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代了本真的相互关系和依附。在这样的个体看来,如果不是彻底脱离和孤立,就只有像海贝或吸血鬼一样寄生在他人身上。这时,他人之血既是自己生存的前提,又是对自身存在的威胁。换句话说,他不是在正常的分离和联系之间寻找平衡,而是在完全孤立或彻底融入之间走极端。
他始终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而这两个极端都是错误的。他就像那些机械的自动玩具,上紧发条后便按既定程序作正向运动,到达某一点后又按既定程序调整为反向运动,直到又作正向运动,如此循环往复,摇摆不已。
患者詹姆斯声称,他人是他之生存的必要前提。另一位与詹姆斯类似的患者则采取如下行为方式:他让自己一连数月与世隔绝,独居斗室,节俭度日,玄思冥想。但他很快便感觉不对头,越来越空虚,“生活是进行性地贫乏”。他的骄傲和自尊大部分来自他自己的独立生存,然而,随着自身非人化状态的加重,他会突然闯入社会生活,来一次短暂的放纵,靠他人过一次“瘾”但“绝不过量”。就像一个酒鬼,实在熬不住戒酒的日子,便突然破戒狂饮一次,如此周而复始。
跟酒鬼或吸毒者一样,他也对自己的瘾癖感到害怕、害羞和忏悔(差别只在于,他的瘾品不是酒精或毒品,而是他人)。
他很快会感到,他又将掉入过去的泥坑,于是,怀着可怕的无助、疑虑和羞耻,他又会慌忙回到自己的孤立状态中去。
上面讨论的某些要点将在以下两个个案中得到说明:
个案1,孤独感焦虑。。。。。。R女士遇到的麻烦是害怕上街(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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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分裂的自我
场恐怖)。
通过较细致的观察发现,在大街上或类似的什么地方,只要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就会产生孤独感焦虑。问题的另一方面是:只要她没有觉得自己真正是孤身一人,她就会自在起来。
让我们简单回顾一下她的过去。
她是独生女,自幼孤单。
家庭中没有公开的轻视、粗忽和敌意。然而她感到,父母彼此倒是十分关注,对她却不甚留意。长大后,她渴望弥补这一情感的空缺,可始终没有成功,无法自信。她希望在别人。。。
眼里自己总那么重要,不可忽视。她生活中不能缺少这样的。。
人。爱和赞美当然最好,如果没有,憎恨也行,因为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被人忽视更糟糕的了。无论干什么,她都希望别人注意到她的重要性。
她无法忘记自己的童年,那时,她在父母眼里真是轻描淡写,他们既不爱也不恨,既不赞美也不羞辱。
结果,她经常从镜子里面打量自己,但始终无法相信自己是某人,始终担心镜子里并没有人。。。
直到她后来长成一位动人的少女,在17岁那年嫁给一位军官,这位军官真正注意到了她的情感和心理状态。对于她来说,特别具有意义的是,父母一直没有注意到女儿内心日益成长的不安,直到她宣布订婚为止。在丈夫温暖的关注之下,她感到满足和自信。可是不久,丈夫要去国外短期执勤,她无法随往。分离期间,她经历了严重的恐慌。
应该看到,R女士当时对丈夫暂时离别的反应,并非是因渴念而导致的忧郁和悲伤。我认为那是一种恐惧:本来,她内心的某种东西已经开始得到丈夫持续的关注,赢得了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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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35
的权利,可随着丈夫的离去,那种东西又开始消散了。她好像一朵花,一日无雨,芳命其萎。然而,就在那时她母亲突然患病,使她摆脱了困境。父亲急切请求她帮助,希望她回家照看母亲。正如她自己所说,这一年,她与过去判若两人。
现在她对这个家显得很重要,直到母亲去世,而她盘算离家与丈夫团聚为止,再没有表现一点恐慌的迹象。
不管怎样,在最后这一年她终于第一次感到自己是父母的孩子。现在,作为丈夫的妻子倒不是非要不可的事情了。
我们再一次看到,R女士当时对母亲的逝世并没有什么悲哀。她当时注意的焦点仍然是对自己孤独的担心。母亲去世了;剩下的还有父亲;或许再加上丈夫,“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这一点并不使她忧伤,而是使她恐惧。
在那以后,她到国外与丈夫团聚,过了几年快活的日子。
然而,她无休无止地要求丈夫最大的关注,永不满足,但丈夫所能给予的越来越少。
终于,婚姻破裂了。
她回到伦敦,跟父亲住在一幢公寓里。在此期间,她作了一位雕塑家的模特并与他同居,就这样生活了几年,直到28岁。就在这一年我与她相遇。
R女士这样谈论大街:“在大街上,人们来来去去,各自忙碌,没有人认识你,即便有,也不过点点头,最多也就聊几分钟。没人知道你是谁。大家只对自己感兴趣。没人关心你。”她曾看见有人在大街上晕倒,而其他人都漠不关心。
“没人在乎。”正是这样的背景,这样一些想法,使她感到焦虑。
在父亲家里,虽然她经常也独自一人,但情况就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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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分裂的自我
因为这时她从没有真正感觉到自己。她做早餐,收拾床,洗。。
刷,要多慢有多慢。白天太漫长,但她并不太在意。
“身边的东西都很熟悉。”
这儿是父亲的椅子和烟斗搁架;那儿是母亲的像,从墙上望着自己。所有这些熟悉的东西,就好像用某种光辉照亮了这些屋子,而对于拥有或使用它们的人,那本是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就这样,好像魔法似的,虽然她孤身在家,总感觉有人伴着自己。可是在嘈杂而陌生的繁忙大街上,魔法消失了,她只是一位无名的过客。
如果对这位患者盲目运用关于歇斯底里的经典精神分析理论,就会得出结论说,这位女子被无意识的恋父情结所束缚,并且由此产生了无意识的罪感,以及无意识的惩罚需要和或惩罚恐惧。
这种理论会认为,R女士最终未能摆脱恋父C情结的束缚;由此可以解释她的所作所为。她决定与父亲住在一起,实际上是取代母亲的位置。作为一位28岁的女子,每天用大部分时间想着父亲,也说明了这一问题。同理,她在母亲病中所作的奉献是无意识罪感的结果,这一罪感源于她对母亲的无意识的矛盾心理;而她在母亲去世时感到的焦虑,实际上是她对自身无意识愿望(希望母亲去世)的焦虑。
等等。
①
然而,R女士生活中根本的或者说中心的问题并不是“无意识的”
,相反,这一根本问题对她来说(正如对我们来说)
是相当明显的(尽管她认识不到与她有关的很多问题)。
①关于明显的“歇斯底里”症状之最有价值的文献,可参见塞格尔(segal,1954年)。 ——原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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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55
她整个生活的根本问题在于,她缺乏存在自主性。如果。。。。。。。
没有了解她的人在场,或者,如果无法在其人不在时想象他在场,她就会感到自己身分的消失。她的恐慌是因为存在的消失。她就像一口破钟,为了生存,她需要别人相信她的生存。她的情人该是雕塑家,而她该是他的模特儿,这本是多么必要!她的生存需要别人认可,当无人认可时,她被焦虑所淹没,那又是多么必然!
对于她来说,生存就是被感知,被注意,而不仅仅是一次偶然的邂逅,作一位无名的过客。正是这种看法僵化了她。如果她被看作无名之辈、看作无人重。。。。。
视的对象,或被看作一样东西,那么她就什么也不是。她存。。
在于别人眼中。如果此刻没有人注意她,她就只好用想象的魔咒呼唤出什么人(爸爸、妈妈、丈夫、情人,依当时情况而定)
,想象自己正与他们在一起。对于这些人来说,她感到自己像回事情,是个人。如果这些人离开了或死去,那么她。
真正感到的不是悲哀,而是恐惧。
R女士的根本问题无法转换为“无意识的”
问题。
即便我们发现她还有着当妓女的无意识幻想,那也没有解释她的大街焦虑(广场恐怖)
,也没有解释她对那些晕倒在大街上却无人相助的女人的关注。相反,只有将这一无意识幻想归于她的根本问题,才能得到解释和理解。换句话说,问题仍在于她的自在(selfbeing)
、她的为己之在(beingforherself)。
她B的孤独恐惧并非是对乱伦的性幻想或手淫的“防御”。
她的确有乱伦幻想,但这些幻想就跟她对于作女儿有着“固恋”一。。。。
样,只是对孤独恐惧的防御,而不是别的。它们是克服孤独。。。。。。。。。。
焦虑的手段。如果她的生存状态是另一个样子,如果她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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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分裂的自我
从自身出发并向前发展,如果她像正常个体一样追求满足,追求快乐,那么,她的无意识幻想就会具有完全不同的含义。
然而,从根本上说,她的性生活和性幻想并不是为了追求满足。。。。。。。。。。。。。。。。。。。。。。。
和快乐,而是为了寻找基本的存在性安全感。在作爱时,这。。。。。。。。。。。。。。。。。。
种安全感就在幻想中达到了,而在此基础上,满足和快乐也就是可能的了。
无论在怎样的意义上使用自恋这个词,如果把R女士的状态视为自恋,那都是极大的错误。事实上,她没有能力爱上自己的倒影。
①如果把她的问题转换成精神性欲的发展问题(口腔的、肛门的以及生殖器的等等)
,那也是错误的。事实上,她是“一到年龄”
,便抓住了性欲这根稻草。她并不性冷淡。在暂时得到存在性安全感的基础上,性高潮也能带给她生理的满足和快乐。与爱她的人(她有相信自己被某人所爱的能力)
性交,带给她最美好的时光。
但这爱是短命的,因为她无法承受孤独,也无法让她的爱人与她一道承受孤独。
R女士需要他人注意的心理状态,还有可能导致这样一种说法:她有暴露癖。但是我们再一次指出,只有从生存论的角度加以理解,暴露癖这一术语才是有意义的。而这又需要更详细的讨论。
R女士“暴露自己”
,然而她绝不“给出自己”。这就是说,她在暴露自己的同时又总是约束自己,封闭自己。因而,表面上她的问题是没有别人在一起,但实质上,即便有人在一起她也是孤独的。
换句话说,她始终是孤独的,
①自恋一词源于希腊神话,美少年那喀索斯因爱恋自己的水中倒影,结果憔悴而死。 ——译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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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75
越是与别人在一道,她越是不相信。显然,她对别人自主性。。。。。
生存的认识,与她对自身的自主性的信念一样脆弱。如果别人不在眼前,对于她来说,就相当于不存在。
在性高潮中,通过拥有拥有她的男人,她拥有的是她自己。但她无法是她自己,无法靠自己成为自己,从而无法真正成为她自己。
个案2,在这里我们要考虑目前最奇特的人格现象,人们已经对之进行了几个世纪的观察研究,但至今未有满意的解释。在这种情形中,个体似乎是一个人格容器,其中装着一种非他自己所有的人格。也就是说,另外一个人的人格似乎“占有”了他,并通过他的语言和行动表达自己,在此期间,个体自身的人格却暂时“丢失”或“离开”了。与此同时,个体表现出各种恶意行为。这种人格现象分布甚广,既有简单的、良性的表现(所谓“跟他爸爸学的”
,或者“跟她妈妈的脾气一模一样”
,等等)
,又有极端的表现。在后一种情况中,患者极度痛苦,感到承受着可怕的压力,使他被迫要采取一种人格特征,这种人格特征他并不喜欢甚至憎恨,或者与他自己的人格特征完全不一样。
在不情愿和被迫的情况下,这种现象的发生,是导致身分感崩溃的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害怕发生这种现象,也是吞没恐惧和爆聚恐惧的因素之一。
这时个体会害怕喜欢任何人,他发现自己受到这样一种压力:他会变得跟他喜欢的人一样。
后面我将试图指出,这是导致精神分裂症的动力之一。
在这种现象中,个体的自我和人格受到那样一种异己的亚身分(subidentity)之深刻修饰,以至使个体产生了吞没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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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虑,害怕失去自己的身分和现实感。下面的病案对此给出了说明:D女士,40岁,她对病痛的诉说表面上含糊不清,其实表达了强烈的恐惧。她说她害怕一切,“甚至天空”。她说她对丈夫始终感到不满,无缘无故生气,尤其觉得他“缺乏责任感”。她的恐惧是,她“身体内部好像有什么人要拼命站起来,挣出来”。她十分害怕像自己的母亲,她厌恨她母亲。她说自己“无依无靠”
,表达了她感到的挫折、困惑和无可奈何,而她把这些感觉归于这样的事实:她所做的一切从未使父母感到高兴。她无法知道“他们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无法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无法“确切地”
了解自己是好还是坏;因为父母的爱或恨、同意或否定完全没有定准,无法预见;对此她极为不满。在回顾过去时她认为:父母亲厌恨她。但同时她又认为:父母对她过度的压抑使她过分焦虑,以至她无法知道自己会不会有能力恨他们,也许只能爱他们。她现在认为,她正在寻求“安慰”
,希望从我这儿得到一些指导。对我的非指导性的态度,她特别感到难于容忍,因为这种态度跟她父亲的态度那么相似:“别问!告诉你的都没有假!”她感到迷惑,渐渐习惯于这样一种强迫性的思维方式:总觉得有必要问:“这是什么意思?”或者“这是为什么?”并只好自己回答自己。她把这一现象解释为:由于她不可能从别人那里得到安慰,因而她只好尽力自己安慰自己。她渐渐感到深深的沮丧,对自己的感情极为失望,认为它们幼稚可笑。她总是希望别人理解她是多么为自己而悲哀。
我认为,“她”
并未真正为她真实的自我悲哀。
在我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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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95
她倒极像爱发牢骚的母亲老是在抱怨淘气的孩子。
实际上,她母亲看上去总是“跟她一模一样”
,始终在数落“她的”
幼稚。
她与母亲的相似,不仅体现在这抱怨、数落上,也体现在其他各个方面。例如,跟她母亲一样,①她老是冲着丈夫孩子大喊大叫,老是厌恨一切人,老是掉眼泪。事实上,生活对她来说的确苦不堪言,因为她无法成为自己,只能像她母亲。
然而她知道,她越是感到孤独、失落、害怕和迷惘,她就越是她真实的自我。她也明白,生气、厌恨、喊叫、掉泪、抱怨等等,都是她自己的缘故,因为,她越是让自己像这样(即像她母亲)
,她就越不感到害怕(这倒的确如此,不过其代价是放弃真实的自我)。然而,越是如此,她后就会越是烦恼;情绪的风暴过去之后,她会深感自己没有出息(没有保持她的自我)
,并因而厌恨那个影响她的人(即她母亲)
,厌恨自己的自我的两重性。这位患者的问题是,如果她要保持真实的自我,她就会感到焦虑;但是,她用以克服这种焦虑的手段却是错误的。当患者认识到这一点时,她就不得不在某种程度上判断清楚:通过放弃自我来克服上述焦虑是否值得。
她从我这里受到的挫折(使她对我产生了强烈的厌恨情绪)
,并不能通过性驱力或攻击性驱力在移情过程中所受到的挫折加以充分的解释,而应该理解为生存意义上的挫折。这种挫折产生于这样的事实:我没有提供她希望从我这儿得到的“安慰”
,没有告诉她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这就迫使她认识到:。。。。。。。。。。。。。。
①据她自己所说。我从未见过她母亲,不知道她母亲本人是否真与她所说的一样。 ——原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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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分裂的自我
她必须自己决定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的父母没有尽其责任,没有让她对自己有正确的了解,即没有给她提供生活的出发点。
由于这一点,她就否定自己与生俱来的权利;而我拒绝提供“安慰”
,则强化了她的敌对情绪。但唯有拒绝,方有可能使她自身承担起对自己的责任。
因而,从这种意义上说,心理治疗的任务,恰如雅斯贝尔斯所说,是对患者自由的呼唤。有效地完成这一任务,则是心理治疗取得成功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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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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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分裂的自我
第四章 身体化的自我和非身体化的自我
到此为止,我对若干形式的焦虑作了描述,它们从不同的方面体现了基本的存在性不安。这些焦虑产生于基本的存在性不安这种特殊的生存情境,是这一情境的作用产物。当自身存在具有安全感时,这些焦虑就不会如此有力和顽强地表现出来。
然而,即使缺乏这种基本的安全感,人还是必须生活下去。因而,研究者现在必须努力回答的问题是:具有存在性不安的人,发展了怎样一种与自身的关系。
我将尽力指出,具有存在性不安的人看来没有基本的整体感,这种整体感能经受得住最剧烈的自我冲突。这种人对自身的体验,是根本的心-身分离。通常,在分离的心、身两者之间,他们对“心”具有最接近的认同感。
上述基本的路径会引出某些确定的结果,在这些结果中,个人的存在能够在其自身之内组织起来。从原则上说,本书以下的部分与这些结果有关。
心-身分离将被看作一种意图,其目的是要解决基本的潜在的存在性不安。在某些情形,心-身分离也许是一种手段,使得即便有着存在性不安也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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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36
效地生活;也许是一种企图,目的是要超越存在性不安。然而,心-身分离也容易使各种焦虑感持续下去,尽管在某种意义上,心-身分离正是针对焦虑感的防御机制;同时,心-身分离也有可能提供一个出发点,导致精神病的发生。如果个体身上存在着令人感觉是非身体化的部分,而个体又过。。。。。
于专一地力图将自己认同于这一部分,那么,上述最后一种可能性就始终存在。
在本章中,我将首先用最通常的术语,对身体化的自我和非身体化的自我进行对照比较;在后面几章,。。。。。。。。
我将不再考虑各种可能的情形,而进入实际结果的讨论,较为详尽地分析个体的存在从总体上的严重崩溃,正是这种崩溃可能导致精神病的发生。
身体化的和非身体化的自我
每个人,包括那些最为非身体化的人,都感到自己无可逃避地被约束在自身身体之上或身体之内。一般而言,如果一个人感觉自身身体是生动的、真实的、实在的,那么,他就会感觉自己是生动的、真实的、实在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身体的开始便是生命的开始,而身体的死亡便是生命的结束。可以认为,他们感到自己是身体化的。。。。。
然而,这并非我们所要讨论的问题。
我们主要关注的是:在这些偶尔遇到压力时才部分感受到心-身分离的“普通”
人之外,还存在着另一种人,他们的生命并没有渗透在身体之中,相反,他们感到(事实上他们一直)或多或少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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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相分离。对于这样的个体,我们可以说“他”从未实现相当程度的身体化,他自己则会说他或多或少是非身体化的。。。。。。
在这里,自我在生活中的位置表现出基本的差异。相应于各自得到充分发展的身体化和非身体化而言,存在着两种不同的作人(beinghuman)的方式。大多数人会认为,前者是正常的、健全的,而后者是反常的、病态的。本书认为这种看法并不十分中肯。从某些观点看来,身体化可以认为是正常的;然而,另外一些观点则认为,个体应努力摆脱身体的束缚,使自己达到纯粹的精神境界。
①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面临两种基本的生存情境。情境的差异并没有排斥共同的基本问题,如好与坏、善与恶、生与死、身分、现实与非现实。这些基本问题在不同的情景中都会产生。然而,不同的情境却会决定上述基本问题基本的体现方式。换句话说,我们面临两种极端不同的可能性,当个体的状态大致接近于其中一种时,他就会以相应的方式去感受他与他人及世界的联系;而我们对这两种可能性的考察,则应根据个体这种感受来进行。
身体化的人感到自己有血有肉,筋腱骨骼俱全,感到生
①例如,布尔特曼在他的《原始基督教》(1956年)中,曾就诺斯替教的灵(真实的自我)
肉分离给予了简短而杰出的说明。
忏悔和赎罪是通向灵肉分离之路。布尔特曼引证了诺斯替教的如下教义:“〔肉体是〕黑暗的牢房,是行动着的死亡,是丧失了感觉的僵尸,是你与生俱来的坟墓,是你背负的十字架,是你盗贼般的朋友,他佯作爱你,暗中却妒恨你……”(第169页)关于心-身分离的心理病理学研究,可参见斯各特(1949年)和温尼卡(1945年、1949年)。 ——原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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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学上的生动与真实:他知道自己是实在的。他完全内在于。。。
他的身体,就此而言,他可能具有时间上的连续感。他感到自己面临攻击、伤害、疾病、衰朽、死亡等种种危险,它们威胁着他的身体。他被身体的欲望、身体的满足和快乐,以及身体的挫折所纠缠。个体由是有了自己生活的起点;他的身体对他来说是一个基础,在此基础之上,他可以作为一个人与其他人交往。
然而,尽管他的存在没有被分离为“心”与身,他的自我仍然可能以许多不同的方式遭到分离。在某些情形中,他的生存状态比那些或多或少与身体分离的个体更为危险。这是因为,在遭到身体伤害的时候,他缺少那种精神神圣不可侮的感觉;而具有非身体化倾向的人,则常常会有这种感觉。
例如,一位因精神分裂而两度长期住院的患者告诉我他的一次遭遇,从中能看到他在被攻击时的反应。那时他精神尚属健全。
一天夜里他路经一条小巷,迎面走来两个男人;在擦身而过的一瞬,其中一个人突然挥起一根棍子向他打来。
那一击并不很准,只是令他大吃一惊。他一个趔趄,但很快恢复过来,尽管赤手空拳,仍然迎上去还击入浸者;一阵打斗之后,那两人转身跑开了。
在这个故事里,令我们感兴趣的是主人公体验突然事件的方式。在打击面前,他首先的反应是吃惊。紧接着,当他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就开始想到,这两个人袭击他真是太没目标了。他身上又没带钱,从他这儿他们什么也捞不到。
“他们只能打我一顿,但并不能给我造成任何真正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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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
也就是说,任何身体上的伤害都无法真正伤害他。
当然,。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样一种态度是大智大慧的表现,例如苏格拉底就坚持认为,善良的人是不可能被伤害的。回过头来就我们这位患者而言,“他”和他的“身体”是分离的。在打击面前,他远不像一般人那么害怕,因为在他自己看来,他并没有什么真正重要的东西可以失去。
但是,从另一方面说,这位患者的生活充满了一般人所没有的焦虑。
一般身体化的人,完全被身体的各种欲望、需要和行动所纠缠,他也要面对伴随这些欲望、需要和行动而来的罪感与焦虑,面对身体的挫折和打击、身体的满足和快乐。存在于这样的身体之中,免不了自责,而这自责可能是难于承受的。这样的身体化无法防御绝望和虚空的袭击。在他的身体之外,他依然不得不关心自己是谁。他或许感到自己的身体是衰朽的,是有毒的,正在走向死亡。一句话,身体自我(bodyself)并非不可侵犯的要塞,无法抵挡存在性怀疑和不B确定性的侵蚀;身体自我本身无法消除精神病的危险。反过来,自身存在被分离为非身体化和身体化两部分,与完全的身体化相比,并不更容易导致精神病。换句话说,完全的身体化并非精神健全的标志和保障。
也就是说,即便个体真正以身体为基础(即身体化)
,也绝不能说他是统一的和完整的人。不过,以身体为基础的生活,至少为个体提供了一个完整的出发点。由此出发,可能导致各种可能性。而自我与身体相分离的个体,则只能经历到另一些不同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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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身体化的自我
在非身体化状态中,个体感到其自我或多或少与其身体。。。。。。。。。。。。。。。
分离。
个体感到其身体是一个客体,与世界中其它客体一样,。。。。。。。。。。。。。。。。。。。。。。。。
而不是自身存在的核心。身体不再是他真实自我的核心,而。。。。。。。。。。
成为某个假自我(falseself)的核心。
在这种情形中,被分离的、非身体化了的、“内在的”
、“真正的”自我,有可能怀着温柔、体贴、有趣或厌恨的心情,观望着假自我。
这样一种自我与身体的分离,使得非身体化的自我不可能直接参与现实生活的任何内容,因为,这些内容是身体知觉、感觉和运动(表情、姿势、话语、行动等等)之高度专一和深思熟虑的结果。因而,非身体化的自我作为所有身体行为的观望者,无法直接参与其中,它的作用只能是观察、控制和批评身体的经验和行为,从事那些通常所谓纯“精神”
的活动。
也就是说,非身体化的自我变成了一种过度意识(hyperBconsious)。
它试图安排自己在生活中的地位和形象。
它与自身以及身体的关系,可能是极为复杂的。
目前,关于身体化的个体,人们已经作了大量心理病理学的研究;与此相比较,对那些具有严重心-身分离的个体,我们却几乎没有什么可言。当然,人们也研究自我与身体暂时分离的状态,然而,人们通常把这些分离视为正常状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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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物。在这种正常状态中,自我最初是身体化的,只是在压力下发生了暂时的分离,当压力解除,又回复到正常的身体化状态。
一个“边缘性”案例——戴维(David)
在本节中我将直接给出关于戴维的描述,尽可能不加评论,因为我希望读者明白,像戴维这样的人以及他们面临的问题并非我自己的发明,而是存在于现实之中。戴维的案例也给下一节的一般性讨论提供了一个基础。
我遇见戴维时他年方18,独生子,10岁那年母亲去世,此后一直跟父亲生活。中学毕业后进入大学学习哲学。父亲看不出儿子有什么异常,有什么必要去咨询精神病医生,可导师却为这孩子着急。戴维似乎沉溺于幻觉,他的行为方式总有些古怪。例如,他穿着长长的斗篷到班上听课,肩膀和手臂都全然不见;有时又携着一根手杖;举止十分做作,讲话多半是背诵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