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贺特开始站起来,气愤地来回走动。
“难道我在我自己家里不能做我高兴做的事吗?我没有供养我的儿子和他们的太太吗?他们吃的每一口面包难道不全都是欠我的吗?我不是一直这样告诉他们吗?”
“你太喜欢这样说了,应贺特。”
“这是事实。他们全都依靠我,一个也不例外!”
“而你确定这是件好事吗?”
“你这是说一个男人供养他的家人不是好事?”
伊莎叹了一口气。
“他们为你工作,记住。”
“你要我鼓励他们懒惰吗?他们当然要工作。”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至少亚莫士和索贝克——不只是成年而已。”
“索贝克没有判断力。他什么事都做错。而且他常常鲁莽无礼,我不会忍受他这一点。亚莫士是个服从的好孩子。”
“比‘孩子’大太多了!”
“但是有时候一件事情我得跟他说上两三遍他才听懂。
我得想到每一件事情——无所不在!每次我出门,我都口授书记——把每一件指示详详细细写下来,好让我儿子确实执行……我几乎都没休息——都没睡觉!而现在我回到家里,得到了一息安宁,新的麻烦却又来了!甚至你,我的母亲,也否认了我像其他男人一样纳妾的权利。你生气——”
伊莎打断他的话。
“我不是在生气。我是觉得好笑。这屋子里将会有好戏可看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我告诉你,你再到北地去时,最好把那女孩带在身边。”
“她要留在这里,在我家里!谁敢虐待她谁就会后悔。”
“这不是虐不虐待的问题。不过,记住,干草堆容易生火。俗语说‘有女人在的地方不好……’”
伊莎顿了顿,然后缓缓说道:“诺芙瑞人长得漂亮。不过你记住这:‘男人受女人艳丽的肢体蛊惑而成了傻子,然后,看,一刹那间她们都变成了一堆失去光彩的废玛瑙……’”
她以深沉的声音引述说:
“‘一点,一滴,就像梦一般,而最后死亡来到……’”
第04章 尼罗河泛滥季第三个月第十五天
一.
应贺特静静地听着索贝克解释木材销售的事。他的脸非常红,太阳穴上青筋跳动。
索贝克一向冷静的态度有点把持不住。他原本打算采取高姿态,但是面对着他父亲逐渐皱紧的眉头,他发现自己迟疑、结结巴巴起来。
应贺特终于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是的,是的,是的——你以为你懂的比我多——你违背了我的指示——总是这样——除非我亲自在这里监督。”他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孩子没有了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真无法想象!”
索贝克固执地继续说:“有赚取更多利润的机会——我冒了一次险。人不能老是顾小节、小心谨慎!”
“你根本一点也不谨慎,索贝克!你太急躁、太胆大妄为了,而你的判断总是出错。”
“我有这机会应用我的判断力吗?”
应贺特冷冷地说:“这一次你用上了——违抗了我的命令——”
“命令?我得老是听命令吗?我是个成年人了。”
应贺特大发脾气,吼道:“谁供你吃,谁供你穿?谁想到未来?谁把你的福祉——你们大家的福祉——一直摆在心头?河水低落,我们面临饥荒的威胁时,不是我安排让食物送到南方来给你们的吗?你真幸运有我这样的父亲——任何事情都设想到的父亲!而我要求什么回报?只不过要你勤奋工作,尽你的能力,服从我的指示——”
“是的,”索贝克大吼:“我们要像奴隶一样为你工作——好让你能买黄金珠宝给你的姘妇!”
应贺特欺身向他,气呼呼地。
“大胆的孩子——竟敢这样对你父亲讲话。你给我当心,否则我会说这不再是你的家——你可以到别的地方去!”
“如果你不小心一点,我会走!我有一些主意,我告诉你——一些好主意——如果我不是在这里被绑手绑脚的从没机会作主,会为我带来财富的一些主意。”
“你讲完了吧?”
应贺特的语气令人心寒。索贝克有点泄了气,仍然气愤地说:“是的——是的——我没什么好再说的了——目前。”
“那么去看看牛只。这可不是偷懒的时候。”
索贝克转身,气愤愤地大跨步离去,诺芙瑞正站在不远处,他经过她身旁时,她瞄了他一眼,笑出声来。这一笑可把他笑得气血直往脸上冲——他气得向她逼近半步。她纹风不动地站着,以半闭起的双眼,不屑地看着他。
索贝克喃喃说着什么,回复他原先的方向。诺芙瑞再度笑出声,然后慢慢地走向应贺特那里去,他正在跟亚莫士谈话。
“你怎么回事,怎么让索贝克做这种傻事?”他气愤地问道。“你应该预防才是!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没有买卖的判断能力?他以为任何事情都会像他所希望的那样。”
亚莫士歉然说:“你不了解我的困难,父亲。你告诉我信任索贝克,把木材出售的事交给他。因此有必要让他自己去判断处理。”
“判断?判断?他没有判断力!他要照我的指示行事——
而你有责任监督他确实照做。”
亚莫士脸红。
“我?我有什么权力?”
“什么权力?我给你的权力。”
“但是我没有真正的地位。要是我在法律上跟你联合——”
诺芙瑞进来,他中断下来。她打着呵欠,扭拧着手里一朵猩红的罂粟花。
“你不到湖边的小阁楼去吗,应贺特?那边凉快,而且有水果和啤酒等着你去吃喝。当然你现在命令都已下完了吧?”
“等一下,诺芙瑞——等一下。”
诺芙瑞以轻柔、深沉的声音说:“来吧。我要你现在去……”
应贺特显得高兴,而且有点害臊。亚莫士在他父亲开口之前很快地说:“我们先再谈一件事。重要的事。我想要请求你——”
诺芙瑞背对亚莫士,直接对应贺特说:“你在这屋子里不能做你想要做的事吗?”
应贺特厉声对亚莫士说:“以后再说,我的孩子。以后再说。”
他跟诺芙瑞离去,亚莫士站在门廊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莎蒂彼从屋子里出来,加入他。
“怎么样,”她急切地问:“你跟他说了没有?他怎么说?”
亚莫士叹了一口气。
“不要这么没耐心,莎蒂彼。时机还不——成熟。”
莎蒂彼愤怒地大叫一声。
“噢,是的——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老是会这样说。
事实上是你怕你父亲——你就像绵羊一样胆小——你就像小羊一样对他咩咩叫——你不敢像个男了汉一样面对他,难道你忘了你对我的承诺?我告诉你,我们俩我才是男子汉!你答应我的——你说:‘我会请求我父亲——马上——他回来的第一天。’结果怎么啦——”
莎蒂彼停顿下来——呼吸,并不是因为她讲完了——但是亚莫士温和地插进来说:“你错了,莎蒂彼。我正开始说——就被打断了。”
“打断?被谁打断?”
“被诺芙瑞。”
“诺芙瑞!那个女人!你父亲在跟他大儿子谈正事时不应该让姘妇打断。女人不应该牵扯到正事。”
或许亚莫士希望莎蒂彼自己能谨守她说来这么流畅的这句格言,但是他没有机会开口。他太太紧接着说下去:
“你父亲应该马上跟她说清楚。”
“我父亲,”亚莫士乾涩地说:“没有不高兴的迹象。”
“可耻,”莎蒂彼说:“你父亲完全被她迷住了。他让她为所欲为。”
亚莫士若有所思地说:“她非常漂亮……”
莎蒂彼嗤之以鼻。
“噢,她是长得不错。但是没有礼貌!没有教养!她不在乎她对我们大家有多粗鲁。”
“或许你对她粗鲁吧?”
“我礼貌得很。凯伊特和我待她礼节周到。噢,她不会有什么好去向你父亲抱怨的。我们可以等待我们的时机,凯伊特和我。”
亚莫士猛然抬头看她。
“你什么意思——等待你们的时机?”
莎蒂彼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转身离去。
“我的意思是女人家的意思——你不会懂的。我们有我们的方法——还有我们的武器!诺芙瑞会收敛她的无礼的。
毕竟,一个女人的生活到头来会是怎么样的?在后院里——
在其他的女人堆里度过。”
莎蒂彼的语气有着一种奇特的意味。她又补上一句话:
“你父亲不会老是在这里……他会再回到他北地的庄园去。到时候——我们等着瞧。”
“莎蒂彼——”
莎蒂彼笑出声来——高亢刺耳的笑声——然后回到屋子里去。
二.
孩子们在湖边跑着、玩着。亚莫士的两个男孩是漂亮的小家伙,长得比较像莎蒂彼而不是他们的父亲。再来是索贝克的三个孩子——最小的一个才在学走路。然后是泰娣,一个严肃、漂亮的四岁小女孩。
他们笑着、吼着、丢着球玩——偶而发生争执,孩子气的号哭叫声高昂刺耳。
应贺特坐着啜饮着啤酒,诺芙瑞在他身旁,他喃喃说:
“孩子们在水边玩是多么地高兴。一向都是如此,我记得。但是,天啊,他们是多么地吵闹!”
诺芙瑞很快地说:“是的——本来该是安安静静的……
为什么你在这里时不叫他们走开?毕竟,一家之主想要好好轻松一下时,应该受到适当的尊重。你不同意吗?”
“我——哦——”应贺特犹豫着。这个想法对他来说是新鲜的,却是愉快的。“我并不真的在意他们,”他犹豫不决地说。
他又软弱地加上一句话:“他们总是习惯高兴在这里玩就在这里玩。”
“你不在的时候可以,”诺芙瑞很快地说:“不过,我认为,应贺特,想想你对这个家所做的一切,他们应该多体会你的尊严——你的重要性。你太温和了——太随和了。”
应贺特平静地叹了一声。
“这一向是我的失败之处。我从不坚持外在的形式。”
“所以这些女人,你儿子的太太,才占你的便宜。应该让她们知道,当你来到这里休息时,应该静悄悄的不要吵醒你。知道吧,我去叫凯伊特把她的孩子还有其他的孩子也一起带走。然后你才能好好在这里静静休息。”
“你是个体贴的女孩,诺芙瑞——是的,一个好女孩。
你总是替我着想。”
诺芙瑞喃喃说:“你高兴我就高兴。”
她站起来,走向凯伊特,凯伊特正蹲在湖水边,教她第二个孩子,一个有点被宠坏相的小男孩玩一艘模型船。
诺芙瑞简短有力地说:“把孩子带走好吗,凯伊特?”
凯伊特一脸不解地瞪大眼睛注视着她。
“带走?你什么意思?他们一向都是在这里玩的。”
“今天不行。应贺特想要安静。你这些孩子吵死人了。”
凯伊特阴沉的一张脸涨得通红。
“你讲话小心一点,诺芙瑞!应贺特喜欢看他的孙子在这里玩。他这样说过。”
“今天不行,”诺芙瑞说:“他要我来告诉你把这一群吵死人的家伙带进屋子里去,他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休息——跟我在一起。”
“跟你在一起……”凯伊特突然住了嘴没说下去。然后她站起来,走向正在那里半坐半卧的应贺特。诺芙瑞跟在她后面。
凯伊特开门见山地说:
“你的女人说要我带孩子离开这里?为什么?他们做了什么错事?什么理由要赶他们走?”
“我认为一家之主的意愿这个理由就够了,”诺芙瑞柔声说。
“正是——正是,”应贺特别扭地说:“为什么我要给你理由?这个家是谁的?”
“我想,要他们走的人大概是‘她’吧。”凯伊特转身上下打量着诺芙瑞。
“诺芙瑞替我想——替我的舒适、快乐着想,”应贺特说:“这屋子里就没有其他任何人想过——除了可怜的喜妮,或许吧。”
“这么说,孩子们不能再在这里玩喽?”
“我来这里休息时不行。”
凯伊特突然火冒三丈:“为什么你让这个女人使你跟你的骨肉作对?为什么她要来干涉这家人的生活——扰乱了我们一向的生活方式?”
应贺特突然开始大吼。他感到需要为自己辩护:“这里该做什么是由我来说的——不是你!你们全都联合起来为所欲为——做适合你们心意的事。而当我这一家之主回到家时,没有人适当尊重我的意愿。但是我是这里的主人,让我来告诉你!我持续不断地替你们的福利设想、工作——可是有没有人感激我,我的意愿有没有受到尊重?没有。先是索贝克无礼、不敬,而现在你,凯伊特,竟然想要恫吓我!我养你们为的是什么?你给我当心——否则我会停止供养你们。索贝克谈到要走——那么就让他走,把你和孩子们一起带走。”
凯伊特完全不动地静静站了一会儿。她阴沉、有点出神的脸上毫无表情。
然后她以祛除一切感情的声音说:“我会把孩子带进屋子里去……”
她走了一两步,在诺芙瑞身边暂停住脚步。
凯伊特以低沉的声音说:“这是你做的好事,诺芙瑞。
我不会忘记。是的,我不会忘记……”
第05章 尼罗河泛滥季第四个月第五天
一.
应贺特在完成了祭祀礼之后,满意地松了一口气。祭祀仪式一丝不苟——因为应贺特是个非常有良心的人。他酹酒、烧刮、供上习俗的酒食。
现在,来到邻接的阴凉石室里,贺瑞在里头等着他,应贺特又回复成是个地主、商人,而不是先前的祭祀业司祭。
两个男人一起商讨着各种生意上的事,行情价格、收成的利润、家畜以及木料等等。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应贺特满意地点点头。
“你有优秀的生意头脑,贺瑞,”他说。
另一位微微一笑。
“我是该有,应贺特。我已经当了你好几年的事业经理人了。”
“而且是最忠实的一个。现在,我有件事要跟你研讨一下,是关于伊比,他抱怨说他的地位次属。”
“他还很小。”
“但是他表现出很强的能力,他觉得他的两个哥哥总是对他不公平。索贝克,看来好像粗暴、傲慢——而亚莫士一向的小心胆怯令他生厌,伊比精神勃勃,他不喜欢听命令。
他甚至说只有我,他的父亲,才有权力下命令。”
“这是事实,”贺瑞说:“而且令我吃惊的是,应贺特,这是这里的一个弱点。我可以放肆随便说吗?”
“当然,我的好贺瑞,你的话一向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那么我就说了,应贺特,你不在的时候,这里必须有个真正有权威的人。”
“我把我的事业托付给你和亚莫士——”
“我知道我们在你不在时替你行事——但是这还不够,为什么不指定你一个儿子当合伙人——透过法律文件明订跟你合伙。”
应贺特来回踱步,眉宇深锁。
“你提议我哪一个儿子?索贝克有威严的外表——但是他倨傲不逊——我信不过他,他的性情不好。”
“我想的是亚莫士,他是你的长子,他有温柔多情的性格,他对你奉献一切。”
“是的,他有好性情——但是他太胆小——太柔顺了,他对每个人都让步,要是伊比年纪大一点——”
贺瑞很快地说:“把权力交给太年轻的人是危险的事。”
“是的——是的——哦,贺瑞,我会想想你所说的话,亚莫士确实是个好儿子……一个听话的儿子……”
贺瑞温和但却紧急地说:“我想,你会做明智的决定。”
应贺特以奇特的眼光看着他。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贺瑞?”
贺瑞慢吞吞地说:“我刚刚说过把权力交给一个太年轻的人是危险的事,不过太晚交给他也是危险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会变得太习惯接受命令而无法下达命令?哦,也许你说的有道理。”
应贺特叹了口气。
“理家是件困难的工作!女人特别难以管理,莎蒂彼脾气难以驾驭,凯伊特经常阴沉沉的,不过我已经跟她们说清楚了,要好好对待诺芙瑞,我想我可以说——”
他中断下来,一个奴隶气喘吁吁地朝着狭窄的小径跑上来。
“什么事?”
“主人——一艘船来了,一个叫卡梅尼的书记从孟斐斯带信来了。”
应贺特大惊小怪地站起来。
“又是麻烦,”他叫了起来:“一定又是麻烦事!除非我亲自处理任何事情都会出差错!”
他狼狈地踏着小径下去,贺瑞静静坐着望着他离去。
他的脸上露出忧色。
二.
雷妮生漫无目的地沿着尼罗河岸走着,她听到叫嚣骚动声,看到人们跑向船只停泊处。
她跑过去加入他们,正被拖往岸边的船上站着一个年轻人,当她看到他背对亮光的身影时,她的心跳霎时停了一下。
一个疯狂、虚幻的想法跃进她的脑里。
“是凯依,”她想:“凯依从阴府回来了。”
然后,她嘲笑自己这迷信的幻想。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她总是想着凯依泛舟尼罗河上,而这的确是个身材与凯依相仿的年轻人——她产生了幻觉。这个男人比凯依年轻,有着柔顺的优雅风度,一张愉快、布满笑容的脸。
他告诉他们,他是从应贺特北地的庄园来的。他是个书记,他的名字叫卡梅尼。
一个奴隶被派去告诉她父亲,而卡梅尼被带回屋子里去,食物、饮料都摆在他面前。不久她父亲回来,他们便不停地谈论、磋商着。
谈话的要点都透过喜妮渗透到内院妇女活动区里,如同往常一般,她充当消息供应商。有时候雷妮生怀疑喜妮怎么老是设法知道一切事情。
看来卡梅尼好像是应贺特雇用的一个年轻书记——应贺特的一个表哥的儿子。卡梅尼查出了某件欺诈行为——一笔假帐,由于这件事牵连很广,他认为最好是亲自南下来报告。
雷妮生不太感兴趣,她想,卡梅尼查出这件事真聪明,她父亲会高兴。
这件事立即的结果是应贺特急急准备离去,他本来打算两个月内不再出门,但是如今他越早到事发现场去越好。
一家人都被召集在一起,接着是数不清的指示、告诫,交代做这个做那个,亚莫士不可以这样那样,索贝克要特别小心谨慎等等。雷妮生心想,这一切都非常熟悉。亚莫士聚精会神,索贝克阴沉沉的,贺瑞,如同往常一般,冷静、效率十足。伊比的要求、强求被以比平常严厉的言辞斥回。
“你还太小,不能有个别的零用金。服从亚莫士,他知道我的意愿和命令。”应贺特一手搁在他长子的肩膀上:“我信任你,亚莫士。我回来之后我们再谈谈合伙的事。”
亚莫士乐得一阵脸红,他的身子坐得更正直一点。
应贺特继续说:“我不在时好好看住一切,注意善待我的姨太太——要给她适当的尊重。我把她交给你,你要控制家里女人的行为。注意要莎蒂彼讲话收敛一点,同时注意要索贝克好好教教凯伊特。雷妮生也必须礼待诺芙瑞,再来是喜妮,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对她不好。我知道,妇人们觉得她有时候烦人。她在这里很久了,自以为有特权可以说很多有时候不讨人喜欢的话。我知道,她既不漂亮也不聪明——但是她忠实,记住,而且一向为我的利益奉献。我不希望她受到轻视、亏待。”
“一切都将按照你所说的处理,”亚莫士说:“不过有时候喜妮的舌头会惹麻烦。”
“呸!胡说!所有的女人都一样,喜妮并不特别比其他女人更会惹麻烦。至于卡梅尼,她留在这里。我们这里用得上另一个书记,他可以协助贺瑞。至于我们出租给亚伊那个女人的土地——”
应贺特继续严密叮咛下去。
当一切终于就绪,准备离去时,应贺特突然感到平静下来。他把诺芙瑞带到一边,怀疑地说:“诺芙瑞,你留在这里满意吗?或许,毕竟,你还是跟我一起走最好?”
诺芙瑞摇摇头,嫣然一笑。
“你不会去很久,”她说。
“三个月——或许四个月,谁知道?”
“你看——不会太久,我留在这里就好了。”
应贺特小题大做地说:“我已经吩咐亚莫士——命令我所有的儿子——好好对待你。如果你有任何抱怨,小心他们的头!”
“他们会照你的话做,我确信,应贺特。”诺芙瑞顿了顿,然后她说:“这里有谁我可以完全信任的?某个真正为你献身的人?我指的不是家人。”
“贺瑞——我的好贺瑞怎么样?他是我的左右手——一个知识丰富、识别力很强的人。”
诺芙瑞慢吞吞地说:“他和亚莫士亲如兄弟。或许——”
“还有卡梅尼,他也是个书记,我会吩咐他听你差遣。
如果你有任何抱怨,他会用笔写下你的话,把你的抱怨送去给我。”
诺芙瑞感激地点点头。
“这是个好主意,卡梅尼来自北方。他认识我父亲,他不会受这家人的影响。”
“还有喜妮,”应贺特叫了起来:“有喜妮在。”
“是的,”诺芙瑞若有所思地说:“有喜妮在,你现在就跟她说——当我的面跟她说怎么样?”
“好主意。”
喜妮被找来了,如同往常一般,一副奉承的热切相。她为应贺特即将离去满怀悲伤,应贺特唐突地打断她的感伤之言。
“是的,是的,我的好喜妮——但是这些事是免不了的。
我是个很少能安静休息的人,我必须不停地为我的家人劳累——尽管他们对我的感激少之又少。现在我想非常认真地跟你说几句话,你忠实地爱我,我知道。我可以信得过你,好好保护诺芙瑞——她是我非常亲爱的人。”
“你亲爱的人也就是我所亲爱的人,主人,”喜妮热情地说。
“很好,那么你会忠实对待诺芙瑞?”
喜妮转身面对诺芙瑞,她正低垂着眼帘望着她。
“你太漂亮了,诺芙瑞,”她说:“问题就在这里,所以其他人才会嫉妒——不过我会照顾你——我会把她们的一言一行都告诉你。你可以包在我身上!”
两个女人的目光交接,一阵停顿。
“你可以信任我,”喜妮说。
诺芙瑞双唇慢慢浮现笑意——一种有点奇特的笑意。
“是的,”她说:“我了解你的意思,喜妮,我想我可以信任你。”
应贺特大声清清喉咙。
“那么我想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是的——一切都令人满意,筹划——这一向是我的看家本领。”
一阵冷冷的格格笑声传过来,应贺特猛然转身,看到他母亲站在房门处。她拄着拐杖,看起来比往常更干瘦、更不怀好意。
“我有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儿子!”她说。
“我不能再耽搁了——还有一些要给贺瑞的指示——”
应贺特装模作样地喃喃说道,急急转身离去,避免接触到他母亲的眼光。
伊莎专横地向喜妮点一下头——喜妮服从地溜出门去。
诺芙瑞站了起来,她和伊莎站着彼此对视。
伊莎说:“这么说我儿子要把你留下来?你最好跟他一起走,诺芙瑞。”
“他要我留在这里。”
诺芙瑞声音温和柔顺。伊莎发出刺耳的格格笑声。
“要是你想走会有一点点好处。为什么你不想走?我不了解你。你留在这里有什么好处?你是个城市女孩——或许经常旅行。为什么你选上这里一天过一天的单调生活——跟一群——我坦白说——不喜欢你——事实上是讨厌你的人在一起?”
“原来你讨厌我?”
伊莎摇摇头。
“不——我不讨厌你。我老了,尽管我眼力模糊——我还是看得到美,而且欣赏它。你是个美人,诺芙瑞,看到你让我的一对老眼感到愉快。因为你的美,我为你祝福,我是在好意警告你,跟我儿子到北方去。”
诺芙瑞重复说:“他要我留在这里。”
柔顺的语气中现在确确实实包含嘲弄的意味。伊莎厉声说:
“你留在这里是有目的的,什么目的,我倒怀疑?很好,随你的意吧,不过要小心,谨慎行事,而且不要信任任何人。”
她猛然转身离去。诺芙瑞静静地站在原地。她的双唇非常缓慢地向上扭曲成宽阔、如猫般的微笑。
第06章 冬季第一个月第四天
一.
雷妮生养成了几乎天天上山到墓穴去的习惯。有时候亚莫士和贺瑞一起在那里,有时候贺瑞独自一个人,有时候一个人也没有——然而雷妮生在那里总是有一种奇特的解脱、安宁感——一种近乎逃避的感觉。她最喜欢只有贺瑞一个人在那里的时候。他的严肃有某种意味,他不表惊奇地接受她的来到,给她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她坐在石室入口处的阴影下,双手抱膝,望着那一片绿油油的耕作带,泛蓝的尼罗河水,以及再过去朦胧交杂的一片淡黄褐色、乳白色和粉红色。
她第一次来这里,如今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是出自一种逃离紧密的女性世界的心愿。她想要安静,想要有个伴——
在这里她两样都找到了。她逃避的心愿仍然存在,但已不再仅仅只是为了避离家庭生活的樊篱。而是为了某种更确切、更令人惊动的原因。
有一天她对贺瑞说:“我害怕……”
“为什么你害怕,雷妮生?”他面色凝重地审视着她。
雷妮生想了一两分钟。然后她缓缓说道:
“你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有两种邪恶——一种来自外界而一种来自里部吗?”
“是的,我记得。”
“后来你说,你指的是危害水果作物的病虫害,但是我一直在想——人也是一样。”
贺瑞缓缓点头。
“这么说你明白了……是的,你说的对,雷妮生。”
雷妮生猛然说:
“现在就发生了——就在下面那屋子里。邪恶来了——
从外头来了!而且我知道是谁带来的。是诺芙瑞。”
贺瑞慢条斯理地说:“你这样认为?”
雷妮生猛点头。
“是的,是的,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听我说,贺瑞,当我来到这里对你说一切都仍然是老样子,甚至莎蒂彼和凯伊特的争吵也是时——那是事实。但是那些争吵,贺瑞,并不真的是争吵。我的意思是莎蒂彼和凯伊特高兴那样吵吵闹闹——消磨时间——两个女人都没有真正生对方的气!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她们不只是彼此说些粗鲁不愉快的话——她们说一些有意伤害对方的话——而当她们说中了让对方受到伤害的话,就感到高兴!太可怕了,贺瑞——可怕!昨天莎蒂彼气得用一根长长的金针刺凯伊特的手臂——而一两天后凯伊特把一整锅滚汤的油脂泼到莎蒂彼的脚上。这种情形到处都一样——莎蒂彼骂亚莫士骂到三更半夜——我们全都听见她的斥骂声。亚莫士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好像鬼魂附身一样。而索贝克上村子里去,跟女人在一起,喝得醉熏熏的回来,吹说他是多么地聪明能干!”
“这些事有些是真的,我知道,”贺瑞慢条斯理地说:
“但是为什么你怪到诺芙瑞头上?”
“因为这是她的杰作!总是她说的一些话——一些小事情——一些小聪明——惹出来的!她就像支用来赶牛的刺棒。
而且她聪明,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挑拨。有时候我想是喜妮告诉她的……”
“是的,”贺瑞满腹心思地说:“可能是。”
雷妮生颤抖起来。
“我不喜欢喜妮。我痛恨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她对我们大家都这么忠实奉献,然而我们没有一个人想要她的奉献,我母亲怎样会那么喜欢她把她带来这里?”
“那只是喜妮自己说的,”贺瑞冷冷地说。
“为什么喜妮这么喜欢诺芙瑞,跟着她团团转,说悄悄话,奉承她?噢,贺瑞,我告诉你我害怕!我恨诺芙瑞!我真希望她走掉。她漂亮,她残忍,她坏!”
“你真是个小孩子,雷妮生。”
然后贺瑞又平静地加上一句话:“诺芙瑞正朝这边走过来了。”
雷妮生回过头。他们一起望着诺芙瑞慢慢地沿着断崖面陡峭的小径走上来。她自顾自地微笑着,嘴里低声哼着小调。
当她来到他们这里时,她四周看看,笑了笑。一种开心、好奇的笑:
“原来你每天就是悄悄溜到这里来,雷妮生。”
雷妮生没有答腔。她有股怒气,一种小孩子的庇难所被发觉的挫败感。
诺芙瑞再度看看四周。
“而这就是著名的墓地?”
“正如你所说的,诺芙瑞。”贺瑞说。
她看着他,猫般的嘴扭曲成微笑。
“我毫不怀疑你觉得它有利可图,贺瑞。你是个好生意人,我听说。”她的语气带有恶意,但是贺瑞不为所动,他平静、庄重地微笑着。
“它对我们大家都有利可图……死亡总是有利可图的……”
诺芙瑞看看四周,快速颤抖了一下,她的目光扫过供桌,扫过通往灵地的入口和假门。
她突然大叫:“我痛恨死亡!”
“你不该这样。”贺瑞声音平静:“在埃及这里死亡是财富的主要来源。死亡带给你身上戴的珠宝,诺芙瑞。死亡供你吃供你穿。”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应贺特是祭祀业业主——一个替人祭祀的司祭——所有他的土地,他的牛只,他的木料,他的亚麻布,他的大麦,全都是这坟墓里的人的祭祀产业。”
他停顿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继续下去:“我们是奇怪的民族,我们埃及人。我们热爱生命——因此我们很早就开始为死亡设想。全埃及的财富都投入——金字塔、坟墓和祭祀产业。”
诺芙瑞狠狠地说:“你不要再谈死了,贺瑞!我不喜欢!”
“因为你是道地的埃及人——因为你热爱生命,因为——
有时候——你感到死亡的阴影非常接近……”
“不要再说了!”
她狠狠地转过身面对他。然后,她耸耸肩,转身沿小径下山去。
雷妮生满意地叹了一声。
“我很高兴她走了,”她孩子气地说:“你把她吓着了,贺瑞。”
“是的……我有没有吓着你,雷妮生?”
“没——没有。”雷妮生说来有点不确定:“你说的是事实,只是我以前从没那样想过。我父亲是个祭祀业司祭。”
贺瑞突然恶狠狠地说:“全埃及的人都被死亡缠住了!
而你知道为什么吗,雷妮生?因为我们有肉眼,却没有慧眼。
我们看不出此生之外的生命——死后的生命。我们只能想见已知的延续。我们对神并没有真正的信仰。”
雷妮生惊奇地注视着他。
“你怎么能这样说,贺瑞?为什么,我们有很多很多神——多得我叫不出他们全部名字。我们昨晚才在说,我们大家都在说各人喜欢的神。索贝克全心信仰沙克梅神,而凯伊特祈祷的对象是梅斯肯特神。卡梅尼信仰寿司神(古埃及智慧和魔术之神),身为一个书记,这是自然的事。莎蒂彼喜欢鹰头的贺勒斯神,还有我们本地的墨瑞斯吉神。亚莫士说彼大神应受崇拜因为他创造了一切事物。我自己则喜爱伊西斯神(司繁殖的女神)。而喜妮则全心信奉我们本地的亚曼神。
她说祭司预言有一天亚曼会成为全埃及最伟大的神——所以她在他现在还是个小神时祭拜他。还有雷,太阳神,和阴府之神欧西瑞斯,死人的灵魂要接受他们两个神的审判。”
雷妮生停顿下来,喘不过气。贺瑞对她微笑。
“那么,雷妮生,神和人之间有什么不同?”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神是——他们是不可思议的力量!”
“就这样?”
“我不懂你的意思,贺瑞。”
“我的意思是说,对你来说,一个神只是个男人或女人,他或她可以做出一些男人或女人做不出来的事。”
“你竟然说这种古古怪怪的话!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一脸惶惑地看着他——然后望着山谷,她的注意力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住。
“看!”她叫了起来:“诺芙瑞在跟索贝克讲话。她在笑。噢”——她突然喘了一口气——“不,没什么。我本来以为他要揍她。她走回屋子去了,而他正朝这里走上来。”
索贝克像暴风雨般地来到。
“愿鳄鱼把那个女人吞掉!”他大叫:“我父亲傻到找她当姘妇!”
“她对你说什么?”贺瑞好奇地问。
“她像往常一样侮辱我!问说我父亲有没有再信任我卖任何木料。我真想掐死她。”
他沿着平台走过去,捡起一块石头,丢进底下的山谷里。
他又撬开较大的一块,突然身子往后一跃,一条蛇盘绕在石块底下,昂起头。它身子竖了起来,嘶嘶作响,雷妮生看出来是条眼镜蛇。
索贝克抓起一根重重的木棍,愤怒地攻击它。一棍狠狠地打断了它的背,但是索贝克继续狠力打着,他的头往后仰,两眼冒火,嘴里喃喃低声说着什么,雷妮生听不清楚。
她喊道:“住手,索贝克,住手——它已经死了!”
索贝克停顿下来,然后把木棍丢开,大笑起来:“世界上最要不得的毒蛇。”
他再度大笑,他的脾气平静下来,然后劈劈啪啪地下山去。
雷妮生低声说:“我相信索贝克——喜欢杀戮!”
“是的。”
话中一点也没惊讶的意味。贺瑞只是在承认一个他已经十分了解的事实。雷妮生转头注视着他。她缓缓说道:“蛇是危险的动物——然而那条眼镜蛇看起来多么美……”
她低头凝视着它破碎、扭曲的躯体。为了某种莫名的原因,她感到心里一阵悸动。
贺瑞梦想般地说:“我记得我们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
索贝克攻击亚莫士。亚莫士比他大一岁,但是索贝克比他块头大,比他强壮。他拿一块石头猛敲亚莫士的头。你母亲跑过去把他们拉开。我记得她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亚莫士的样子——还有她叫喊着:‘你不应该做这种事,索贝克——这是危险的!我告诉你,这是危险的!’”他停顿下来,然后继续说:“她非常漂亮……我小时候就这样认为。你像她,雷妮生。”
“是吗?”雷妮生感到愉快——温暖。然后她问道:“亚莫士那时伤得严重吗?”
“不,没有听起来那么严重。索贝克第二天病得非常严重。可能是他吃了什么东西,但是你母亲说是他的火气和太阳太热的关系——那时正是仲夏。”
“索贝克脾气非常可怕。”雷妮生若有所思地说。
她再度看着那条死蛇,然后打了个冷颤,转过头去。
二.
雷妮生回到屋子里去时,卡梅尼正坐在前廊里,手里拿着一卷草纸。他正在唱歌,她停顿了一分钟,仔细听着。
“我要到孟斐斯,”卡梅尼唱着,“我要见彼大,真理之神。我要对他说,‘今晚把我的情人给我。’河流是酒,彼大是河边的芦苇,沙卡梅是水中莲,伊亚瑞是花蕾,尼芙定是盛开的花朵。我要对彼大说,‘今晚把我的情人给我。天色在她的美貌中破晓。孟斐斯是一盘爱的苹果,摆在美人面前……’”
他抬起头对雷妮生微微一笑。
“喜欢我唱的歌吗,雷妮生?”
“这是什么歌?”
“这是孟斐斯的一首情歌。”
他看着她,轻柔地唱着:“她的双臂抱满波斯树枝叶,她的头发柔长飘香。她就像人间地府的公主。”
雷妮生脸上飞红。她快步地走进屋子里,差点跟诺芙瑞撞个满怀。
“你为什么这样匆匆忙忙,雷妮生?”
诺芙瑞语气尖锐。雷妮生有点惊异地看着她。诺芙瑞没有笑容。她一脸阴霾,肌肉绷紧,雷妮生注意到她的双手撑起。
“对不起,诺芙瑞。我没看到你。刚从外头明亮的地方进来,这里面显得阴暗看不清楚。”
“是的,这里是阴暗……”诺芙瑞停顿一会儿。“外头愉快多了——在门廊上,有卡梅尼的歌可以听。他唱得很好,可不是吗?”
“是的——是的,我确信他唱得很好。”
“可是你却没留下来听?卡梅尼会失望。”
雷妮生的双颊再度感到臊热。诺芙瑞冰冷、嘲笑的眼神令她感到不舒服。
“你不喜欢情歌吗,雷妮生?”
“我喜欢不喜欢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吗,诺芙瑞?”
“原来小猫还是有爪子的。”
“你什么意思?”
诺芙瑞笑出来:“你并不像表面上看来那样傻,雷妮生。
原来你觉得卡梅尼英俊?无疑的,这会让他感到高兴。”
“我认为你相当讨厌,”雷妮生冲动地说。她从诺芙瑞身边跑过去,进入内院里。她听到那女孩嘲弄的笑声。然而透过那笑声,她的心中回荡着卡梅尼的话声,以及他两眼注视着她所唱出来的歌声……
三.
那天晚上雷妮生作了一个梦。
她跟凯依在一起,在阴府里的死人船上。凯依站在船首——她只能看见他的后脑。然后,当他们接近日出之处时,凯依回过头来,雷妮生看到的不是凯依而是卡梅尼。在此同时,船首的蛇头开始翻腾,霎时成了一条活生生的蛇,一条眼镜蛇,而雷妮生心想:“这是从墓穴里钻出来啃死人灵魂的蛇。”
她吓得全身瘫痪。然后她看到那条蛇的脸是诺芙瑞的脸,她惊醒过来大叫:“诺芙瑞——诺芙瑞……”
她并没有真的叫出声来——一切全都是在梦境里。她一动也不动地躺着,她的心猛跳着,告诉自己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然后她突然想到:“这正是索贝克昨天打死那条蛇时所说的。他说:‘诺芙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