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他觉得周围的人都想让他成为圣徒,并对此十分厌恶,“可以说他们只不过是想为自己增光”。这使他无法在工作中感到快乐。他越来越厌恶周围的人,特别是女人。他意识到自己厌恶别人,但他并不害怕这些人。既然“他们无法不让我想自己喜欢的东西”
,他为什么要害怕呢?
当然,这其中隐含着这样的意思:“他们”有某种力量强迫他按“他们”的想法去做,但是由于他对“他们的”意愿明显地表示不满,他就避免了焦虑感,使他不至于迎合别人,压抑自己。
在彼得于航运事务所谋职期间,他经历了最初的焦虑。
当时他面临的中心问题是做诚实的人还是虚伪的人,是保持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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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1分裂的自我
色还是逢场作戏。
他知道自己是个伪君子、说谎者、骗子,但问题在于,他能欺骗到什么时候呢?在学校时,他相信自己在很大程度上能干得很顺利。但是,他越是掩盖自己的真实感情,越是向别人随着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他就越是想从人们脸上窥出对他的看法和了解。在事务所里,他认为是自己“真实情感”的东西,大部分是对女同事的虐待狂性幻想,特别是其中一位女同事,他认为此人看上去令人尊敬,但暗里却可能跟他一样虚伪。他常常带着这些幻想在事务所的洗手间里手淫,但有一次,就像过去被母亲发现一样,他刚做完手淫便劈头碰上了这位女同事,他刚才还在想象中强奸了她。
现在她直视着彼得的眼睛,就好像看穿他的外表,在他的隐秘自我中侦寻真实心理,看他刚才内心深处到底干了些什么。
他害怕极了。从此以后,他不再相信能够隐藏自己的真实行为和思想,特别是不再坚信他的表情不会“出卖他”了。与此同时,他变得十分害怕,唯恐精液的气味会出卖他。
到军队服役时,彼得正处于这种状态。不过,他没有显露内在的苦恼,任务也完成得很好。相反,他看来开始变得正常,并在某种程度上摆脱了焦虑。然而,他对此没有什么感受。在他身上存在着“内在的”
“真”自我与外在的“假”
自我之间的分裂,使他感到吃力和紧张,表面上的正常不过是竭力平衡这种紧张带来的结果。这一点在他当时一个梦中得到了表达:他跳出一辆疾驰的轿车,受了点轻伤,而车子却向前摔得粉碎。他对此作了合乎逻辑的、但却是灾难性的结论:他眼下玩的就是这种游戏。最后他终于尽其所能作出了抉择,他让自己与自己脱离,让自己与他人脱离。这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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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931
减缓了他的焦虑,让他表面上显得正常。但是,他所做的并不止这些,产生的后果也不止这些。
彼得相信自己“真的”什么也不是,他更加感到漫无目的、缺少方向、一无是处。他感到再也不知道怎样去伪装自己,用他自己的话说:“我谁也不是,因而什么也干不了。”
他现在不仅一心要脱离他的假自我,还坚决不让自己保持某种确定的状态。
他说:“我不让自己保持自己所想象的或他们所想象的样子,这使我感到一种刻薄的满足……”
彼得一直感到自己只有一只脚踏进生活,而且即便如此也还属于非法闯入。如他自己所说(十分凑巧这也是海德格尔的话)
,他“处于存在的边缘”。他觉得自己并不是真正活着,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也很难有要求生活的权利。他幻想自己完全脱离生活,然而,一阵子,他又对哪怕一点点希望至为珍视。女人对他来说还有些神秘的力量,女人的爱会使他觉得自己有能力克服无用感。然而这条出路徒有虚名,因为他相信:能跟他厮混的女人只会是与他一样空虚;而他能从女人那里得到的(无论是他主动获取还是被动接受)
,只能是跟他自己一样的一无是处之物。因而,任何女人,只要她不像他那么一无是处,绝不会跟他有什么交道,特别是在性问题上。
他所有真实的两性性行为只有在乱交中才有可能。
然而在他经历的那些乱交中,他又无法突破自己的“封闭性”。
他与一位他心目中“纯洁的”姑娘保持了几年微妙的、柏拉图式的关系,但无法使这种关系有任何变化和发展。如果彼得读过克尔凯郭尔(实际上他当然没有读过)
,他就会同意克尔凯郭尔的想法:如果他有信心,就会与他的列琪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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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分裂的自我
(Regina)结婚。
①
令人不解的是,为什么彼得要花这么多时间跟我谈起这段友谊呢?无疑,这是他生活中最有意义的事件,有可能正是这一友谊,使他在青少年时期免于患精神分裂症。然而对于彼得这一类人来说,他们会尽力把这一类事情隐藏在内心深处,不让别人知道。他们不会忌讳的事情,只是幼时混乱的性经验和手淫,以及成年后各种虐待狂的性幻想。
讨 论
就我所知而言,无论在自己的肉体中还是生活中,彼得从不会感到“自在”
,而是感到自己笨拙、尴尬、显眼。读者还能回忆起他叔父的介绍:他母亲是个有自恋倾向的女人,既不给予他抱抚,也不跟他一道游戏玩耍,甚至连彼得生理上的存在也很难得到承认。
“就当没有他这人似的。”在彼得这方面,他不仅感到尴尬和显眼,还“首先因为自己的存在”
而有罪过感。
看起来,他妈妈的眼睛只是为她自己生的。她对彼得视而不见。他不被看见。因而,彼得成为那瞎眼姑娘的好伙伴
①列琪娜曾是克尔凯郭尔的未婚妻,后来,克尔凯郭尔主动解除婚约。在他致列琪娜的信中这样写道:“……忘掉写这封信的他吧,忘掉这个人,他可能是这样或那样的人,但绝不可能使一个姑娘幸福。……”
——译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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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141
(说成为她“母亲”更恰当)
,这并非偶然。那姑娘也看不见他。这一友谊有着诸多侧面,但其中重要的是:他跟她在一道时感到安全,其原因是他能看见她而她却无法看见他。不仅如此,她极度需要他,是他给了她眼睛;而他,当然也就能表达自己难过的心情,而这是无法向他妈妈表达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在那位瞎眼姑娘、巡逻犬和赛狗们身上,他才有可能自然地显示自己的影响;反过来,也只有她和它们,才可能自然地对他产生影响。
后来,彼得对几乎一切人都使用其假自我系统,抱怨别人对他的期望。这种做法使他越来越厌恨别人和自己。他的“真”自我应该包含什么?
对此他的感觉越来越退化萎缩,因而,这一“真”自我感到自己越来越脆弱;相应地,彼得则越来越感到别人会透过他伪装的人格,看穿他内心各种隐秘的幻想和念头。
现在,彼得能够正常地、审慎地对外界运用两种技巧,他称之为“分离”和“脱离”
:前者意味着加大其自我与世界的存在距离,后者意味着切断其“真”自我与其已离异的假自我之间的任何关系。这两种技巧基本上是为了隐蔽自己,它们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例如,当他在家跟父母一道或在外面跟熟人相处时,他就会感到尴尬、不舒服、不自在,一直到他进入某个角色为止。这个角色当然不是他自己,但他感到正是适宜的伪装。接着——如他自己所说——他就能把他的“自我”与他的行动相“脱离”
,顺利地、没有焦虑地继续下去。然而,从不同的方面说,这并非是其难题之满意的解决方式。首先,如果他长期不能让自我进入行动,他就会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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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分裂的自我
来越强烈地感到生活的失败,感到缺少行动的欲望,感到无法缓解的厌烦。其次,这种防卫技巧并不十分可靠,因为彼得常常感到别人的注意或眼光突破他的防线,进入他“自我”的核心。别人的眼光使他感到“危险”。这种感觉越来越持久;而他用以保护“自我”不被别人看见的手段越来越无效,无法缓减他的感觉。
他常常感到别人能看穿他的伪装,无法摆脱这一印象。
我认为,彼得总觉得被看见的先入之见,出于一种补偿的企图。他老觉得自己是无人(没有人,没有身体)
,他试图补偿的也就是这种感觉。在他对自身身体化的经验现实中存在着根本性的不适,由此导致他的先入之见:他的身体是为他人而存在,换句话说,他的身体是让(而且能够让)他人看见、听见、闻见和接触的。无论这一“自我”意识对于他来说是多么痛苦,它还是必然要产生于这样的事实:他的身体经验与自我是如此相脱离,因而他需要意识到自己是他人之真实的客体。
他试图通过这种兜圈子的方式使自己确信:他拥有一个可把握的生存。
不仅如此,与此同时,他关于自身气味的幻觉也变得更加顽固了。
然而,面对特别的焦虑,彼得还找到了另一种方式调整自己。这种方式恰好带给他另一种相反的好处,也带给他相反的不利。彼得发现,如果与他相处的人对他一无所知,那么他就能保持自我。然而,这种要求是难以达到的。这意味着他必须不断移居,改名更姓,始终保持“陌生人”的形象。
如果能做到这点,那么他(几乎)可以快乐。然而,这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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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341
乐必然只能是昙花一现。他可以“自由”
,但却只能“偶尔”。
他甚至能跟姑娘们发生性关系,在这种时候,他既无“自我意识”也没什么“想法”。它们不再产生,因为他的自我与身体的脱离此时已不必要了。在这种时候,他能做个身体化的人。然而,问题在于,一旦他处于被人了解的境况,他就不得不回到非身体化的状态中去。
隐姓埋名、不为人知、在陌生的世界里作一名陌生的过客,彼得这种见诸行动的幻想,在具有自我意识倾向的人身上是常见的。他们想象,如果能离开同事,离开家乡,重新开始生活,就会没有烦恼。
他们常常变换工作,搬家迁徙。
然而,这种策略只有暂时的效果,一旦他们与环境彼此熟悉,效果就化为乌有。要不被“发现”是非常困难的。这些人就像潜入敌国的间谍,容易变得疑神疑鬼、小心翼翼,而别人正试图通过他们“出卖自己”的言行“抓住他们”。
①
例如,即便在一个陌生的城镇里,彼得也对去肉店一事犹豫不决。屠夫引发他的焦虑,从根本上说来,这倒不是通常意义的阉割焦虑。令彼得感到不适的是,在肉店里他不得不回答一些关于他自己的问题,屠夫会非常“天真”地提问,如:“你喜欢足球吗?”
“那家伙赢了七万五千磅,你怎么想?”
等等。坐在肉店的椅子上,他就像被捉住的间谍,就像在经历一场噩梦——梦中他被剪掉头发,同时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分,变成某个确定的人物。
“人们总是免不掉讲出自己来自何处、干什么活儿、认识某某,而我却尽可能逃避……”
①我并不认为这些说法就表明了所有有关的意思。 ——原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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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分裂的自我
与此相似,彼得也不能持之以恒地进某一个图书馆,在借书卡上填写自己的真实姓名。
他总是去不同的图书馆借书,并在借书卡上填写假名和编造的地址。一旦他认为管理员“认出”了他,就再也不去那里了。
这后一种防卫机制确实需要很大的功夫、技巧以及高度的警惕和戒备——正如潜入敌国的间谍,这样才能使他感到自己未被“发现”
,未被“认出”。虽然如此,这种方法的确有助于满足他对“脱离”和“分离”的不断需要。但是,这种方法需要始终保持格外的警觉,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抓住。
不过,就此而言,彼得的处境非常困难,但非完全绝望。当然,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情况就会严重了:当他那分裂性的防卫体系变成一种自我毁灭的意象性计划时,情况就会变得难以。。。。。。。。。。。。
收拾,他那岌岌可危的健全很快就会越过临界点,发展为精神病——而本来,他的防卫体系只是一种权宜之计,一种寻求可行性生活方式的企图。
真假罪感
现在,我们必须进一步考虑彼得所承受的罪感,以及它引起的后果。我们还记得,彼得不仅感到尴尬和显眼,他还“首先因为自己存在”而有罪过感。在这一层面上,他的罪感与他的思想和行动没有关系,他只是感到自己无权拥有空间。。。。。。。
此外他还深信,他是由腐朽的材料所造就的。他关于肛门性交的幻想以及粪便制造小孩的幻想正是他这种信念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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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541
这些幻想的一般细节不是我们眼下所关心的对象,但我们将考虑,正是它们参与导致了他的统觉:他的自我是粪便做成的。他父亲骂他“废物”
(原意为“大粪堆”)
,而他自己比他父亲走得更远。由于相信自己是一堆没用的大粪,因而,一。
旦他对别人显示出任何价值,他就会产生罪过感。。。。。。。。。。。。。。。。。。。。。
手淫使他不安。我相信,他的罪过感的关键在于,要是。。
他戒弃手淫,他的无价值感就会增强;而当他真正想要什么。。。。。。。。。。。。。。。
也不做,什么也不是,真正成为“没用的东西”
,成为“大粪堆”时,他就会感到自己身上的气味变得无法容忍。他后来谈到这种气味:“这味儿多少像是我对自己的看法。
它的确表明一种自我厌恶。“
换句话说,他对于他自己来说是如此恶臭,以至他自己都无法承受了。
事实上,彼得的罪感有两个完全对立的和相反的来源:一种促使他去生,另一种促使他去死;一种是建设性的,另一种是破坏性的。
它们导致的感觉虽然不同,但都极为痛苦。
如果彼得的所作所为显示他的自我肯定,表明他是一个有价值的人,真实而生动,他就会想到:“这是欺骗、伪装。你是没用的家伙,没有价值。”他要是不同意这种错误的自责,他就不会觉得自己是那么无用、虚假、死气沉沉,身上的味儿也不那么难闻;然而此时他又会被罪过感所折磨。
另一方面,如果他决意让自己什么也不是,他却依然觉得自己是个骗子,依。
然感到焦虑,依然强迫性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是他人知觉的对象。
彼得竭力让自己什么都不是,由此导致的最严重的后果是僵化、死气沉沉。
死气沉沉的气氛笼罩了他的整个生存,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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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1分裂的自我
透了他对自身“与外界相脱离的自我”的经验,浸透了他对自身身体的经验,也浸透了他对“被分离开去的”的世界的知觉。一切都开始停滞不前。世界变得失去现实性,而自己则难以想象自己拥有任何为他人的生存。最糟糕的是,他开始感到自己“死了”。
从他后来对这种感觉的描述有可能看出,其中涉及到自身身体之真实感和生动感的丧失。这种感觉的核心在于:彼得缺乏对自身身体作为真正的为他人之客体(objectforothers)的经验。他变得只能(无法忍受地)为他B自己而生存,再也感觉不到他在世界的眼睛里也拥有自己的生存。
看来,彼得多半是在与自身二重性经验之间的分裂作斗争。父母的管教剥夺了他的存在,或者说,父母未能成功地管教他。
他觉得自己对于他人是可接触的、可嗅及的等等,这种令他极为难受的强迫性的偏见是一种绝望的企图,企图在自身存在中保留住一个层面,一个活生生的肉体:它拥有一个为他人的存在(abeingforothers)。但是,为此他就不得B不以一种辅助的、不自然的、强迫性的方式把对这一层面的感觉“注入”他的身体。这是他的一个经验层面,它未能在最初的婴儿期状况之外得到根本性的确立;分裂倒是得到了填补,但却并非由于作为一个人而被爱、被尊敬的感情的正常发展,而是由于另一种感情:所有的爱实际上都是伪装的迫害,因为其目的是要将他变为他人之物——如他自己所说:变为老师帽子上的一片羽毛。
然而,显然彼得在学校里和事务所里就已经遇到各种麻烦,觉得自己是个骗子,并感到恐惧。但是,更特殊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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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741
是,当他自己竭力想要填补自身存在的分裂时,他的状态就开始恶化。
他说,他竭力“把自己与一切分离”
,这的确如此。
在此之上,他又增加了“脱离”的方法。他力图通过“脱离”的方法割断自身存在中各有关方面的联系,特别是,他力图不“在”自己的行动和表达中,不在自己的所作所为中。
可以看出,在这里,在自身与世界之间,他利用了身体行动和表达的过渡状态。
现在他试图说:“所有可作为他人之对象的我均不是我。”
在“我”和世界之间,身体明确占据了一个含糊的、模棱两可的过渡状态。从一方面说,它是我的世界的核心和中心;另一方面,它是他人世界中的客体。对于自己身上可被别人感知的任何东西,彼得尽力割断与它们的联系,使它们与自己的内自我相脱离。它们包括各种态度、意图、行动等等,是在顺应外部世界的过程中产生的。为了脱离它们,彼得还竭力将自身整个存在减缩为非在,相应地尽可能将自己变得什么也不是,变为无物。由于他相信自己是无人、无物,他还感到要驱使他成为无物的可怕力量。他觉得既然他谁也。。
不是,他就应该成为无人,隐姓埋名便是他用以将其所信变为事实的一种魔法式的方式。正如前面所看到,彼得弃职后便四方漫游,居无定处。他不属于任何既定的地方。他老是从一个地方漂泊到不同的地方。他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财产,也没有朋友。他什么也不是,谁也不认识,也没有谁认识他。他就这样为自己创造条件,使自己易于相信自己是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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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1分裂的自我
俄南①之罪在于遗精在地,因为这是对生殖力和创造力的浪费。彼得之罪,如他自己所说,并不只是他的手淫和虐待狂幻想,而在于他只能在幻想中与人们一道干有关事情,却没有勇气付诸真实的行动;而一旦他试图在某种程度上约束(如果说不是压抑的话)他的幻想,他的罪就增加了:既因这种幻想而有罪,又因压抑它们而有罪。当他想让自己什么也不是,他的罪就不仅包括他无权做普通人所能做的一切,还包括他没有勇气超越、违背、不顾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做那些事情;而他内心的想法告诉他的是:他此生与他人一道所做或所能做的事情都是错的。他的罪在于,他自己决定承认自己的感觉:他无权生活。他的罪在于他否定了自己走向生活的可能性。
彼得的罪感主要并非由于他的各种欲望、驱力,或冲动本身,而是因为他没有勇气与现实中现实的人们一道从事现实的事情,从而成为一个现实的人。
彼得之罪并非在其愿望,而在于这些愿望始终只是愿望。他的一无是处之感产生于这样的事实:他的愿望只能在幻想中而无法在现实中实现。手淫使他得以用他与幻象的无生命力的关系,成功地取代与真实他人的创造性关系。他的罪感在于:他的欲望只是幻想的欲望,并非来自真实的人,并非真实的欲望;而本来,他可能拥有这种真实的欲望。
海德格尔说:罪是存在于沉默中为自己发出的呼唤。可
①《旧约。创世记》第38章第9节:“俄南知道生子不归自己,所以同房的时候,便遗精在地,……” ——译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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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941
以称为彼得之真罪的东西,是他对非真之罪的屈服投降,是。。。。。。
他把放弃自己作为生活目的的企图。
不管怎样,彼得身上还存在着前面提到过的内自我的分裂。
从一开始,他就被自己谁也不是的感觉所折磨和左右;现在,他被迫痛苦地为自己创造条件,以证明这种感觉。然而与此同时,他又觉得自己是某个特殊人物,肩负特殊使命和目的,受上帝之托来到这个世界。这种空洞的万能和使命感让他感到害怕,他把它们当作“疯狂的感觉”置于一边。他意识到,如果他纵容这种感觉,那么就会像燕卜荪(WEmpson)
①所说,只会导致“疯人院以及那里的一切”。
然A而,相反的选择也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力图不在身体中生活、不通过身体来生活,力图成为无人。正因为如此,他的身体在某种意义上已死去。
因而,当他丢掉伪装,这伪装就会强迫他给予注意,他就会被迫回忆起这样一种东西:肮脏、恶臭、可怕——一句话,死气沉沉,没有生命。他以一种心理技巧把自己与自身身体相割离,而他那非身体化的自我以及“被割离的”身体都产生了生存的坏疽。
他自己的一段话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已经死了。我把自己与人群相隔离,封闭在自身内部。任何人走这条路也将遭受同样
①燕卜荪(1906—1984)
:英国作家和教师,以用科学方法写评论和诗歌而闻名。 ——译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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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分裂的自我
的命运。人不得不生活在人群中间,否则就会有什么东。。
西在内心死去。这听起来似乎很愚蠢。我并不真正理解这一点,但这样的事情似乎正在发生。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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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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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分裂的自我
第九章 精神病的发生和发展
万物崩坠,失却存在的焦点,松垮的散漫占有了世界。
WB叶 芝A前面,特别是通过戴维和彼得案例,我们讨论了各种精神分裂性现象,这些现象已危险地接近显性精神病的边缘。
在本章中,我们将讨论突破这一边缘而进入精神病状态的几种发展形式。当然,在健全与疯狂之间,在正常的精神分裂性个体与精神病人之间,并非始终有可能划出清楚的界线。某些时候,病情的发作极为戏剧化和猝然,症状十分明显,因而诊断也就不成问题。
然而在许多个案中并无这种突破的、明显的、本质的变化,而只有绵延数年的缓慢过渡,此时就无法对临界点作出清楚的判定。
在前面的描述中我们看到,当精神分裂性的生存状态出现了特殊的分离形式时,就会发生由正常向疯狂的过渡。为理解这一过渡阶段的性质,有必要考虑这一特殊生存情境中发生精神病的各种可能性。关于这一点我们已经指出过: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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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351
我为了发展和支撑其身分和自主性,为了逃避外界持续的威胁和危险,便割断自己与他人的直接联系,尽力变成自己的客体——试图只与自己发生直接联系。在这种情况下,自我的基本功能变得只是幻想和观察。
这一点达到后,一个必然的结果就是:自我将难于支撑任何真实的思想感情。
其原因正好是它没有“接触”
现实,从未实际地与现实“打交道”
,正如明可夫斯基(1953年)
所说:丧失了与外界的“性命攸关的接触”。相反,正如我们曾看到的,自我与他人及世界的关系被假自我系统所取代,而这一假自我系统的知觉、感觉、感情、思想和行动只有较小的真实“系数”。
此时,个体的状况有可能还显得比较正常,但是,这种表面上的正常,却是通过进行性的、越来越反常的和绝望的手段加以维持的。
自我卷入了幻想的世界,这是由“精神”
事物组成的私人“世界”
,也即自我自身客体组成的“世界”
;同时自我观察着假自我,只有这假自我在参与那个“公有世界”。
由于与现实的公有世界中的他人的直接联系已落实给假自我系统,因而,自我只有通过假自我系统这个中介,才能与外在的公有世界产生联系。这样,自我最初为避免外界冲击而设置的防线,就可能变为囚禁它自身的牢狱。
这就是说,针对外部世界的防卫机制,即便就其基本功能而言,也是失败的。原来预想的功能是防备破坏性的冲击(爆聚)
,维持自身生命力,避免成为他人控制和操纵之物等等,结果却未能实现。焦虑卷土重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假自我系统的症结——知觉的非真性和目的的错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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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1分裂的自我
——逐渐扩展为对整个公有世界的僵死的感觉,染及身体,事实上还染及身体的一切,最后甚至侵袭渗透“真”自我。虚无充斥了一切。内自我自身也变得全然虚幻不真,被“幻想化”
,被分裂,被僵化,再也无力承受关于自身身分的不安全感。此时,内自我会试图将各种可能性用作防卫机制,例如,试图逃避被认同以保持自身身分(如前所述,身分的获取和维系是两方面的,既需他人对自己的认可,也需自己对自己的认可)
;或者小心翼翼、处心积虑地保持僵死(deathinBlife)状态,以逃避生活的痛苦——而这些做法将使前述情况进一步恶化。
让自我进一步退缩与让自我恢复原状这两种努力,在精神病状态中将合而为一。一方面精神分裂性个体会拼命试图作为他自己而存在,重新获得和维持其存在。然而,这种欲望与非在的欲望纠结在一起,要把它与后者分开是极为困难的。这是因为,精神分裂性个体的行为,就其本质而言,大都必然是含混不清的。
彼得是在毁灭自己还是在维护自己,谁又能作出断然的回答呢?如果我们囿于两者非此即彼相互排斥的思路,那就不可能找到正确的答案。彼得用以防卫生活的机制,很大程度上是在生活之内制造死亡。这种机制看起来让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摆脱焦虑,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是如此。
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像负鼠①一样在某种程度上装死。
当他不为人所知、所了解时,他可以“是自己”
;当他不是自己时,他可以让自己为他人所了解。这种两可的处境不可能一直继
①负鼠:产于美洲的一种动物,遇到危险时会躺下装死。 ——译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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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自我551
续下去,因为,身分感需要另一个人的存在,而个体正是为。。。。。。。。。。。。。。。。。。
这个人所了解;身分感还需要此人对个体自我的认可与个体。。。。。。
的自我认可之间的联系。如果个体要脱离与所有他人甚而自身一大部分存在的联系,那么他就不可能以正常的方式长期生活下去。
这样一种与他人一道存在(beingwithothers)的方式,B B其先决条件是这样一种能力:通过基本上是孤癖的、内向的身分来维系自身的现实。它假定,即便没有与他人的辩证关系,也能作一个人。看来,这一策略的全部目的,是想通过消除所有通向“内”
自我的直接途径而防备想象的外来打击,以便维护“内在的”身分。然而,如果“自我”未得到他人认可,未承诺自己作为“客观的”元素,未生活在与他人的辩证关系之中,那么,“自我”就无力维系现有的、已经岌岌可危的身分和存在。
我们已对“内”
自我所经历的变化作出了部分性的描述,这些变化可以列出如下:
1。
“内”自我变得“幻想化”或“发散化”
,因而失去稳定可靠的身分。
2。变得不真实。
3。变得贫乏、空洞、僵化、分裂。
4。变得越来越充满厌恨、恐惧和妒嫉。
这是同一过程的四种不同侧面,是从不同角度观察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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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1分裂的自我
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