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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对健全与疯狂的生存论研究

_11 R.D.莱恩(英)
詹姆斯将这一过程推到了正常的极限,事实上或许还越出了这一极限。这位28岁的年轻人,在他自认为的“真自我”和他的假自我系统之间处心积虑地制造分裂。
在詹姆斯的头脑中,几乎没有任何一种观察、思想和行动不是虚假不真的。看、思考、感觉、行动,都只是“机械的”和“不真实的”
,因为那不过是“他们”看、思考、感觉、行动的方式。清晨上班途中,不管碰到谁,他都不得不跟别人一道笑谈那些大家都笑谈的事情。
“我打开公共列车的门让别人先进去,这是不用考虑的,因为这不过是大家都遵循的行为方式。”然而,他仿效他人的努力背后,却是对他人的不满以及对自我的蔑视。
他既想隐藏又想显露自己的“真实”
感觉,而他的上述行为正是两者之冲突的荒诞产物。
他企图通过荒诞的想法来维护自己的身分。他是和平主义者、神学诡辩家、占星术士、唯灵论者、神秘主义者、素食主义者。看来,至少他能与他人分享他各种荒诞想法这一。。。。。。。
事实,对于保持他的正常来说,或许是最重要的独立因素,因为在那些有限的领域之内,他有时能与他人相处,与之分享。。
自己的各种想法和奇特经验。就现时代的西方文化而言,这些想法和经验倾向于把一个人与人群相隔离,把他孤立起来;如果周围的人不把这个人拖入同样“怪癖”的小团体,他的孤独就将发展到十分危险的程度,进入精神错乱状态。
例如,他的“身体图式”将扩展到生前和死后,消融了通常的时空界限。他会产生各种“神秘的”经验,感到自己与绝对融为一体,与道(OneRea1ity)融为一体。他神秘地“知道”
,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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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是被统辖的世界,而他据以“知道”的法则则完全是神秘的。虽然他是一位职业化学家,但他“真正的”信念并不在化学和科学法则之中,而是在炼金术、黑白巫术,以及占星术的法则之中。他的“自我”本来即便在能分享他见解的人们中也只能得到部分实现,现在则越来越卷入巫术世界,而“自我”
本身也是这世界的一部分。
幻想或想象的对象遵循着巫术的法则,它们的关系是巫术的而非现实的。
“自我”越来越参与到幻想的关系之中,越来越不是现实关系的参与者。
在这一过程中,“自我”便丧失了自身的现实性,就像它与之发生关系的对象一样,它自己也变成了巫术的幻象。这一过程的一个含义是,对于这样一个“自我”
,一切都变得具有可能性,正像一切愿望必须或早或晚得到满足,突破现实性、必然性、条件性和有限性的限制。
“自我”可以是任何人,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可以生活在任何时候。詹姆斯的情况就趋向于这种状态。
“在想象中”
,他越来越相信幻想的力量(神秘的、巫术的、不可理喻的)。这些力量的特征是朦胧而不确定,但都加深了他的想法:他不仅仅是此时此地的詹姆斯,不仅仅是父母所生的詹姆斯,他还是某个非常特殊的人物,肩负着特殊的使命,甚而是佛陀或基督的化身。
这就是说,“真”自我不再维系于现世的、终有一死的身体,它“幻想化”了,它挥发到虚空中,成为个体自身想象的变幻不定的幻影。与此相应的是,自我被孤立起来,以防御外来的、威胁其身分的危险,但反而丧失了它本来拥有的、虽然是不安全的身分。不仅如此,在现实面前的退缩导致“自我的”贫乏。它的无所不能是以无能为基础,它的自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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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中的自由,它的行动缺乏生命力。自我逐渐枯竭、死亡。
在他的梦幻世界中,在他所梦见的荒凉世界中,詹姆斯感到自己是那么孤独,甚至为他真实生存中的孤独所不可比拟。例如:
1。
我发现自己在一个村庄里。
那是一个被遗弃了的村庄:残垣断墙,没有一丝生命的痕迹……
2。
我站在一片荒芜不毛的地形中间。
那是一片空荡的平原:满目荒凉,几乎不生野草。泥浆淹没了我的双脚……
3。
……我来到一片孤寂的砂石地带。
我是因为什么事情逃来这里的?我想回到什么地方去,却不知道该怎么走……
悲剧性的讽刺在于,即便到最后,也未能逃避焦虑的折磨;相反,每一种焦虑以及其余的焦虑甚至变得更令人痛苦。
在梦里或在觉醒时,它们融和成各种各样的经验,以虚无和朽灭之感啃噬着人的灵魂。
只有在与真人真事的关系之中,自我才可能是“真的”。
然而,自我又害怕被各种关系所吞没。如果“我”只是进入与幻想客体面对面的游戏,同时假自我却忙于应付真实的世界,那么各种深刻的具有现象学性质的变化就会在所有的经验要素中发生。
这样我们就看到:超越的、虚空的、万能的、自由的自我在幻想中可以是任何人,在现实中却什么人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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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自我主要与其自身幻想的客体发生关系。作为这样一个幻想中的自我,它实际上变成了挥发性的。它害怕作出对客观成分的承诺,在这种畏惧中,它试图维护自己的身分。然而,由于不再与事实、与条件性之物和确定性之物保持牢固的联系,它就陷入了危险:有可能丧失它力图首先加以保护的东西。失去了条件性,自我就失去了它的身分;失去了现实性,自我就失去了在世界中体验有效的选择自由的权利。自我让自己死去,以逃避被杀死的危险。此时,个体不再像他人一样经验这个世界,尽管他仍然知道世界对于他人(如果不是对于他自己的话)是什么样子。然而,对世界真实性的直接感觉不可能为假自我系统所支撑。
不仅如此,假自我系统还无法对现实作出检验,因为检验现实需要一个人自己的心智,它能通过比较作出正确的选择。假自我缺少这种心智,这种缺乏导致了假自我的谬误。
当来自外界的经验渗入内自我,上述自我就无法再以社会可接受的方式经验或表达它自己的欲望。
社会可接受性变得只是一种手腕,一种技巧。现在,个体对事物的看法、该事物对于他的意义,以及个体的感觉和表达,如果说尚非怪异之极,至少也会是怪癖的。自我越来越裹入其自身系统之内,而对变幻不定之经验的适应和调整,就只好留给假自我来进行。这一假自我系统看起来是有可塑性的:它能与不同的人打交道,能适应环境的变化。
然而,自我却跟不上现实世界的变化。
它那幻想的关系世界中的客体,虽然沿着理想化的方向得到了修正,但仍然保持原来基本的形象,甚至变得更为有害。在它那里,没有要用现实对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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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象(心象)加以检查、检验和纠正的想法,事实上没有机会这样做。
现在,个体的自我没有作任何努力去作用于现实,去导致现实的变化。
在自我及其心象经受上述修正的同时,假自我系统则经历着相应的变化。
现在让我们回顾原来的情况,它是用下述公式加以表达的:
自我(身体-世界)
D身体是假自我系统的水平线。然而,这个系统却有被个体抽象化的倾向,它扩张到了独立的身体活动之外。它在很大程度上包含了个体“存在”中所有的有关方面,这些方面被内“自我”
认为不是个体自我的表达而加以遗弃。
这样,就像詹姆斯的情况所示,自我越来越退缩进排外的幻想关系之中,越来越“脱离”
,越来越不参与,只是观望着假自我系统与他人的活动;而与此同时,假自我系统却越来越蚕食进来,越来越深地侵入个体的存在,直至看起来一切都将归于这一系统为止。詹姆斯最后几乎不能通过视、听、接触去感知客体,特别是①,不能做他未感知的、“不是他自己”的任何事情。前面我们已经举过一些例子,但实际上的事例不知还要多多少倍,因为他在家里、工作上以及朋友中间都以这种方
①一个人存在中的分裂与其各种感觉形式之间的关系,至今仍受到极不恰当的理解。  ——原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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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行动。就假自我系统的性质而言,这种存在方式可概括如下:
1。假自我系统越来越扩张。
2。越来越自主。
3。被各种强迫性的行为所“折磨”。
4。
属于它的一切变得越来越僵死、不真、虚谬、机械。
自我与身体的分离以及身体与他人的密切联系,把自我自己推向精神病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中,身体被要求不仅仅是要顺从和安抚他人,而且要为他人所实际拥有。个体开始感到,不仅他的知觉是虚谬的(由于他始终用他人的眼光来观察事物)
,而且这些知觉还玩弄了他,因为,他感到人们也正通过他的眼光来看世界。
詹姆斯差不多已进入了这种状态。他已经感到,他“头脑”
里的思想——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并不真是他的。
他。。
的大部分智力活动都是企图把握自己的思想,把他的思想和感觉置于他的控制之下。例如,他妻子在夜里常常给他送去。。
一杯牛奶。对于这种情况,他常常不假思索地微笑着说:“谢谢!”
但他随即会突然反感地想到,妻子所作的只是机械行为,而他的反应也是“社会机器”式的反应。他想要牛奶吗?他。。
想微笑吗?他想说“谢谢”吗?不。然而,他却不假思索地。
做了这一切。
在詹姆斯这样的状态中,个体的处境是极为严重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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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大程度上已变得不真和僵死。虽然真实和生命的可能性。。
并未丧失,但它们可能不再被直接感受或体验到。他人拥有。。
真实和生命。真实和生命或许存在于大自然(更具体地说是大自然母亲体内)
,或者它们能以某些确定的经验形式予以把握,通过理智的约束和控制重新获取。然而,自我充满了对丰富的、生机勃勃的、饱满的生命之厌恨;这生命无时无处不在,但始终在彼而绝非在此。而自我,如我们所说,是虚空的、枯竭的。我们可以把这样的自我称为口欲的自我,它是虚空的,它渴望被填满,可又畏惧被填满。就其口欲性而言,它又从不能由喝、喂、吃、嚼、吞咽等等得到满足。它不能与任何对象合作。它是一口无底深井,是一只无法填满的大胃。在一个浸透了欲望的世界上,它无法遏制吞咽的需求。
假如自我有可能将世界像食物一样摄入并加以破坏的话,自我本可能产生罪感。然而,实际上自我不可能出于建设性目的产生罪感。自我竭力想把世界碎为齑粉,却并不想从中汲取任何营养。它的厌恨将客体贬为无物,不用消化。因而,虽然这“自我”是孤寂的,并且极度妒羡着它想象是寓于他人的善(生命、真实等等)
,但它必然是破坏这善而不是汲取它。对于这样的自我来说,“获取”生命和真实而又不毁灭自己,已成了一个问题。然而此时,对现实的破坏和对现实的偷偷摸摸的需要却以一种基本上是巫术性的程序在进行。对现实的这种偷偷摸摸的需要包括以下几种巫术性的方法:1。触摸、接触;2。袭用、模仿;3。巫术性的偷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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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个体能对他人身上的真实产生直接印象时,他甚至还能在某种程度上感到这种偷偷摸摸的需要有了保障(这些方法将在萝丝个案中得到说明,参见边码第150页)。
个体想要体验各种真实的、有生命力的感觉,为此他将付出进一步的努力,那就是:把自己投入强烈的痛苦和恐惧。
一位精神分裂的女人习惯用燃着的香烟揿按自己的手背,用拇指使劲挤压自己的眼球,慢慢地撕扯自己的头发,等等。
对此她解释说,她之所以这样做,是想体验“真实的”东西。
极为重要的是,这位患者并非是在追求受虐狂性质的快感,也不是麻木。她的感觉系统正常。她能感觉各种事物,就是不能感受生动的、真实的存在状态。明可夫斯基也报道过,他的一位患者也出于相似的原因而点燃自己的衣着。冷漠型的精神分裂性个体会“追求刺激”
,追求极度的紧张、激动和恐怖,投身于极度的危险,以便像一位患者所说的那样,“把生命刻进自己内部”。荷尔德林①写道:“哦女尔,上苍的女儿,自天父的花园向我显现,如果女尔不能许诺尘世的幸福,那就许诺惊吓吧,用别的什么来惊吓我心。”然而,这样一些希望是难以实现的。正如詹姆斯所说,也几乎像卡夫卡的恳求者所说:“现实离我而去。我接触的一切,我思考的一切,我认识的一切,都在我走近时变得虚幻不真……”
随着与他人的脱离,我你共处(meandyoutogether)
之B①荷尔德林(170—1843)
:德国著名抒情诗人,生前很少得到赏识,死后被遗忘,直到20世纪初才被重新发现,获得世界性声誉。
1798年后精神分裂直至逝世。  ——译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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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和我们之感(wenes)也将随之丧失。在这种进行性的丧B失过程中,女人会变得比男人更为冷漠,更为疏离,更为危险。突破宾斯万格(1942年)所谓“在世界之中的存在”之二重模式的最后希望,或许能通过同性恋而达到,或者通过与孩子或动物之间长期持续的爱之纽带而达到。博斯描述了一位男性同性恋,他的世界因孤独而萎缩了:
这个人甚至“头皮和心肌”都萎缩了,他越来越不能“达到”男女之爱中丰厚的生存性满足,再也不能获得“主的祝福”
、“热情和欢乐”。这些东西,他只有在过去对表妹的爱情中曾得到过。后来他失去了这种纯洁的爱情。那个女子变成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遥远的、“异域的”生存;她越来越“苍白”
、“虚幻”
,是“不消化的食物”
,最后终于完全脱离了他的世界。与此同时,他的生存也开始并越来越贫瘠起来,进行性的精神分裂症“耗尽了他的精力”
,男性的各种感觉也大都“用光了”。
这时,他突然生平第一次感到某种力量驱使他向同性恋“敞开自己”。他极为生动地描述了自己的成功:同性恋使他体验了至少一半程度的生存满足。获取这种满足并不需要他“尽”很大力气。在这种有限的爱的空间,几乎没有“失去自己”的危险,几乎没有“耗尽”的危险;相反,同性恋能“补充”他的生存,使他“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博斯正确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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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的一个重要思想是:所有的偏执狂都有同性恋倾向。我们的上述观察赋予这一思想新的内容。弗洛伊德相信,这种同性恋倾向是被迫害妄想的原因;而我们在两种现象——同性恋和被迫害妄想——中看到的不是别的,正是同一种精神分裂症萎缩之两种平行的表达形式,也即两种不同形式的企图,其目的都是想要重新获得失去了的部分人格(第12—124页)。
个体处于这样一个世界中,在其中,他就像可怜的弥达斯①一样,身边的一切都因为他走近而变成僵硬的金属。
处于这样一种阶段,他所能面临的或许只有下列两种可能性:1。他可能决定不顾一切地“成为自己”
;2。他可能企图谋杀自己的自我。
这两种可能性中无论哪一种,只要一旦实现,都可能导致精神病的发作。我们将分别予以讨论。
当假自我系统尚保持完好、尚未被来自自我的攻击所破坏,或者尚未被各种过渡性的疏离行为之积累所破坏时,个体表面上会显得完全正常。
然而,在这种正常的外表下面,内部的精神病却在悄悄地发展。
个体表面上的正常与对日常生活之成功的调节和适应,在其“真”自我看来,越来越显得是可耻的和(或)可笑的
①弥达斯:希腊神话中愚蠢而贪婪的国王。曾获点物成金术,但却无法节制,以至将一切包括食物都变成黄金,几乎饿死。  ——译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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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与此同时,他的“自我”在自身幻想性的关系中,变得越来越发散,摆脱了各种相关的偶然性和必然性——它们阻碍它成为外部世界中他人之间的客体。在这个世界中,个体知道,他应该接受对此时此地的承诺,以血肉之躯服从生与死的命运。因而,如果“自我”
(它本已变得越来越发散而耽于幻想)现在决定要顺从逃离自身封闭性的欲望,决定要中止伪装和欺骗,决定要坦诚地、旗帜鲜明地揭明自己,那么,严重的精神病就发生了。
这样的个体,尽管外表正常,内部却越来越失常。对这一类情况,如果不作深入的考察,很难加以把握。因为,如果仅仅满足于对“客观”病史的考察甚至追溯,并不能发现任何可理解的突然打击,也找不到猝发前的明显指征。只有直接采自个体自身的关于其自我的历史,只有其假自我系统。。。。。。。
的历史而非通常的精神病史,才能对个体的精神失常加以解。。。。。。。。。。。。
释。
下面两个精神病发作的例子是十分常见的。精神病医生都很熟悉,但都觉得“难以思议”
,令人迷惑不解。
一位22岁的年轻人,在父母和朋友们看来,完全“正常”。一天他到海边度假,驾小船出海,远远漂离海岸,好几个小时之后才被人救回来。他说,他失去了上帝,他到海上去寻找上帝。这场精神病发作使他在医院里呆了许多个月。
另一位年约50岁的男子,从未有过任何“神经”问题,至少就他妻子所知是如此。直到精神失常那天,他仍表现出“通常的自我”。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他带着妻子和孩子们到河边野餐。吃完东西后,他当着全家及其他野餐者和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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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的面脱了个精光,走进河里。
到此为止也许一切还算正常。
然而水及腰深时,他便往自己身上浇水,再也不上岸了。他说,他在清洗自己的罪,那就是,他从未爱过妻子和孩子们;在罪过洗清之前他不会上岸。最后,警察把他拖上岸,送进了精神病院。
在这两个案例中以及其他类似案例中,精神正常(或者说看上去“正常的”表情、衣着、行为、动作和语言以及一切可观察的东西)
是由假自我系统加以维持的,但在这同时,“自我”却越来越深地卷入了一个世界:它不是“自我”自己的世界,而是自我眼中的世界。
我个人十分相信,相当一部分精神病的所谓“治愈”
,其实质是:患者出于这种或那种原因决定再次扮演正常。。。。。
不少人格解体(无论是否精神分裂症)的患者声称,他们谋杀了自己的自我,失去了或让别人夺走了自我。
通常,人们把这样的话称为幻觉,但是,如果说它们是幻觉,那它们是包含着生存论真理的幻觉。只有在个体自我的参照系之内,它们包含的真理才能得到理解。
那些说自己犯了自杀罪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可能完全清楚,他并没有割开自己的喉咙,也未自沉运河;他会期望这一点对于谈话的对象也同样清楚,要不然这个对象就会被认为是傻瓜。事实上,许多这样的表达或许就是一些圈套,是患者为他眼中的蠢人和愚众编织的。
对于这样的患者来说,想要通过割断喉管来杀死自我,可能完全是无根据的推理,因。。
为他的自我和喉管之间只有细微和遥远的关系,彼此很难产。。。。
生影响。也就是说,他的自我实际上是非身体化的。自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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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来或许是不朽的,或由几乎不朽的、非身体的物质所组成。他可能会把这自我称为“生命物质”或“灵魂”
,或者以自己的姓名称谓之,并且感到它可能被夺去。这是施雷伯(Schreber,1955年)著名的精神病理论的中心思想之一。
通过比较对失去“自我”的恐惧和更常见的对性无能的神经症焦虑,我们能得以接近这一相当棘手的问题。在性无能的个体身上,可以发现下述潜伏的幻想:个体害怕失去性功能,因而,他通过假装被阉割的样子,将性功能藏而不用,以避免被阉割,消除被阉割的危险。精神病人也采用了相同的原则作为防卫机制,只是他考虑的不是其性功能而是其自我。
这是根本性的防卫机制,也是最为自相矛盾的防卫机制,没有什么巫术性的防卫机制能比此更为根本和更为荒诞。就我所知而言,它是一切精神病的基本防卫机制,虽然它会有不同的表现形式。对此,我希望作出最具普遍性的概括:拒。
绝或反抗存在,以此作为维护存在的手段。精神分裂症患者。。。。。。。。。。。。。。。。。
觉得他杀死了他的“自我”
,这显然是为了避免其“自我”被消灭。为了活下去,他让自己死了。
各种各样不同的因素汇集起来,以这种或那种方式促使个体摆脱他的自我。自我努力想要与身体分离,反抗与身体的同一,但最终仍无法摆脱焦虑,所有为之付出的思想、感情、感觉、行动、知觉也是徒劳;它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反而进一步整个陷入它最初想要逃避的焦虑之中。
陷入这种状态的个体将感到极为痛苦,下面两个案例将表明这一点。
我认识萝丝时,她23岁。那时她对我说,她就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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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真是如此,她怕得要死。她说,那些恐怖的记忆又回到脑海,她怎样也无法忘掉;而关于这一点,她现在终于找到了答案。
她说,她眼下正想通过忘掉自己而忘掉那些记忆,她。。。。
现在总是只注意别人,而绝不注意自己。最初,她还感到某种安慰,索性放任自己,不加反抗,但内部总有什么东西在抵制这种倾向,迫使她作些相反的努力。但是,相反的努力越来越困难,到最后,几乎所有的思想和行动都要让她付出很大的意志。紧接着她开始感到,她再也没有意志了——她已将它用光了。
不仅如此,她开始不敢为自己做任何事情,不敢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任何个人责任。与此同时,她感到再也无法为自己而活着了,为此她痛苦不堪。
“我的生命在其他一切人手里,就是不在我自己手里。”她没有了自己的生活,她仅仅活着而已。她说,她感到“她”眼下已经“每况愈下”
,她试图摆脱“它”
,趁还来得及。然而她又感到,事情已走得太远,她“没有足够的能力把握住自己”
,而“它”则从她身边“溜走了”。她说,如果她能喜欢别人,情况就会好一些。
几天以后,她对我说了以下一番话:
这些想法越走越远,一直越过了边界。我真正的自我掉下去了——通常它就在我的喉头,而现在它掉得更远了。
我正在失去自己。
它掉得越来越深,每况愈下。
我想告诉你事情,但又不敢。
我的头脑里满是各种想法、恐惧、厌恨、妒嫉。我的头脑无法把握它们;我尤法控制它们。我就在我的鼻梁后面——我是说,我的意识就在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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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儿。它们裂开了我的头,这就是精神分裂症,不是吗?
我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些想法。我想,我上次谈出这些想法,只是为了得到治疗。哦,如果我能够喜欢和爱而不是厌恨,那该多好。我愿意喜欢人们,然而我又想恨他们。我也是在消灭我自己。
接下来几个星期,她一直这样谈下去。所谓她正在杀死自己,现在变成她相信她已经杀死了“她自己”。她几乎始终。。
坚持认为,她真的杀死了自己,有时又说她失去了自己。当她偶尔没有感到自己已完全“失去”或“死去”的时候,她反而会感到“奇怪”
、“陌生”
,感到她和别的事情都不再具有真实性。她痛苦地意识到,她失去了以真实的方式体验事物的某种能力,失去了思考真实思想的能力。她同样强烈地感到别人拥有这种能力。她还描绘了她目前为“重新把握现实”而使用的各种有意无意的手段。例如,如果有人对她谈起被她分类归入“真实”的事情,她就会对自己说:“我得想想。”
接着就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个单词或片语,希望能由此得到一些其中所包含的真实性。她觉得医生是真实的,因而自始至终努力记住医生的姓名。她总想在别人身上制造效果,例如谈论一些她希望能使别人困窘的事儿。她觉得这事儿很客易,因为她感到她与别人的感觉相去甚远。如果别人显出困窘的迹象,她就会对自己说:她必然是真实的,因为她能够在真实的他人身上引起真实的效果。只要有人“进入她脑子里”
,她就会对自己说她就是那个人。现在她觉得,既然她能够喜欢某人,那么她就应该像这个人。她常跟在人们。
-- 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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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模仿他们走路的样儿,学他们说话,模仿他们的各种姿态。她在这种时候会同意别人所说的一切,也常常以此激怒了别人。然而,在这种时候,她又总是说她离真实的自我越来越远了。她希望能“接近”别人,也希望让别人接近她,可这一点变得越来越不可能了。随着绝望的加深,她反而不那么感到恐慌了,可是仍摆不脱一种顽固的畏惧。她变得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看到别人做各种事儿,可她却认为她“无法理解。那是一种盲目的感觉”。她相信人人都比她聪明。他们都在干聪明的活儿,可她却无法明白他们最简单的行动的意图。她没有未来,时间也停滞了。她无法前瞻,过去所有的记忆也变得凝固而僵化,挤满了头脑。显然,她正在失去的,是区分事件之过去、现在或将来的感觉——用明可夫斯基的话说是“体验”时间的感觉。
一个极为重要的事实是:萝丝越是感到她和人们无法彼此接近,越是觉得置身于她自己的世界中——“他们进不来我也出不去”
,那么,她这个私人的、封闭的世界就越是从外面受到精神病的威胁。换句话说,在某种意义上这个世界就变得越是“公开”。她变得越来越猜疑他人,开始藏东西,觉得别人要偷她的东西,不时地检查手提包,清点个人财物,以便确信没让别人偷走什么。萝丝这种越来越退缩同时越来越脆弱的矛盾,由她自己给出了最清楚的表达。她认为,一方面,她正在谋害她自己;另一方面,她又害怕她的“自我”会失去或被别人偷走。
她只有别人的思想,只能想别人之所说。
萝丝又谈到自己是两个人。
“有两个我。”
“她总是我,我也总是她。”她听到有声音叫她去谋杀她母亲,她知道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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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分裂的自我
“其中一个我”的声音。
“这儿(她用手指着额角)全是棉花。
我没有自己的思想。我完全糊涂了,总是我、我、我。我无法区分我和我、我和我自己。说到我自己,我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情,什么事情正对我发生,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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