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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对健全与疯狂的生存论研究

_7 R.D.莱恩(英)
68分裂的自我
者什么进入了自己内部,谁或者什么离开了自己内部,个体都不得不力图加以控制。我们已经指出过,这一防卫系统是惨淡经营的产物,其目的是为了解决存在性安全感的缺失。
对自身存在确信不疑的个体则无需这样的防卫系统。然而,对那些无法确信自身存在的个体而言,他们想让自己超越性的自我脱离危险,想遥控直接经验和行动;而这种努力将导致各种非希望的结果,由此造成的损害,可能要比实际得到的好处大得多。
处于孤立和分离状态的自我无法承诺与他人的创造性关系,相反被各种先入为主的幻觉、思想、记忆等等(心象)所左右。这样一些心象无法直接向他人表达;相应地,这样的自我也无法直接为他人所感知。因而,从某种意义上说,对于这样的自我一切都成为不可能的了。无论假自我系统经历了什么样的失败或成功,自我都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在幻想中,自我可以是任何人,可以在任何处所,可以从事任何事情,可以拥有一切:无所不能,绝对自由——可惜只在幻想之中。一旦着手任何实际事务,就会遭受痛苦和屈辱——这并非失败和错误带来的必然结果,而仅仅是因为自我在必然性和偶然性面前放弃了自己,被它们所支配。幻想的无所不能和自由是有害的,越是沉溺于其中,就会变得越软弱、无助、无能。无所不能和自由的幻想,只能在其自身魔幻般的封闭性内才能得到维持。为了使幻想得以维持,不被哪怕最微小的现实所侵扰,自我不得不将幻想与现实分离。
萨特在其《心理学与幻想》(1950年,第165—166页)
中,对上述分裂作了出色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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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在自身内部辨认出两种不同的自我:心怀各种意向和欲望的幻想的自我,以及真实的自我。
对于幻想的自我来说,存在着各种幻想的虐待狂和受虐狂,存在着关于各色人等的狂想。
在与现实接触的每一瞬间,幻想的自我碎裂、消失,让位于真实的自我。这两种自我就其各自的本性而言,不可能并存;它们是两种不同的客体,其各自的感觉和行动完全无法通约。
因而,可以认为,不同的个体应该归为两种类型,分类的依锯是个体的生存趋向:是趋向幻想的生活,还是现实的生活。但是,我们必须首先弄清楚幻想型生活的标志,这绝不是对对象的简单比较和选择。例如,我们不应认为,一般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与病态的梦幻者是要用非现实的、更诱人的内容去取代生活的现实内容;不应认为,他们力图视自己的幻想为真实呈现的客体,据此决定自己对这些幻想客体的反应,以便忘记它们非现实的性质。不,喜好幻想型的生活,并不仅仅像普通人喜好财富、美,以及其他奢望一样,只要将它们非现实的性质置之不顾就行了。喜好幻想型的生活,还需要对。。。。
其幻想的性质投之以“幻想的”感受、感情和行动。这不仅仅是选择这种或那种幻想,而且在于幻想的状态。
这种状态体现在每一件事情之中;它不仅仅是逃避现实的内容(贫穷、受挫的爱情、事业的失败,等等)
,而且是逃避现实的形式,逃避现实呈现的特征,逃避现实要求。。
我们所作出的反应,逃避我们自己的行为对客体的适应,逃避无休无止的知觉,逃避它们的独立性,逃避发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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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的感觉方式。
幻想和现实之间的这种分裂,正是明可夫斯基(MinkowBski)关于孤独症概念的核心。
然而,问题在于,生活在幻想而非现实中的人,他自己。。。
变得不现实。对于他来说,实际的“世界”变得萎缩和贫乏。。。。。
了;“现实的”物质世界和他人不再是创造性幻想的源泉,越来越失去其自身的意义。幻想,由于它从某种意义上说并未落实到现实中,或者没有从“现实”
中汲取营养丰富自己,因而愈来愈空洞和涣散。
“自我”
与现实的联系本已薄弱,现在,随着它越来越深地卷入与自身幻象(心象)
的幻想性关系,它便愈来愈不现实,愈来愈幻想化了。
在幻想和现实之间,如果没有开放性的回路,那么幻想就会失去限制。如果没有补偿性修复的意愿,那么,个体的罪感就会淡化,不再急于回到正常状态。此时,个体将在幻想中走向崩溃。这种崩溃将愈演愈烈,无法控制,直至世界和自我在幻想中化为灰烬。在精神分裂性状态中,世界是一片废墟,而自我则(显然)死亡。无论怎样的行动,恐怕都无力带来新生。
也就是说,欲望带来相反的后果。现实的荒诞进犯幻想的天国,①而鬼魂却在人间行走。也就是说,自我的身分再次沦入危险。
①见穆尔(MMoore,187—1972,美国女诗人。——译 注)
:《诗集》。
A——原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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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98
对于这种情况,说自我只与自身相联系,并不十分正确。
这种说法必须从一方面加以限制,而从另一方面加以引申。
前面我们已经指出,我们此处讨论的,是一种直接的、当下即时的关系(联系)。这就作出了所需要的限制,因为,在自我与他人之间,甚至在自我与他人之存在的诸层面之间,这种直接的、当下即时的关系,恰好是不可能的。
例如,一位患者的生活表面上沿着相对“正常的”道路进行,同时却存在着内在的分裂。
他诉说了自己深深的苦恼:他无法与自己的妻子性交,除非把妻子另作一番想象。这就是说,他与妻子在肉体上发生了关系,但在此同时,他精神的肉体却只能在一旁观看并幻想自己正与想象的妻子性交。。。
由此引起的罪感,使他寻求精神治疗。

这个例子说明了幻想与现实分裂所导致的后果。自我逃避与现实中人的直接关系,却代之以自身对自身,以及自身对自身所假想之物的关系。自我可让自己与那种对象发生当。。。。。。。。。。。。。。
下即时的关系,该对象并非现实中人,而仅系其自身幻想或。。。。。。。。。。。。。。。。。。。。。。。。
回忆的产物。当然,即便对个体自身而言,这一点并不总是。。。。。
那么明显的,对他人而言更其如是。上述患者的妻子很难知晓,她的丈夫感觉“他”从未直接与她性交;他只是与自己关于她的心象性交——这一心象与现实中的她符合得很好,但他内心却知其有别。
①后面第八章我们将看到彼得(Peter)所感受和经历的罪感,它与此处讨论的精神分裂性罪感是相关的。我认为,人们对后者迄今尚无充分的认识。  ——原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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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逃避,其特征之一在于,自我从中能享有一种自由感。自我害怕失去这自由感,它知道,如果它回归现实,它就会失去这自由感。这一点,对于知觉和行动两方面都一样。就知觉而言,例如,对于上述患者,无论他在作爱时是多么孤独,他的自我感觉总是安全的:心智保有自由,虽然这自由最终令他产生罪感。
就行动而言也有同样的问题。在他人看来,个体的行动可能显得确切无误,得到个体的承诺。
但是人们最终会发现,在“他”所进行的行动中,“他”感到他并未“真正”干些什么事情。正因为如此,我们上面那位患者说,“他”知道自己从未“真正”性交过,虽然金西①绝不这样认为。如果一位患精神病的百万富翁说,他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金钱,那么他与上述患者的情况就明显相似,虽然也很微妙。在后面第十章我们将看到,上述情况的原因大概在于现实感的丧失(当然,这是金西意义上的现实感)。当这种丧失是如此彻底时,个体对其自身“生存性”真理的表达,就会变得跟我们对事实的描述一样;而我们的事实,是在一个共同的世界中得到一致确认的。
可以设想,如果上述患者不是说他从未与自己的妻子“真正”
性交,而是说这个与之作爱的女人并非他真正的妻子,那他就是精神病人。然而,从生存论的意义上说,这一说法却是完全正确的;因为,从生存论的意义上说,他“真正
①金西(Kinsey,1894—1956)
:美国动物学家,人类性行为研究者。
——译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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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19
的“妻子是他自己幻想的产物(幻象或心象)
,而并非床上这个人。
在精神分裂性的个体身上,其非身体化的自我无法真与什么人结婚,它永远存在于孤独之中。当然,患者这种内心的孤独及其对承诺的放弃,并非没有自我欺骗在其中。
上述患者这样的人,对行动始终抱有疑虑。行动最终是局限的。行动是对可能性的否定,是对自由的否定。对于这样的个体,每一行动中必然是包含着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性质;正因为如此,“自我”不可能陷于其中。
关于行动,黑格尔(1949年,第349—350页)早有以下论述:
行动是直截了当的、确定的、有普遍意义的;行动被人们作为抽象的、独一无二的整体加以把握;行动是谋杀,是偷窃,是利益,是勇敢,等等,是任所说之物。。。。。
它是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它的存在不仅仅是一个表征;。
它是事实本身。
它是如此这般,而个体则是它之所是。
行。。。
动是直截了当的事实,个体置身于这事实之中。对于他。
人来说,他是他本身之所是,并且也带着确定的、普遍的人性,而不再仅仅“意味着”这、“假定为”那。无疑,个体并未被迫固守这一精神形式。但是,当其存在作为存在成了问题时,当其存在之身体形态和行动彼此冲突,两者都力争要作为个体真正之现实时,具体行为本身就。。
代表了个体真实的存在——而不是他的形象或形态;后两者会表达他“意欲”由行动所表达之物,或表达他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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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分裂的自我
能采取的行动,而这是任何人都能“假定”的。
同理,另一方面,当他的对外表现受阻时,当他内在的可能性、能力或意图遭挫时,具体行为本身就将被视为他真正的现。。。
实,即便他在这一点上欺骗了自己,即便——在他由行动转入自身内部之后——他意欲在其“内部世界”中成为别的什么,而不是他在行动中之所是。个体性不得不让自己承诺充当客观成分;当它发展进入具体行为,无疑就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面临着被改变和被滥用、被误解的可能。
但是,只有这样,才能确定行动的性质——无论具体行为是否为(结为一体的)
真实事情;或者,无论它是否仅仅假装或“假定为”对外表现(这表现本身是无用的,并且总会消逝)。客观化并不改变行动本身;它只表明具体行为是什么,换句话说,只表明它是否是。。
或是否无。。
不难理解,为什么精神分裂性的个体如此厌恶行动;正。
如黑格尔所描述,行动是“直截了当的、确定的、有普遍意义的……”然而,个体的自我却希望自己变得复杂、不确定,并且独具特质。行动是“任所说之物”
,但个体绝不愿成为任。。
所说之物;他一定要使自己始终不被把握和控制,始终变幻不定,并且具有超越性。行动是“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它是如此这般,而个体则是它之所是“。但是,个体却必定要尽一切努力不是其行动之所是,否则他就会孤弱无助,成为最可怜的人。
“行动是直截了当的事实,个体置身于这事实之中。对于他人来说,他是他本身之所是……”但是,这又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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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是他最恐惧之物可能发生之处,并且还刚好是他力图用虚假自我加以逃避之物,这种逃避使“他”绝不是他真正与他人相处时的样子。
“他”
,他的“自我”
,是无休无止的可能性、能力、意图。行动始终是虚假自我的产物。行动或具体行动绝非个体的真正现实。个体希望的是永远不“承诺充当客观成分”——因而,个体的具体行动始终是(或者说至少个体自己相信是)假装,是假定为对外表现的;此外,个体还会尽其所能,主动培养“内在的”消极性——把自己所作的一切说成是“徒劳”。长此以往,“他”身上将没有什么东西能生存于这个世界上,能生存于现实中,生存于“客观成分”
中;其自我将留不下一点痕迹。因而,自我在知觉和行动两方面都退回自身,不再承诺充当“客观成分”。正如不存在自发性的知觉,也不存在自发性的行动。由于个体逃避了对行动的承诺,因而,其知觉也就让人感觉像是对行动的承诺,这种承诺危及个体所拥有的自由:成为无物。
由于自我“不承诺充当客观成分”
,它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做梦,幻想一切。由于不考虑客观成分的存在,自我对自己而言可以意味着一切——拥有无条件的自由、力量、创造性。
但是,它的自由、它的无所不能,其实只是虚空中的儿戏;它的创造性,也不过是产生幻想的能力。
因而,内在的诚实、自。。。。。。
由、无所不能,以及创造性,虽然被“内在的”自我珍视为。。。。。。。。
理想,但却被共生的、扭曲了的自我分裂感、缺乏真正自由之感,以及彻头彻尾的无能感和虚废感所抹煞。
当然,在这里我主要关注的是,精神分裂性状态是如何发展成为精神病,而并非是描绘其中内含的各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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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可能性会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其他方向。但是我们必须记住,就初始的精神分裂性状态而言,个体精神状态的恶化和解体,仅是一种可能。十分清楚,真正的自由、力量和创造性,是可能达到和实现的。
许多精神分裂性的作家和艺术家,都不同程度地远离他人,生活于孤独之中,但他们却同世间诸事物成功地建立了创造性的关系,使之成为他们艺术创造的源泉。不过,这并非本书关注的主题。在本书中,我主要关注精神分裂性状态的发展,我的思考只瞄准范围不大的一片领域。
回到我们的思路,尽管自我有着自由和无所不能的姿态,但是,它对“客观成分”的逃避,却使它陷于无能的境地:“现实”之内它没有自由。而且,即便在它那被现实所包围的。。。
飞地之中,在远离现实的状态中,它始终无法摆脱(如它自己所感觉)爆聚之“现实”或吞没之“现实”的威胁;并且,虽然它专注于自身及其自身的对象,它仍然高度清楚地认识到,它在他人眼中也是一个对象。就这样,我们所描述过的精神分裂性防卫系统的特殊性质,使精神分裂性个体的悖难处境不断恶化。
当然,上述个体也许始终拥有选择的机会,他或者承认自己脱离现实的状态,或者致力于参与到生活之中。
但是,精神分裂性的防御“现实”的机制,存在着重大的问题。在这种机制中,现实中的危险因素和威胁性质,有被不断延续和强化的趋势。自我参与生活是可能的,但同时必须面对剧烈的焦虑。卡夫卡对此知之甚深,他说:唯有通过焦虑,他方能参与生活;也正因为如此,他无法没有焦虑。对于精神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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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性的个体来说,直接参与进生活,会使他感到一种持续的。
危险,那就是被生活摧毁,因为,正如我们说过,自我的孤独状态实际上是自我的一种努力:在自主性和完整性面临威胁时维护自身的存在。
也就是说,精神分裂性自我必须理解为这样一种企图:陷于基本的存在性不安的个体,面对根本的危险,努力寻求补偿性的安全感。在这种基本的存在性不安中,有一层面与“自我”具有着相当特殊的联系,这一层面即是:个体对自身生动性之主观感觉中的不确定性,以及对他人的感觉;这些他人威胁着个体这种不确定的感受。这一问题将在“自我意识”一章得到更为充分的考虑。
与世界的自发的、自然的、创造性的关系,是一种摆脱了焦虑之束缚的关系。一旦缺乏这种关系,个体的“内自我”就会产生一种全面的内在贫乏感;到最后,个体会感到自己的内在生活中充满了空虚、死寂、冷漠、枯燥、无能、荒凉、无意义等等。例如,个体会强烈地感觉到想象力和情感生活的枯竭。一位患者对此的解释是,这是他决心把自己与现实相隔离的结果。他指出,他最终未能从现实获取任何东西去补给自己的幻想。
另一位患者则陷于一种摇摆状态:在几个月的时间内,他感觉体内充满力量,喷薄欲出;随后几个月,他又感到内在一派虚空和死寂。需要指出的是,即便在“躁狂”
①期亦即他感觉自己内在力量喷薄欲出的时期内,他真实的感觉也不过
①与抑郁相对。此患者属两种症候交替发生的躁狂抑郁症。——译 注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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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体内装满了高压的炽热空气,此外别无他物,由此产生了他那种膨胀欲裂的感觉。精神分裂性个体经常用这样一些术语谈论自己;而同样这些术语,我们则在现象学的意义上合理地用于谈论自我所感觉到的虚空——自我感到:它自己即是虚空。
如果上述患者谈到他自己的空虚、无意义、冷漠、荒凉、枯燥等等,是与丰富、有意义、温暖、友谊相比照而言的;如果他还相信,在这广大的世界上仍存在着这些美好的东西(当然,在患者身上,这种信念通常发展和表现为一种理想化的幻想,与任何直接的经验相比较,便能看出是不正确的)——那么,在患者身上,就可能产生不同情感的剧烈冲突。本来,他感觉到剧烈的渴望,希望得到他人拥有而自己。。
却无的东西;可后来,他会发展出疯狂的嫉妒,仇恨一切他。。
人拥有而自己却无的东西,甚而希望破坏世上一切善和一切新鲜美好富足的东西。当然,这些感情也可能被另一些相反的心态——如轻蔑、藐视、反感或漠然——所冲淡或抵消。
患者身上这种虚空感,这种内在的贫乏感、虚浮感和无价值感,如果压倒了他那虚幻的全能感,那么,也可能成为巨大的动力,驱使患者去“接触”现实。荒漠枯瘠的灵魂或自我因而渴望新的生机,但是,它不仅仅渴望分离的存在之间的关系,而且渴望完全被他人所浸泡,所充满。
詹姆斯(参见本书边码第143页以下)曾经诉说:一个夏日黄昏,他独自在公园散步,看着一对对情意缠绵的情侣;突然间,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好像他与整个世界融为了一体,与天空、树木、花草融为了一体,也与那些情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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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为了一体。恐怖驱使他跑回家里,沉浸到书本之中。詹姆斯对自己说,他无权参与这样的经验;但实质上他是恐惧,他害怕当他的自我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他就会丧失自己的身分。他知道,要么就沉溺于自我,陷于极端的孤独,要么就完全溶化到世界之中,舍此别无中庸之道。
他害怕融入自然,被自然吞没,害怕由此失去自我而无法挽回。然而,他最畏惧之物,也是他最渴望之物。
正如霍普金斯①所说,红尘之美,是危险的。
如果上述个体能记取他的忠告,那么无论怎样,事情都会好得多。然而,这正是我们的个体所无法做到的。
丰富在彼,丰富被渴望着;与此相对,虚空在此,在个体内部。然而个体感到,不丧失存在的参与是不可能的,而且也是不充分的。因此,个体必须牢牢抓住他的孤独(缺乏自发、直接之关系的脱离现实的状态)不放,因为这样他就抓住了自己的身分。个体的渴望是完全的融合。然而,这同一渴望又是他恐惧的来源,因为它会带来自我的终结。个体不希望两个“意气相投的”存在者之间那种相互给予和获取的关系,他不接受辩证的关系。

①霍普金斯(GMHopkins,184—189)
: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最富于独特A风格的作家之一,所作诗歌把纤细的情感、知识的巨大力量和强烈的宗教情感相结合,对20世纪主要诗人艾略特、托马斯等有明显的影响。
——译 注②柏拉图认定,友谊只能存在于“意气相投的”存在者之间。然而,《吕西斯》一书中关于友谊之可能性的讨论,却陷于这样的困境:如果两个存在者并不“想要”
什么,那么他们为什么想要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呢?
正是在这一根本的问题上(他的自我本已充实还是“想要”什么?)
,精神分裂性个体的生活容易触礁沉没。  ——原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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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发生的事情是,个体的孤独的自我之失落这一经验,在一定的情形中能得到容忍,而不会有太多的焦虑。可能而非必然的是,个体可以把自己失落在音乐欣赏或各种准神秘主义的经验之中;其时自我感到与一非自我融为一体,这一非自我也许是所谓“上帝”。然而,自我逃避其自身单调沉闷之交际的渴望,一般说来会遭遇两种不可克服的障碍:焦虑与罪感,它们正是上述渴望所激发的。前面已多次谈到因被吞没而丧失身分所引起的焦虑。
当然,从他人取自身所欲取,同时又保持对获取过程的控制,方法之一即是偷取。
精神分裂性的偷窃和被抢劫幻想,即是上述困境的产物。
如果你从他人偷取你之所欲取,那么你还能保持控制;你没有任人给予。但是问题在于,偷窃的意图,会被个体作出病态的推广,即认为自己反过来也会被偷窃。偷窃的欲望会孕育被抢劫的恐怖。通过偷窃所获取的任何东西,又会被他人偷回去,这两种幻想常常是前后相随的〔参见第九章关于萝丝(Rose)
的个案〕;自己拥有的任何东西,最终都会失去——不仅是自己所拥有,还包括自身之所是,即包括自己的自我。。。。。
因而,精神分裂症患者常常声称,他们的“自我”被偷走了,甚至防御这一持续危险的机制也被偷走了。
自我的自我封闭,其形成的最后工程,是由其自身的罪感决定的。在精神分裂性个体的罪感中,也有着前述二难困境:万能与无能、自由与奴役、幻想中的无所不是与现实中的虚无。在个体的存在中看来有着各种各样的罪感来源。由于个体的存在被分裂为不同的“自我”
,因而必须弄清楚,哪一个自我有着罪感,为什么产生罪感。换句话说,在精神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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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99
裂性个体内部,不存在并且也不可能存在不相互冲突的罪感。
一般而言,可以假定,某种罪感也许源于假自我,而另一种罪感也许源于内自我。然而,如果我们把假自我系统可能具有的任何罪感称作假罪感,那么,我们就必须小心避免把内自我视为“本真”或真正罪感的来源。
后面,我将在临床资料(参见边码第129页)的基础上,对这一问题作出更深入的讨论;在此,我只希望略作准备。
如果说精神分裂性个体会相信什么的话,那么,他只相信自己的毁灭。他不能相信,自己可以填充自己的虚空而不会丧失什么。
在他眼里,自身之爱以及他人之爱是破坏性的,因而是可憎恨的。被他人爱,危及他的自我;而他的爱,对他人也同样危险。他的孤独并不完全是为自己的自我,也出于对他人的关注。一位精神分裂症患者不允许任何人去触摸她,但这并非因为他们会伤害她,而是因为她认为自己会电死他们。这种反应不过是精神病性质的表达方式,而精神分裂性个体每天都有感于此。
他会说:“我的爱对所爱者是不公正的。”接下来,对于他可能爱及的人或事,他会“在内心”
加以摧毁,但是,他的用意正在于保护他(它)们免于被真正的现实所摧毁。因而,如果说,这世上无所向往,无所嫉羡,那么也就无所爱;但是,这世上也不存在什么东西可以被他伤害,被他损削为无。这样,他的最后一着,只能是谋杀他自己的“自我”
,然而这并不像用刀抹断自己的咽喉那般容易。于是他坠入非在的旋涡以逃避存在,可又拼命在自己面前维护自己的存在。
-- 118
01分裂的自我
第六章 假自我系统①
“内自我”忙于幻想和观察,全神贯注。它观察知觉和行动的过程。经验并不直接冲击这一自我(或者说,这无论如何总是其意图)
,而个体的行动并不具备自我表达的性质。
建立与世界的直接关系是假自我系统的职责。现在,我们必须对这一系统的诸特征加以讨论。
必须指出,下面给出的对假自我系统的描述,是特别就
①要想不作为自己而存在,假自我是一种方式。关于假自我这种非本真的生存方式,还有一些更为重要的研究,试图对之作出理解。这些研究属于生存论传统,它们是:克尔凯郭尔:《对死的厌倦》(1954年)
;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1953年)
;萨特在《存在与虚无》(1956年)中关于“坏信仰”的讨论;宾斯万格:《生存失败的三种形态》(1952年)和《艾伦。韦斯特病案》(1958年)
;R库恩(Kuhn)
:《伪装现象学》(1957A年)。在心理分析传统之内,也有一些与此至为相关的研究,如:狄尔茨(Deutsch)
:《几种情感紊乱及其与精神分裂症之关系》(1942年)
;费尔贝恩(Fairbairn)
:《关于人格的精神分析研究》(1952年)
;冈特里普(Guntrip)
:《费尔贝恩的类精神分裂症反应理论》(1952年)
;温尼卡特:《文集》(1958年)
(参见各处)
;沃尔伯格(Wolberg)
:《“边缘”患者》(1952年)
;以及沃尔夫(Wolf)
:《精神分析临床实践中的精神分裂症》。
——原 注
-- 119
分裂的自我101
我们正在讨论的问题给出的,也即关于特殊形式的精神分裂性存在。每个人,就其个人而言,都卷入了这样的问题:他是否或在什么程度上“就其真实本性而言为真”。
在临床实践中,以癔症和轻度躁狂患者为例,他们都有不作为自己而存在的方式。此处所要描述的假自我系统,是作为“内”自我的互补而存在的;这一“内自我专注于如何维持其身分和自由,其手段是超越、非身体化——亦即保持自己绝不被控制,被固定,被困陷,被占有。
它的目的是要成为纯粹的主体,而排除任何客观生存。因此,除某些确定的、可能的安全场合外,个体一般都倾向于将其整个客观生存视为假自我的表达。
当然,正如我们已经指出,也像后面将更深入地看到的那样,如果一个人不是二维的;如果他不具有二维的身分——这身分是为他人之身分(identityforothers)与为自己之身分(iBdentityforself)
相结合的产物;如果他不能既主观地生存同B时又客观地生存,而只有一个主观身分,一个为自己之身分——那么,他不可能是现实的。。。。
“不戴面具的人”的确是罕见的,甚至可以质疑:世上到底有无这样的人。
从某种角度说,每个人都戴着自己的面具;同时另一方面,存在着许多事物,我们并未将自己充分置入其中。
“日常”生活看来就如此这般,很难是别的样子。
然而,就一些确定的重要方面而言,精神分裂性个体的假自我有别于“正常”人的人格面具,也有别于作为癔病患者典型特征的假面。为避免三种假我形态的混淆,有必要先作一简单的区分。
就“正常”人而言,他相当一部分行动实际上是机械的。
-- 120
201分裂的自我
然而,这些实质上是机械的行为,并非其行为的全部。它们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地排斥自然的、自发的表达,也不会完全“不近情理”
,不至于让个体感觉它们是外来的异己之物而试图取消它们存在的权利。它们不会以一种自主的、强迫性的方式,使个体感觉它们是“活的”
,甚而至于感到有被它们谋杀的危险,就好像它们已不是他自己的行动。总而言之,“正常”个体不会被痛苦的张力所驱使,去攻击或摧毁自身内部这种异己的现实(即机械行为)
,就好像这种现实有着几乎分离的(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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