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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68

阿加莎(英)
书籍相关
  《金色的机遇》作者:[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和强 译
  金色的机遇【The Listerdale Mystery】
  本书是阿加莎·克里斯蒂一部没有名侦探的轻松浪漫故事集。
  1.勋爵失踪之谜
  家道中落的圣文森特夫人带着女儿巴巴拉和儿子鲁珀特艰难度日。圣文森特夫人正愁没有合适的地方接待女儿的意中人吉姆·马斯特顿的时候,看到报上一则特别的租房广告并以超乎想象优惠的条件租到了漂亮的房子。但是这栋房子似乎有些古怪,失踪的主人李斯特戴尔勋爵,他的委托人表弟卡法克斯上校,还有那位优雅体贴的管家昆廷。谁将解开隐藏在廉价房租背后的秘密?
  2.菲洛梅尔山庄(又译:夜莺别墅)
  艾丽克丝邂逅杰拉尔德·马丁并坠入情网。他们婚后便搬进了菲洛梅尔山庄。艾丽克斯三度梦见她感激地看着前男友迪克打死丈夫,然后两人温馨相拥。这个无法倾诉的奇怪梦境一直困扰着她。有一天,迪克突然来电说要登门拜访。与此同时艾丽克斯发现她似乎对丈夫不太了解…恐怖的梦境会变成现实吗?
  3.列车上的女孩
  乔治·罗兰被富有的叔叔扫地出门,决定前往罗兰城堡的发展。火车快开动了,一位自称伊丽莎白的漂亮姑娘为了躲避追踪跳上了乔治的车厢并在乔治的帮助下脱困。临走前,姑娘留给热心的乔治一个小包并委托他跟踪一个男人。乔治逐渐到解伊丽莎白的身份,这一切似乎和遥远的巴尔干的某个小王国王室斗争有关。他能不辱使命并和伊丽莎白重逢吗?
  4.唱一首六便士的歌
  爱德华·帕利泽爵士受玛格达琳·沃恩的委托来调查她姨奶奶莉莉被杀的案子,据玛格达琳说那天没有外人来,那么呆在房子里的四个人究竟谁才是凶手?唱一首六便士的歌,你是否也会发现真相?
  5.爱德华·鲁宾逊的男人气概
  爱德华·鲁宾逊有点怕自己的女友,感到自己在她面前好象蠕虫一样,在他因竞赛而获得了五百英镑后,他决定这次要按自己的意愿办事,瞒着女友买下了心仪以久的汽车,这件新财产是否能满足他对惊险和浪漫的渴望?
  6.事故
  埃文斯发现自己朋友的邻居梅罗迪恩的妻子,正是9年前被控杀死丈夫却无罪释放的安东尼夫人,警方认为那只是一场事故,但是埃文斯却不这么认为,现在他要到梅罗迪恩的家中阻止另一个事故,他会成功吗?
  7.简找工作
  失业的简·克利夫兰想找一份工作。她发现一则招聘启事和她的条件十分吻合。经过筛选,她顺利地得到了这份报酬颇丰的工作——两周内在公共场合扮演来访的波林大公夫人。她很出色地扮演着公爵夫人的角色,似乎蒙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在离开珠宝义卖仪式路上简被绑架了,而另一头义卖的珠宝也被歹徒洗劫一空……等待她的又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8.一个卓有成效的星期天
  多萝西·普拉特和爱德华·帕尔格洛夫在花了两先令买的一篮樱桃里,发现了一条鸽血红的红宝石项链,难道这就是报纸上说的价值5万英镑的失踪的项链?两个人该如何对待这笔意外之财呢?
  9.伊斯特伍德先生奇遇记
  当安东尼·伊斯特伍德正在为如何写出以“第二条黄瓜的秘密”为题目的文章心烦意乱的时候,一个电话打扰了他的思路,这明显是个打错的电话,一个女人把他称做卡门,并要他到柯克大街320号去救她,暗号是黄瓜,这有多荒唐!但是安东尼还是去了,他要在生活中寻找情节,而等待着他的又会是怎样的故事?
  10.金色的机遇
  在乔治和自己的叔叔吵了一架之后,他接受了一位女士的邀请,上了她的车,而这位富有,美丽的女士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愿意娶我吗?”
  金色的机遇向乔治抛来,他是否能够抓住它?
  11.王公的绿宝石
  这天早晨,詹姆斯第六十次念叨自己的失策,他本是和女朋友一起度假的,但是却被一个人遗弃在旅馆里,而在海滩上排队等着换衣服的事,更是让他气恼,当他发现名为“我的愿望的”的私人棚屋是虚掩的时候,便趁主人还不会的来的机会,借用了一下,却没有想到因此发现了一桩秘密……
  12.最后的演出
  著名歌剧明星波拉·娜佐科夫接受罗斯顿伯里夫人的邀请,去她的城堡演出歌剧《托斯卡》,但是扮演斯卡皮亚的演员罗斯卡里却突然生病无法演出,所幸著名的法国男中音埃杜阿德·布雷恩就住在附近,使得歌剧可以继续进行,而与此同时一幕真正的托斯卡却早已拉开了帷幕……
金色的机遇
  乔治·邓达斯仁立在伦敦街头沉思。
  在他的周围,卖苦力的与赚大钱的像是席卷而来的潮水一样汹涌流动。此刻,乔治衣冠楚楚,裤线笔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他正忙着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刚刚发生了一件事情!用社会下层的说法,乔治与他富有的舅舅(即利德贝特·吉林公司的艾尔弗雷德·利德贝特)“吵了一架”。准确地说,这场“争吵”完全是利德贝特先生单方面的。那些言辞就像是愤怒的溪流从他的嘴里源源不断奔涌而来。事实上,它们几乎完全是由重复的言辞所组成的,然而,这一点似乎并未使他不安。一件事情只是好好地说上一遍,然后就不去管它,这可不是利德贝特先生的座右铭。
  争执的主题倒不复杂——是年轻人的应该批评的愚蠢与乖戾。他总有自己的方式来如此表现自我,居然没有请示就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利德贝特先生,当他说完了他所能想得起来的一切,并且有几件事说了两遍之后,停下来喘口气,质问乔治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对此,乔治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说,他觉得自己想要放一天假。事实上,是一个假期。于是,利德贝特先生接着就问,周六下午和周日是做什么的?更不要说不久以前的圣灵降临周和即将到来的八月银行假日了。
  乔治说他不喜欢周六下午,周日,或是银行假日。他想要一天真正的休假,在此期间他才有可能找到半个伦敦的人们还未集聚而至的某个地点。
  随后,利德贝特先生说,他已经为自己去世的姐姐的儿子尽了全力——没人能说他没有给他机会。但是,显然这根本不管用。所以,从今以后,乔治可以有五天真正的休假,再加上周六和周日,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金色的机遇向你抛来,孩子。”利德贝特先生带着最后一丝诗歌般想像的格调说道,“可你没有抓住它。”
  乔治回答说,在他看来,自己似乎正是这么做的。利德贝特先生怒气冲冲地撇开诗歌,叫他滚出去。所以乔治——在沉思。他的舅舅是否会对他生出恻隐之心?他内心究竟是喜欢乔治,还是只有冷漠与厌恶?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一个最不可能的声音——问候道,“你好!”
  一辆小车在他身旁的路边停了下来。这是辆深红色的用来兜风的车子,它的前面是长长的引擎罩,而驾车的正是那个漂亮而又讨人喜欢的上流社会女子:玛丽·蒙特里索。(对于她的描述就是,那种带有插图的报纸准会在一月之内把她的肖像至少刊登四次)此刻,她正冲着乔治娴雅地微笑。
  “我从不知道男人也会看上去像是一座孤岛。”玛丽·蒙特里索说道,“想要上车吗?”
  “当然愿意。”乔治毫不犹豫地上了车,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们驾车缓缓前行,因为交通状况不允许有其它的选择。
  “我已经对这座城市感到厌倦了。”玛丽·蒙特里索说道,“我从前来是为了看看它究竟什么样子。现在我要回伦敦去了。”
  乔治并未冒昧地去纠正她的地理错误,只是说这个主意美妙极了。
  他们时而缓缓而行,时而横冲直撞,那是当玛丽·蒙特里索看到有机会超车的时候。乔治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觉得她似乎兴致不错。只是一想到人生只能死一回,他就觉得最好还是别试图和她搭茬。他倒更情愿这位漂亮的司机把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工作上。
  恰恰是她,选择车子在海德公园之角急转弯时,又打开了话匣子。
  “你愿意娶我吗?”她不经意地问道。
  乔治急促地喘了口气,不过,这也许是因为一辆看来必定会招致灾难的巨型巴士所致,他为自己能够很快作出答复颇感自豪。
  “我愿意。”他轻松地说。
  “哦,”玛丽·蒙特里索含糊地说道,“也许有一天你会的。”
  他们平安地将车开上直道,此时乔治看到了海德公园之角地铁站新近张贴的海报。在政治形势严峻和上校站在了被告席上之间插入的一条标题是上流社会女子将嫁给公爵,另一标题是埃奇希尔公爵与蒙特里索小姐。
  “关于埃奇希尔公爵的这条说的是什么?”乔治严厉地质问道。
  “我和宾戈吗?我们订婚了。”
  “那你——你刚才说——”
  “哦,是这事呀。”玛丽·蒙特里索说道,“你瞧,我现在还没有下定决心究竟嫁给谁。”
  “那你为什么与他订婚?”
  “只是看看是否能做到这一点。似乎人人都以为这事很困难,其实一点也不!”
  “真不走运。我是说——呃——宾戈。”乔治说道,一边竭力控制住自己因为以绰号来称呼一位真正的尚还健在的公爵而感到的难堪。
  “是的,一点也不。”玛丽·蒙特里索说道,“如果宾戈有任何事情走运就好了,可这一点我表示怀疑。”
  乔治又有了另外一项发现,依旧是借助于一张显眼的海报。
  “哦,今天在阿斯科特有锦标赛,我本该想到那是你今天原定要去的地方。”
  玛丽·蒙特里索叹了口气。
  “我想要有个假期。”她黯然神伤地说道。
  “唉,我也是。”乔治高兴地说道,“所以,我的舅舅就把我一脚踢开,叫我挨饿。”
  “那么,如果我们结婚,”玛丽说道,“我每年两万的收入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当然,它可以为我们的家里添置一些物品。”乔治说。
  “说到家,”玛丽说,“我们不如到乡间去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家。”
  看来,这是一项简朴却又诱人的计划。他们顺利地穿过帕特尼大桥,到达金斯顿边道。玛丽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脚下一踩油门。他们很快抵达乡间。半小时后,玛丽突然欢呼一声,激动地伸出手来指向前方。
  在他们面前的山脊上建有一所房地产中介人称之为(很少是真的)具有“欧洲”魅力的房子。想像一下对于这个国家多数房屋的描述鲜有一次恰如其分,你就可以想到这所屋子的模样。玛丽在一扇白色的大门外停下车来。
  “我们把车停在这儿上去看看。这是我们的房子!”
  “没错,是我们的房子,”乔治随声附和道,“只是,似乎里面现在正住着别人。”
  说到别人,玛丽不屑地把手一挥。他们一起沿着弯弯曲曲的车道向山上走去。在近处,这所房子看来尤其令人赏心悦目。
  “我们去看看窗户里面。”玛丽说。
  乔治表示反对。
  “你以为别人——”
  “我才不去考虑他们。这是我们的房子——他们只是由于某种偶然的机缘才住在里面。另外,今天天气不错,他们一定外出了。如果真有人把我们抓住,我会说——我会说——我还以为是帕——帕登施但格夫人家,可是很抱歉我弄错了。”
  “嗯,这么说应该很安全。”乔治深思熟虑地说。
  他们透过窗户向里看。屋子里面的陈设令人愉悦。他们刚刚走到书房,就听到身后传来嘎吱的脚步声。他们转过身来,站在面前的是一个令人无可挑剔的管家。“哦!”玛丽说道。随后,她脸上绽开迷人的微笑,问道:“帕登施但格夫人在家吗?我正在看她是否在书房里面。”
  “夫人,帕登施但格夫人在家。”管家说道,“请这边走。”
  他们做了自己惟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跟在他的身后。乔治心里在盘算这起事件前景如何。像帕登施但格这样的名字,他心里作着结论,两万个人当中才有一个。这时,他的同伴低声说,“这事交给我。没事的。”
  乔治巴不得把这事交给她。这种场合,他心里想,需要女性的策略。
  他们被领进一间客厅。管家尚未离开屋子,门开了。一位身材高大、面色红润、留着漂染过的金发的女士满脸期盼地走进屋来。
  玛丽·蒙特里索迎上前去,随后佯装吃惊停下了脚步。
  “哎呀!”她喊道,“不是艾米!真是不同寻常!”
  “这的确不同寻常。”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跟在“帕登施但格夫人”后面的是一个男人,一个身体健壮、面如斗牛犬的、恶狠狠地皱着眉头的男人。乔治心想,自己还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畜生。这个男人把门关上,再用背抵住。
  “不同寻常。”他讥讽地重复道,“但是,我想我明白你们的把戏!”他突然掏出一枝像是特大号的左轮手枪。“举起手来。我说,举起手来。贝拉,搜一搜他们。”
  乔治读侦探小说时曾常常对于被搜身意味着什么感到困惑。现在他明白了。
  对于乔治和玛丽身上没有藏匿任何致命武器感到满意。
  “你们自以为很聪明,是吗?”那个男人嘲讽道,“溜进这里还装作若无其事。这次你们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大错误。事实上,我非常怀疑你们的亲友是否能再见到你们。啊!你会的,是吗?”乔治稍一动弹,他就吼道,“别耍花招了。我一看见你就想给你一枪。”
  “乔治,小心点。”玛丽颤抖着说。
  “我会的。”乔治答道,“非常小心。”
  “现在往前走。”那个男人说道,“贝拉,把门打开。你们两个,把手举在头顶上。女士走在前面——对,就这样。我跟在你们两人身后。穿过大厅,向楼上走……”
  他们照着做了。他们还能怎么办呢?玛丽走上楼梯,高举着双手。乔治跟在后面。他们身后是那个高大的恶棍,手里举着左轮手枪。
  玛丽走到楼梯的顶端,转过拐角处。在同一时刻,事先没有任何征兆,乔治飞起一脚,向后踢去,正中那个男人的腹部,他仰面栽到楼下。乔治旋即转过身,纵身跃下楼梯,用膝盖抵住他的胸部。他用右手拾起对方摔下来时丢落的手枪。
  贝拉尖叫着穿过一扇台面呢门逃走了。玛丽跑到楼下,她的脸像纸一样苍白。
  “乔治,你没有把他杀死吧?”
  那个男人静静地躺着。乔治俯下身来。
  “我想,我没有把他杀死。”他遗憾地说道,“只是他已经输了。”
  “感谢上帝。”她呼吸急促。
  “干得真漂亮。”乔治说道,语气中带着对自己的钦佩。“看来还得向老骡子多加学习。呃,怎么啦?”
  玛丽拉了拉他的手。
  “走吧,”她焦急地说,“赶快走。”
  “我们得找点什么东西把这家伙捆起来,”乔治说,一心想着自己的计划。“我想你就不能四处找根绳子或带子吗?”
  “不,我不能。”玛丽说,“走吧,快点——快点——我害怕极了。”
  “你不必害怕。”乔治带着男人的自负说,“有我在这儿。”
  “亲爱的乔治,走吧——为了我。我不想卷进这事里面。我们还是走吧。”
  她说“为了我”时的异样方式动摇了乔治的决心。他听凭自己被拽着跑出屋子,然后沿着车道奔向正在等候的车子。玛丽声音微弱地说:“你来开车。我觉得自己不行了。”
  乔治一把握住了方向盘。
  “但是,我们得把这件事办完,”他说,“天知道那个长相丑恶的家伙是怎样一个无赖。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去叫警察——可我要自己尝试一下。我应该能够查出他们的来龙去脉。”
  “别,乔治,我不想你这么做。”
  “我们有这样一流的冒险,你想让我退出?决不。”
  “我不知道你这么喜好流血。”玛丽涕泪涟涟地说。
  “不是我喜好流血。并不是我先这么做的。是那个混账家伙——他用大号手枪威胁我们。顺便说一句——为什么在我把他踢到楼下时枪没有响?”
  他停下车,从放枪的车的侧兜里摸出那支手枪。仔细查看之后,他吹了一声口哨。
  “哦,该死的!这里面没有上子弹。如果我知道这样——”他停顿片刻,疑虑重重。“玛丽,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我知道是这样。正因为这样,我求你别再管这事了。”
  “不行。”乔治坚定地说。
  玛丽伤心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她说,“我必须得告诉你。最糟糕的是我真不知道你将如何接受它。”
  “你说什么——告诉我?”
  “你瞧,事情是这样的。”她停顿了一下。“我觉得如今的女孩子应该齐心协力——她们应该坚持了解她们所遇到的男人的某些情况。”
  “唉?”乔治感到非常困惑。
  “对于女孩子来讲,最重要的是在紧急情况下男人会怎么做——他是否镇定——勇敢——机敏?这种事你几乎永远都不会知道——直到一切都为时已晚。紧急情况也许不大可能出现。直到结婚多年以后,关于男人你所知道的只是他舞技如何以及是否善于在雨夜叫到出租车。”
  “都是非常实用的技能。”乔治指出。
  “是的。但是一个女人想要感到男人就是男人。”
  “只有身处旷野,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乔治漫不经心地援引道。
  “对极了。可在英格兰,我们没有宽旷的空地。所以人们不得不人为地创造一个情景。这也正是我所做的。”
  “你是说……”
  “是这样。那间屋子事实上碰巧就是我的屋子。我们到那儿是设计好的——不是偶然的。而那个男人——那个几乎被你杀死的男人——”
  “怎么样?”
  “他是鲁布·华莱士——那位电影演员。他总是扮演职业拳击手,这你知道——最可亲、最温柔的男人。我约了他。贝拉是他的妻子。正因为如此,我真怕你会杀了他。当然手枪没有上子弹。它是剧院的财产。哦,乔治,你生气了吗?”
  “我是你第一个——呃——尝试这项试验的人吗?”
  “哦,不。有——我想想——九个半!”
  “谁是那半个?”乔治好奇地问道。
  “宾戈。”玛丽冷冷答道。
  “他们当中没有人想到像骡子一样去踢吗?”
  “不——他们没有。一些人想要发脾气,一些人立即咆哮起来,可他们都被赶到楼上,然后被捆起来,把嘴堵上。随后,当然,我总是设法把我的绑绳松开,像书中那样——然后把他们解开,随后一起逃走——发现这所屋子是空的。”
  “没有人想到骡子的把戏或是其它什么吗?”
  “没有。”
  “如果这样的话,”乔治优雅地说,“我原谅你。”
  “谢谢你,乔治。”玛丽温顺地说。
  “事实上,”乔治说,“惟一的问题是:我们现在去哪儿?无论如何,我不敢肯定是兰贝斯宫,还是伦敦民事律师公会。”
  “你在说些什么?”
  “证书。我想是指一种特别的证书。你过于喜欢与一个男人订婚,随即让另一个男人来娶你了。”
  “我可没有让你娶我!”
  “你说过,在海德公园之角。若我求婚就不会选在那个地方,可在这种事上,人人都有自己的癖好。”
  “我可没有做这种事。我只是开玩笑地问,你是否愿意娶我?并不是当真的。”
  “如果我去询问律师,我敢肯定他会说这是真正的求婚。另外,我也知道,你的确想嫁给我。”
  “不。”
  “失败了九次半还不?想像一下与一个能把你从险境中解救出来的男人共度一生会有怎样的安全感。”
  如此的雄辩使玛丽有些招架不住,然而,她坚定地说道:“我不会嫁给任何人,除非他跪着向我爬过来。”
  乔治看着她。她真可爱。但乔治还具有骡子除了踢腿以外的其它特征。他也一样坚定地说道:“跪在女人面前有失体面。我决不会这么做。”
  玛丽露出诱人的惆怅:“真遗憾。”
  他们开车返回伦敦。乔治坚定而又沉默。玛丽的脸被帽子的边缘遮盖着。当他们通过海德公园之角的时候,她柔声低语道:
  “你不能跪在我面前吗?”
  乔治坚定地说:“不。”
  他感到自己像是一个超人。她对于他的态度越发敬重。但不幸的是,他开始怀疑她自己是否也有骡子一般的倾向。
  他突然把车停下。
  “我去一下。”他说。
  他跳出车外,返身回到刚才他们经过的一辆卖水果的手推车旁边,随后立即返回,动作之迅速令赶来质问他们为什么把车停下的警察都望尘莫及。
  乔治继续开车,一边把一个苹果扔到玛丽膝上。
  “吃点水果,”他说,“有象征意义的。”
  “象征意义?”
  “是的。原先是夏娃给亚当苹果,如今是亚当给夏娃苹果。明白了吗?”
  “是的。”玛丽满腹狐疑。
  “我该把你送到哪儿?”乔治郑重其事地问道。
  “请送我回家。”
  他把车开到格罗夫诺广场。他的脸上依旧全然无动于衷。他跳出车外,走到她跟前帮她下车。她最后一次恳求。
  “亲爱的乔治——不行吗?只是为了让我开心?”
  “不行。”乔治说。
  就在这时,这事发生了。他脚下一滑,试图恢复平衡,可没有成功。他跪在她面前的泥土上。玛丽欢快地尖叫一声,拍起了双手。
  “亲爱的乔治!现在我愿意嫁给你。你可以直接开车去兰贝斯宫与坎特 雷大主教安排这件事。”
  “我不是有意这么做的。”乔治火爆地说,“这是一个——呃——一块香蕉皮。”他把罪魁祸首擎在手中申辩道。
  “别介意。”玛丽说道,“这事发生了。如果将来我们吵架,你奚落是我向你求婚,我就可以反驳,是你跪在地上求我嫁给你的。都是因为那块该受福佑的香蕉皮!你刚才是要说这是块该受福佑的香蕉皮吗?”
  “差不多。”乔治说道。
  那天下午五点半,有人通知利德贝特先生他的外甥前来拜望。
  “上门来负荆请罪,”利德贝特先生自言自语道,“我敢说自己对这个孩子有些过分,但这也是为了他好。”
  他于是下达命令,允许乔治进来。
  乔治步履轻快地走进屋来。
  “舅舅,我想和你说几句话。”他说,“今天早上你对我太不公平了。我想知道,如果在我这个年龄,您被亲友抛弃,是否也可以走到大街上,在十一点十五分到五点三十分的时间里获得一份一年两万的收入。这正是我所做的!”
  “孩子,你疯了。”
  “没有,是聪明才智!我将娶一位年轻、富有、漂亮的上流社会女子为妻。另外,为了我,她还抛弃了一位公爵。”
  “娶一位富有的女子?这可真是让我预料不到。”
  “说得对。如果不是——非常幸运地——她来问我,我一辈子也不敢去问她。她后来又畏缩,但我使她改变了主意。舅舅,你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 吗?是一项明智的两个便士的花费与抓住金色的机遇。”
  “什么两便士?”利德贝特先生问道,他一听到钱立刻就来了兴致。
  “一只香蕉——手推车上落下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到那只香蕉。什么地方可以领到结婚证?是兰贝斯宫还是伦敦民事律师公会?”
事故
  “……告诉你——这是同一个女人——毫无疑问!”
  海多克船长盯着朋友急切、激动的面孔叹了一口气。他真希望埃文斯别这么肯定,别这么兴高采烈,在海上生涯中,这位老船长已经学会不去插手与已无关的事。但是,他的朋友埃文斯,一位先前的伦敦警察厅刑事调查部官员,生活哲学则全然不同,他早期的格言是“依照收到的情报行事”,而他对此又进行了改进,以至于自己去找出需要的信息。埃文斯曾是一个思维敏捷,头脑清醒的警督,因而理所当然地获得了本应属于自己的提升。即使他现在已经退休,并在梦想中的乡间村落定居下来,他的职业本能依旧活跃。
  “我通常不会忘记一个人的面容。”他自负地重申道,“安东尼夫人——是的,这正是安东尼夫人。当你提到梅罗迪恩夫人时,我马上就知道是她。”
  海多克船长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梅罗迪恩一家是他除了埃文斯以外最亲近的邻居,把梅罗迪恩夫人与一起先前轰动一时事件的女主角等同起来使他感到困扰。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轻声说道。
  “九年了。”埃文斯说道,准确一如既往,“九年零三个月。你还记得那个案子吗?”
  “隐约记得。”
  “安东尼最终被证明是个砷化物服用者。”埃文斯说道,“所以他们把她放了。”
  “嗯,他们难道不该这么做吗?”
  “根本就没有什么理由。只是,这是他们根据证据所能作出的惟一裁决。这绝对是正确的。”
  “这就对了,”海多克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多事。”
  “谁在多事?”
  “我想是你。”
  “根本不是。”
  “那件事已经结束了。”船长总结道,“如果梅罗迪恩夫人生活中曾一度不幸由于谋杀受审,而又最终被无罪释放的话——”
  “通常,人们不认为无罪获释是件不幸的事。”埃文斯插话道。
  “你知道我说话的意思。”海多克船长生气地说,“如果这位可怜的女士已经结束了她的痛苦经历,我们没有必要旧事重提,对吗?”
  埃文斯没有吭气。
  “算了,埃文斯。这位女士是无辜的——你刚才还这么说。”
  “我并没有说她是无辜的。我只说她被无罪释放。”
  “这是一码事。”
  “并不总是这样。”
  海多克船长刚才还在他的椅子侧背上磕打烟斗,这时却停了下来。他坐直了身子,脸上流露出警觉的表情。
  “喂——喂——喂,”他说道,“事情的确就是这样,不是吗?你不认为她是无辜的吗?”
  “我并没有这么说。我只是——不知道。安东尼有服用砷化物的习惯,而他的妻子则为他搞到砷化物。一天,由于疏忽,他服用了过量的砷化物。这究竟是他,还是他的妻子的过错?没人知道。而陪审团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又合乎时宜地推定她无罪。这是完全正确的,我无可挑剔。只是像从前一样,我想要知道事情的原委。”
  海多克船长又一次将注意力转移到烟斗上。
  “嗯,”他舒心地说道,“这不关我们的事。”
  “我可不敢这么肯定——”
  “但是的确——”
  “听我说。这个梅罗迪恩——今天傍晚还在他的实验室里摆弄实验——你记得——”
  “当然。他提到了马什试砷法。说你精通这个——这是你的本行——然后就格格地笑。如果他当时想一下就不会那么说——”
  埃文斯打断了他。
  “你是说,如果他当时知道的话就不会那么说。他们结婚有多久了——你告诉我是六年?我敢打赌他根本不知道妻子就是曾经臭名昭著的安东尼夫人。”
  “而且,当然他也不会从我这里知道。”海多克船长绷着脸说道。
  埃文斯没有理会,而是接着说:
  “你刚才打断了我。在马什试砷实验之后,梅罗迪恩在试管里加热一种物质。他将金属状残渣溶于水中,随后加入硝酸银使之沉淀。这是氯酸盐测试 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实验。”
  “但我碰巧从一本放在桌上的翻开的书中读到这样的论述:硫酸分解氯酸盐时会释放出 CL4O2。如果加热,会发生剧烈的爆炸;所以混合物应该保存在凉爽之处,并且少量使用。”海多克盯着他的朋友。
  “嗯,这又怎么样?”
  “是的。干我们这行也作实验——谋杀实验。得把事实累积起来——权衡它们,当你考虑到证人的偏见与普遍的不准确之后,就分析残渣。但是,还有另外一类谋杀实验——它相当精确,但却极其——危险!谋杀犯很少会满足于一起犯罪。如果有时间而又不受怀疑的话,他会接着干下去的。你抓了一个人——他究竟是否谋杀了他的妻子呢?也许这件案子里他看上去不像是有罪。看一看他的过去——如果你发现他有过好几个妻子——而且我们假设她们都死了——死得相当蹊跷,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时你就明白了!你知道,我不是从法律的角度来讲。我讲的是一种道义逻辑上的可能性。一旦明白了以后,你就可以去查找证据。”
  “随后呢?”
  “我就要谈到这一点。如果有过去可以探究这还好办。可假设你抓住的是一个初犯呢?那么从这个测试中你将一无所获。但是假设囚犯被无罪释放——更名改姓重新开始生活。这个谋杀犯是否会重新犯罪?”
  “这想法真可怕!”
  “你还能说这不关我们的事吗?”
  “是的,我还这么想。梅罗迪恩夫人完全是个无辜的女人,你没有理由把她想像成其他的什么人。”
  这位前任警督沉默了片刻。随后他缓缓说道:
  “我告诉过你,我们曾调查她的过去,但一无所获。也并非完全如此。她有过一个继父。十八岁时,她喜欢上了某个男子——而她的继父运用他的权威将他们拆散。一次,她与继父沿着悬崖上一段相当危险的地段散步。事故发生了——她的继父走得距离边缘太近——它塌了下去,他从悬崖上摔了下去而丧 命。”
  “你不会认为——”
  “这是一起事故。事故!安东尼服用砷化物过度也是一起事故。如果不是有人透露还有另外一个男人——顺便说一句,他溜走了——她根本就不会受到审判。看起来即使陪审团满意了,她也不会满意。告诉你,海多克,什么地方只要她出现,恐怕就会有另外一起——事故!”
  老船长耸了耸肩。
  “那件事距今九年了。现在怎么还会发生另外一起你所说的‘事故’呢?”
  “我没有说现在。我是说某一天,如果必要的动机出现的话。”
  海多克船长耸耸肩:“哦,我不知道你如何能防范这一点。”
  “我也不知道。”埃文斯沉思着说。
  “我最好还是别插手。”海多克船长说,“插手别人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什么好结果。”
  但是,这条建议不对这位前警督的口味。他很有耐心,更有决心。与他的朋友分手之后,他信步朝村子里走去,心里还在盘算着他的行动能否成功。
  在邮局里面买邮票时,他碰巧遇到了他要找的对象:乔治·梅罗迪恩。这位前化学教授身材矮小,看上去犹如在梦中。他态度温和友善,总是心不在焉。他认出了对方,和蔼地与他打招呼,一边俯身去拾由于感到意外而掉落在地上的信件。埃文斯也弯下腰来。他的动作比对方更为迅速,首先拿到了这些信。他一边道歉,一边把信递还给它们的主人。这时,他飞快地瞥了一眼那些信件。最上面那封信的地址重新唤起了他的疑心。那上面是一家著名保险公司的名字。
  一瞬间,他下定了决心。纯朴的乔治·梅罗迪恩根本没有意识到接下来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在和这位前警督一起在村子里散步了。他也许更说不清楚的是不知怎的,话题就转到了人寿保险上。
  埃文斯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梅罗迪恩自己主动说,为了妻子的利益,他刚刚投保人寿险,随后询问埃文斯对于这家公司看法如何。
  “我作过一些很不明智的投资,”他解释说,“所以我的收入减少了。如果将来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妻子会很落魄。这项保险会解决问题的。”
  “她不反对这个主意吗?”埃文斯漫不经心地问道,“有些女士反对,这你知道。感觉不吉利——诸如此类。”
  “哦,玛格丽特非常实际。”梅罗迪恩微笑着说,“一点也不迷信。事实上,我想这最初是她的主意。她不乐意我这样担忧。”
  埃文斯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他跟对方不久以后分手。
  他的嘴唇紧紧绷着。故去的安东尼先生就是在他死前几周投保了有利于妻子的人寿险的。
  埃文斯已经习惯于依靠直觉。他的心里已深信不疑。但如何行动则是另一回事。他不想当场去捉罪犯,而是想要阻止犯罪,这就迥然不同,也更困难得多。
  整个白天他都在苦思冥想。当天下午,在本地乡绅的处所将要举行一个报春花联盟庆祝会。他也动身前往。他参与“一便士游戏”,猜测猪的体重,躲避掷来的椰子,脸上却始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甚至还花了半个克朗去问卜水晶球占卜术。问卜时,他冲自己笑了笑,心里想起在职时自己违抗算命先生预言的种种举动。
  他并没有十分留意她低沉的嗡嗡声——直到最后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会在不久以后——的确是不久以后——遇到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事关一个人的生死。”
  “哦,你说什么?”他唐突地问道。
  “一个决定——你得作出一个决定。你必须非常小心——非常,非常小心……如果你犯一个错误——最小的错误——”
  “怎么样?”
  算命者颤抖起来。埃文斯警督知道这是一派胡言,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被深深打动了。
  “我告诫你——千万别犯错误。否则,我已清楚地预见到结果——死亡……”
  怪诞,真是怪诞。死亡。想想她的这些预言!
  “如果我犯了错误就会死。是这样吗?”
  “是的。”
  “如果这样,”埃文斯说着站起身来,递过半个克朗,“我可绝对不能犯错误。呃?”
  他语调很轻松。然而,当走出帐篷时,他却紧绷着下巴,脸上一副毅然的神情。说来容易——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他千万不能犯错误。生命,一条脆弱的生命就倚仗它了。但是没有人帮他。他看了看远处他的朋友海多克的身影。从他那儿得不到帮助。“莫管闲事”是他的座右铭。而这一点在这事上是行不通的。
  海多克正在跟一个女人谈话。那女人告别了海多克向埃文斯这边走来。警督一眼认出了她。正是梅罗迪恩夫人。
  一时冲动,他故意挡住了她的去路。
  梅罗迪恩夫人长得相当漂亮。她长着宽宽的眉毛,一双美丽动人的棕色眼睛,脸上流露着沉静的神情。她看起来就像是意大利艺术家塑造的圣母,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头发从中间分开,打着卷盖在双耳上面,她的声音深沉而略带倦意。
  她抬头冲埃文斯微笑,一种心满意足、热忱欢迎的微笑。
  “我想你是,安东尼夫人——我是说——梅罗迪恩夫人。”他伶俐地说道。
  他故意犯了一个口误,一边偷偷观察她的反应。他看到她睁大了眼睛,听到她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但是,她的目光没有犹豫。她坚定而又自豪地盯着他。
  “我在找我的丈夫。”她静静地说道,“你在周围见到他了吗?”
  “我刚才见到他在那个方向。”
  他们朝着所指的方向肩并肩一路走去,一边静静地、愉快地交谈。警督感到自己的钦佩在增长。好一个女人!这是怎样一种自制,这是怎样一种镇静。 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又是一个危险的女人。他深信不疑——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女人。
  他依旧感到很不自在,尽管他对于自己的初步行动感到满意。他已经让她知道他认出了她。这将使她处于戒备。她将不敢贸然行事。梅罗迪恩是个问题。要是能告诫他一下……
  他们找到这个矮个子男人时,他正在漫不经心地对着一个瓷质洋娃娃沉思冥想,这是他在“一便士游戏”中得到的。他的妻子提议回家去,他欣然同意了。梅罗迪恩夫人转身对警督说:
  “你不跟我们回去安安静静地喝杯咖啡吗,埃文斯先生?”
  她的声音中是否有一分淡然的挑战?他想是的。
  “谢谢,梅罗迪恩夫人。我非常乐意。”
  他们步行回家。一路上谈着愉快的日常小事。阳光照耀,微风轻拂,他们周围的事物看起来是那么令人愉悦而又普通平凡。
  当他们来到诱人的古老的村落时,梅罗迪恩夫人解释说他们的女仆外出参加庆祝会去了。她走进自己的屋子,摘掉帽子,取出茶叶,然后在一个小型火炉上烧了壶水。从壁炉边的架子上她拿来三只小碗和碟子。
  “我们有些非常特别的中国茶,”她解释说,“而且我们总是以中国方式喝茶——用碗,而不是用杯子。”
  她说着停了下来,朝一只碗里偷偷看了一下,随后悻悻地嘟嚷着把它和另一只碗交换了位置。
  “乔治——你真糟糕,你又在用这样的碗了。”
  “亲爱的,对不起。”教授歉意地说,“它们的尺寸正合适。我定购的那一批货还没到。”
  “总有一天,你会把我们都毒死。”他的妻子强装笑脸。“玛丽在实验室里找到这些,就把它们拿回来,却从不肯费力气去把它们清洗干净,除非里面有什么特别明显的东西。对了,前几天你还用一只这样的碗放过氰化钾。真的,乔治。这真是太危险了。”
  梅罗迪恩看起来有些生气。
  “玛丽不该从实验室里拿走东西。她不该碰那儿的任何东西。”
  “但是,我们在喝茶以后总把茶杯留在那儿。她怎么区分得开呢呢?亲爱的,理智点。”
  教授走进自己的实验室,一边低声咕哝着。梅罗迪恩夫人面带微笑将沸水沏到茶叶上,随后吹灭了小银灯里面的火焰。
  埃文斯感到困惑,却又有些懵懂。出于某种原因,梅罗迪恩夫人正在施展她的伎俩。这就是将要发生的‘事故’吗?她故意说出这一切是为了事先准备好借口吗?这样的话,当某一天“事故”发生时,他将不得不提供对她有利的证词。如果这样,她真是太愚蠢了,因为在此之前——
  突然,他倒吸一口凉气。她已经把茶倒进了三只碗里。她将一只碗放在他面前,一只放在她自己面前,另外一只放在炉边的一张小桌上,旁边就是她丈夫时常坐的那把椅子。当她把这最后一只碗放到桌上时,嘴角浮现出一丝异样的微笑。这是一丝会心的微笑。他明白了!
  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一个危险的女人。没有等待——没有任何准备。今天下午——就是今天下午——有他在这里作为证人。这项大胆的举动简直使他喘不过气来。干得真聪明——真是聪明极了。他什么也证明不了。她没有料到他会起疑心——因为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一个思维与行动都快如闪电的女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向前探过身。
  “梅罗迪恩夫人,我是个有许多奇怪想法的人。你能否让我随便喝哪一杯?”
  她的目光里带着质询,但毫不怀疑。
  他站起身来,拿起她面前的那只碗,然后走到小桌前,把两只碗互换了一下。他拿回了另一只碗并将它放在她面前。
  “我想要看着你喝这杯。”
  她的目光与他相遇。坚定,深不可测。她的脸上慢慢失去了血色。
  她伸出手去端起杯子。他屏住呼吸。猜想这段时间他一直犯了一个错误。
  她把碗端到嘴边——在最后一刻,她一哆嗦,身体前倾,迅速将茶泼进了一个种着蕨类的花盆里。随后她在椅子上向后一靠,轻蔑地盯着他。 他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又坐了下来。
  “怎么样?”她说。
  她的声音变了。略带嘲讽——轻蔑。
  他冷静镇定地回答她的问题:
  “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梅罗迪恩夫人。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没有必要再——重复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的声音平和,没有表情。他点点头,感到心满意足。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还不想上绞架。
  “祝你和你的丈夫长寿。”他意味深长地说道,然后将茶端到嘴边。
  突然,他的脸色大变。脸部可怕地扭曲……他想要站起来——大声呼喊。他的身体发僵——他的脸变成了紫色。他仰面躺倒在椅子上——四肢痉挛。
  梅罗迪恩夫人向前俯下身来,注视着他。嘴边掠过一丝微笑。她开口对他讲话——声音非常轻柔。
  “埃文斯先生,你犯了一个错误。你以为我想要杀死乔治……你有多蠢——太蠢了。”
  她在那儿又坐了片刻,看着死者。这是第三个威胁她,并且要将她和她心爱的男人分开的男人。
  她脸上的微笑绽开来。她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像一个圣母。随后她提高嗓音喊道:
  “乔治,乔治!哎,快来!恐怕发生了最可怕的事故……可怜的埃文斯先生……”
最后的演出
  1
  伦敦一个五月的早晨十一点钟。科恩先生正探头向窗外张望。在他身后是里兹饭店套房起居室里的熠熠光辉。这套房是为刚刚抵达伦敦的著名歌剧明星波拉·娜佐科夫夫人预定的。科恩先生是夫人的主要代理人,他正等着会见夫人。门开了,他蓦然回头,却发现进来的是里德小姐,娜佐科夫夫人的秘书。她面色苍白,但办事却雷厉风行。
  “哦,是你,亲爱的。”科恩先生说,“夫人还没有起床,是吗?”
  里德小姐摇摇头。
  “她告诉我十点来。”科恩先生说,“我已经等了一个小时。”
  他既没有流露出不满也没有表现出诧异。科恩先生已经真正习惯了艺术禀性的种种乖谬。他身材魁梧,脸上刮得干干净净,身上的衣着体面得不得了,真是无可挑剔。他的头发乌黑,闪闪发亮;他的牙齿洁白,显得咄咄逼人。他说话时,S音发得含混不清。这倒不是他口齿不清,不过也差不了多少。无需多少想像力即可猜到他父亲的名字或许就是科恩。
  正在此刻,房间另一端的门开了,一个衣着整洁的法国女孩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正在起床?”科恩期盼地问道,“告诉我们,埃莉丝。”
  埃莉丝随即高高扬起双手。
  “夫人今天早上像是中了魔一样,事事惹她生气!先生昨晚送给她美丽的黄玫瑰,可她说这在纽约还行,可在伦敦送这些给她就是白痴。她说,在伦敦只有红玫瑰才行。她随即打开房门,把黄玫瑰摔在过道上,不偏不倚地砸在一位先生身上,我想是位行伍出身的绅士,他自然怒不可遏,真是的!”
  科恩扬起眼眉,但没有流露出别的情感。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便笺簿,用铅笔在上面记下“红玫瑰”。
  埃莉丝从另一扇门匆匆离去,而科恩则再次面向窗外。维拉·里德坐在办公桌边,开始拆封信件并把它们分类整理。十分钟静悄悄地过去了,随后,卧室的门突然开了,波拉·娜佐科夫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的出现立即使这间屋子变小了。维拉·里德显得更加面无血色,而科恩也畏缩成为一个背景之中的人物。
  “啊,哈!我的孩子们,”歌剧女主角说道,“我不是很准时吗?”
  她高高的个头,就歌剧演员而言,她并不显得过分肥胖。她的手臂和腿依旧还苗条,她的脖颈像是漂亮的石柱一般浑圆。她的头发卷成一大卷散在脑后,闪烁着深红颜色。如果说这颜色至少要部分地归功于染发水的话,这效果可一点也不显得逊色。她不再年轻,至少有四十岁,可她脸上的皱纹依然可爱,尽管在一闪一闪的黑眼睛周围,皮肤已经松弛,起了折皱。她笑起来像是个孩子,消化食物像是只鸵鸟,脾气像是个魔鬼,但她却被公认为当时最伟大的歌剧女高音。她径直走向科恩。
  “你是否按照我说的去做了?是不是已经把那台可恶的英国钢琴搬走,并且把它扔进了泰晤士河?”
  “我给你另找了一台。”科恩说道,用手指了指屋角。娜佐科夫奔了过去,掀开琴盖。
  “是一台埃拉德钢琴。”她说,“不错。现在让我们来试试。”
  美妙的女高音唱出一个音,随后,它随音阶轻快地起伏两次,接着又舒缓地渐进至高音,持续这一高音,并且音量越来越大,最后声音重又归于柔和,减弱至无。
  “啊!”波拉·娜佐科夫天真而又满足地说道,“我的声音多美妙!即使在伦敦,我的歌喉也可算作是优美的了。”
  “是这样。”科恩衷心地向她祝贺道,“可以肯定,整个伦敦都将为你而倾倒,正如在纽约那样。”
  “你真这么想?”歌唱家问道。
  她的嘴唇浮现出一丝微笑。显然,对她来说,这问题不过是例行的做法而已。
  “当然是这样。”科恩回答说。
  波拉·娜佐科夫合上钢琴盖,然后迈着缓慢起伏的步伐走向桌边,这种步伐在舞台上证明很有效果。
  “好了,好了。”她说,“让我们谈谈正事吧。你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啦,我的朋友?”
  科恩从他放在椅子上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叠纸。
  “没有什么大的变更。”他评论道,“你将在科文特加登演唱五次,三次唱‘托斯卡’,两次唱‘阿伊达’。”
  “‘阿伊达’!呸,”歌剧女主角说道,“太让人厌烦了。但‘托斯卡’就不一样。”
  “啊,是的。”科恩说,“那就是你的角色。”
  波拉·娜佐科夫坐直了身子。
  “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托斯卡’。”她淡然说道。
  “是这样。”科恩赞许地说,“没人能与你相比。”
  “我想,罗斯卡里将演唱‘斯卡皮亚’吧?”
  科恩点点头。
  “还有埃米尔·利比。”
  “什么?”娜佐科夫尖叫起来,“利比,就是那个讨厌的小青蛙,咕哇——咕哇——咕哇。”
  “我可不跟他一起唱。我会咬他的,我会抓他的脸。”
  “哦,哦。”科恩安慰她。
  “告诉你,他根本不会歌唱。他只是一只汪汪叫的杂种狗。”
  “好了,我们会看到的,我们会看到的。”科恩说道。他很聪明,从不与个性倔强的歌唱家争论。
  “那‘卡瓦拉多斯’呢?”娜佐科夫问道。
  “由美国男高音歌唱家亨斯戴尔演唱。”
  对方点点头。
  “这是个不错的小男孩,他唱得很美。”
  “另外,我想贝拉拉也将演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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