈里斯说道,“您真是个大好人,竟然没生气。可您瞧,我妈妈却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确实看起来我好像——怎么说来着?——是个‘隐瞒事实的人。’——这种话常从她的嘴里溜出来。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说我认为那只是开个玩笑,怕您不会相信。
  克拉多克警督重复着他打消默娜·哈里斯的顾虑时所作的保证。
  “我这就说,把一切都说出来。不过如果可能的话,为了我妈妈,请不要把我卷进去,行吗?这一切都是因为鲁迪·谢尔兹跟我约会引起的。那天晚上我们约好去看电影,后来他说不能来,于是我对他变得有点儿冷淡,因为去看电影毕竟本来是他的主意,我可并不喜欢身边站着个外国人。他说这不是他的错,我说这种故事随便编,然后他说那天晚上他要去搞点恶作剧,还说不用自己掏腰包,又问我喜不喜欢来只手表?于是我问他恶作剧指的是什么?他说别告诉任何人,在什么地方要举行个聚会,他要去扮演一次假的打家劫舍。后来他把他登的启事拿给我看,我就大笑起来。他对整个事儿表示嘲笑,说这真是小孩的玩意儿——可英国人就是这个样儿,根本长不大——我问他这样说咱们是什么意思——跟着我们争吵起来,可最后又和好了。后来我从报上看到消息,了解到根本不是开玩笑,而且鲁迪·谢尔兹开枪打了人,又朝自己开枪。
  当时我的心情,长官,只有您能理解我,不是吗?——真奇怪,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当时想,要是我说事先了解,那会让别人觉得我参与了整个事儿。可他跟我谈起的时候,确实像是开个玩笑。我可以起誓他就是那个意思。我甚至还不知道他有一枝左轮枪。他根本没有说要带枪去。”
  克拉多克讲了几句安慰的话,然后提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他有没有说过是谁安排的这次聚会?”
  但他没有得到答案。
  “他根本没有说是谁叫他去做的。我想谁也没有叫他去干,全是他自己干的。”
  “他有没有提到过谁的姓名?他说过是他还是她?”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说会有人尖叫。‘我会大笑着看那一张张脸。’这是他说的。”
  他并没有笑多久,克拉多克心里想道。
  4
  “这只是一种推理,”他们驱车回到门登罕时,赖德斯代尔说,“理论的依据却没有,根本没有。就当是老姑娘的夸夸其谈,别去当真,嗯?”
  “我宁愿不这么做,局长。”
  “可能性非常小。一个神秘的X先生突然在黑暗里出现在我们的瑞士朋友的身后。他从何处来?是何许人?又一直呆在何处?”
  “他可能从侧门进来,”克拉多克说,“就像谢尔兹那样,或许,”他缓缓说道,“他可能从厨房进来。”
  “你是说她可能从厨房进来?”
  “是的,局长,这是一种可能性。对那个外国姑娘我一直感到不满意。她给我的印象是个肮脏的货色。那些个尖叫和歇斯底里——可能是在演戏。她可能一直在算计这个小伙子,在恰当的时刻放他进来,操纵了整个过程,枪杀了他,然后把自己反锁在饭厅里,捡起一件银器和鹿皮,开始扮演尖叫的那一幕。”
  “推论的事实是——呃——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对啦,埃德蒙·斯威腾汉姆肯定地说过门外的锁上插着钥匙,他转动钥匙打开门放她出来。还有没有别的门通向宅邸的那一部分?”
  “有,楼梯下有一道门通向后屋的楼梯和厨房,可门把手好像三周前掉了,还没有人把它装上。在这期间,门打不开。我得说这个说法似乎没有错。
  门锁的转轴和两个把手都摆在门外过厅里的一个架子上,都生了厚厚的铁锈,不过当然内行还是有办法把门打开的。”
  “最好查查那姑娘的档案,看看她的证件是否齐全。不过在我看来,整个推论还只是纸上谈兵。”
  局长又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下属,克拉多克平静地答道:
  “我知道,局长,当然如果您认为必须结案的话,那就结吧。不过如果能让我再努力一下,我会感谢的。”
  使他感到相当惊讶的是,局长不动声色地表示同意:
  “好小伙子。”
  “得查查左轮枪。如果这个理论成立,那么枪不是谢尔兹的,当然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说谢尔兹有过一把左轮枪。”
  “是一把德国造。”
  “我知道,局长,但这个国家多的是欧洲大陆造的枪。美国人都带回家,我们的同胞也一样。您不能照此推论。”
  “有道理。还有别的询问线索没有?”
  “得有个动机。如果说这个推论有什么独特之处的话,它意味着上个星期五的勾当绝不仅仅是个玩笑,也不是普普通通的打家劫舍,而是冷冷血腥的蓄意谋杀。有人企图谋杀布莱克洛克小姐。可为什么呢?在我看来,如果说有什么人知道答案的话,这个人就是布莱克洛克小姐自己。”
  “我了解到她对此想法泼冷水?”
  “她对鲁迪·谢尔兹想害死她这个想法泼冷水。她倒是没做错。还有一件事儿,局长。”
  “哦?”
  “有人可能还会下手。”
  “那当然就能证明这个推论是正确的。”局长干巴巴地说道,“顺便说一下,照看一下马普尔小姐,行吗?”
  “马普尔小姐?为什么?”
  “我估摸她会住在奇平克里格霍恩的牧师住宅,然后每周会去两次门登罕接受治疗。好像有个姓什么的太太是马普尔小姐一位老朋友的女儿。那个老姑娘捕猎的直觉可好着哩。噢,对啦,我估计她的生活中没有多少激动人心的事儿,因此四处嗅来嗅去,寻找可能的凶手才会带给她刺激。”
  “但愿她不要来。”克拉多克严肃地说道。
  “要把她控制起来?”
  “不是这个意思,局长,可她是个不错的老家伙。我可不愿她出什么事……
  我总是猜想,我的意思是,猜想这个推论有没有什么重要之处。”
第09章 门之奥秘
  1
  “我很抱歉又来打扰您,布莱克洛克小姐——”
  “啊,没关系。我想查询停了一周,您希望得到更多的证据?”
  克拉多克警督点点头。
  “首先,布莱克洛克小姐,鲁迪·谢尔兹并不是蒙特罗的阿尔卑斯饭店店主的儿子。他以在伯尔尼的一家医院做勤杂工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那儿的不少病人丢失了小件的珠宝。他用另一个名字在一个冬季运动基地当招待。他在此处的特长是在餐厅里复制两份账单,一份没有的项目,却在另一份出现。
  差额自然都进了他的腰包。在这之后,他进了苏黎士的一个百货商店。他在那里干活期间,商店因商品被偷所造成的损失超过了平均水平。看来很可能商品被偷并非全是顾客所为。”
  “这么说,实际上他过去喜欢对无伤大雅的东西顺手牵羊喽?”布莱克洛克小姐干巴巴地说道,“那么,我认为自己以前没见过他还是对的了?”
  “您说的很不错——毫无疑问,您在皇家游乐饭店被别人指给了他,于是他假装认出了您。瑞士警方逼得他在自己的国家里呆不下去,所以他用一套伪造得很漂亮的证件来到了这里,并在皇家游乐饭店找了一份工作。”
  “相当不错的猎场,”布莱克洛克小姐干巴巴地说,“那儿极为昂贵,只有十分富裕的人才会去下榻。我料想,其中一些人对账单是不在乎的。”
  “对,”克拉多克说,“那儿满载而归的前景是有的。”
  布莱克洛克小姐皱起眉头。
  “我全明白了,”她说道,“可干吗跑到奇平克里格霍恩这儿来呢?他凭什么认为我们这儿的东西就可能比有钱的皇家游乐饭店的好?”
  “您仍然坚持原来的证词,说家里没有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
  “当然没有。要有,我应该清楚。我可以向您保证,警督,我们可没有未被发现的伦勃朗绘画之类的东西。”
  “这样的话,看来您的朋友邦纳小姐说得对,不是吗?他是来攻击您的。”
  “可不是吗,利蒂,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喂,胡说,邦尼。”
  “不过,这真的是胡说吗?”克拉多克问道,“我想您心里明白这话没错。”
  布莱克洛克小姐恶狠狠地瞪着他。
  “咱们可要把这个说清楚。您真的相信那个年轻人来这儿就是——而且事先还通过登启事的方式,好让半村的人在特定的时间同时露面——”
  “可他的本意并不是这样呢,”邦纳小姐急不可待地插嘴道,“也可能是对你,利蒂,对你的一种可怕的警告呀——当时我看到启事就是这样体会的—
  —‘谋杀启事’——我的骨头里都感到阴森森的——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他就会枪杀了你,而且逃之夭夭。那么谁又知道是谁干的呢?”
  “这是有点儿道理,”布莱克洛克小姐说,“可是——”
  “我就知道那则启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利蒂。我当时就这样说过。再瞧瞧米琪——她也被吓得要死!”
  “啊,”克拉多克说道,“说到米琪,我想更多地了解这个年轻妇女的情况。”
  “她的工作许可证和其他证件都很齐全。”
  “这个我不怀疑,”克拉多克生硬地说,“谢尔兹的证件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可这个鲁迪·谢尔兹为什么一定要谋杀我呢?这个您并不打算作出解释,克拉多克警督。”
  “谢尔兹的背后可能还有人,”克拉多克慢吞吞地说道,“这您想过吗?”
  他用含沙射影的方式说出这句话,尽管他的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即马普尔小姐的推理如果成立,那么这句话的字面意思也是成立的。不管怎么说,这番话并未给布莱克洛克小姐留下多少印象,她依然面带疑色。
  “问题仍然存在,”她说,“究竟为什么有人要谋杀我?”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请您给我,布莱克洛克小姐。”
  “可是,我回答不了!这是明摆着的。我没有敌人。据我所知,我一向跟邻居关系融洽。我也不知道别人犯罪的秘密。整个想法就很可笑!如果您是在暗示米琪跟此事有牵连,那同样荒唐。刚才邦纳小姐告诉过您,米琪一看到报上的启事就吓得要命。事实上,她当时就想打点行装,一走了之。”
  “这也可能是她欲擒故纵的聪明之举。她可能知道您会硬要她留下。”
  “当然啦,如果您认定就是这么回事儿,那么,什么问题的答案您都能找到。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如果米琪无缘无故地恨我,她可以挖空心思在我吃的东西里下毒。但我确信,她不会干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儿。
  “这个想法整个儿就是荒谬的。我相信你们警察染上了反外国人综合症。
  米琪也许爱说谎,可绝不是个冷血杀手。要是认为必要,去对她逼供好了。可她一旦盛怒之下愤然离去,或者把自己关在屋里嚎啕大哭,那么我正巴不得您来烧晚饭。哈蒙太太今天下午要把一位住在她那儿的老太太带来喝茶,我想让米琪做点小小的蛋糕——但我猜想您会惹得她生不完的气。您能不能去怀疑别人?”
  2
  克拉多克出来到了厨房。他又把问过的问题问了一遍,所得的答案依然如故。
  是的,四点刚过不久她就锁了前门。不,她并非一向这样做,但那天下午因为“那则可怕的启事”弄得她很紧张。侧门锁得不严实,因为布莱克洛克小姐和邦纳小姐要从那道门出去关鸭子、喂鸡,此外海默斯太太干完活后通常从这道门进来。
  “海默斯太太说她五点三十进来时把门锁上了。”
  “啊,你们相信的是她——噢,是的,你们相信她……”
  “你认为我们不应该相信她?”
  “我怎么想有什么关系?你们不会相信我的。”
  “要是你给我们一个机会的话。你认为海默斯太太并没有锁那道门?”
  “我想她是故意不锁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克拉多克问道。
  “那个年轻人,他可不是单干的。不是,他清楚从那儿进来,也知道来的时候门会给他留着——啊,开起来很方便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什么有什么用?你们不会听的。你们会说我是个说谎的穷难民。你们会说一个头发美丽的英国淑女,啊,不,她是不会说谎的——她是那么地道的英国人——那么诚实。所以你们相信的是她而不是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啊,是的,我可以告诉你们。”
  她嘭地把平底锅放在炉子上。
  克拉多克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重视她的话,因为她要说的可能只不过是滔滔不绝的恶毒之词。
  “我们重视听到的每一件事。”他说。
  “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们。我干吗非得讲?你们都是一路货色。你们迫害穷难民,瞧不起难民。要是我告诉你们一周前那个年轻人来向布莱克洛克小姐要钱,她让他离开,而且按你们的说法,是气呼呼地让他走的——如果我告诉你们我听见他跟海默斯太太说话——是的,就在外面的暖房里——你们只会说我在编故事!”
  你也可能是在编故事,克拉多克想。但他大声说道:
  “你不可能听见暖房里说话。”
  “这你就错了,”米琪占了上风般地尖声说道,“我出去摘荨麻——这可是不错的蔬菜呢。他们可不这么想,可我用来烧菜,又不告诉他们。我听见他们在那儿说话。他对她说‘可我能藏在哪儿?’她说‘我会指给你看。’——
  然后她又说‘六点过一刻。’我当时想:‘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这就是你的行为,我的窈窕淑女!干完活儿就去会汉子。你把他引进这个家。’布莱克洛克小姐,我当时想,她可不喜欢这个,她会把你赶出去的。我先观察,我想,听听再说,然后我去告诉布莱克洛克小姐。可现在我才知道我当时弄错了。她跟他计划的可不是爱情,而是抢劫和谋杀。不过你又要说我是在编故事。你会说恶毒的米琪,我要把她送进牢房。”
  克拉多克纳闷了。她也许是在编故事,但也可能不是。
  他谨慎地问道:
  “你能保证跟她说话的就是这个鲁迪·谢尔兹?”
  “我当然能保证。他离开时我看见他穿过大马路去暖房。不久,”米琪用挑战的口吻说道,“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又嫩又绿又好的荨麻。”
  十月份,警督纳闷,会不会有又嫩又绿又好的荨麻?不过对米琪能在仓惶之中编出一条理由来掩盖毋庸置疑属于偷听的行为,克拉多克表示钦佩。
  “你听到的就是这些了?”
  “那位邦纳小姐,就是长着长鼻子的那位,她叫呀叫我。米琪!米琪!所以我不得不走了。噢,她真惹人生气,总是什么都要插一杠子。说是要教我怎么烧菜。哼,她烧菜!她烧的什么菜全都索然无味,索然无味,索然无味!”
  “上次你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我?”克拉多克声色俱厉地问道。
  “因为那阵我没记起来——我没想起来……只是到了后来我才对自个儿说,这是计划好的——同她计划好的。”
  “你很确信就是海默斯太太?”
  “啊,是的,我确信。噢,是的,我非常确信。她是个贼,那个海默斯太太。一个贼和贼匪的帮凶。她在园子里得到一份活儿,可所得报酬还不够这个窈窕淑女花销,不够。所以要抢劫善良待她的布莱克洛克小姐。噢,她坏,坏,坏,那家伙!”
  “假如,”警督说,一面细细观察着她,“有人说看见你跟鲁迪·谢尔兹说话呢?”
  “如果有人说他们看见我跟他说话,那是谎言,谎言,谎言。”她不屑一顾地说道,“背着别人说谎,这很容易,可在英国你得证明它的真实性。这是布莱克洛克小姐告诉我的,这话是对的,不是吗?我没跟杀人犯和贼说过话,就没有任何英国警察能说我说过。你在这儿不停地说,说,说,还叫我怎么做午饭?从我的厨房里出去,请吧。我要仔细做我的菜汁儿了。”
  克拉多克顺从地走了。他对米琪的怀疑有点动摇了。关于菲利帕·海默斯的故事,她讲得十分让人信服。米琪也可能撒了谎(他认为她是在撒谎),但他想像这个故事里可能有一点实话。他决定同菲利帕谈谈这个问题。上次询问她时,他觉得她是个言语不多、教养很好的年轻妇女,因此没有怀疑过她。
  他心不在焉地穿过过厅,试图开侧门。邦纳小姐正从楼上下来。慌忙纠正他。
  “不是那道门,”她说,“那道门打不开。应该是左边的那一道。很让人糊涂,对吧?这么多门。”
  “真是太多了,”克拉多克说,左右打量狭窄的过厅。邦纳小姐和蔼地一一给他解释:“这道门通往衣帽间,接下来是衣帽柜门,然后是饭厅的门——
  就是那边的那道。这边呢,就是您想通过的那道呆门,然后是饭厅的正门,跟着是瓷器柜的门和小花房的门,在尽头是侧门。弄得人很糊涂,特别是这两道挨这么近,我都常常弄错。实际上,我们过去是用一张桌子抵住门的,但后来我们把桌子挪到了墙边那儿。”
  克拉多克差不多机械地注意到,自己刚才试图打开的那道门的木板上,水平地画过一条细线。他这才意识到那是原先摆放桌子的标记。他的脑海里微微荡起了波澜,他问道:“挪动?多久以前?”
  “让我想想,就在最近呢——十天要不就是两周前。”
  “为什么要移开呢?”
  “我真记不起来了,大概跟花儿有关吧。我想菲利帕弄了个大花瓶——她摆弄的插花很美——全是秋天的色彩,枝枝桠桠的,又那么大,你从旁边走过时容易挂住头发,所以菲利帕说:‘干吗不把桌子移开?花儿以裸墙为背景可比门板为背景看起来要漂亮得多。’只是我们不得不把《威灵顿在滑铁卢》取下来。倒不是一幅我特别中意的画。后来我们把它挂到了楼脚。”
  “那实际上这不是呆门了?”克拉多克望着门问道。
  “哦,对,是道活门,如果您是指这个意思的话。是通往小客厅的门,但两个客厅合而为一后,没有必要开两道门,所以这一道就给闩死了。”
  “闩死?”克拉多克又轻轻试着推了推,“您的意思是钉死了?还是锁死了?”
  “啊,锁了,我想,还上了闩。”
  他看到门顶的门闩,试了试。门闩轻易就滑了回去——轻而易举……
  “这道门最后一次打开是在什么时候?”
  “噢,我想是在很多很多年前吧。自打我来这儿后就没打开过,这我记得。”
  “您不知道钥匙在哪儿?”
  “过厅的抽屉里有很多钥匙。大概应该在里面。”
  克拉多克跟在她身后,拄抽屉里瞧。抽屉里面有各种各样生了锈的老式钥匙。他全都扫视了一遍,挑了一把样子与众不同的,回到那道门边。钥匙跟锁配上了,而且转动自如。他推了推,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
  “噢,当心,”邦纳小姐喊道,“里面可能有东西抵住门。我们从来不开。”
  “是吗?”警督问。
  他的脸色此刻变得很难看。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道门就在最近才打开过,邦纳小姐,门和铰链都上过油。”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可谁会这样干呢?”她问道。
  “这正是我打算查个水落石出的。”克拉多克冷冷地说道。他思付道——
  “从外面钻进来的X?不——X就在这里——就在这屋里——那天晚上X就在客厅里……”
第10章 同胞兄妹
  1
  布莱克洛克小姐这一回稍加用心地听他说话。据他所知,她是个敏慧的女人,所以一下子便抓住了话中的弦外之音。
  “的确,”她平静地说道,“这的确改变了事态……谁都没有权利乱动那道门。据我所知,也没有人动过那道门。”
  “您知道这其中的含义,”警督怂恿道,“灯灭的时候,那天晚上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人都可能从那道门溜出去,跑到鲁迪·谢尔兹的背后朝您开枪。”
  “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记住,灯灭的时候,人们骚动,叫唤,相互碰撞。接下来惟一看得见的只有手电筒那射得人睁不开眼睛的光。”
  布莱克洛克小姐缓缓问道:“您相信这些人当中的一个——我那些普普通通的好邻居中的一个——溜出去,然后企图谋害我?我?可为什么?看在老天爷的份上,究竟是为什么?”
  “我有一种感觉,布莱克洛克小姐,您肯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我不知道,警督。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不知道。”
  “那么,咱们就来谈谈吧。您过世后谁将得到您的钱?”
  布莱克洛克小姐极不情愿地说:
  “帕特里克和朱莉娅。我把这房子里的家具和一小笔年金留给邦尼。实际上,我没有多少可留下的。我过去有一些‘德国和意大利的证券’,现已分文不值,除去税收和一点点投资回报,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不值得谋杀——一年前我把大部分钱都转成了年金。”
  “您仍然还有一些收入,布莱克洛克小姐,而这些钱将由您的侄儿侄女继承。”
  “因此帕特里克和朱莉娅就计划谋害我?我根本不相信。他们并不十分拮据。”
  “这个您确知吗?”
  “不。我想我只是从他们跟我讲的了解到……但我拒绝怀疑他们。有一天我可能值得谋杀,但不是现在。”
  “您说值得谋杀是什么意思,布莱克洛克小姐?”克拉多克警督穷追不舍。
  “简单说,有一天——可能很快了——我可能变成一个非常有钱的女人。”
  “听起来很有趣。您能解释一下吗?”
  “当然可以。您可能不知道,我给兰德尔·戈德勒当了二十多年的秘书,而且关系密切。”
  克拉多克兴趣陡增。兰德尔·戈德勒在金融界赫赫有名。他投机大胆,手段高明,把公众像戏迷捧角般地聚集在其周围,使自己成为一个并非昙花一现的名人。如果克拉多克没记错的话,他死于一九三七或一九三八年。
  “我想他生活的时代比您早得多,”布莱克洛克小姐说,“不过您大概听说过他吧。”
  “啊,是的。他是个百万富翁,对吧?”
  “噢,超过百万数倍哩——尽管他的资产有波动。他从来不畏风险,总是把赚到的钱中的大部分又拿去作一些新的投资,从而大获全胜。”
  她说起来绘声绘色,眼睛也因为回忆而大放异彩。
  “总之,他死的时候是个极其富有的人。他没有孩子,所以把全部财产托付给他的妻子,而她死以后又全部托付给我。”
  警督的脑海里激起了一阵波澜。
  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
  “在过去十二年左右的岁月里,”布莱克洛克小姐说,眸子里微微闪着光芒,“我有绝好的动机谋杀戈德勒太太——可这对您没有什么帮助,对吧?”
  “戈德勒——请原谅我提这样的问题——戈德勒太太对她丈夫处理财产的方式不感到恼火吗?”
  布莱克洛克小姐表现出了真正的兴趣。
  “您不必这么谨慎。您实际上想了解的是,我是不是兰德尔·戈德勒的情妇?不,我不是。我想兰德尔从来没有对我动过感情上的心思,我对他当然也没有。他爱着蓓尔,就是他妻子,而且至死不渝。我想他之所以立这样的遗嘱完全是出于感激之情。您瞧,警督,兰德尔在他事业的早期,立足未稳,几乎毁于一旦。当时他所面临的问题只是缺少几千现金。他正干着一笔大买卖,一笔非常令人激动的买卖;跟他一向做的计划一样大胆,可他就缺那么一点儿现金就可以挺过去。我救了他。我自己有点儿钱。我相信兰德尔,所以把手里持有的债券每一个子儿都卖掉并悉数交给他。的确是起死回生,一周后他变成了巨富。
  “这以后,他多少把我当成了小合伙人。啊!那都是一些激动人心的岁月啊。”她叹息道,“我尽情享受。后来我父亲过世了,我惟一的妹妹变成了毫无希望的残疾人。我只得全部放弃,回去照料她。兰德尔两年后也过世了。我们联手的时候我挣了不少钱,所以并不指望他留给我什么,可我非常感动,是的,非常自豪地发现,如果蓓尔先我而去——她是那种人人见了都说话不长的脆弱的人儿——我将继承他的全部财产。我想那可怜的人真不知道把财产留给谁。蓓尔很可爱,对此也很乐意。她实在是个很可爱的人儿。她住在苏格兰。
  我有很多年没见她了,只是在圣诞节的时候相互写写信。您瞧,就在战争爆发前夕,我陪我妹妹去了瑞士的一家疗养院。她在那里死于肺结核。”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接着说:
  “我是一年多以前才回到英格兰的。”
  “您说可能很快您就会变成富人……有多快?”
  “我从照看戈德勒太太的护士那儿了解到蓓尔快不行了。可能——只有几周的工夫。”
  她悲哀地补充道:
  “现在钱对我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我的收入已足够我的简单需要。曾几何时,我应该重返商界,在叱咤风云之中去获得乐趣,可现在……噢,算了,人老了。可是,警督,您仍然看出来了,不是吗,如果帕特里克和朱莉娅为了金钱的缘故而想杀害我,他们不会急得耐不住不再等几周的。”
  “是的,布莱克洛克小姐,但如果您先戈德勒太太而去又会怎么样呢?钱会到谁的名下?”
  “您知道,我根本没有认真想过。皮普和艾玛,我想。”
  克拉多克怔了怔,布莱克洛克小姐却笑了笑。
  “这听起来很疯狂吧?我相信,如果我先死,钱会转给兰德尔惟一的妹妹索妮娅的合法后代——不管叫什么词儿。兰德尔跟他妹妹吵过架。她嫁了个男人,可兰德尔认为这人是个无赖和流氓。”
  “他真是个无赖吗?”
  “噢,我得说,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赖。但我相信他肯定是个非常吸引女人的人。他是个希腊人或是罗马尼亚人什么的——当时叫什么来着——斯坦福蒂斯,迪米特里·斯坦福蒂斯。”
  “兰德尔·戈德勒在他妹妹嫁给这个人后便把她从遗嘱里勾掉了?”
  “呃,索妮娅本人是个富婆。兰德尔已经给了她许多钱,尽量避免她丈夫碰她。但我相信,当律师敦促他以防我先死应立继承遗产的人时,他很不情愿地写下了索妮娅的后代,就因为他想不起别的人,而他又不是那种愿意把钱留给慈善事业的人。”
  “而且索妮娅有婚生子女?”
  “对,就是皮普和艾玛。”她大笑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我只知道索妮娅婚后曾给蓓尔写过一封信,要她转告兰德尔,说她幸福极了。还说她有了一对双胞胎,名叫皮普和艾玛。据我所知,后来她再也没有去过信。不过,当然,蓓尔会告诉您更多的情况。”
  布莱克洛克小姐对答如流,乐不可支。警督却丝毫没有快乐的神情。
  “结论就是,”他说道,“如果那天您遭到杀害,这世界上至少可能有两个人会得到一大笔财产。当您说没有人有盼着您死的动机时,布莱克洛克小姐,您就错了。至少有两个人会有兴趣。这对姐弟有多大?”
  布莱克洛克小姐皱起了眉头。
  “让我想想……一九二二年……不——很难记起来了……我猜想大约二十五六岁吧。”她的脸抽搐了一下,“可您不会认为——”
  “我认为有人冲您开枪是有预谋的,是为了杀害您。我认为这同一个人或几个人还会下手。我希望,如果您愿意的话,您要极其极其小心,布莱克洛克小姐。已经策划了一次谋杀,但谋杀未遂。我想很快还会策划另一起谋杀。”
  2
  菲利帕·海默斯直起背来,把一路秀发从湿漉漉的前额理到后面。她正在清理一块花园。
  “哦,警督?”
  她疑惑地望着他。与此同时,他打量着她,而且较上一次更为仔细。不错,模样姣好,略微泛白的金发,长脸,非常典型的英国人,倔强的下巴和嘴。她身上有一种压抑和紧张感。碧蓝的眼睛,目光稳定,什么也不能告诉你。是那种,他暗忖,严守秘密的女孩。
  “总是在您干活的时候来打扰您,海默斯太太,我感到很抱歉。”他说道,“可我不想等到您回去吃午饭的时候。再说,远离小围场,在这儿跟您谈,我认为要自在一点儿。”
  “是吗,警督?”
  她的话音里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与兴趣。但是不是有警惕的调儿——这抑或是他的想像?
  “今天早上有人对我作了一个声明。这个声明与您有关。”
  菲利帕只是略微扬了扬眉毛。
  “您告诉我说,海默斯太太,鲁迪·谢尔兹这个人,您不认识?”
  “不错。”
  “您还说,您看见他死在那儿的时候,那是您第一次看见他。是这样吗?”
  “当然啦。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
  “您有没有,比方说,在小围场的暖房里跟他说过话?”
  “在暖房?”
  他差不多相信自己从她的声音里捕捉到了一点儿恐惧感。
  “对,海默斯太太。”
  “谁说的?”
  “我得知您同这个人,鲁迪·谢尔兹,谈过话。他问您可以藏在哪儿,您回答说会指给他看,还提到六点一刻。抢劫发生的那天晚上谢尔兹从公共汽车站到达这儿的时间就是六点一刻。”
  出现了一阵沉默。然后菲利帕发出了一阵短促的嘲笑,她看上去很乐。
  “我不知道是谁跟您这样说的,”她说道,“至少我可以猜得出。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笨拙的捏造——当然还很恶毒,由于某种原因,米琪恨我胜过她恨别人。”
  “您否认?”
  “这当然不是事实……我这一生从未见过鲁迪·谢尔兹,那天上午我也根本没有走近暖房。我在这儿干活儿。”
  警督和颜悦色地问道:
  “哪天上午?”
  又有片刻停顿。她眨动着眼睫毛。
  “每一天上午。每天上午我都在这儿。我要一点钟才离开。”
  她嘲弄地附带说道:
  “听米琪的话可不好。她从来都撒谎。”
  “这就是结果,”与弗莱彻一同走开时克拉多克说道,“两个女人所说的故事大相径庭。我该相信哪一个呢?”
  “说这个外国女孩撤下弥天大谎,每个人都表示同意。”弗莱彻说,“同外国人打交道,撒谎总比说实话来得容易,这就是我的经验。她对这个海默斯太太怀恨在心,这一点看来已经很清楚了。”
  “因此,你要是我,你会相信海默斯太太喽?”
  “除非您有理由不这样想,长官。”
  克拉多克实际上也没有这样想,他的脑海里只有那过分沉稳的蓝眼睛和她讲到那天上午时那流畅的词儿。因为就他的记忆而言,他并没有提到暖房谈话是在上午还是下午进行的。
  毕竟,布莱克洛克小姐,或者即便不是布莱克洛克小姐,至少邦纳小姐可能提到过一个年轻的外国人来访,想乞讨点返回瑞士的路费。因此菲利帕·海默斯便可能推测谈话应该是在那天上午进行的。
  但是,克拉多克仍然觉得,在她问“在暖房?”时,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恐惧的调儿。
  他决定对此不作结论。
  3
  牧师的花园里令人感到格外惬意。秋季的一般突如奇来的暖流降临到英格兰。克拉多克已不记得小阳春出现的日子到底是在圣马丁节还是圣路加节了,但他觉得那天非常地惬意,也令人全身酥软。他坐在躺椅上,那是精力旺盛的本奇搬给他的,她正要去参加一个母亲聚会。马普尔小姐用一件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膝头还搭着一大块布,坐在他身边织毛线。温暖的阳光、花园的静谧以及马普尔小姐的毛线针发出的有节奏的嘀嘀声,使警督感到昏昏欲睡。
  然而,与此同时,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一种噩梦般的感觉。这就仿佛是一个熟悉的梦,原本那么安逸,却由于一股危险的暗流不断增长,结果舒心变成了恐怖……
  他没头没脑地说:“您不该到这里来。”
  片刻间,马普尔小姐的毛线针中断了嘀嘀声。她景泰蓝般的眼睛平静安详,若有所思地凝望着他。
  她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孩子。不过这儿平安无事。本奇的父亲——他是我们那个教区的牧师,一个优秀的学者;和她母亲—
  —她是一个非常杰出的妇女——真正的精神力量,都是我的老朋友。因此,只要我来门登罕,一定到这儿来,跟本奇小住一阵,这是世上最自然不过的事儿了。”
  “哦,也许吧,”克拉多克道,“但——但别四处窥探……我有一种感觉,真的,这样做可不安全。”
  马普尔小姐微微一笑。
  “但是恐怕,”她说,“我们这些老太婆总是爱四处窥探的。要是我不这样做,反倒奇怪,反而引人注目。问问住在各地的朋友的情况,聊一聊是否他们还记得某某人?是否还记得那位女儿已嫁人的夫人叫什么名字?诸如此类的问题总会有所帮助,不是吗?”
  “有所帮助?”警督傻里傻气地问道。
  “有助于了解谁是否真是自己说的那种人。”马普尔小姐答道。
  她接着说:
  “因为让您担忧的正是这事儿,难道不是吗?战争开始以来世界就是以这种特定的方式发生变化的。比如奇平克里格霍恩这个地方,就跟我住的圣玛丽米德非常相像。十五年前人人都了解相互的底细。大宅邸的班特里斯家族,哈特奈尔斯家族,普莱斯·里德利家族,威瑟比斯家族……他们的父母亲、祖父祖母、叔舅姑姨在他们之前就世世代代居住在那里。如果有生人要来居住,往往带着介绍信,要不就跟当地的某人同在一个团里或舰上服过兵役。如果来的是地地道道的陌生人,好家伙,大家都要刨根问底,查个水落石出才会感到心安理得。”
  她缓缓地点头。
  “如今再也不比从前了。每个乡村都挤满了外地来的人,他们没有任何当地的关系,就这么来住下了。大的宅邸被出售,小木屋也易人变样,人们什么证明也没有就径直来了——除了他们自己说的,你对他们的底细一无所知。您看到了,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印度、香港、中国;有原本生活在法国的人,住在意大利的廉价小屋和奇奇怪怪的岛上的人;有赚了小钱足够退休养老的人。
  可相互之间谁也不再了解谁。人们可以家里摆着贝拿尔斯(印度地名。——译注。)出产的铜器,口里讲的是提份(原文 tiffin,系印度英语.意为‘午餐’。——译注。)和乔塔哈滋里(原文chotaHazri,系印度英语,意为‘清淡的早餐’。——译注。)——还可以在家里挂着从陶尔米纳(意大利西西里岛东部城镇。——译注。)带回来的画,可谈的却是英国的教堂和图书馆——
  欣奇克利夫小姐和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就是这种人。你可能从法国来,或是在东方度过前半生。人们根据别人自己的介绍看待别人。人们除非接到朋友的信,说她跟某人是世交,某人很可爱,否则是不会停下来跟别人打招呼的。”
  而这一点,克拉多克思忖,正是使他感到压抑的。他们只是一张张脸和一个个性格,还都有配给证和身份卡——整整齐齐的身份卡上只有号码,却没有相片或指纹提示。只要不怕麻烦,谁都可以弄到一张适合的身份卡——部分正是这个原因,那种曾经把英国农村社会联系起来的纽带而今已荡然无存。在城镇里不能指望谁了解自己的邻居。在乡村,如今谁也都不了解邻居,尽管可能还以为自己了解......
  由于门锁给上了油,克拉多克知道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客厅里有一个乡村邻居,此人并非表面上的那样和蔼友善……
  他说道:“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查证这些人……”但他心里明白做起来并不容易。印度、香港、中国、法国南部……这已不如十五年前那么容易了。他很清楚,有些人用借来的身份卡——从那些因为城里的“意外事故”而猝死的人那里借来——走乡串寨。有些组织收买身份卡,伪造身份卡和配给证,以此行骗的案件已不下百桩。查倒可以查,但得费时间,而他所缺少的正是时间,因为兰德尔·戈德勒的遗孀离断气的日子已屈指可数。
  因此,他焦虑而疲乏,被阳光暖得昏昏欲睡,但还是对马普尔小姐讲了兰德尔·戈德勒和皮普及艾玛。
  “只是两个名字,”他说道,“肯定是绰号。叫这些名字的人可能并不存在,也可能是住在欧洲什么地方的受人尊敬的公民。另一方面,叫这名字的人,可能其中一个,也可能两个都在奇平克里格霍恩。”
  大约二十五岁——谁与这个描述吻合?他大声道出了自己的心思:
  “她的侄儿侄女——或者是表弟表妹什么的……我想知道她在他们来到她家之前最后一次见他们是什么时候——”
  马普尔小姐和蔼地说道:“我来为您了解,行吗?”
  “请听我说,马普尔小姐,别——”
  “这会很简单,警督,您真的用不着担心。而且由我来做也不会引人注目,因为,您瞧,这样就不是正式的了。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您不想让他们有防范吧。”
  皮普和艾玛,克拉多克纳闷,皮普和艾玛?他被皮普和艾玛弄得魂牵梦绕。那个迷人而胆大妄为的年轻小伙子和面目姣好却目光冷静的姑娘……
  他说道:“我将在以后四十八小时更多地了解他们的情况。我要去苏格兰走一趟。戈德勒太太如果能开口的话,会提供他们的情况。”
  “我认为这是明智之举。”马普尔小姐迟疑地说,“我希望,”她小声说,“您已经警告过布莱克洛克小姐要当心?”
  “是的,我警告过她。而且我还要留一个人暗地注意这儿的情况。”
  马普尔小姐的目光明白无误地表示,如果危险出在家里,让警察去注意将无济于事,但克拉多克避开了她的眼神。
  “请记住,”克拉多克说道,一面直视着她,“我也警告过您。”
  “我向您保证,警督,”马普尔小姐说,“我会照看我自己的。”
第11章 品茶做客
  哈蒙太太来喝茶,并带了一位住在她家的客人——马普尔小姐。如果说当时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的话,那么,这位客人却几乎不可能注意到这一点,因为这是她们初次谋面。
  这位老太太温文尔雅的闲聊方式颇具魅力。她几乎一下子便表现出自己是那种不断关注窃贼的老太太。
  “我亲爱的,什么地方他们都可能进来,”她向女主人保证道,“如今真是无孔不入。虽然有那么多的美式新方法,我自己还是相信老式的装置。一把小屋铁钩和一双眼睛。他们能橇锁,拨开门闩,可一把铁钩和一双眼睛却可以挫败他们。您试过没有?”
  “恐怕我们对门闩和铁钩不是很在行,”布莱克洛克小姐爽快地说道,“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东西可盗窃的。”
  “前门要上铁链子,”马普尔小姐建议道,“然后侍女开门时只能开个缝儿,先看清外面是谁,这样他们就无法硬闯进来。”
  “我估摸我们的中欧人(此处指德国人。——译注。)米琪会喜欢这个。”
  “您所经历的抢劫一定非常、非常可怕,”马普尔小姐说道,“本奇一直在跟我讲这件事儿。”
  “我被吓得动弹不了。”本奇说。
  “那是个骇人的经历。”布莱克洛克小姐承认。
  “那人被绊倒,枪杀了自己,这似乎正是上帝的旨意。如今的盗贼是那么残暴。他是怎么钻进来的?”
  “呃,恐怕我们不常锁门。”
  “噢,利蒂,”邦纳小姐叫唤道,“我忘了告诉你,警督今天上午可奇怪了。他硬是要开第二道门——你知道——就是打不开的那道——就是那边的那一道。他寻找开锁的钥匙,还说门给上过油,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因为——”
  等她看到布莱克洛克小姐示意她住口的动作,已为时晚矣,所以话虽打住,但口还张着。
  “哦,洛蒂,我真——抱歉——我是说,噢,实在请你原谅,利蒂——
  噢,天哪,我真蠢。”
  “没关系,”布莱克洛克小姐说,但她很恼火,“只是我想克拉多克警督不愿别人谈论这事儿。我不知道他作试验的时候你在场,多拉。您能理解,对吧,哈蒙太太?”
  “啊,是的,”本奇说,“我们不会漏一个字儿的,对吧,简姨。可我纳闷他干吗——”
  她陷入了沉思。邦纳小姐坐立不安,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末了,终于忍不住脱口道:“我总是说错话,啊,天哪,利蒂,我只会给你增加痛苦。”
  布莱克洛克小姐赶快说道:“你是我最大的安慰,多拉。好在像奇平克里格霍恩这样一个小地方,其实也没有什么秘密。”
  “确实是这样,”马普尔小姐道,“您知道,消息传播的方式恐怕是最离奇的。仆人当然是一个方面,但也不仅是这样,因为现如今仆人也不多了。还有每天上门干活的女人,大概她们更恶劣,因为她们到处转,把消息传来传去。”
  “啊!”本奇·哈蒙忽然说道,“我明白了!当然啦,如果那道门也能打得开,有人就可以在暗中溜出这儿去行窃——只是他们不可能——因为行窃的是皇家游乐饭店的那个人。或者并不是这么回事儿?……不,我真弄不明白…
  …”她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事情发生在这个房间了?”马普尔小姐问道,接着又带着抱歉的口吻补充道:“恐怕您会认为我好奇得无可救药,布莱克洛克小姐——可这是那么让人激动——就像在报纸上看到的故事——我只是渴望从头到尾听一听,有一个全貌,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
  马普尔小姐马上听到本奇和邦纳小姐滔滔不绝却令人糊涂的叙述——偶尔布莱克洛克小姐加以纠正。
  这当中,帕特里克走进来,温厚地加入了复述——甚至还走到扮演鲁迪·谢尔兹的地步。
  “利蒂姨妈就在那儿——在拱门的角落里……站到那儿去,利蒂姨妈。”
  布莱克洛克小姐服从了,他们还指弹孔给马普尔小姐看了。
  “多么奇妙——幸运的逃脱。”她喘着气说道。
  “当时我正要去给客人递香烟。”布莱克洛克小姐指着桌上的大银烟盒说。
  “人们抽烟的时候真不小心,”邦纳小姐表示反对地说道,“现在没有谁像过去那么真正爱惜好家具了。有人把香烟放在这张漂亮的桌上,瞧瞧这儿,烧得真可怕,不要脸。”
  布莱克洛克小姐叹了一口气。
  邦纳小姐爱惜朋友的东西,其爱之炽烈,一如那东西属于自己一般。本奇·哈蒙一向认为这是她身上的一个非常可爱的品质,她丝毫没有表现出嫉妒之情。
  “这是一张可爱的桌子,”马普尔小姐很客气地说,“上面这个陶瓷灯多漂亮啊。”
  领受恭维的又是邦纳小姐,仿佛这盏灯的主人就是她,而不是布莱克洛克小姐。
  “很漂亮,不是吗?德累斯顿产的。是一对儿,另一盏我想是在空房间里。”
  “家里的东西放在哪儿你都知道,多拉——或者你认为自己都知道。”布莱克洛克小姐和颜悦色地说,“我的东西你比我还要爱惜。”
  邦纳小姐红了脸。
  “好东西我的确喜欢。”她说。声音里既流露出抵触又表现一种渴望。
  “我必须承认,”马普尔小姐说,“我也有几件很珍贵的东西——勾起那么多回忆,您知道。跟照片是一码事儿。现在人们不大照相了。我喜欢保留我侄儿侄女婴儿时的照片——还有童年时的——等等。”
  “您有我一张三岁的可怕照片,”本奇说,“抱着一只狐狸狗,还眯着眼睛。”
  “我想您的姨妈有您的不少照片。”马普尔小姐转而对帕特里克说。
  “哦,我们只是远亲。”帕特里克说道。
  “我相信埃莉诺是给我寄过一张你婴儿时的照片,帕特(帕特里克的昵称。——译注。)。”布莱克洛克小姐说,“但恐怕我没有保存下来。过去她有多少孩子,都叫什么名字,我都忘了,直到她写信告诉我说你们要来这儿,我才知道。”
  “又一个时代的标志,”马普尔小姐说,“现如今人们经常不认识年轻的亲戚。在过去,大家庭团聚的时候,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
  “我见到帕特和朱莉娅的母亲,是在三十年前的一个婚礼上,”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当时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
  “所以她才会有这么英俊美丽的孩子。”帕特里克咧着嘴笑道。
  “您有一个精美的影集,”朱莉娅说,“您还记得吗,利蒂姨妈,那天我们看来着哩。那些帽子!”
  “过去我们都觉得自己多么精明。”布莱克洛克小姐叹道。
  “别在意,利蒂姨妈,”帕特里克说,“三十年后朱莉娅会无意中看到自己的一张快照——然后还认为照片上的人不是自己呢!”
  “您有意做些什么?”在同马普尔小姐走回家的路上,本奇问道,“我指的是谈起照片的事儿。”
  “哦,亲爱的,了解到布莱克洛克小姐过去没有亲眼见过她的两个年轻的亲戚,这真是有趣……对啦,我想克拉多克警督听到这个会很感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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