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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佛学讲(太虚)

_2 太虚大师 (现代)
  论理本应名洞曹宗,而说者皆曰曹洞宗者,大概由于曹山、洞山问答、遂成一家宗风;又因曹山下无传,传宗者是洞山下的道膺。
  曹洞下继之者为洞山下云居膺,膺传同安丕,丕传全峰志,志下粱山观,观下太阳玄,皆甚孤寂。玄老恐失传,乃将霞洞法统托浮山远,远代为传之投子青,青传芙蓉楷,楷传丹霞淳,淳传真歇了与弘智觉,至是洞宗大盛。后曹洞宗时盛时衰,时有消长。
  四 云门与法眼
  云门、法眼起较迟,从临济洞山同时的德山而出。德乃四川简州人、姓周氏。初是义学法师 善金刚经,若有金刚疏钞,时人称为周金刚。当时宗门盛唱湘赣,师家皆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为提唱,德山目为魔子,遂担其金刚疏钞往灭之。到湖南后,途遇一卖点心的老太婆,德山欲买点心,婆问所担何物?答以金刚疏钞。婆曰:‘我有一问:金刚经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未审师欲点那个心’?山无对,遂辞去。初至龙潭,问答见前。有一晚上,德从龙潭方丈出,天大黑,龙潭将烛与之。山刚要去接,龙潭突然吹灭,山遂大悟礼拜。龙潭问何所见?山曰:‘从今更不疑天下老和尚舌头。’次日,龙潭上堂曰:‘个中有一棒打不回头,他时向孤峰顶上立吾道在’。山遂出金刚疏钞焚之曰:‘穷诸玄辩,若一亳置于太空;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海’。即辞去参沩山,不见而行。沩山曰:‘此子向后呵佛骂祖去在’。后来他住德山说法,一日上堂云:‘今夜不答问话,问话者三十棒’。一僧出拜,山便打。僧曰:‘某甲未问话,因甚么打’?山问僧何处人?曰:‘新罗人’。曰:‘未跨船时,便好与三十棒’。
  一日临济来,德山装出倦状,云:‘困了’。济曰:‘说梦话作什么’?德便打,济掀倒禅床,德乃休。雪峰问:‘从上宗乘,学人有分否’?山便打一棒曰:‘道甚么’?曰:‘不会’。曰:‘我宗无语句,实无一法与人’。峰遂有省。
  一日上堂云:‘我这里佛也无,法也无、达摩是个老臊胡,十地菩萨是担粪汉,等妙二觉是破戒凡夫,菩提涅槃是系驴楔,十二分教是点鬼簿,拭疮纸,佛是老胡矢橛’。这可说是极尽诃佛骂祖的能事了。
  又示众云:‘有言时骑虎头收虎尾,第一句下明宗旨;无言时觌露机锋,如同电拂’。
  德山门下有雪峰,而尤其特出者为岩头。雪峰岩头在德山那里当饭头和典座。德山一日见午时将过(德山虽呵佛骂祖,但他很守法持戒)而尚未听到梆响,便持着钵来到斋堂门前,岩头见之呵曰:‘钟未鸣,鼓未打,这老汉未明末后句在,持钵来作什么’?德山闻之,便低头归方丈,命侍者请岩至方丈问道:‘汝不肯老僧那’?岩密启其意。第二天德山上堂说法,果与寻常不同,岩出抚掌大笑曰:‘且喜得堂头老汉会末后句’。后因值唐武宗灭佛,岩头在渡头作舟子,结果在兵荒马乱中被杀了。
  雪峰先参洞山未悟,洞指示往参德山得悟,但悟未澈底。后与岩头赴洞山参方,中途阻雪,岩头只是睡,而雪峰常坐禅。一日、以手指胸唤岩头曰:‘我这里未稳,不敢自慢’。头曰:‘若确实如此,将你所悟一一道来!是的我与你证明,不是的我与你却’。师乃述其所见,岩头曰:‘汝未听说从门入者不是家珍吗’?师曰:‘如何才是’?头曰:‘要一一从自己胸襟流出,盖天盖地出’。雪峰言下大悟,便作礼连声道:‘师兄!今日始是鳌山成道’。雪峰本是福建泉州人,后回到福州开一道场,常住一千多人,禅风大振。沩山以后没有第二个。
  雪峰门下为上首者,有玄沙师备宗一禅师。玄沙参雪峰问曰:‘如今大用去,师作么生’?雪峰以三木球抛出,玄沙作斫牌势,雪峰许曰:‘汝亲在灵山,方得如此’。沙曰:‘也是自家事’。
  有一次,雪峰说:‘饭箩边饿死人,临河边渴死汉。’玄沙说:‘饭箩里坐饿死,水浸里渴死’。云门曰:‘通身是饭,通身是水’。此可见雪峰下,尤以云门为杰出。
  云门嘉兴人,俗姓张,幼年出家,学教学戒,均甚精进。先参百丈下的睦州道明禅师,道明见其来便把门关闭了。云门敲了三天,道明才开门,云门见门开了,便闯进去,道明便将他擒住,命其‘速道!速道’!他惊疑间,道明喝:‘秦时(石+度)砾锥’!便把他推出,又关上了门。但云门的脚被关住,当他感到疼痛,忽有所悟,道明乃指往参雪峰。他一与雪峰见面,雪峰便问:‘你因甚么得到此步田地’?师乃低头礼拜,住那里侍奉雪峰。后又遍参归宗、天童、鹅湖等诸大善知识,过曹溪礼六祖塔。便道至灵树禅师处,被请为首座,后来又接任方丈。一日有僧问:‘如何是清净法身’?师曰:‘花药’。问曰:‘就恁么去时如何’?曰:‘金毛狮子’。问:‘如何是一代时教’?曰:‘对一说’。问:‘不是目前机,亦非目前事,如何’?曰:‘倒一说’。问:‘如何是尘尘三’?曰:‘钵里饭,桶里水’。问:‘如何是云门一句’?曰:‘腊月二十五’。问:‘如何是法身’?曰:‘六不收’。问:‘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曰:‘胡饼’。‘如何是佛’?曰:‘乾矢橛’。问:‘如何是佛出身处’?曰:‘东山水上行’。问:‘不起一念还有过也无’?曰:‘须弥山’。问:‘又如何是透法身句’?曰‘北斗里藏身’。这些问答,当时一些学者,都摸不着头脑。一日上堂说:‘函盖乾坤,目机铢两,不涉世缘,作么生承当’?时座下无人对答,乃自曰:‘一镞破三关’。他常顾视学人曰:‘鉴’!待人家将要对答时,他又叹曰:‘咦’!因此传为云门的“顾鉴咦”。后有人将顾字删掉,称之曰“鉴咦”。颂曰:‘相见不扬眉,君东我亦西,红霞穿落月,白日绕须弥’。他于干合七年示寂,过了十七年开塔,颜貌如生。须发犹长,时广主迎往广州供养过。宋苏澥序云门语录云:“擒纵舒卷,纵横变化。放开江海,鱼龙得游泳之方;把断乾坤,鬼神无行走之路。草木亦当稽首,土石为放光明。本分钳锤,金声玉振;峥嵘世界,瓦解冰消”。云门之宗,大概如此。
  云门偃以下得法殊众,以香林远为首。远以下智门祚,雪窦显,天衣怀,法云本,递代相传,云门禅风大盛。但几代以后,就渐渐地衰灭了。
  雪峰下得法者五十六人。玄沙和雪峰本同师剃度,因楞严经开悟,乃佐雪峰化导,几有仰山在沩山、岩头在德山处之概。因此又成为雪峰之法子;再传而出法眼。一日,雪峰问玄沙道:‘阿那个是备头陀’?沙曰:‘终不敢诳于人’。曰:‘何不遍参去’?答曰:‘达摩不来东土,二祖不往西天’。雪峰肯之。一日,雪峰曰:‘要明此事,如明镜当台,胡来胡现,汉来汉现’。玄沙曰:‘忽遇明镜破时如何’?曰:‘胡汉俱隐’。沙曰:‘老汉脚跟未点地’!后住福州玄沙山,于亡僧曰:‘亡僧面前,正是触目菩提,万里神光顶后相,若人觏得不妨出脱阴界,脱汝髑髅前意想’。有偈曰:‘万里神光顶后相,没顶光时何处望?事已成,意亦休,此个元来触处周。智者撩着便提起,莫待须臾失却头’!他又病学者失宗,乃示纲要三句:一曰‘言通大道不堕平怀’,二曰‘转位投机杀活自在’,三曰‘全用不用全生不生’。
  在他的门下,有罗汉桂琛禅师为首。一日玄沙上堂道:‘聋盲哑人来如何接’?桂曰:‘学人现有眼、耳、鼻,和尚如何接’?沙曰:‘惭愧’!便回方丈。
  桂琛一日上堂曰:‘宗门玄妙,为当只恁么也?为当别有奇特?若有,且举个什么?若无,去不可将三个字便当却宗乘’!时有僧曰:‘如何是罗汉一句’?师曰:‘我若向汝道,便成两句也’。曰:‘不会的人来,师还接否’?师曰:‘谁是不会者’?曰:‘适来道了矣’,师曰:‘莫自屈’。曰:‘八字不成,以字不是时如何’?师曰:‘汝实不会’。曰:‘学人实不会’。师曰:‘看取下头注脚’。
  清凉文益即法眼禅师,幼年出家,遍参善知识。后遇桂琛,琛问:‘何往’?曰:‘行脚去’。问:‘行脚事作么生’?曰:‘不知’。琛曰:‘不知最亲切’!因问答相契,乃住下并得法,为后唐李主所崇,住南京说法。一日,子方自长庆来,师问:‘作么生是万象之中独露身’?子方举拂子,问曰:‘怎么会,又争得’。曰:‘师意如何’?师曰:‘唤什么作万象’。曰:‘古人不拨万象’。师曰:‘万象之中独露身,说什么拨不拨’。子方豁然开悟。后迁住清凉山,一日上堂说:‘出家人但随时及节,寒即寒,热即热,欲知佛性义,当观时节因缘’。又有僧慧超问:‘如何是佛’?师曰:‘汝即慧超’。
  一日,师问讲百法明门论的法师云:‘百法是体用双陈,明门是能所兼举,讲主是能,法座是所,作么生说兼举’?
  在法眼的法语中,有理极忘情颂:“理极忘情谓,如何有喻齐?到头霜夜月,任运落前溪。果熟嫌猿重,山上似路迷,举头残照在,元是住溪西”。又有三界唯心颂谓:“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唯识唯心,耳声目色。色不到耳,声何触眼,眼色耳声,万法成办。万法非缘,岂观如幻?大地山河,谁坚谁变”?又有华严六相颂谓:“华严六相义,同中还有异,异若异于同,全非诸佛意。诸佛意总别,何会有同异?男子身中入定时,女子身中不留意。不留意,绝名字,万象明明无理事”。
  师于金陵三坐道场,诸方咸遵风化。示寂之时,李唐国主亲加礼问,谥大法眼,遂名法眼宗。法嗣六十三人,韶国师为上首。
  韶国师浙江处州人,姓陈氏,出家遍参五十余知识,皆不契。后参法眼于净蔧寺,间有僧问法眼:‘如何是曹溪一滴水’?法眼云:‘是曹溪一滴水’。遂大悟。后住天台说颂曰:‘通玄峰顶,不是人间;心外无法,满目青山’。法眼闻之曰:‘即此一颂,可起吾宗’。
  韶国师常以“闻闻、闻不闻、不闻闻、不闻不闻”四句,料简学人。
  韶国诗下出永明寿禅师,寿师初住雪窦,后迁至永明。有僧问:‘如何是永明妙旨’?师曰:‘更添香着’。僧曰:‘谢师指示’。师曰:‘且喜没交涉’。并示偈云:‘欲识永明旨,门前一湖水,日照光明生,风来波浪起’。又作宗镜录,举一心为宗,照万法如镜,且谓:‘夫禅宗者真唯识量,才入信心,便登祖位’。
  越祖分灯之五宗,大概皆起于唐武灭法之后。唯沩山在唐武灭法前,已为全国最盛之千五百众道场。不过那时之禅宗,大抵皆行于荒山僻地,而又不重律仪经法,故魏武、周武灭法时,朝中起来抗争的高僧很多,而唐武灭法时,仅有一知玄法师抗争。当沩山闻到灭法令下,居众便星散,即沩山本人亦以巾裹头而逃,惟恐不速。至宣宗复教时,沩山仍服俗衣,因裴休力劝,始复法衣。沩山以外的诸宗,则皆起于唐武之后。时唐室已微,藩镇各霸一方,至五代更是四分五裂。在这种环境之下,所以复兴之禅宗,也成了各据一方,各自称尊的局势。沩山发展至此,已达极点。这种情形,与西藏朗达摩灭法后兴起之无上瑜伽密很相近。盖无上瑜伽以后之密宗,无论如何流变,皆不出于无上瑜伽。此正如越祖分灯后之禅宗,随其如何演化,皆不出于五家也。故宋明教评云:‘正宗至大鉴,传既广而学者遂各务其师之说,天下如是异焉。竞自为家,故有沩仰云者,有曹洞云者,有临济云者,有云门云者,有法眼云者,若此不可悉数,而云门、法眼、临济三家之徒于今犹盛,沩仰已息,而曹洞者仅存,绵 ·绵然若大旱之引孤泉。然其盛衰者,岂法有强弱也!盖后世相承,得人与不得人耳!书不云乎:“苟非其人,道不虚行”’。至于五家宗风,宋时有人问五祖山法演禅师云:‘如何是临济下事’?演答曰:‘五逆闻雷(显其惊绝)’。问:‘如何是云门下事’?曰:‘红旗闪烁(显其微露)’。‘如何是沩仰下事’? 曰:‘断碑横古路(显其深奥)’。‘如何是曹洞下事’?曰:‘驰书不到家(显其回互)’。‘如何是法眼下事’?曰‘巡人犯夜(显其隐微)’。据此答辞,可略窥五家宗风之异。(光宗、性觉记)
宋元明清禅
  第六节 宋元明清禅
  今讲“宋元明清禅”。宋、元、明、清、是四个朝代。前讲之“越祖分灯禅”,沩仰宗在唐武宗灭法前兴起,传至四五代即灭于唐末,所以说宋前沩仰已熄。宋前之其余四宗中,临济、曹洞尚兴盛,而宋初最兴的是云门、法眼、尤以法眼为最。但法眼之兴、为时亦促、只三四传也就不传了;所以北宋百余年,云门为盛。宋初云门宗,如大觉琏国师、雪窦山明觉国师等皆是。不过到北宋末叶,云门亦即由衰而灭了。既法眼灭于宋初,云门灭于北宋、故从北宋之末至南宋以及元、明、清绵延不绝的,  不外临济与曹洞两宗。在二宗相传流衍之下,南宋初天童宏智觉盛弘曹洞,元、明有万松秀禅师继之。宋末元初,有个最著名的宰相,叫做耶律楚材,依中国姓苏名刘楚材。他对中国民族所施的恩惠很大,因当时元帝欲尽灭汉人,使中国成为游牧草地,全赖刘楚材之力方得幸免,不然中国人已无类矣。刘楚材是个深契禅旨的真正佛教徒,出于万松门下。他一面用中国之儒术化民,一面自己深入佛法之修证,故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宰相。他在未做大官以前,即参万松秀禅师:屏绝俗务,不问寒暑,天天参禅,甚至废寝忘餐,为佛门弟子,自号湛然居士。他自叙其参学万松秀之际:“机锋罔测,变化无穷!巍巍然若万仞峰,莫可攀仰;滔滔然若万顷波,莫能涯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回视平昔所学,皆块砾耳”!故在元初,曹洞颇盛。当明朝末叶曹洞之复兴,也有江西寿昌寺无明慧经崛起,其门下出人甚多,如博山无异、永觉元贤皆有力。永觉贤,即开始以福卅鼓山为曹洞派的。江西、福建、广东及普陀后寺等,迄今都是曹洞宗。
  临济宗盛于南北宋间。前面讲过大慧杲与虎丘隆。大慧杲虽盛行一时,而其后都出于虎丘隆相传之下。至元初,有高峰妙、中峰本,明初有壁峰金等为临济钜子,尤以中峰为杰出。元末明初,壁峰金初在五台,后为明太祖请入南京,大弘临济。明中叶衰落。至明末万历年间,龙池幻有禅师门下,出天童悟、磬山修,此二人都是龙池所披剃,大兴临济于明清之际。故清初禅法所兴,大都为天童、磬山以下之人。天童之门人,如四川之破山明,湖南之想山海,差不多一人即兴了一省的佛法禅林。又如清初之玉琳国师。今金山、高旻、天宁、天目、皆出于磬山门下。此为宋、元、明、清临济相传之概况。兹分十小段讲之。
  一 公案之拈颂
  公案之拈唱,乃五宗分灯后继起者提倡宗乘之一种法门。有所谓拈古、颂古、出古等风尚。禅宗著述部中之颂古百则,颂古联珠,圆悟、万松颂古评唱等,今存续藏者很多。颂古直注序上说:“禅宗颂古有四家焉,天童、雪窦、投子、丹霞是已,而窦嗣响于汾阳”。天童觉,投子青,丹霞淳皆出于曹洞 雪窦显出于云门,汾阳昭出于临济,这几位都是拈古、颂古的。不过颂古必先拈古,拈古之后方有颂古。拈古最早的,当推云门禅师,他最初即出拈“释迦初降生,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顾四方云:天上天下唯吾独尊”。接着说:“老僧当时若见,一棒打煞与狗子吃,贵图天下太平”。此即先拈出一段古事,言外参异,不但一棒打死,而且还要与狗子吃,其语句是何等刻毒!无怪乎能震动当时参学者的人心不安。后琅玡觉乃着语云:“云门可谓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古德对此着语者甚多。颂之者,如洞山聪、佛印元等,不下数十家,则拈古可云倡自云门矣。
  汾阳昭颂临济三玄、三要等,开颂古之风。如颂二祖侍初祖得悟云:“九年面壁待当机,立雪齐腰未展眉。恭敬愿安心地决,觅心无得始无疑”。此拈二祖初祖之古事,再加以颂唱,遂成为颂古。然颂古尤以雪窦显、天童觉为最,因其颂文最为特出。从而评唱者,则推昭觉圆悟勤与万松秀,玆引二则,以见一斑。
  圆悟所评唱者为雪窦之拈颂,万松秀所评唱者为天童之拈颂。雪窦拈梁武帝问达摩:“如何是圣谛第一义”?达摩云:“廓然无圣”!帝曰:“对朕者谁”?摩曰:“不识”。帝不契,摩遂渡江至魏。志公云:“陛下还识此人否!乃是观音大士来传佛心印”。帝遣使去请,志公曰:“阖国人去,他亦不回”。颂曰“圣谛廓然,何当辨物?对朕者谁,还云不识。因兹暗渡江,岂免去荆棘!阖国人追不再来,千古万古空相忆!休相忆,清风两地有何极”?顾左右云:“这里还有禅师么?唤来与老僧洗脚”。末后一句,就是显超佛越祖之禅的。圆悟本此加以评唱云:‘雪窦一似善舞太阿剑的,向虚空盘薄,自然不犯锋铓。若是无这般手段,才拈着便伤锋犯手。开头道“圣谛廓然,何当辨物”,不妨奇特,毕竟作么生辨的!直饶铁眼铜睛,也摩索不到。所以云门道:“如击石火,如闪电光”,等你作计较,鹞子过新罗矣’。他所评很长,现在不能尽举,其最后云:‘他不怕人执在这里,再加方便,高声云:“这里还有祖师么”?自云“有雪窦到这里,不妨为人赤心片片”;又有云“唤来与老僧洗脚”,太煞减人威光,当时也好与本分手脚’。圆悟此种评唱既多,其座下弟子皆能仿学而应付如流,大慧杲呵为一种禅病。然圆悟评唱以令契悟为则,故不可习为口头滑利。
  天童曾拈世尊一日升座,文殊白椎云:“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世尊便下座。颂曰:“一段真风见也么?绵绵化母理机梭,织成古锦合春象,无奈东君泄漏何”。万松秀评云:‘天童“一段真风见也么”,为复世尊升座处是一段真风?天童举颂处是一段真风?万松秀请益处是一段真风?怎么却成三段也,如何是一段真风?况诸人各有分也’。这是评其第一句的,文长得很。其最后云:‘文殊也与折倒,却道“无奈东君泄漏何”。文殊白椎世尊便下座,乃至迦叶白槌便现百千万个文殊,一等是怎么时节,为甚收放不同?你道那个是东君泄漏处?殷勤为解丁香结,放出枝头自在春’。此为万松秀评天童之拈颂者,如上“拈颂评”,亦成宋以后宗门下之提示与参究之一种法门。
  二 话头之疑参
  从参话头言:禅宗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大话头,如粱武帝语达摩曰:“对朕者谁”,这一“谁”字,便是“参谁”之祖。当时直逼得达摩答云“不识”,潜去少林面壁九年。而达摩对慧可曰:“将心来与汝安”;慧能对惠明曰:“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黄檗曰:“大唐国里无禅师,不是无禅,只是无师”;这岂不都是一个大话头。不过成为后来参话头的模范的,还要推沩山下的香严罢了。沩山告香严闲:“将汝学得记得者的一概不谈,如何是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逼得智闲去香严寺,一个人苦参数年,始由大疑深疑而获得大悟深悟。此即是参话头的第一个模范,那时不过还没有普遍提倡,而学者亦未专门以参话头为参禅。至大慧杲,始力提倡参话头,所参“狗子有佛性否?赵州曰无”;及“手拈竹篦,唤竹篦则触,不唤竹篦则背,如何始得”的话头,遂成为后来专参话头之参法。此后临济下的高峰妙、中峰本等,已从参话头得悟,亦专教人参话头。如中峰参高峰时,高峰问:“汝日间作得主么?”答:“作得主”。又问:“梦中作得主么”?答:“作得主”。又问:“睡到无梦无想时,主在何处”!中峰不能答,乃力参数年,始得开悟。故大慧、中峰之后,参话头即大流行了。而在元、明间,大抵参“万法归一一归何处”。明季天琦瑞禅师,提倡参“谁”字,故有曰:“但向二六时中一一处回光返照,看是阿谁?不得执定祇在一处,须是一切处。起大疑情,将高就下,将错就错,一丝一毛,毋令放过。行时便看行的是谁,住时便看住的是谁,坐时便看坐的是谁,卧时便看卧的是谁;乃至你道不会,只看不会的是谁,现今疑虑,看这疑虑的是谁:如是看来看去,看到豁然爆地一声,方知非假他求”。天琦禅师倡参“谁”字话头,当时普遍地蔚成风尚。
  明末清初莲池之后,净土宗的念佛之风大盛。行住坐卧皆不离一句阿弥陀佛,故入清则又以参“念佛是谁”为最普遍了。如至各处寺院里,皆可见到贴著「念佛是谁”的条子。有人以为参话头是临济禅,而曹洞禅则惟默照,实则非然。前说过禅宗始终是参话头,不能以力倡者多是临济宗人,便谓曹洞宗不参话头!曹洞宗之大彻大悟者,亦未始非由参话头而成。比如明时振兴曹洞宗之无明经禅师,亦从力参“大好山”话头三年乃悟净。
  三 禅净之合修
  禅净合修,远在安般禅已有渊源,不过达摩、慧可来后,久成隔绝,至于永明延寿始大为提倡之。因为达摩传“自心是佛”,烦恼妄想若息当下即如如佛、不立文字之顿悟禅旨。如曹溪说法,皆不认有西方净土。此外,不但禅净隔绝,而禅教之分亦莫不然。但至永明寿禅师,提倡禅净合修,他不但是禅宗的大祖师,亦博精三藏,尤以禅净合修极力注重。他以数万声佛为每日常课,住杭州南屏山顶,山下闻其念佛之声,好似天乐鸣空。这种修行风靡一时,学人皆遵顺以行。当时高丽派二十僧来从永明学,分传为高丽顿宗。然法眼宗自永明之后,在中国一传即绝而成净土。他作有万善同归集,回向极乐;并留传“有禅有净土,犹如带角虎”之净土四料拣偈。永明禅师后,继起禅净双修者甚多。楚石琦禅师有西斋净土诗,他是临济宗下的大宗师。中峰本禅师有净土忏仪,他对“禅讲律净密”皆有调和;中峰所倡,为明清后之一般所尚。彼重禅净双修之净土忏,辞甚渊美。还有天如则禅师作有净土或问,亦明悟禅修净。命终时有人问他末后一着?答:‘西方去’。又问:‘难道东方没有佛’?他掷枕而寂。又明末憨山德清禅师,亦多念佛开示,并在庐山专修净业,亦系由禅而净者。专倡净土之莲池,也是由禅而净。在当时居士中,如袁中郎,乃至清时之罗有高、汪大绅,以及杨仁山居士等,皆承其风,今不具说。而成就最高得大受用者,当推红螺山彻悟禅师。他的语录对禅净一贯,卓特独到;不过红螺山后来成为天台教念佛法门。如最近的印光法师,即继红螺而起。
  四 宗教之和会
  宗谓宗门,教即教下,非近由西洋翻来之“宗教”一名辞也。以起初通教而修禅、本是一致的,不过达摩后慧可等始为分开了。然慧可传楞伽,弘忍、慧能亦皆诵金刚经以印顿悟,故仍不离教。不过,楞伽所分之宗通说通,实即为宗门教下之分的滥觞。如楞伽云:‘大慧!宗通者,谓缘自得胜进相,远离言说文字妄想,趣无漏界,自觉地自相,远离一切虚妄觉想,降伏一切外道众魔,自觉趣光明辉发,是名宗通相。云何说通相?谓说九部种种教法,离异不异有无等相,以巧方便随顺众生如应而说,令得度脱,是名说通相’。又云:‘大慧!彼诸痴人作如是言:义如言说,义说无异,所以者何?谓义无身故言说外更无余义,惟止言说。大慧!如来不说随文字相,法离文字,故佛菩萨不说一字不答一字;但为欲饶益众生亦非不说教法,如为愚夫以指物,愚夫执指不得实义’。此即说明宗通说通之义。在楞伽之意。即以自觉智证为宗;为他说法为教。根据这点,即为后来分宗与教之焦点;如以佛法言,实不分所谓宗之与教。达摩来以专传亲证心法名宗门,惟以亲证为准则,以心印心,不立文字,始成教外别传之顿宗。若不专传证法,虽曰无宗门可也。
  宗与教之分,既以楞伽为根据,而达摩宗门禅之特点,即在专提宗通,否则即不能成其为宗门禅了。前已说过,慧可高唱教外别传,宗与教乃对峙,然曹溪、慧忠、大珠等之所说,未尝不融会经论妙义。而分后再来和会者,当推圭峰,但其禅源论只可通于六祖以前,六祖后超佛越祖便非所及。故分宗之极再和会教义者,则从法眼开始。法眼颂六相,既近华严;德韶禅师住天台山国清寺,传是智者大师的后身,而天台教义之能重兴,尤赖德韶之力。至于永明延寿,更是把宗下教下大为和会。他之宗镜录,会台、贤、慈恩三家经论教法,宗归一心,遂成禅宗以来未有之钜着。他又精通唯识义,如云:“夫禅宗者,真唯识量,但入信心,便登祖位”。故能融贯禅教者尤以永明为最。
  北宋之明教嵩、洪觉范、大慧杲等,皆能引经教之精义而发挥禅旨;又如真净文亦作法界三观颂等。此诸德均或引教属宗,或伸宗融教,极尽教禅配合之妙。迨明之紫柏、憨山,皆精研教义,加以注释,所发挥更多了。明季居士中,如曾凤仪、钱谦益等,亦以禅发挥教义,曾作有多部宗通,如楞伽宗通即是其一。清雍正帝根据他的自叙,亦由禅悟入,最崇拜永明延寿禅师之伟业,师永明集涅槃经等成经海一滴,亦曾致力于教禅和会。以上乃宋、元、明、清来宗教和会之概况。实际上也只是或引教通宗,或以宗融教─ 引教通宗则近于慧忠等,以宗融教则近于永明等──;虽已难能可贵,然未能基教律而建宗乘,却是最可惜的!永明时教义衰微,虽能以禅恢教,而雍正绍其风,但均未能如西藏之宗喀巴派,在菩提道次显教上更安密宗,修学五部教律,于三士道次第为基,上士道之上稳建密宗。中国古时虽能会教明禅,然未能从教律之次第上,而稳建禅宗,致末流颓败,一代不如一代也。宗喀巴以教律而建密宗,密宗犹如一个花盆,而教律则如一个花架,以其花架坚牢,故花盆高显。我以为若非宗喀巴之教义戒律上重建西藏密宗,则其密宗当反不如今日中国之禅林也。所以从这种关系上看来,中国当时虽有能融会禅教者,但惜无有次第之建立。考之古德,亦不无能基教律以建禅宗者 如永明寿便是已能严戒律精教义而建禅宗者。然其所以未能如是者,以碍于时节因缘耳。因永明之世,云门宗等方盛兴;且时主各据一方而易分道扬镳,故永明未能为禅宗奠下万世叵摇之基石。
  又如明末之灵峰蕅益,虽亦能为此,不过他似乎还看不起当时一般禅者,故不置身禅门而栖心台教。自居如是,所以当时之禅者对之亦不倾诚,自更不能以教建宗。然此种教上之宗之建立,仍必教与宗分,不过以教义戒律为基址而高置禅宗于上也。再就帝王方面,这也皆有可能者,第一是明太祖,他对宗教颇通达而又很想振兴佛教,他分佛刹为“禅讲律净教”五门,禅居于首,教即是密,亦不无层次。惜古时无大彻大用之有力高僧,故卒未能有系统的组织建立。第二是清世宗,雍正通宗亦明教,曾发愿十年治国,十年兴教。就其行事言,均极确当。惜他十年后正开始宏宗演教,逾年即死。且其时亦无高僧,遂亦无补于衰腐。比之藏地,这可云是中国佛教之不幸!(弘悲记)
  五 空默之观照
  “空默之观照”,亦是宋元来的禅宗一派。大抵似牛头融未见四祖前之类,在禅宗下大抵认为不澈底。所以北宋真净文禅师辟此禅法云:‘宗下事参须实参,悟须实悟,若纤亳不尽,总落魔界。岂不见古人道:“平地上死人无数,过得荆棘林是好手”!如今多是得个身心寂灭,前后际断,一念万年去,休去歇去,似古庙香炉去,冷湫湫地去,便为究竟。殊不知却被胜妙境界障蔽自己正知见不得现前,神通光明不得发舒。或执一切平常心是道,以为极则,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大尽三十日,小尽二十九,依草附木,不知不觉一向迷将去’。此其所辟,固占曹洞宗一分,实指同出黄龙下之东林总净派。南宋初,大慧杲师对于这种禅法,更是嫉恶如仇!故云:‘士大夫多是掉举,而今诸方有一般默照邪禅,见士大夫为尘劳所障,方寸不宁帖,便教他寒灰枯木去,一条白练去,冷湫湫地去。将这个休歇人,你道还休歇得么?殊不知这猢狲子不死,如何休歇得来!来为先锋去为殿后底不死,如何休歇得!此风往福建路极盛,妙喜绍兴初入闽住庵时,便力掩之,谓之断佛慧命,千佛出世不通忏悔……’!又答曾天游云:‘今时有一种剃头外道,自眼不明,只管教人死獦狙地休去歇去。若如此休歇,到千佛出世,也休歇不得!转使心头迷闷耳!又教人随缘管带,忘情默照,照来照去,带来带去,转加迷闷无有了期!又教人歇到木石相似,不是冥然无知?又教人随缘照顾,莫教人恶觉现前,又教人旷放自在,莫管生心动念,皆瞎眼宗师错指示人!
  在文、杲二师痛加呵责情形上看来,可知禅宗确有不少修这种“空默观照”的不澈底的禅法者。或谓此系临济宗指责曹洞宗者,则不尽然,以曹洞宗固多穷究力参而澈悟者。而临济宗之从参话头入者,亦仍多参到风吹不入、雨打不湿成一片处,认为大休歇地,从此休歇地;或专以提提话头杜绝妄想为事者。而乾嘉后,则并此空默观照有些相应的,亦不可多得矣。
  六 语录之纂研
  禅宗既不依经论,所以参学者全靠于师家语句之开示与行动之指点。宗师门徒集录其师之言行,是即谓之语录;故语录非仅录其师之语,亦且纪其师之行也。六祖之前,集录的很少,自六祖之所谓法宝坛经出世后,遂大开集录语录之风。所以六祖以下,各家多有语录。将六祖以下之语录集之一处,当不下数千卷,几可另立一禅藏!较之密宗咒轨之禁咒藏,当不或少。
  除各家个别之语录外,还有统贯性之语录。此统贯性之语录,最早者当为宝林传,此书宋初虽有,惜久已不传。然其中可以采录者,大部已采入于景德传灯录,所以除宝林传外,要算景德传灯录最早。景德传灯录系宋神宗年间所集出。后四十余年,有明教嵩的传法正宗记。次后,北宋百年间,有弘觉范之智证传;清初之三峰派,曾专提此书以坚宗风。景德传灯录记至永明即止,故至南宋又有续传灯录,然续传灯录亦仅记到南宋之大慧杲即止。之后,又有五灯会元等,则一直记到明清间者。此外还有古尊宿语录,与大慧杲的正法眼藏。前者记诸古德之语句,后者则随意而谈,不依次序。另还有宗门统要与续宗门统要。而语录之编篡与研究,则始备于瞿幻寄的指月录,然指月录亦仅至大慧杲即止。清时有聂乐读之续指月录,乃记至康熙十八年间。此外还有祥符阴的宗统编年记,编至康熙三十年间。不过此书注重宗派传承之年代,于诸古德与旁歧之言行,每多不录。所以语录纂研之较完备者,还要算是指月录及续指月录。到雍正时,虽尚有御选语录,然仅选录数十人而巳,故亦不如指月录之为统贯性。
  语录纂研之要,在于钻研古锥之语句。到钻研不通处,即疑而参之,则即成参话头。故篡研语录之要,在通不过处而力究之!
  纂研语录之总要,无过于三关句。此三关句,古德所垂示的殆非一种。且如黄龙南之三句:黄龙见人即伸手问云:‘我手何如佛手’?假如你答了他这一问,他又伸出脚问云:‘我脚何如驴脚’?接着又问:‘阿那个是上座生缘’?又如兜率悦之三句云:“拨草瞻风,祗图见性,即今上人性在甚么处”?这是第一句。第二句云:“识得自性方脱生死,眼光落地时怎么生脱”?第三句云:“晓得生死便知去处,四大分离,向甚么处去”?三关句固不止此,不过这两种乃是宗门所特重而常提者。但是真明白的要算是雍正所说的,雍正在御选语录序里说:“学人初登解脱之门,乍释业系之苦,觉山河大地十方虚空并皆销陨,不为从上古锥舌头之所瞒!……澈底清净,不挂一丝,名前后际断者”;这是破本参的头一关。再进一步,即为“破本参后,乃知山者山,河者河,大地者大地,十方虚空者……地水火风者……乃至无明者……烦恼者……色声香味触法者……尽是本分,皆是菩提”。这是破本参后即见“无一物非法身,无一物非自己”,至此即是破重关的“大死大活”者。第三是“透重关后,家舍即在途中,途中不离家舍。明头也合,暗头也合,寂即是照,照即是寂。行斯住斯,体斯用斯,空斯有斯,古斯今斯。无生故长生,无灭故不灭。……踏末后牢关”。又云:“虽云透三关,而实无透者,不过如来如是,我亦如是。从兹修无修,证无证,妙觉普明,圆照法界”。在一般的修证经历上,可以说有此三关,如上上根利智,则一悟悟澈,亦无三关之阶次。不过后来宗门禅普遍提倡,则参禅者不必皆上上机,故三关遂为旨要。
  此三关义,据楞严经看,佛与阿难之问答,先云心在何处,又问心是什么,此心在何处与心是什么,即是话头的参究。三卷末阿难大悟,遂“返观自身如湛巨海漂一浮沤”;并赞佛云:“销我亿劫颠倒想,不历僧祇获法身”!这就是破本参的境界。到富楼那与佛问答时,阿难又因“多闻习气”而起疑问,佛遂因而示圆通门。本来大力者无须此第二段,第未能乘悟圆彻者,故不得不修圆通而对治“微细惑”。此即所谓“那边悟得,这边修证”,因之便有所谓“顿悟渐修”之说。选观音从耳根获圆通二种殊胜,这就达破重关的境界。其后由五十五位之真菩提路而到“圆满菩提,归无所得”,即是破了末后牢关。不过禅宗尤重在破本参,因为不破本参,则根本谈不上后二关。然破本参而不知有重关须破,则易落于天然外道;破重关而不知透末后牢关,亦易安于小乘涅槃。所以必须透过三关,始可真实达到佛祖的境地。从语录之篡集而研究者,不可不知此三关之义。今之所讲,亦略同语录之篡研也。
  七 坐跑之兼运
  修禅之法,有所谓常行三昧,常坐三昧,半行半坐三昧。而般舟三昧,就是常行三昧,古人修此法者很多。南岳慧思禅师,尤推重修此法门,尝谓“如有十人修般舟三昧,吾即愿护持而不入灭”!常坐三昧。则通常坐禅都是。半坐半行三昧,可说是现在禅林的一种禅法,现在一般的禅堂(古名僧堂),大抵皆是半坐半行的。这种行法,倡始于何时不明。不过我在日本曾参观过曹洞宗的永平寺,这个寺的建筑法,是仿照于宋时天童寺的,完全是古僧堂制。在他的僧堂里,不设床铺,祇有一个大板座;这个板座,白天做坐位,晚上做床铺。他们是面向壁坐的,这是遵照达摩面壁之遗制。卧时则头向外脚向里。堂中亦无跑的设备,坐疲倦了,即拿着锡杖出外经行。这大概是宋时的制度,中国早不行了。现在中国这种坐跑兼运的制度,最早不过在明末清初间。明时有练魔场,魔就是昏睡,练魔场就是对治昏睡的场所。清初又有禅门锻炼说,此为取大慧杲之法而以坐行调身心者。后来合并练魔场为禅堂而锻炼,遂有半坐半跑之行法。这种半跑半坐之成为定制的,据宗下传说,系始于雍正。雍正最佩服玉琳国师,所以他以帝王之威、取消汉月藏之三峰派而承续玉琳之宗派。他当时求玉琳之嫡嗣,众推举高旻寺天慧澈禅师以应。及澈见雍正,雍正问云:‘你是国师嫡嗣,还识国师宗旨否’?澈答云:‘我有癞痢头在(盖澈是个癞痢头)’!雍正乃以剑拟之云:‘割却你癞痢头时又如何’?在这种威逼之下,澈惊不能答。雍正谓:‘君无戏言,我宫中有禅堂,限你七天,如答不出此语,必割却癞痢头’!澈乃进禅堂去参究,而雍正又派人天天在禅堂门外报时,谓‘已过一日,还有六日在’!乃至‘已过六日,还有一日在’!在这种警戒之下,澈乃不遑宁坐而急跑,到了第七天,因跑急撞在柱上,遂豁然大悟!求见雍正,雍正谓之曰:‘且喜你已识国师宗旨’!由这段公案,高旻遂定禅堂内半坐半跑之制度。而此种法制,亦确能调适身心,且有助于参究。由此看来,故知宋、元、明、清禅到了清代,遂有坐跑兼运的禅法。
  八 僧俗之常套
  所谓僧俗之常套,就是明清以来中国禅宗丛林里一般的情形。关于这,清康熙年间祥符阴的宗统编年中有几句话,可以说明大概的情形。他说:“自宋高宗丁已绍兴七年,至明神宗甲寅万历四十一年,凡四百七十八年,其间正宗法脉,时隆时污,大道机宜,若显若晦……高峰、中峰之冷严而蹈晦,万松、雪庭之圆敏以精特,皆所以深培厚蓄而启隆振之绪于未艾”!此明南宋至明之禅统,又云:“启祯(天启崇祯也)间禅风以天童、三峰两祖而大振,为先后左右者,云栖、紫柏、憨山三大士而外 有真寂印,鹅湖心,仪峰象,无念有诸公,为之防闲提擎,所以数十年来, 行吴越,几复追唐宋之盛”。又云: 万历四十三年至康熙间七十五年,其间天童、磬山廓龙池、禹门之绪,而临济之道以兴;云门、博山振清凉、寿昌之业,而洞上之宗聿起;三峰力阐纲宗。善继述者,有灵岩之广大精微,宏觉丕承帝眷,相唱和者,有福严、古南之卓立潇洒,云栖之净业普摄三根,宝华之戒范广弘三聚。皋亭、天溪、曲水、莲居之间,台教之轮传持绚烂;秣陵、金阎、普德、中峰之际,相宗之席讲贯缤纷”。此种叙述,可谓略得概要。然当帝眷之雍正时,对宏觉加以种种的批驳,而专崇玉琳国师,尤力斥三峰为魔,宗统编年亦未曾叙到。如曹洞虽及澹归,而与澹归同出天然门下之十今,皆明末遗老出家,粤中建大刹多处;四川之破山门下如昭觉、大雪等,亦未提叙。这或者是当时川、粤的交通阻隔原故。然清代天台宗所从出之灵峰蕅益亦未说到,不无缺点。
  现在中国佛教僧寺的一般倩形,要远推于明太祖的五种寺制。他把僧寺分做五大类,即:禅寺、讲寺、律寺、净寺、教寺。这里所谓教寺,就是密宗的寺院。这种分法,其实在元时已有雏形,不过明太祖把它显明化罢了。然而到了明末清初,讲律净教四种寺庙,渐渐地兴起来,均混合于禅寺,故后来禅寺里,讲经、开戒、念佛堂都兼有。而教寺因为堕落俗化,民间不信,应赴经忏及做水陆道场等,也混入了禅寺。考其所以混合的原因,是因为明末时,各僧寺宗法制度严格施行,是曹洞宗寺即永成为曹洞宗寺,临济宗寺即永成为临济宗寺。在那时还是以禅法为主,代代传承;然至清中叶后,则反以寺庙产业为主,故其开戒、传法的目的,反而成为续承寺产的接代人了。由于这种宗法制度的组织,演成现在寺僧常套。禅寺混合成“内则禅、讲、律、净,外则经、忏、斋、焰”。据我所知,在清朝末年,金山、高旻是不做经忏的,然至民国以来,也做水陆放焰口了。我十三年在天童讲的楞伽义记,净心老和尚序之说:“禅讲律净以究真,经忏斋焰以应俗,天童实具备之”。此即说明清季以来僧寺之一班的常套。一方面参禅、讲经、传戒、念佛,另一方面念经、拜忏、设斋、放焰,应世俗一般人的要求。徒子法孙相承,而禅林反成一个空壳,正是只存告朔的馁羊而已。
  中国佛学特质在禅,至此讲完。但还有旁附于禅宗而出现的两种,亦顺便一谈。
  九 仙道之旁附
  此种仙道,是旁附空默之观照而流出的。他们作仙佛合宗等,亦讲明心见性,回光观照。大抵谓性即光,能清净其心,如明镜不着微尘,性光自现。反照者,要在动中时时照顾,日常之间,事来应付过,物来识破他,在尘出尘,不动一毫人我相。回光即回摄性光,以目为机,在天为日,在人为目。天之阳光,日所射入;人之神光,以目泄漏,漏尽则阳竭而死。要将一身精华造化之真气,仍赖二目逆视而摄回。人之聪明智慧,皆此性光之流转,此光最是活泼难定,须用谛观、守中、调息、听息等法静之定之,光自透入。不过百日,慧光充盈,神光普照,久之通天澈地,无所不到,所谓收之则藏于密,放之则弥六合也。见得长生之性,始可修长生之命。所以他们税炼心为成仙一半工夫。他们又说:佛经详性功而略命功,道书详命功而略性功,修性功可以得漏尽通,修命功可以得天眼、天耳等五通。这种旁附于禅的仙道,影响很大故雍正亦极重张紫阳,把他的悟真外篇选入于御选语录中。
  还有柳华阳唱性命双修,他说:单修性功,难免投胎夺舍;单修命功,不过却病延年。他引古语云:“修性不修命,万劫阴灵难入圣:修命不修性,犹有家财无主柄”。他并以在北京与一禅师入定出神至扬州观花,禅师只能观见,他能取花一枝而回的故事为证。
  然仔细考之,秦汉以来,仙家以内丹练气,外丹采药,无所谓性功。而性命双修之始祖,乃系吕纯阳受黄龙禅师感化后而来者。他取禅宗为修性以作修长生之基础,亦犹儒者取禅悟以为求功名之资本耳。西藏经教所传大圆胜满法,其所用之名字虽有不同,然其主张有似性命双修者;所谓即身成佛,亦略同即身成仙也。
  传灯录记载吕纯阳受黄龙的点化;一日、黄龙山晦机禅师上堂,吕纯阳出众问道:‘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山川时如何’?黄龙斥曰:‘你这守尸鬼’!吕曰:‘只奈堂有长生不死药乎’?龙曰:‘饶经八万劫,终是落空亡’。吕飞剑斫之不入,乃拜求指归,龙反问他:‘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吕于言下大悟,说偈曰:‘撇却瓢囊撇瓢琴,而今不炼汞中金,自从一见黄龙后,始悟从前错用心’。由此可见吕翁固已弃仙入禅矣。故雍正谓张紫阳取性功为悟真之外篇,其以此为外,乃以真亦不立为外;而以命功所成之仙,犹在三界之内也。故紫阳曰:“世人根性迟钝,执其有身,恶死悦生,卒难了悟。黄老悲其贪着,乃以修生之术,顺其所欲,渐资导之”。由这几句话看来,则张紫阳亦以仙非究竟,禅宗乃为究竟。仙佛合宗等书,以此为吕张性命双修之道,不惟失禅宗,亦弃吕张之意矣。
  十 儒理之推演
  儒理之推演,乃从语录纂研得少分理解而还从儒家伦理道德而起。历来士大夫与禅宗发生关系者甚多:如韩愈、白乐天、欧阳修、苏子瞻、富弼、王安石、黄山谷、陆游、宋濂、张居正、龚定庵等文学家或政治家,这里且不谈;如陆象山、杨慈湖、王阳明、王龙溪等心学派,不立异于佛门者,亦非此所论;至其本为禅师如刘秉忠、姚广孝、及入居士传者如张商英、张九成、耶律楚材、袁中郎、钱牧斋、彭绍升等,固不须说;再如帝王方面,如唐宣宗、明洪武曾为沙弥,唐僖宗之太子及明建文皆由帝王而终为禅师,及作家皇帝梁武帝、清雍正等,这里亦一概不说。现在所要演讲的,是依禅录纂研悟理而另张儒理,却又反据儒理而排斥佛教的一些人。
  唐李翱之复性书说:“人之所以为圣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他本禅学主张止情而复性,方可成功圣人。但他回到儒家伦理及华夏文化与重农业经济,遂谓儒家之伦理为中道,佛家必离父母出家修行则非中道,故佛教祗宜印度而非中国所宜,并以重农而反对不耕而食。他从这一、伦理道德,二、中夏文化:三、农业经济之三点得来的结论,即成为依佛张儒而又反攻佛教的宋儒学派的远源了。
  周濂溪也是一个受禅法而又为后来立异的理学派所本的人。但他本人却无何斥佛之表现。中峰门下之胡长孺居士的大同论曰:“孟子没一千四百年而周子出”,周子就是指周濂溪。“周子之传,出于北固山鹤林寺寿涯禅师”,则周濂溪固出于禅统。程子、朱子皆得之周子,朱子复得张敬夫讲究此道,方觉了然。元来此事,禅学十分相似,学不知禅,禅不知学,互相排击,都不曾搔着痒处,真可笑也。还有与周子同时的刘兴朝签判,也由参东林总、慧林英、智海泉诸禅师得悟,而著「明道谕儒篇”曰:“明道在乎见性,余之所悟者,见性而已。……佛曰大觉,儒曰先觉,所觉此耳。………然孔子之道传子思,子思传之孟子,孟子既没,不得其传,而所以传于世者特文学耳!故余之学,必求自得而后已”。又曰:“是道也,有其人则传,无其人则绝。余既得之矣,谁其传之乎?终余之身而有其人耶?无其人耶?所不得而知也”!兴朝所说,徒遗空文,无人传其道。若如周濂溪有程、朱一类的人崇奉之,岂非又一传孟子以来之道统。
  天童文礼禅师邃于易,诸儒大阐道学,师与之游。朱晦庵参师时,问“ 毋不敬”,师以手示知。杨慈湖问“不欺之力”,师说偈曰:“此力分明在不欺,不欺能有几人知?欲明象兔全提句,看取升阶正笏时”。又野录载朱熹少年赴试时,书笼中惟带大慧杲之语录全部,亦见其曾专心禅学。盖理学始自程朱,而程明道亦近心学;据其理学与佛禅立异者,系程伊川及其门下,而朱晦庵则集其大成者也。
  近人马一浮、冯友兰亦究禅宗语录以张理学。二人皆纂研语录,而冯氏之新理学尤常引禅宗语录资讲说。兹略叙冯氏说:‘在哲学中,以负的方法讲形上,最合乎空灵的标准者 是唐宋的禅宗。禅宗自以所讲的是超佛越祖之谈,其所用超越两字甚有意思。他们以佛学各宗为“教”,而自以为“教外别传”,他们是从高一层观点以看各宗对于实际有所肯定的理论。教外亦曰教上,即是超越的意思。禅宗要义有四点:一、第一义不可说,二、究竟无得,三、佛法无多子,四、担水砍柴无非妙道。此四点中,“佛法无多子”是禅宗所单提,余三点佛家、道家虽略及,但禅宗特重之’。冯氏于第一义不可说及究竟无得,引临济、云门、圆悟、南泉、云岩、洞山、百丈、大慧、法眼、曹山、首山、慧忠、庞蕴、药山、马祖、佛眼、法演、舒州、黄龙等古尊宿语,说得口漉漉地,但于‘佛法无多子’,则未说出所以。于担水砍柴皆妙道的庞居士偈,及曹山之三种堕即明超圣之意,而说为超圣入凡亦可;但新原人中,以此斥佛学要出家、学戒、入山、坐禅等为不如儒家之敦人伦尽人事,则仍执宋儒偏见。不知运水搬柴无不是,出家入山亦何不是?讲学从政无不是,受戒坐禅亦何不是?盖依事解理,虽解得如是,而先入习见如故,仍触事泥滞。大慧杲示刘敦济云:“此事如青天白日皎然清净,不变不动,无减无增。若当人日用逢缘处,头头上明,物物上头,取之不得,舍之长存。荡荡无得,了了空虚,如水上葫芦,拘牵他不得,惹伴他不得。古来有道之士,得之自生死海中头出头没,全体受用,无欠无余,不睹生死尘劳之状。……昔李文利都尉在富贵丛中参得禅,大澈大悟;杨文公参得禅,身居翰苑;张无尽参得禅,作江西转运使:只遮三大老,便是个不坏世间相而证实相的样子也。又何尝要去妻孥,罢官职,咬菜根,苦形劣志,避嚣求寂,然后入枯禅鬼窟里作忘想,方得悟道”?从此一则话看来,谁谓禅家一定要教人舍世住山?只是理学者未免要恋着家俗,妄生是非而已!故依佛张儒而反斥佛者,实在不免偏见之过。
  从古今纂研语录而讲理学的,实未能参禅入门也。三峰禅师云:“十河九洛,众教总持,须从无文字处求之”。乃着四书、五经参同。一日怃然曰:“宗乘中事,自问理会也理会得,说亦说得,只一事未在,敌他生死不得”。此云理会也理会得,说也说得,不过有一事,就是烦恼生死不能解脱。后放下一切,力参数年乃大悟。故宋儒及今新理学者,虽能在禅录钻点道理出来,至多不过如三峰的未悟以前;且如已悟之三峰,亦不过才破本参而已。钻研语录,在力参透悟,说理、则去钻研语录之意亦远矣。(光宗、性觉、弘悲记)
禅观行演为台贤教
  第三章 禅观行演为台贤教(注一)
  第一节 绪言
  今讲贤首学与天台学,分为五节。先讲叙论又为三。
  一 贤首学与天台学名义之审定
  贤首学与天台学之名义,须先为审定。贤首二字,为华严宗第三代法藏大师受于皇帝之赐号,但贤首学乃代表华严宗学以言,以华严宗由此师成立,所以即用此师的赐号为宗名,曰贤首宗。故现所讲者,并不是贤首大师一人的学说,而是讲明贤首宗之学也。天台为山名,此山为天台宗第三代智顗大师居住,因名天台大师;此宗至大师始成立,因此就名为天台宗了。由此现今所讲亦非专讲智者一人的学说,而是天台宗一宗之学也。虽不是专讲贤首和智者二师之学说,而今亦即以此二人为代表来说明这两宗的学说的大概,因这两宗的学说,确是由这两位大师所发挥综合而成立的,故以这两位大师为代表来说明这两宗的学说,也就是说明华严宗学与天台宗学。
  二 台贤为中国特创之佛学
  这两宗的学说皆是中国创兴的佛学。因这两宗的学说,虽然也依据着印度传来的经论,而这两宗学说的特点,并不是由于印度传来的佛教思想系统而成立的,乃是在中国所传的印度佛学上为一孤起独唱的学说。譬如天台学的创始者为慧文禅师,慧文禅师之思想,虽说是出于般若、智度、中观,而并不是承传智度、中观之学者,乃由其自修禅观功力之所得,而印证于智度、中观耳!其师承源流则不能明其底细也。贤首宗之开创为杜顺大师,其思想学说,虽有其所依的经论,而亦是以自证得华严三昧创建华严宗,而并无传承之学统。因此,这两宗在中国佛教史上,是最重要的两个宗派;也可以说是大乘佛教思想史上的两个特异的奇峰。中国佛教虽尚有净土宗、禅宗等的特殊发展,然而净土宗有三经一论和印度菩提流支的传授,至今弘扬不断,这是依印度传承的经论宏扬的。禅宗也有印度的传统,例如达摩东来,并传楞伽经印心等。况且禅宗又有西方二十八祖、东土六祖之说,东土的初祖,就是印度末祖,禅宗发展到现在,也还是一代一代的承着印度的祖系。而这两宗的思想学说可不是这样的,他们的思想完全是由于自修禅观内证三昧以后,各引大乘经论为印证以开发出来的。由此故说这两宗学说是中国佛学。
  三 台贤皆以禅为源
  这两宗学说,在宋明来虽与慈恩宗皆称为教下三家,然地论、摄论、三论、慈恩、成实、俱舍等各宗,皆是传承印度的学说将其发扬光大而已,独这两宗的学说,虽亦依经论为印证,而不是承传其学系者,乃是由自修禅定得成就后发展出来的。譬如慧文禅师并没有著作行世,只留几句简单的禅语,杜顺亦祗有法界观与几首禅偈;故这两宗的学说,是以修禅为源泉的,所以中国佛法之骨髓,在于禅。这两宗之学,既由先得禅定而后印以经论才建立为宗,故其初祖多分是一向修行禅定的禅师,到了第二代祖师才向教理方面渐为解释,至第三代遂集其大成,而宗学由此确定。后世不察其禅源而仅讲其教相,因称教下。假若这两宗的第二代第三代的传承者不向教理方面发展,则其学必归为禅宗矣。
  第二节 实相禅布为天台教
  一 天台学之根据
  天台宗根据的经论,以法华经为最要,故有称天台宗为法华宗者。然此宗实不完全依据法华。何以故?譬如天台初祖慧文禅师,他最初引为证明的是大智度论与中观论,而鲜有称其以法华为宗者。到了慧思大师,禅定之余,虽常诵法华,修安乐行三昧,但他最注意的还是大品般若。至天台智者大师,始全重法华经,诵药王品,亲见灵山,得法华三昧,故彼一生重在法华经;同时他于涅槃经亦甚重之。故天台宗根据之经,是法华涅槃和大品般若。根据的论,为大智度论,例如慧文禅师说明一心三观,他是根据智论所说的三智一心中得(即一切智、道种智、一切种智,此三种智于一心中同时具得)。次为中论,此宗所修空假中一心三观,由观一境真俗中三谛而发,中论云:“因缘所生法”,就是一境:“我说即是空”,就是真谛发空观;又云“亦说为假名”,就是俗谛发假观;又云“亦名中道义”,就是中谛发中观。因此天台宗一心三观,亦是依据中论的因缘所生法一偈而开演的。有为法无论心色假实都是因缘所生,凡是缘生就是空,空即是假,假空不二就是中道。而天台之立四教,亦依中论,此偈初句因缘所生法,对治凡外,建立小乘,即是藏教;次句观缘生即是空,利通大乘,钝不离小,是通教义;三句观因缘所生即空而亦即为假,乃为别教;因缘所生法即空即假即中道,为圆教义。随拈一因缘生法,即空即假即中道故。以上是天台宗所根据的几种重要的经论,其次尚有维摩、金光明经等,成实与旧译俱舍论等,兹不繁演。
  二 天台学之先河
  智者大师依法华开立宗教,但在智者之先,就有光宅法师等大弘法华,光宅所说,在智者大师著述中尝引辨之。其次慧观、慧严诸法师涅槃宗的立论,以法华为同归教,而以涅槃为常住教,加于法华之上;后来由智者大师运用其博大天才融合法华涅槃为一时,涅槃宗遂归入天台。其次、天台一境三谛既然是依据中论,故三论宗或四论宗诸师之所说义,亦皆为智者大师收归其或通或别或圆之教。复次、成实论亦为天台所取,此论在梁朝宏传最盛,所以当时有成实宗之建立,且有判为大乘者,僧朗法师弘三论以破之,始判为小乘;智者大师的通教教义,多取成实论意。复有地论宗、摄论宗诸师之教义,智者大师虽不多依据,但在摩诃止观所讲庵摩罗识等、亦尝汲取于二论。复次、俱舍有新旧两译,智者大师的藏教教义,则多取材于旧俱舍论。由这多方面的先河,遂集成了天台宗的广大学海。
  三 天台学之成立 甲 慧文慧思之创发
  天台学胚胎于慧文禅师,长养于慧思禅师,至智者大师集其大成,而判释佛陀一代时教。慧文禅师本来是修禅定的,故向称为禅师。但在慧文禅师以前,平常修禅定的人,或依坐禅要法经等修习禅观,未有一心三观之禅;天台之一心三观,为慧文禅师所悟而印证于智度论等者。其次、一境三谛之说,至慧思和智者根据法华诸法实相的十如是义,广为发挥,妙理重重,尤称绝唱!这种的悟境,多出于禅观而得的自证境界。天台宗到了慧思禅师,基础更建立的好了。慧思禅师尝诵法华经,修安乐行三昧。他的著述,传说有好几种,但是现在存着的,只有“安乐行义”、“诸法无诤三昧法门”、“发愿文”、“大乘止观”四种。前三种是思禅师叙述禅定用功方法等,重在实行;大乘止观之关于教理者,多接近起信论的思想。由此有人说大乘止观不是慧思禅师所著的,理由是:大乘止观中所引用的起信论文句,在后于慧思的弟子智者大师的著作中尚不见引用,而已先为慧思引用,实属可疑!但是依我的研究,这大乘止观还是慧思禅师作的,理由是:传译起信论的真谛法师,来华在梁朝武帝末年,这时思师犹在。适逢世乱,真谛法师亦不能安处,遂遍游南方各地,曾到过衡州,起信论即在衡州时译。衡州即南岳山之所在地,所以当时慧思禅师可以见到起信论,因此可以依起信论作大乘止观。而智者大师其时已到江浙去了,和衡州相距很远,交通困难,况梁陈间又是个乱世,起信论未遍流通,因此他未必能见到起信论,他没见到起信论,他的著作中,也不能引用起信论了。从此可以推定大乘止观是慧思禅师的著作,并不是后人的假托。
  慧思禅师居住湖南的南岳山,世人尝叫他南岳大师,他对于天台宗是第二代祖师,他虽受持法华安乐行三昧,然而他也专重习禅,且在他的发愿文中,尤极推重般若。安乐行三昧是依法华经的,他说修法华三昧而得六根净,当具足四种之妙安乐行。他又解法华经的譬喻,依般若三论等发明天台的一乘义,谓之一华成众果,一时而具足。谈到慧思禅师的禅定,虽说是修法华安乐三昧,而他是以禅为根本的,因此他于法华祇是修法华禅。修法华三昧行有二种:一种是有相行,即受持法华经而求得禅定;一种是无相行,就是说日常四威仪要常住在定中的意思。以上是说明慧思禅师的解行大概,但是他对于慧文禅师的一心三观、一境三谛之思想,并未十分发扬,到了智者大师才发扬光大。
  乙 智者之完成说到智者大师,他是天台宗第三代的祖师,天台宗学到了智者大师才成立。他的历史,如史传中说。兹将他的思想学说和建立天台学的几个重要意义一说。智者大师建立教观的思想,在中国佛教史上是最伟大的了,他以八教五时等来判释释尊的一代教法。
  1. 建立八教  以八教来判决全佛法藏。八教分做二种:一种是化法四教:一藏教、二通教、三别教、四圆教。这四种教、是实质的分判,也可以说是事实的分判。从受教的众生方面观察根机而分别施药,这样就可以将释尊无量教法分判得有条不紊了。其次、化仪四教是说明佛陀应机说法的各种方法仪式:一顿教、对上根利智直说成佛之法者,如华严经等;二渐教、是对普通的三乘人说从小入大法门者,这有初中后的分别:渐初者、如阿含,中者、如方等诸经,上者、如般若经等;三秘密教、秘有二种:一种是同在一法会中、闻法彼此各不相知秘密,二是陀罗尼秘密,现在的密宗还是天台二种秘密中之一种;四不定教、说法不定,或闻法得益不定,就是除上三种说法仪式之外,余式为不定教。化仪四教的建立,是智者大师学说中一种最殊胜义。在他以前,虽有顿渐和半满的说法,但是没有法与仪的分类,到了智者大师始建立。化仪四教、化法四教的意义和组织很繁广,在这短时间中不能有详明的叙说,不过大约可以用大小乘来分配一下,以见其大概。如表:
        
  照上表观之,虽然前二是小乘,后二是大乘,但是可以互相相通的,一研究智者大师的五时八教图表,就可明白了。
  2. 五时  第二智者大师建立天台教义,有五时的分判。五时者:一华严时,二鹿苑时,三方等时,四般若时,五涅槃时。这五时,是说明释尊说法的时代前后所说的各别不同;但释尊的说法,本没有限定,所以天台于此别五时以外,又有通五时之说。别五时就是说法听法别有齐限,通五时就是可通前后的。
  3. 一念三千  第三为智者大师建立天台教观中最特胜之点,所谓一念三千。五时分判,是根据涅槃五味、法华穷子喻等。此一念三千,为一心三观所观真俗中三谛所托之法。一念三千简单的说明,就是一刹那心念中具足三千诸法,包罗一切有情法和非有情法。天台教中分宇宙万法为三类:一曰有情,即正报;二曰非情,即依报;三曰五蕴,即情与非情所共依之法。这三类法,各具有十种差别,所谓地狱、饿鬼、畜生、修罗、人、天、声闻、缘觉、菩萨、佛、的十法界。又皆可互通摄,就是说地狱界具有佛等九界,乃至佛界也具有地狱等九界,这样十界互具,就成了百界。在这百界之中,每界又各具有性、相、体、力、作、因、缘、果、报、本末究竟的十如是,谓之百界千如。依、正、五蕴三类,各具百界千如,就成了三千了。这三千诸法,一一法皆是真俗中三谛,三谛圆融互摄,照之即成一心三观。一心三观中,具足三千诸法,谓之一念三千。一念心中具足曰理具,事实显现曰事造,理具事造两重三千诸法互摄互融,乃为天台智者大师依法华诸法实相义,充实慧文一心三观之微妙观境。
  4. 六即  第四是天台智者大师建立的六即义。言六即者:一、理即,就是三千诸法在一心中具有,则一切众生即同诸佛,无二无别,当体即佛,因此说一切众生本皆是佛。二、名字即,名字谓教理,依教理而开圆解,解齐诸佛,曰名字即佛。三、观行即,谓依前理解、观行相印也。四、相似即,六根清净相似于佛也。五、分证即,于佛法身次第分证。六、究竟即,谓于佛果圆满证得。这六即义依圆教立,而藏通别教亦得各论浅深,就是说:藏教人有藏教的六即,乃至圆教人也有圆教的六即,凡圣阶位,又有互齐各殊之义,兹不繁述。此外还有惑、业、苦之三道,见思、尘沙、无明之三惑,般若、解脱、法身之三德,一切智、道种智、一切种智之三智,法、报、化之三身四土,以及三佛性、三菩提、三解脱等,这些和三观三谛相应而说的三法门,亦为此宗教义之特点。
  四 天台学之演变
  天台学之成立,归功智者大师,但是智者大师的学说,统统是由章安尊者记录而成。他的著述,向称三大部为根本教典,就是法华玄义、法华文句、摩诃止观。此外还有五小部及禅波罗蜜、六妙门等。但天台学成立后,当时因时地交通的关系,只能在天台山的一方面弘传,其他的地方,并不十分发达。可是到了后代就渐渐弘传到各方,因此天台之学就有很多的演变了。
  甲 荆溪与法相华严及禅之对抗
  天台学自智者大师去世后百余年的时候,有荆溪大师承传斯学。在这个时期中间,中国佛学界曾经过慈恩之法相唯识的弘扬,当法相学盛兴的时候,天台宗颇受掩抑,所以到了荆溪大师的时候,对于法相学有很多的评论,尤其是对于窥基大师的法华玄赞,抗论最甚,曾提出五百问来质难。
  复次、他对于贤首学的华严教义亦有辨论,传清凉曾依荆溪先学天台学,后方弘华严,其教义多有取仿天台者,故后来天台学者多抗辨之。
  复次、他对于当时流行的禅宗风尚,本着智者大师的一心三观禅及各种止观,而予以严格的批判;因此他对于禅宗,也有多种的辨论。所以荆溪在天台宗上占着复兴的地位,而他的学说,都是从批评以上三宗显扬自宗而成立的。
  乙 宋代山内山外与华严及禅之辨
  天台学到了宋朝,有四明法智尊者大弘天台学,但是即由之而天台学分山内(即名山家)和山外的两派。山内派自称为天台的正统,即四明一派;山外为慈光等一派。至于这两派的内争,时期颇久,加入论战的人数也很多,所讨论的问题更不一致。大约的说,山内派的人特别举扬天台之独殊学说,如性具义、佛果具恶义,以妄心为观境义,而绝对不茍同附合华严禅宗等说,且据其特殊义以评破之;至于山外派人的学说,则颇与华严、禅宗等义相融,而不许以妄心为所观境义等。
  丙 蕅益援禅法相入天台
  蕅益是明末盛弘天台的大师,他对于禅宗、法相宗、律宗、净土宗各方面都有著述,他虽是宗在天台,其实他的学说并不限于唐宋来天台传统的思想。他的修行,初于禅律,后归于净土。他当时因为天台学者和禅宗、华严宗、法相宗的学者,各持异见不相和合,颇不以为然,他的意思是佛教各宗各派的学说,虽稍有不同,但是本源和目的皆是一样,不应自相攻毁,应当一致的发展,这在他的各种著述中常见到的。他又将佛教分为禅教律的三大系,综合此三始为完全的佛教。因此他对于禅宗、法相宗学说援之入于天台,例如法相宗的二世缘起义,天台家向未引用,蕅益则引用之。
  五 天台学之述要
  天台学之大略已如上述,现在把天台宗的几个重要点再略为叙述:天台所判的五时八教等,现在觉得不十分重要,而考察天台学对于佛法最重要的几个贡献,是一心三观、十法界、六即、性具。
  甲、一心三观  一心三观前面已经略为说过。略而言之,是由一境三谛起一心三观,以一心三观之智、证一境三谛之理,可谓得佛法之大总持及一切禅观法门之纲要者。如此一心三观,为佛法中最普遍义,亦即佛教的根本,就是天台宗第一宗要。乙、十法界  十法界在天台教义之前没有具体的组织,到了天台宗成立以后才组织成立,而且十法界每界互具九界而成百法界,重重涉入犹如帝网。后来华严宗的十玄和密宗的曼陀罗等,皆援引天台十法界互具互融之义相助发挥,这是天台学之第二宗要。
  丙、六即  六即义前已说过。简单的说,六即义可以使人明白一切众生即身是佛,于无上菩提不生退屈心;然性德虽是如此,如不起修德则仍为众生,因此有即而常六的四教阶位之判,使修学者不生增上慢。密宗的即身成佛,只得到六而常即的一面,不逮天台六即之圆满,这是天台学的第三宗要。
  丁、性具  性具义是观察十法界的有情,不但具一切善而且具一切恶;如到佛果仍可现地狱、饿鬼、畜生之恶相而施教化,这不但就体性说是如此,就是依行相上去说亦是如此。如果佛现金刚药叉明王等忿怒贪痴像,于诸暴恶造罪有情行诸恶事,这是恶事善用;在平常世间众生之恶相,是业感的幻化相,而到了佛果亦可幻现这种恶相的行事来度化众生。天台宗特别发挥这性具的道理,所以有人称天台宗为性具宗的,这是天台学的第四宗要。
  六 天台学与禅律净密之关系
  甲、天台学与禅宗的关系  天台学和禅宗关系颇深,创始的慧文、慧思二师都是修禅的禅师。到了智者成立教义的时期,禅宗尚未十分兴起,而当时一般佛弟子所修的禅定,要算天台之一心三观的禅为最高的禅定了。后来禅宗盛行,到了荆溪大师抗禅宗而宏一心三观之禅,其弟子粱肃有删定止观等。宋朝四明大师还是依着天台禅观而和当时的禅宗对抗,不相上下。元明以来,实习天台禅观者甚少,就是学天台的人,也多半流为净土宗,而不能与禅宗抗衡了。
  乙、天台学与律宗之关系  天台与律宗关系亦殊深厚,天台大师得法华三昧,以诸法实相普遍建立禅观教律摄受一切徒众,于律当然重视;故智者于四分律有疏,并疏梵网经等。到宋朝灵芝律师,依天台教义阐扬律宗,立圆顿戒体。在先戒体之解释,多依法相,自此以后则宗天台。
  丙、天台学与净土宗之关系  智者大师之弘净土,曾着十疑论等。命终有说生兜率净土者,而多数则说生极乐净土。其次、天台宗弘净土最力者为蕅益大师,教宗天台而行归净土,以至现在天台宗学者,皆循行之。
  丁、天台学与密宗之关系  天台学成立时,密宗尚未兴起。唐以来而弘传密宗者,如一行之大日疏,多依天台教义;而天台大师对于古来所传杂密经咒,皆融摄无遗;故其修持的行法,多与密教相倚。今所盛行之大悲忏仪轨、水陆等仪轨、皆出于天台学者。因此日本之传教大师,既传天台宗,复学密宗而建立台密;故日本密教分两派,一为台密,一为东密。其学天台者,兼传密法。
  第三节 如来禅演出贤首教
  一 贤首学之根据
  先说贤首学所依据的经论。本来贤首宗所引用的经论很多,但是作为真正的根本依据者,即为华严经,因此贤首宗大多数称为华严宗。又贤首宗的初祖杜顺和尚和二祖智俨和尚都依华严修观判教,贤首、清凉亦专讲华严,就是到了圭峰,虽然以略摄广来偏弘圆觉经,而是以圆觉经为华严经一部分的。由此故说贤首宗的宗本所依祇是华严经。至于贤首虽亦疏法界无差别论、十二门论,而判教则多依大乘起信论。总说一句,贤首宗的根据,经为华严经,论则起信论。
  二 贤首学之先河
  贤首学的先河大约可以说有两系:一是地论宗的慧光系,二是摄论宗的真谛系。地论就是华严十地经论,十地论的翻译,在北魏时有三师,一勒为那摩提,二为菩提流支,三为佛陀扇多。自十地论译出以后,研究华严者极盛。这三人译本,稍有异同,而参与译事者慧光法师,将异译会通为一而弘扬之,遂建立为地论宗。相传为华严第二祖的至相寺智俨法师,就是出于慧光系之下,由此可以知道慧光地论宗与贤首宗之关系了。至于杜顺和尚的所承虽不可考,而杜顺之修禅诵华严亦与慧光相近。后来到了贤首大师的时候,华严盛宏,以十地经论本属华严经之一品,无须别立,因此地论慧光系遂归入华严了。
  其次、说到摄论真谛系,摄论最初译者是真谛法师,所译摄论虽与唐玄奘所译文义有异,然亦为传世亲之学者。真谛摄论,说第八识通于染净曰无没识,这种说法却和起信论说阿黎耶识有觉不觉的意义相当。起信论也是真谛所译,又为贤首所依宗,其义与旧摄论又颇多相似,因此说摄论真谛系亦是贤首学的先河之一。不过、后来玄奘重译摄论,真谛摄论遂归入法相宗而不弘了。
  其次、若天台之学说,于贤首学影响尤大。但天台学迄今与贤首学并存,因此留待天台学与贤首学比较中再说。
  三 贤首学之成立
  贤首宗学的根本建立和天台不同,天台学虽发端于慧文继传以慧思,但是教观具体组织的成立,全在智者大师;而贤首学的根本建立,则在杜顺和尚和二祖智俨和尚,贤首不过继承其说,重为结合补充而已。
  甲 杜顺之法界三观及十玄
  杜顺和尚的传承不得而知,传华严者向称为初祖。他有二种著述:一为五教止观,二为法界观门。在法界观门建立三观:(一)真空绝相观,(二)理事无碍观,(三)周遍含融观。这三观和天台的空假中三观相等,真空绝相观就是空观,理事无碍观就是假观,周遍含融观就是中观,但内容不同。杜顺三观每一观门中有十门,其含融观中的十门,即有名的十玄门:一、同时具足相应门,二、因陀罗网境界门,三、秘密隐显俱成门,四、微细相容安立门,五、十世隔法异成门,六、诸藏纯杂具德门,七、一多相容不同门,八、诸藏相即自在门,九、唯心回转善成门,十、托事显法生解门;此十玄为贤首宗较天台宗一心三观更充实更殊胜之义。其次、五教止观也就是五种观门:一、我无法有门,二、生即无生门,三、事理圆融门,四、语观双绝门,五、华严三昧门;这五种观门即为贤首宗五教的根据。但有人说此五种观门,不出杜顺而出于智俨,今未考定。
  乙 智俨之六相五教
  智俨为贤首学之第二祖,他有华严搜玄记、孔目章等。所说明者,除阐扬杜顺十
  玄无尽之理外,其最显著者为五教之建立,所以此宗的五教可归为智俨的建立。次为
六相的弘阐:一同、二异、三总、四别、五成、六坏。相传此六相观系一梵僧教智俨
修习的。这六相说,具见在地论中,而广为说明和注重,则始于智俨大师。
丙 贤首之三时十宗
  贤首大师虽说是集华严学之大成者,但他多分是承传前两师之学说;如三观、十玄、五教、六相等,在贤首之所说中,仅曾略为变更组织。而此外贤首之所立者,为十宗与三时十仪。
  1.十宗  十宗者:一我法俱有宗,二法有我无宗,三法无去来宗,四现通假实宗,五俗妄真实宗,六诸法但名宗,七一切皆空宗,八真实不空宗,九相想俱绝宗,十圆明具德宗。这十宗的建立,其实贤首是根据于法相唯识宗所传而建立的。此十宗的前七宗,完全同于玄奘窥基之所传,至第八宗则贤首另开为八九十三宗了。因此、十宗说为贤首所立。但是这十宗后来又约为六宗,即将前六合为一宗,名随相法执宗;第二为唯识法相宗,此全为对法相唯识而立者;第三真空无相宗,即是一切法空宗;第四藏心缘起宗,即真德不空宗;第五真性寂灭宗,即相想俱绝宗;第六法界圆融宗,即圆明具德宗。兹将法相唯识的八宗和贤首十宗、六宗,表摄如次:
   
  2.三时  三时也是贤首创立的:一先照时,二转照时,三还照时。先照时谓佛先说华严度大乘根,如日出先照高山;转照为度三乘人说三乘法,令渐次证入佛之菩提;三还照时,谓说法华等会三归一,如日没时仍照高山。这三时义,同金光明经中之所说。又三论宗之吉藏法师立三种法轮,亦同此三时义。而开转照时为三时,即同天台的五时;不过分两种三时以说,其组织较为善巧,内容仍是相同的。玆将吉藏三时、贤首三时和天台五时表列如次:
     
  此贤首三时等于天台之别五时,仿通五时而有一念一化等十时建立,此十时亦为贤首所立十法门中胜义之一。
  3.十仪  在天台有化仪四教,贤首扩充之以立十仪,较天台的四仪更为圆满。言十仪者:一本末差别门,二依本起末门,三摄末归本门,四本末无碍门,五随机不定门,六显密同时门,七一时顿演门,八寂寞无言门,九该通三际门,十重重无尽门。此十仪和四仪的比较,至后再说。其他若十身、十对、十门悬谈等,兹亦从略。
  四 贤首学之演变
  甲 慧苑之刊定
  慧苑为贤首的高足弟子之一,贤首的弟子本来很多,但是后来很少真正能传承贤首的学说者。慧苑不但不传承其学,且批驳之。慧苑对于贤首之五教不满意,作刊定记以辨之,以为五教是依天台四教立的,五教之中除了顿教,就全同四教;然而顿不应立为教,何以故呢?以顿为所诠之理,不应指为能诠的教法。因此他另立了四教:一迷真异执教,二真一分半教,三真一分满教,四真具分满教。因其叛逆师说,后来贤首宗人把他摈出宗外,其实慧苑之义未可厚非。
  乙 清凉之恢宏
  贤首学之弟子中,既然没有亲承弘传者,且为慧苑刊定说所乱,遂不昌明。后至第四祖清凉国师,始全盘接受,整个宏扬,且于义理不足者补充之,作华严疏钞及悬谈。前三祖弘扬的华严为六十卷译本,至清凉乃依八十华严,其钞统摄一切经论,提纲教海,纲目全张,故欲得贤首学的大全者,须研究清凉的悬谈疏钞,故余有称华严宗为清凉宗之议。清凉国师所处的时代很好,三论、唯识、天台、净土、律宗、禅宗、密宗、均极其发达,清凉国师于唯识、三论、天台、禅宗等义,多有能融摄于华严中者,故为于贤首学能发扬光大之一大师。
  丙 圭峰之敛削
  圭峰为贤首宗第五祖,虽承传清凉之学,但其自身是出于禅宗,所以他趋重于禅,曾著有禅源都诠序。其次、则舍华严而力宏圆觉,既以禅宗为宗要,同时又宏圆觉,均有敛削圆教而就顿教之势也。
  丁 宋以来之衰落
  贤首学在唐时经过会昌之难,甚为衰落。虽宋朝有长水、源净诸师之宏扬,但其势仍微,仅对于起信论等稍有缵述,抱残守缺而已。
  戊 明清来与天台之对抗
  明朝天台宗有幽溪、蕅益等宏演,对于贤首五教每讥其不如天台四教之有断证位次等;因此明清间之贤首学者续法大师等,仿天台四教仪有贤首五教仪及五教开蒙等之组织,遂为明清来所传之贤首学。
  五 贤首学之述要
  已说贤首学的成立和演变,则可知其宗学的大略,今复将其学之要点略为述之。甲、五重法界  五重法界者:一事法界,二理法界,三理事无碍法界,四事事无碍法界,五一真法界。这五重法界说,为贤首宗开立之说。约言之,前四是相对的、有差别的、可安立的,第五一真法界则是绝对的、无差别的、不可施设、不可安立、不可言说的。又可以说全是相,则前四法的相,完全是别依于一真法界的相而起的,即是性起,虽四一不同,而一即是四、四即是一,一不外四、四亦不离于一。然此五重法界说,颇近唯识宗的四重真俗谛说。智者应详。
  乙、六相  六相也是华严贤首学的要义。一同相,就是同类;二异相,就是异类;三总相,即一法之全体,如一屋相为总相;四别相,如户窗等是屋的别相;五成相、总合则成;六坏相,别具则坏。这六种相,无论何法均可依之以观察。
  丙、十玄  十玄为杜顺所立,已如前说。不过贤首后来对于十玄稍有变动,因此讲十玄的有新旧两说。玆列表如次:
  
  对于每一法一事皆可作十玄观,此十玄义不能广释。如一多相容不同门,谓一能摄多、多复摄一,虽复互摄,而仍各具本位不碍不坏。举此一门,余可例释。十法门中,若贤首宗之说十身,亦为殊特。十身有两种,一种就佛身明十身,二就有情世间器世间正觉世间融合而为十身。就总义、一切法皆为佛法身,他宗皆有此义;若分别说国土身、虚空身等,则为此宗胜义也。
  丁、性起  天台宗有性具义,华严宗对之说性起义。性起就是十玄缘起,亦名法界无尽缘起。如清凉悬谈序云:“大哉真界,万法资始”;万法资始于真界,即性起义。贤首学者谓天台性具只具而已,此宗说性起,则不但性具而且即性起为事实,故又胜于天台。
  六 贤首学与禅律净密之关系
  贤首学和禅、律、净、密的关系,与天台和禅、律、净、密关系不同。在净、律、密三宗之中,虽多引用华严贤首学为他的依证,而贤首宗本身则对于净、律、密未生多大之关系,唯对禅宗则很有关系;如智俨判顿教就是专为摄入禅宗,后来清凉亦习禅宗,至圭峰则本出于禅宗,故后之贤首学者亦近禅宗。
  第四节 贤首学与天台学之比较
  前面已将天台学和贤首学的大概略为说明,现在将这二种学派作一比较,共有四段。
  一 五教与化法四教
  贤首五教为小、始、终、顿、圆,天台化法四教为藏、通、别、圆。天台四教成立在前,贤首五教成立在后,说五教是仿四教立的,在慧苑法师已有批判。说小、始、终、顿、圆五教,除了顿教,小、始、终、圆就是天台的藏、通、别、圆,不过改个名目又加上个顿教罢了。但是慧苑说顿教是所诠之理,不应立为能诠的教法,因此说五教即是四教,五教和四教的比较,无甚殊胜。且在天台宗虽不立顿教,而四教各说有离言谛,此离言谛就是顿教理而在四教之外,反显天台学者的善巧。然清凉对慧苑之说,曾为贤首辨护,谓顿教者,一言顿诠胜义,此一言、就是顿教。这说虽极有理,而此只言单语总摄一切要义的言句,是散在各种经论之中,仍不能指定那一部经论是顿教,故其顿教义仍不能成立。然考贤首之立顿教,全为摄入当时之禅宗,故只有禅宗的语录可以判为顿教。复次、须注意者,天台化仪四教的顿教和这五教的顿教,字虽同而意极不同;天台顿教属设化的形式,贤首顿教为能诠教体。
        
  二 十仪与化仪四教
  贤首的十仪,虽然说是仿天台四仪建立的,但是十仪比较四仪确是完善得多,其建立的意旨,深远奥妙,大有胜进,兹表摄之。
      
  十仪中的第二门,就是天台的渐教,第五门即天台的不定教,第六即秘密教,第七门即顿教。其余各门,则超出天台的四仪了。
  三 三时与五时
  贤首三时和天台五时的组织虽不同,而内容是同的。贤首的第二时就摄了天台的第二、第三、第四三时。其次、天台有通五时,贤首依之立十时。一一念时,二一化时,三三际时,四同劫时,五异劫时,六念摄时,七重劫时,八异界时,九相摄时,十收末时。这十时所观之境,更为广大深玄,实胜于天台通五时之义。兹表如次:
  
  四 同别圆与兼纯圆
  贤首判华严为别教的圆一乘,而称法华为同教的圆一乘,以法华虽为一乘圆教,而其中实摄有各种方便,而华严则为根本的纯粹的圆教一乘也。可以说华严为特别整个的圆教一乘,因此论天台所宗的法华为同教一乘,不及华严的别教一乘。但是、在天台说华严虽本是圆教一乘,而兼有别教之法。圆教是实,别教为权。华严既兼别教故带有权法,而不及法华为纯圆至实之教。
  然两宗之争点,于吉藏法师之根本法轮和摄末归本法轮稍可释之。假若直从佛智的自证境界而说,佛的自证境界到最圆满者,实为华严;若从佛的大悲方便以言,佛的教化之圆满当属法华。又天台法华之圆,可以说是侧重于觉他方便之法;贤首华严之圆,可以说是侧重于自觉究竟之境。若总佛陀的全体大用以观,必须总摄二宗之圆义,方是智悲双足的佛法。
  第五节 结论
  天台智者大师在中国佛学史上为最博大圆融之一人。因此智者大师在当时,实集隋以前中国佛学的大成,其智力非其他祖师所可及;然而有可惜者,在当时虽亦有摄论、地论等译书,因其传宏不广,智者未多引用。其他若净土、禅宗、法相、真言等,或因印度未传,或因弘传未广,因此其学未能广摄!又大师于三藏多弘于经而少弘论,亦一缺憾!
  贤首时代,一切教法渐备;至清凉益为完备,兼其才智卓伦,大可综贯佛法而建立一完备之中国佛学系统。可惜者,以其专弘一经,虽判释全藏佛教,而仍侧重于专弘扬己宗,排斥他宗!至对于佛教中世出世善法及小大性相显密等,未能组成一各如其分齐的安立!
  复次,二宗历代祖师,皆各重自宗主观,而尚缺平视等量之客观的精神和态度。换言之,即对于释尊教法未能平等的观察和组织。因此、以今观之,反不及西藏宗喀巴菩提道次第之组织圆满。对于全部佛教既未能有圆满完善之组织,故结果祗成为一家之学,一宗之义,而与他宗不能容摄也!
  又天台于四教各论断证位次,其实圣教论中只有小乘与大乘各别之教理行果;于藏教之上另立通教之位次,于别教之上另立圆教位次,及说四教之菩萨位次与佛果等,皆无确实根据!而贤首五教更仿四教为各别之断证位次等,皆只可自成其说,而不
能以佛法之根本圣教为衡量者!故吾人今后应从全藏佛教,更为根本的研究。(法舫记)
禅台贤流归净土行
  第四章 禅台贤流归净土行(注二)
  中国佛学,一向称为台贤禅净,或禅净台贤;意谓台贤为教义,禅净是行门,故作如此分列。现在根据中国佛学分占的时代先后,次序为禅台贤净。因为此处讲的禅,不单是后来禅宗的禅,而是佛教传入中国最初即注重修禅的禅。由中国佛学所重在禅,依此重禅之特质而演变为台贤的教义,后来又汇归净土行,故成为禅台贤净的次第。盖中国佛学重心,从开始到今,一直在禅,而天台教观盛于陈、隋,贤首教观盛于唐初,宋、元后禅台贤俱衰,余流汇归净土而转盛。兹溯念佛禅为净土行之滥觞,分四段来讲。
  第一节 依教律修禅之净
  念佛就是修禅,故有所谓念佛禅。不过依教修禅,起初是安般禅和五门禅,而念佛禅的兴起,要稍微迟一点。依教修心禅中的念佛禅,是净土宗的根源,这是无可疑的,这就是现在讲的依教律修禅之净。此又分三节阐述之。
  一 无量佛刹
  汉时支娄迦谶译出般舟三昧经,般舟即“一切佛现立在前”之义。此一切佛,也就是阿弥陀佛,因为阿弥陀佛译为无量,无量与一切是相通而不相违的。故说一切佛立在前,即阿弥陀佛立在前。在五门禅里说:多贪众生修不净观;多瞋众生修慈悲观;多痴众生修缘起观;多散乱众生修数息观;最后多慢众生修无我观,也有说为多障众生修念佛观的。平常说三宝,说六念,也都是佛列在前。众生生死流转,烦恼业障深重,而佛则已功德清净圆满;故以此清净圆满功德,可以对治众生的惑业重障。我们如依佛陀的功德庄严为加持,即易生起归向清净佛刹之心。即密宗亦由念佛观发生,因为密咒等于佛名,都是果上的功德。以佛果的依正功德为归向,即演成净土宗;摄佛果依正功德为自己,即转为密宗。
  般舟三昧经所说的念佛,是念一切佛无量佛,念佛的相好、功德、法性。由此念佛的功德成就,即可感得一切诸佛皆现在前。以佛果依正功德为观,不但是般舟三昧经说到,如观佛相好功德海等,其他经论亦多有其义。如法华经中说:‘临命终时,千佛授手,十方净土随愿往生’。这就是说,只要念经中的诸佛功德,即可感得诸佛前来接引。此所谓十方诸佛,就是无量佛刹的佛。这无量佛刹,修念佛观的众生,都可以随愿往生。
  二 弥勒内院
  在中国佛教史上,远在慧远以前就有修弥勒净土的。弥勒净土,就是兜率内院。虽十方诸佛的净土皆可往生,而弥勒内院最为切近,因为它就在娑婆──本土,而且在欲界──本界。故从弥勒上生经翻译出来以后,道安法师即专修此法而求生兜率内院。印度来华传教的高僧,亦有修此法门者。唐时的玄奘与窥基,以弥勒净土为行持及依归。后来主张弥陀净土的大德们,多说弥勒净土不易修且不易生,或说不及弥陀净土殊胜,如智者的十疑论、道绰的安乐集、迦才的净土论等,都如此说。加以开示弥勒净土的经论比较少,修者亦不多,所以奘、基以后,弥勒净土即不大盛行了。而弥陀净土,则恰巧相反。不过,他们的辩论,都是从生兜率天而论,不是对于弥勒内院说的。若从内院说,如弥勒上生经说生兜率内院者,皆是发大乘心而不退转的;且说有三品修,如有犯戒而忏悔者,临命终时弥勒亦来接引。华严普贤行愿导归极乐,法华普贤劝发亦指归内院。故弥勒净土法门的不流行,不在胜劣或难易,而是唐以后的修者少、宏扬者少的原故。
  三 弥陀净土
  般舟三昧经中说的一切佛,也就是无量(阿弥陀)佛。无量寿经,于汉魏就已有翻译。故在慧远法师以前的僧显禅师,已由修习禅定,见阿弥陀佛而得往生极乐。但真正念阿弥陀佛求生净土的宗风,创于庐山慧远的莲社。慧远法师的德业,本不限于净土,如翻译经律,宏扬教义,修持戒定,及守护僧制等。但约创莲社于庐山来说,中国净土宗的初祖,却非他莫属!当时的莲社中人,六时行道,一意西归,如刘遗民著有净土发愿文,王乔寿曾作念佛三昧诗。远公序云:“念佛三昧者何?思专想寂之谓也。思专则志一不分,想寂则气虚神朗。……又诸三昧其名甚众,功高易进,念佛为先!何者?穷玄极寂,尊号如来;体神合寂,应不以方”。他极力赞叹念佛三昧。但此种念佛三昧,不同后来与禅别行的专称名号的念佛,也是观佛相好、功德、依正庄严的。如远公定中三见净土,即是由念佛而得的三昧境界。故远公以前,虽有五门禅中的念佛禅,但专以念佛为修禅的,则创始于庐山莲社。
  “依教律修禅之净”,即远公所谓“功高易进,念佛为先”者是。盖当时以念佛观为诸禅观中之最高者,所以念佛即是修习最上禅观。修持者都精依教义,严遵戒律,如慧远法师至死不饮蜜浆等,与后来脱离教义戒律之达摩禅不同,所以说为“依教律”。又既以念佛为最高之禅观,故不同于后人以修禅为难行道,别重持名念佛的净土为易行,所以说是“修禅之净”。
  这种即是修禅的念佛法门,由庐山莲社便风行于南方,后由昙鸾法师又弘传于西北。但昙鸾已开别禅的兆端,故修禅的净,正以远公为代表。慧远法师以后,至唐初之善导,尤力事宏扬,朝野从化。于是这种法门,不惟普遍于全中国──中国人几至以“阿弥陀佛”四个字代表整个佛法──,而且播及于高丽、日本、安南等地。由这样看来,就可知道华文佛教区和其它文字的佛教区大大不同。如藏文教区里佛陀的代表,是“唵嘛呢叭咪吽”而不是阿弥陀佛;巴利文区的锡兰缅甸等,不但没有修行净土法门的,连阿弥陀佛的名字也不知道。所以这种净土法门,可以说完全是由中国倡行的,是华文佛教区的特殊标帜。故讲中国佛学,不能不讲到净土行;而净土行之弘传者,尤不能不说到慧远法师。
  第二节 尊教律别禅之净
  从不立文字不拘律仪专以无相无名悟心为要的达摩禅风行以后,禅者不尊重教义与律仪,而修净土(此下皆约弥陀净土言)者则皆流为尊教律而别异于禅的净土行了。此时的净土行,已与慧远法师者异。慧远法师等认念佛为最高禅观,故此念佛即修禅;而此期所修净土,则别异于禅,不但力斥禅宗之禅,即其余依教律所修诸禅观,亦皆简别为仗自力的难行道,而独以净土法门为依他力的易行道。总之,此尊教律别禅之净之“别禅”,不仅反对达摩禅,而又示别于其余的诸禅定。
  关于这一类净土法门流下来的著作,以昙鸾法师的“略论安乐净土义”为最早。论明西方净土非三界摄,净土二十七种庄严,九品往生,解释“胎生”疑义及十念往生等,皆系依三经一论而立义者。
  其次有道绰法师的“安乐集”。绰师比天台智者稍迟,后昙师数十年。原是讲经的,后因慕昙师之风,转归净土。他特别注重持名念佛,教人用豆记数以念佛名。他在安乐集中分十二门,第三门即根据龙树菩萨的十住毗婆沙论而辨难行道和易行道,确立净土教义的宗本。西方净土离娑婆世界十万亿土,且又是极乐净土,娑婆人欲生西方,岂非很难?道绰在安乐集中,很巧妙的解释,袪除这样的疑惑,他以为娑婆世界是秽土中的最后,而极乐世界是净土中的最初,后初相接,所以往生不难。我在北京讲普贤行愿品时依华严所说娑婆一劫为极乐一日夜义,说极乐为净土之初。等到阅道绰法师的安乐集,始知不期而一分相合。绰师在安乐集里,又引大阿弥陀经偈,多有非今无量寿佛经所有,似另有别本。又第十二门中,引十念往生经甚详,而这些经文都是现在所不传的。智者的观经疏,净影慧远的无量寿经疏,亦出于此时。
  唐时,与怀辉同为善导门人的怀感法师,著「释净土群疑论”,共有七卷。立说广而细密,且常涉及相宗教义。与怀师同时的迦才法师,著有“净土论”,亦多依相宗立义。这几种书,对于净土教义,讲的都很深细。怀感法师宗本道绰、善导,如说西方净土非三界摄等。迦才法师却随自意发挥,如谓西方净土亦容是三界所摄。这因为若就佛果讲,虽是无漏非三界摄,而就所摄众生讲,则可是欲界摄。──二师同用相宗义,主张亦略有差异。
  上来就教义的顺次讲,故先说到怀感、迦才;若就时间上讲,善导为早(日本以昙鸾、道绰、善导、怀感、少康为支那五祖),是唐高宗时人。故中国以善导为二祖,继有三祖承远,四祖法照,五祖少康,皆以感应神异著于世。
  善导为净土宗之光大者,为中国最推崇之祖师;即在日本,亦以其为净土宗之主要人物。据僧传所记,善师见绰师的净土九品道场,喜云:“修余行业,迂僻难成,唯此法门,速超生死”!遂勤笃精修,昼夜礼诵。后至京师(即西安),激发四众,恒长跪朗诵佛名,非力竭不休。不念佛时,即为人宣扬净土法义。他教人专持佛名,不须作观。他以为“众生障重,境细心粗,识飏神飞,观难成就。是以大圣直劝专称名号,正由称名易故,相续即生。若能念念相续毕命为期者,十即十生,百即百生”!后来专持名号之念佛法门,即奠基于此。他又教人临命终时相助念佛往生法,叮咛恳切。故善导法师实为中国净土宗风范之确立者。所著“念佛镜”,为宋杨杰及明莲池等所推重,以于净土教义,确有精要的发挥!
  善导法师的著作,除念佛镜外,还有“观无量寿佛经四帖疏”、“观念阿弥陀佛相好功德法门”等,说到观想念佛的修法。可知他亦兼观想,不过提倡时偏重持名罢了。
  从昙鸾法师以后,即有净土三经一论疏,道绰、善导等承之,便为净土宗的根本教典。而日本净土宗真宗等大学,莫不尊为净土宗学。尤其是善导法师的四帖疏等著述之于净土,犹智者著述之于天台。
  与善导同时,还有窥基法师,著有“西方要决”与“弥陀通赞”。西方要决与“弥勒上生经疏”义,每有不同,故有人怀疑此书不是窥基作的。
  其时,高丽的元晓法师,到中国来,虽专弘贤首宗,而于净土法门亦曾著「游心安乐道”以赞扬之。
  日本所传净土宗的中国祖师,昙鸾为初祖,道绰为二祖,善导为三祖,怀感为四祖,少康为五祖。少康为五祖,与中国净土宗同,但前面的几祖,却与中国的所传不同。
  少康法师是善导法师后一百余年的人。在洛阳白马寺见有经函放光,检视之即善导的“净土发愿文”,因之就往西安礼善导法师的祖堂,感得善导法师现身空中劝导,遂专修净土。并遵示至浙江新定。初以钱诱小儿念佛;后以念佛一声即现一佛之灵异,受化导者甚众。临终时,口中念佛出光──见光者为真弟子,必得往生。后人多谓其为善导法师的再来。少康本系直接遥承善导者,但在中国后代的推尊上,却于善导二祖之下,继以承远三祖,法照四祖。
  承远法师,由宋石芝宗晓法师的“乐邦文类”,叙列为净土宗第三祖。承远与善导,本无如何渊源,而列之为第三祖者,盖以其苦行念佛,精诚感通,从化者极众之故。教义方面,无可稽考,但知其为南岳祝圣寺的开山。
  法照法师本为修禅定者,因在定中见到西方佛座前有一褴褛僧人,询知为南岳承远法师,因至南岳礼以为师,转修净土。后代宗皇帝奉法照为国师,遂推遵承远,封南岳为般舟道场,故后人礼祖师时称为三祖般舟承远法师。
  比善导稍后,有一位慈愍法师。宋高僧传谓:“释慧日,唐高宗永隆二年生。出家后,见义净回国而有感,遂至印度。开元十年返长安,为玄宗说法,赐号慈愍。善导、少康,异时同化”。可知慈愍实为唐时净宗之重要人物,第以著作遗失,故后人对之不甚明了。日僧小野玄妙在所著“慈愍三藏之净土教”中云:“然我慈愍三藏,为伟大之净土祖师,而后世一部分净土教徒,举昙鸾、道绰、善导、怀感、少康五人,称为支那净土五祖而不列慈愍三藏之名,盖以同一净土宗,而慈愍三藏之净土教,与善导一流之净土教不相容耳”。此举日本净土五祖,不以慧远法师为初祖,又无承远、法照;而中国则并昙鸾、道绰、怀感皆未列入。盖中国净土祖师,是依宋朝宗晓法师所推定的。宗晓以慧远为初祖,以善导、法照、少康、省常、宗赜继为五祖。净土指归集则以善导、承远、法照、少康、永明、省常、宗赜为七继祖。然明朝蕅益等,亦有议其未周者。要之、净土宗之被列为祖师者,大抵依其弘化之功为标准,非前祖后祖之有何传承关系。元朝大佑法师依宗晓所传,以宗赜为八祖;则易宗赜而以莲池为八祖者,殆又出之明清之际。兹因小野之论,乃附述净宗诸祖之所传有异如是。慈愍法师留学印度时,曾感观音菩萨现身说法云:“汝欲传法自利利他,莫过西方极乐世界弥陀佛国。乃劝令念佛诵经发愿往生,到彼国已,见佛及我得大利益。汝自当知净土法门胜过诸行”。因之即决定专修净土,回国后,唯以净土法门自行化他。不过,慈愍法师并非但持名号者,虽认念佛为诸三昧之最易修者,亦兼综教律禅行。故于偏执金刚经“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等义者,曾有详晰之评论。且持论多依唯识教义,故谓无相是依理言,事上则有因果;果位上无相,因位中有相;圣证无相,凡心有相:金刚经之说,乃遣遍计执耳。此可见慈师之深明唯识义,故见解与善导法师稍有不同。在他的“慈悲集”里,大斥离教律之禅,而赞扬依教律之禅,并谓依教律之禅与净土一致。故慈师为禅教一致、禅净合行、净律双修者。净土固为仗他力之易行,但念佛并非废除余行。故慈愍在“慈悲集”中,曾谓:“圣教所说,正禅定智,制心一处,念念相续,离于惛掉,平等持心。若睡眠覆障,即须策勤念佛、诵经、礼佛、行道。讲经说法教化众生,万行无废。所修行业,回向往生西方净土。若能如是修习禅定者,是佛禅定,与圣教合,是众生眼目,诸佛印可。一切佛法等无差别。皆乘一如,成最正觉”。此所说义,与善导所倡专持名号异,颇同后来之永明。但此仍是尊教律别禅之净,而未是永明透禅之净,盖尚在力斥宗门禅也。
  法照法师比慈愍稍迟,亦以灵异化众为净宗祖师。未专修净土前,已于教义禅定有根柢;后又尝苦修般舟行。至五台山感得文殊、普贤为现身说法:“汝今念佛,今正是时!诸修行门,无过念佛!供养三宝,福慧双修,此之二门,最为径要!……故知念佛诸法之王!……此世界西有极乐世界阿弥陀佛,汝当继念令无间断,命终决定往生”。此感通中,教以福慧双修,念佛求生净土,颇近慈愍所行。且慈愍于印度,法照于五台,同感得观音与文殊、普贤说法,后人亦联称为三圣开示之净土法语云。还要讲到的,就是在此一时期中,如道绰、善导、怀感、慈愍等祖师,对于离教律而别传的宗门禅,莫不痛加驳斥。在唐初又盛行三阶教。此教主要之理论,谓佛所说的一切法门,皆已不能适于此时之根机,唯有学法华经中所说的常不轻菩萨的苦行,方能成佛。此种理论,善导、怀感二师均辟之,怀感驳斥尤详。唐时的僧寺中,往往分设有三阶院、禅院,可想见其流行之盛。但不久息灭,宋时已鲜有知者。宋明后盛传之“念佛宝王三昧论”,系唐飞锡法师所作。上卷说念未来佛,中卷说念现在佛,下卷说念过去佛。上卷的理论全与三阶教同,中卷所说则为净土,足见此论系调和净土与三阶教而作。但宋明以后的人,不知三阶教,故亦尊为净土宗的要典,把它收入净土十要中。
  还有两位居士,也应该说及:第一是与韩愈同时文起八代之衰的柳子厚,他著「东海若”一文,久为净土宗奉为重要文献。其次为白乐天,他是晚唐的大诗人。老年专修净土,有一首关于念佛的诗:“余年七十一,不复事吟哦,看经费眼力,作福畏奔波。何以度心眼?一句阿弥陀。行也阿弥陀,坐也阿弥陀,纵饶忙似箭,不废阿弥陀。日暮而途远,吾生已蹉跎,旦夕清净心,但念阿弥陀。达人应笑我,多却阿弥陀;达又作么生!不达又如何!普劝法界众,同念阿弥陀”!由这首诗,可见他对于净土法门是如何诚信而笃行了。白居易曾参禅有悟,本可入于透禅融教律之净,但因他是在透禅之净的时代还未开始之间的人物,故仍归此期末尾。
  第三节 透禅融教律之净
  透禅与前别禅,有何分别?第一、在五代以后,依教律修禅者很少,仅有宗门禅独盛。第二、此时的净土行,必须是透过宗门禅而融摄教律的净土行。不透宗门禅,已不能修任何行,因此与前期斥禅修净者不同。它不但透禅,而且还要融摄一切教律。故真正能成为中国佛教主潮的净土禅,即在此一期。因为第一期即是修禅,第二期别禅修净,那两个时代的中国佛法主潮是禅、台、贤各宗,唯此第三期方可称为代表中国佛法的净土宗时代。此期修净土行的祖师,均为透宗门禅而又能融通教律者。关于透禅不透禅之别,这里引一段文即可知道。莲池竹窗二笔云:“道镜、善导二师念佛镜,以念佛对种种法门,皆断云百千万亿不及,可谓笃信明辩!独对禅宗,亦谓观心观无生者千万不能及,学人疑焉。予以为此正四料简所谓有禅无净土者,但执观心不信有极乐净土,但执无生不信有净土往生,则未达即心即土,不知生即无生,偏空之见,非圆顿之禅也。反不如理性虽未大明,而念佛已成三昧者,何足怪乎!若观心而妙证自心,观无生而得无生忍,此已与念佛人上品上生者同科,又谁轩轾之有也”?善导为未透禅而修净土,莲池之为透禅而修净土,其意昭然可见。盖莲池说明禅之最高境界,即与念佛上品上生同,已摄禅同净,更不烦排禅矣。此期兹分三段明之:
  一 禅宗之净
  净土宗远奉慧远法师为初祖,而透禅修净期亦必尊永明寿禅师为开始者。因他力行念佛,其净土著述有“神栖安养赋”及“万善同归集”、“六重问答”等。为净宗奉作准绳者,有四料简偈,如云:“有禅无净土,十人九蹉跎,阴境忽现前,瞥尔随他堕。无禅有净土,万修万人去,但得见弥陀,何愁不开悟?有禅有净土,犹如戴角虎,现世为人师,将来作佛祖。无禅无净土,铁床并铜柱,万劫与千生,没个人依怙”。此四偈亦有疑为后人伪托者,但无论是否出于永明之手,是这个时期之作品,则不成问题。在永明寿以前,中国佛教的禅宗,以演进到五家宗派的兴起为顶点;法眼为五家中最后创立之宗派,而永明寿为法眼第三传,亦即法眼宗最后一人。因为从它透禅融教律而摄归于修净土行,其门徒都归宗净土,致法眼宗失传。其传于高丽者,今尚流传为一心念佛的顿门。
  次有长芦慈觉宗赜禅师,它曾一度被尊为净土宗第八祖,有关于净土的著作颇多。其莲花胜会序云:“以念为念、以生为生者,常见之所失也;以无念为无念,以无生为无生者,邪见之所惑也;念而无念、生而无生者,第一义谛也。是以实际理地,不受一尘,则上无诸佛之可念,下无净土之可生;佛事门中,不舍一法,则总摄诸根盖有念佛三昧、还原要术、示开往生一门。所以终日念佛而不乖于无念,炽然往生而不乖于无生,故能生佛各住自位而感应道交,东西不相往来而神迁净刹”。由此可见其为一透禅融摄教律之净土行者。
  真歇清了禅师,是普陀后寺的禅门开祖,为曹洞宗的大老,亦曾以兼提净土著名。其净土宗要云:“弥陀不离众生心,是二无别,极乐遍在一切处,举一全收。……圣人善巧,示人专念阿弥陀佛。……见一佛即见十方佛及九界众生,微尘刹海,一印圆了……”。其要义如此,可见其为透禅而融贯贤首教者。
  中峰明本禅师,为宋末元初临济宗钜匠。融通禅教律密净,晚年专修净土。现在流行的净土忏,即是他的遗著。他对于净土法门,不但自己笃行实践,尤能广以此法化他。三时净土系念文,传亦系彼所作。还有许多关于净土的诗偈,其怀净土诗云:“藕池无日不花开,四色光明映宝台,金臂遥伸垂念切,众生何故不思来”?又云:“清月黄昏礼忏摩,低头泣告老弥陀:轮回六趣知多少,誓愿今番出网罗”。即此可窥一斑。
  天如惟则禅师,系明初禅哲,其被选入净土十要之天如或问中有答云:“良由净土教门至广大,修法至简易,故闻者不能不疑。广大谓一切根机收摄都尽,上至等觉位中一生补处亦生净土,下至愚夫愚妇五逆十恶无知之徒,临终但能念佛悔过,归心净土者,悉获往生也。简易谓初无艰难劳苦之行,又无违误差别之缘,但持阿弥陀佛四字名号,由此得离娑婆往生极乐,得不退转,直至成佛”。此虽只寥寥数语,然对净土法门之要义,几概括无遗矣。
  楚石梵琦禅师,亦是明初临济宗匠。自幼每日清晨修十法念佛,求生净土;主持天宁时,筑室西偏,专修净业,默观极乐依正庄严。作有西斋净土诗,为后世所传颂,被选入净土十要。临终时,对他的师兄噩曰:‘我去矣’!噩曰:‘子去何之’?曰:‘西方’。曰:‘西方有佛,东方无佛耶’!师振声一喝而寂。
  憨山德清禅师,德业著述甚广,其梦游集中开示净土行法亦多。有念佛切要云:“念佛求生净土一门,元是要了生死大事,若不知生死根株,毕竟向何处念!若念佛的心断不得生死根株,如何了得生死?古云:业不重不生娑婆,爱不断不生净土。是知爱乃生死根株,以众生受生死皆爱之过耳”。这是开示断爱出生死的念佛法门。他晚年游云栖,深赞莲池,转趋匡庐专修净土。
  还有被奉为净土十一祖或十二祖的彻悟禅师,清干、嘉间人。初参禅,兼达台贤教理,主持广通禅寺,禅风大振。后因病而归修净土行,禅者多依之修净土。他的彻悟语录中有摄教义之百偈,每偈都冠以“一句弥陀”四字。兹录一二,明其概要,如云:“一句弥陀,我佛心要,竖彻五时,横该八教。一句弥陀,白牛驾劲,其疾如风,行步平正。一句弥陀,第一义谛,尚超百非,岂落四句!一句弥陀,是无上禅,一生事办,百劫功圆”。可谓极其以透禅融摄教律而修净土行之能事,足为禅宗之净之殿军。
  以上是这一期中禅宗之净的几个代表人物,以下叙述到几部书:一、莲宗宝鉴,是宋东林优昙禅师作。他志承远公,专弘净土。莲宗宝鉴,分正因、正教、正宗、正派、正信、正行、正愿、正诀八卷,为净土宗重要典籍。二、净土简要录,明初道衍或即姚广孝集,不愧简要二字。三、宝王三昧念佛直指,明妙叶集,被选入净土十要。四、归元直指集,分二卷,宗本禅师集;本号一元子,内收重要文献甚多,亦为净宗要典。五、净宗要语,系鼓山永觉元贤禅师,就念佛净行及戒杀慈行而作,文分二卷。他承永明寿昌禅师之传,为明季曹洞宗之禅匠。六、净土旨诀,清初道沾和尚,乃承永觉而作。七、角虎集,取永明犹如戴角虎义,录各宗禅师净土语要。八、净土绀珠,为光绪初年虚舟济能所集;其有可取者,为用法数增一编纂,如由一心增至四十八愿,有如增壹阿含之编纂法。
  这里还得讲到的,是有很多居士:如宋文潞公彦博,悟禅修净,专念阿弥陀佛。尝发愿曰:“愿我常精进,勤修一切善!愿我了心宗,广度诸含识”!在京师与净严等集十万人举行盛大之念佛会。如如居士赠诗云:“知公胆气大如天,愿结西方十万缘,不为一生作活计,大家齐上度人船”。此可想见其盛况。复有给事中冯楫,号济川,亦彻禅修净,作有仿陶渊明的“西方安养兮胡不归”之归去来辞。
  宋无为子提刑杨杰次公,得悟宗于天衣怀禅师,晚年修净土,命终坐化。有偈云:“生无可恋,死无可舍,太虚空中,之乎者也”。或有问公‘何往’?曰:‘西方’。曰:‘若生西方,则又错也’。曰:‘将错就错,西方极乐’。时有王古居士,作净土指归决疑集,公为序之。王古又为圆澄禅师序净土宝珠集,此二书均已失传。宋进士王虚中,号龙舒,为净土宗著名的居士。所作的龙舒净土文,流传最广,自行化他,不曾稍怠,为后代居士宏扬净土宗各种著述之源泉。这是大家所熟知的,无须多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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