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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生——卡萨诺瓦自传

_2 贾科莫·卡萨诺瓦著(意)
“我根本没有怀疑什么,”我打断她的话,“要是那样,我就会吃醋了。不过,我必须承认,您的魔鬼对那位修道士特别眷顾,这就不得不使人生疑,那对您的名声可没有好处。不过,您喜欢做什么,随便您好了。”
晚饭之后,女佣告诉我,贝蒂娜发起了高烧,上床睡了。她可能是真发烧了,不过我还是很怀疑。
第二天,来了一位医生,他跟博士说,他妹妹的情形可能很严重,她这次也在说胡话。不过,这是因为发烧,而不是魔鬼造成的。
事实上,贝蒂娜一整天都卧床不起,有精神错乱的迹象。不过博士很信赖医生,没有请神甫来。她烧得越来越厉害,第四天,她生了天花。柯尔迪亚尼和他的同伴暂时住到外面去了,我却可以留下,因为我已经得过这种病。
这可怜的姑娘一直闭着眼睛,当大家发现,她的咽喉也生了天花,担心她的命是否能保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让她咽下几滴蜂蜜。
在第十天和第十一天,贝蒂娜的情况很糟糕,大家恐怕她随时会死。病势已经非常沉重。只有我还没有放弃她。
第十三天,烧退了,她美丽的眼睛终于张开了。人们把她送回了她的房间,不过直到复活节她都必须卧床休养。
就在这时候,我的母亲从彼得堡回来了,因为女皇安娜?伊万诺夫娜觉得意大利悲剧没有什么趣味。母亲刚一到帕多瓦,就通知了格齐博士,他连忙带我到她的旅馆去。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饭,分手之前,她送了博士一块很漂亮的兽皮。六个月之后,她叫我到威尼斯去,因为她得到了萨克森选帝侯剧院的终身聘请,在她到德累斯顿之前,想再见我一面。
接下来的一年,我是在帕多瓦度过的。我忙于学习法学,在十六岁的时候得到了博士头衔。我本人愿意当个医生,因为这更实际,我觉得它对我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可是人们对我的想法置若罔闻,而且要求我全心全意研究法律,可我对它深恶痛绝。人们说,我只有当上律师才能飞黄腾达,而更糟糕的是:还得当教会律师!如果人们当时能理智些,我会成为一名医生,比起当律师来,招摇撞骗的伎俩更适用于这个职业。我既没有成为律师,也没有成为医生,而命运也只能如此。
我进了大学,这带来的必然的结果是:我经常单独出去;在大学生当中,我几乎没有交到什么朋友。我的朋友是一些浮浪子弟、赌徒、酒鬼,是专门勾引良家少女的骗子和生意人,他们教会我认识这个世界。
人们以为贝蒂娜疯了(3)
我知道了这世界的一些真实面目,那是我以前闻所未闻的。这些饱经世故的人盯上了我,跟我攀谈,他们很快就看出我毫无处世经验,便利用这一点,引诱我进入五花八门的陷阱。他们教我赌博,把我的钱赢得精光之后,就让我拿名誉担保写下欠条来赌。结果是:我不得不做出一些荒唐的事,因为我必须偿还用名誉欠下的债。我受到了几次惩罚,但是从中得到的教训对我却是有益的。此后,我对任何向我说好话的人都心存疑忌。我还学会了如何跟生意人打交道,我不得不跟这些人接触,因为我不想显得比我的新朋友们穷,在付账时,他们总有办法逼我拿出钱来,我还一句也争辩不得。在这样的困境下,我把我的财物变卖典当一空,在我不名一文的时候,写信给仁慈的外祖母求援。她没有给我寄钱来,而是亲自来到了帕多瓦,她感谢格齐博士和贝蒂娜对我的悉心照料,然后就带我回了威尼斯。
在我出发之前,博士送了我一块不知哪位圣人的遗骨。如果它不是镶了金子,我一定现在还会保有它。不过,也许它真是能创造奇迹的:有一次在我极其窘迫的时候,它帮我摆脱了困境。
威尼斯主教授予我四等低级圣职(1)
朋友们
成为布道士
与露茜的交往
三楼上的幽会
“他是从帕多瓦来的,在那里上了大学。”人们介绍我时,总是一成不变地这样说。所到之处,人们都对我大加赞赏,并祝我好运。
我被圣萨姆埃尔教堂的神甫引进了他的教区之后,便把我介绍给威尼斯主教,他为我摩顶授戒。四个月之后,他授予我四等低级圣职。我的外祖母欣喜异常,人们给我请了很好的老师,以便我继续学业。我住的房子曾经属于父亲,而现在,母亲还得为它缴纳租金。
我很少见到本是我的监护人的格里玛尼教士,因此我常常跟马利皮耶罗先生来往。是圣萨姆埃尔教堂的神甫把我介绍给马利皮耶罗先生的。他本是一位元老院议员,已经七十岁了,不再参与议政。他在他的府邸里过着舒适的生活,饮食精美,夜夜周旋在一群上流女士中间。他没有结婚,很有钱,只是很不幸地为痛风症所苦。他是个很有名的美食家,但他从来都单独用餐,因为他的牙已经掉光了,也不愿只忙着招待同桌吃饭的客人。当然,他同样不喜欢别人来照顾他。这种缜密的考虑剥夺了他与喜爱的人同桌吃饭的乐趣。
神甫郑重其事地将我介绍给这位阁下,谈话中间,我对他说:“我不明白您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吃饭。其实您只需要邀请那些胃口奇佳的人,一个人能吃两个人的食物。”
“可我到哪儿才能找到这样的人呢?”他茫无头绪地说。
“这件事说起来虽然不那么简单,”我回答,“不过阁下可以让我来试一试。”
元老马上就对神甫说,请他第二天送我到他这里来吃饭。不久他就发现,我能把小山样的食物扫荡一空,他便让我每天都来陪他吃饭。
我得提上一句,尽管这个人上了年纪和有痛风病,他仍是一个很可爱的人。他爱上了一个名叫梯丽莎?伊梅尔的年轻姑娘,一位女演员的女儿,就住在他府邸的对面,他从卧室里就能看到她家的窗子。这位十七岁的姑娘漂亮,活泼,娇媚。她学习音乐,准备以后当演员。她常常在窗口出现,把这位人老心不老的老人迷住了。面对着他,她总是装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可她每天都来看他,不过总是由她的母亲陪同。母亲对女儿的品德操行很是操心,因此每天都送她去望弥撒,每星期则要忏悔一次。下午,她却带着梯丽莎来到可爱的老人这里,常常让老人恼火的是,她拒绝吻他,理由是她上午刚刚做过礼拜,不能亵渎神灵。
这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啊!而那个有失体统的母亲还对女儿的拒绝赞不绝口,还用最刻薄的话指责老人。这样一来老人的贪欲就变成了愤怒。这对母女一走,元老便开始同我探讨哲学,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在这种探讨中,我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然而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一天,我产生了一个念头,建议他结婚。可是他的回答却使我极度震惊,他说梯丽莎拒绝跟他结婚。
“那么您就供给她有保障的生活来源。”
他搓搓手:“即使是为了一顶王冠,她也不肯犯这样的死罪的。”
“那您要么赶紧占有她,要么就把她赶走!”
“我既不能这样做,也不能那样做。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道德上,我都没有这样的力量。”
“我真为阁下难过。”
这次谈话之后,我得到了元老的宠爱。他邀请我参加所有的晚间聚会,参加这种聚会的人主要是中年太太们,也有一些颇具才智的男士。他告诉我,在这个圈子里,我能得到的知识比在哲学家伽桑狄伽桑狄(1592—1655):法国哲学家、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那里得到的更有价值。他还建议我只回答与我直接有关的问题,绝不要就某事发表见解,因为年轻人是不允许有自己的见解的。
我听从了他的指点。几天之后,我便成功地博得了他的重视。我还成了所有来拜望他的女士们的宠儿。由于我是一个年轻的教士,她们还要我陪伴她们的女儿或是侄女前往寄宿的修道院。结识了这么多又这么美丽的女人,当然会勾起我炫耀自己的英俊外貌和雅致衣装的欲望。可是我的神甫却提出了反对意见,连我的仁慈的外祖母也支持他。他们跟我说,处在我这样的情况下,应该明白,要取悦的是上帝而不是凡人,讨厌我的精致发型和发蜡香气的神甫还补充道,如果我继续这样精心护理头发,魔鬼就会控制我,我将被开除教籍。
我回答他,在这个问题上我很抱歉不能听从他。我不会做一个整日都邋里邋遢的教士。
我的答复似乎使他很受刺激,三四天后,他说服了我的外祖母,允许他在我醒来之前进入我的房间。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我床前,用一把锋利的剪刀剪掉了我的额发,然后就若无其事地走了。
这使我怒气冲天,当我在镜子面前看到自己的模样时,我什么报复的点子都想到了。我费了很大力气才使自己平静下来。不过,在穿衣服的时候,我还盘算着上百个狠毒的计划。我觉得,有理由以极端的方式复仇。我去找在元老那里认识的卡拉勒律师,询问能否将神甫告上法庭。他告诉我,就在不久以前,有人剪掉了一个斯洛文尼亚人的胡子,因而被告倒了。比起我的遭遇,这件事显然情节轻微得多。如果想对神甫提起诉讼,只要把我的愿望说出来就够了。我照办了,同时请他告诉冯?马利皮耶罗先生,我因何事不能到他那里去。在我目前这种情况下,不能让他看见我的模样。
十个小时的睡眠使我神清气爽,醒来时,我已不太激动了。但是,要将神甫告上法庭的决心却丝毫没有动摇。
我穿好衣服,去找我的律师,看一下起诉书是怎么写的。正忙着的时候,进来了一个理发师,他跟我说,是冯?马利皮耶罗先生派他来给我修剪头发的,好让我能出门,能陪他吃饭。他仔细察看了我的倒霉样子,笑着让我尽管放心,他会给我剪一个别致的发型,无论我走到哪里,只会比以前更英俊。他的确把我的头发修剪得很漂亮,使我觉得自己已经报了仇。
于是我让律师撤销诉状,然后动身到冯?马利皮耶罗那里去。在那里,我遇到了那个偏执的神甫,我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元老注意到了,神甫便走了,也许他心里充满着懊恼,因为我这出众的发型,确实够得上开除教籍了。
这位不近人情的教父刚走,我就开门见山地跟冯?马利皮耶罗先生说,我想另外找一家教堂。
善解人意的老人说我的想法很对,还补充道:“作为‘圣礼互助会’的主席,我有权挑选在圣诞节致赞词的人。我要推荐的那个人就是你。我敢说,就算我们的神甫也不敢反对。你看怎么样?”
威尼斯主教授予我四等低级圣职(2)
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因为我从来没想到能当一位布道士。我认为自己并没有写布道词的能力。因此就跟他说,我相信他这是在开我的玩笑。可是他却回答,他完全是认真的。没用多长时间,他就唤起了我的信心,使我相信自己就是为了成为本世纪最有名的布道士而生的。
我跟冯?马利皮耶罗先生说,我会马上动手准备。尽管我不是个神学家,但我拥有充足的资料。相信我的布道一定会颇为新颖,语惊四座。
就这样,我在那些堪称上流人物的听众面前致了赞词,博得了他们热烈的称赞,他们还预言,我会成为本世纪最优秀的布道士。
在奉献给布道士的礼品袋里,我发现了五十多个柴希内,还有几封情书。丰厚的进项使我开始认真考虑当布道士的问题。我把这个决定告诉了神甫,并请他帮助我。由此他允许我每天去找他,我便利用这个机会跟他的侄女安吉拉聊天。我早就爱上了她。安吉拉是个品行端正的姑娘,她也愿意接受我的爱情,但她要求我放弃在教会里的职位,并且跟她结婚。这我可拿不定主意,因此便躲到帕多瓦去参加我的第三次考试。
在帕多瓦的日子里,我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准备博士学位的考试,复活节以后才回到威尼斯来。
回来以后,曼佐尼先生把我介绍给了一个当下正在走红的年轻交际花。她的朋友们都只称呼她的教名尤莉特。一个高贵的帕尔玛人冯?桑维塔利侯爵,因为受到了她的青睐,给了她十万杜卡特,她因此而声名大噪。整个威尼斯都在谈论这姑娘的美貌,能够去拜访她是一种荣耀。她的故事是很发人深省的:
在尤莉特十四岁的一天,父亲给她穿上了一条洗干净的裙子,把她送到一个高贵的威尼斯人马可?穆阿佐那里去。这人并没在意她褴褛的衣衫,觉得她很漂亮,便请一位有名的律师巴斯蒂安?乌塞利陪着再次去看她。比起她的美丽和完美的身段,更让这位律师吃惊的是尤莉特的聪明才智。他马上为她租了一所房子,花钱给她请一流的音乐教师,使她成为了自己的情妇。她在音乐上进展神速,六个月之后,她被一位剧团经理聘用,并把她带到了维也纳,让她扮演阉人歌手的角色。
律师认为抛弃她的时候到了,便转手把她给了一个有钱的犹太人。这人送了她一块价值不菲的钻石,后来也离开了她。
尤莉特在维也纳登台演出,更多靠的是美貌而不是才能获得了掌声。但她的倾慕者每星期就换一批,还大肆宣扬她的过错。后来,伟大的王后玛丽亚?特蕾西娅玛丽亚?特蕾西娅(1717—1780):奥地利女君主(1740—1780),一七四年依《国本诏书》袭位,引起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统治时期,实行开明专制,并进行各项改革以增强国力。认为,不能再容忍这种狂热崇拜的行为在她的都城里发生,便下令让这迷人的女歌手立即离开维也纳。
但她并不是一个人走的,斯帕达伯爵占有了她,把她带回威尼斯。后来她又到帕多瓦登台。在帕多瓦,她激起了桑维塔利伯爵的爱慕之情。一天伯爵夫人来到她的包厢里,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这迫使尤莉特不得不放弃演戏。她回到了威尼斯,被逐出维也纳使她声名鹊起,并且改变了她的命运,这当然是必然的。
先是斯特凡诺?克维里尼?冯?帕波佐成了她的情人。直到一七四年春天,冯?桑维塔利侯爵才重新成为她的追求者之一,并且轻易地赢得了她的芳心。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得了他呢!他先是送给她十万杜卡特,为了避免她指责他过于挥霍,他微笑着说,这点钱根本不足以弥补他的夫人给她一记耳光所造成的损失。
前面已经说过,是曼佐尼先生把我介绍给她的。他还好意地提到,我是一位大有前途的教士。我看到七八个侍从环绕着她,恭维她,把她捧上了天。她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说,认识我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说着,她扫了我一眼,一览无余地把我从头看到脚,好像我是件待售的货物。她说话的腔调就像一位公主。
尤莉特的皮肤白得耀眼,红艳艳的嘴唇和弯弯的黑眉使我觉得她是件艺术品。只有一袭轻纱遮掩的胸膛撩人情思,可惜我不得不抵挡这种诱惑。
我去拜访了尤莉特四五次,自认为对她已有了相当的了解。一天晚上,在冯?马利皮耶罗先生家的聚会上,有人向我问起她,我便以肯定的腔调说,她虽然漂亮,但只能取悦那些味觉已迟钝的所谓美食家们,因为她既没有天生丽质,也没有上流社会的才智,所有有教养的男人所爱的女人的特性,她一条也不具备。这一番话让众人大为满意,但冯?马利皮耶罗先生向我耳语道,我的观点会在最短时间内传到尤莉特的耳朵里,她将与我为敌。他猜得一点没错。
尤莉特是从夏维尔?康坦蒂尼那里知道的。一天晚上,我又去了她家,她漫不经心地说,有一位伟大的精于鉴赏女人的专家指出了她的几项惊人的缺陷,但她避免提及我说的那些缺点。我明白她已瞄准了我,准备好抵挡她的进攻,但她让我等了一个钟头,直到话题转到梯丽莎?伊梅尔大出风头的音乐会时,她才直截了当地问我,冯?马利皮耶罗先生到底在为她做些什么。
我告诉她,他负责她的教育。
“他有这个能力吗?”她问,又若有所思地加上一句:“是啊,据说他是很有才华的。不过,如果事实如此,我倒很想知道,他跟您在一起做什么。”
不用说,在场的人都大笑起来,我却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回答。就这样,我扮演了一个可怜的角色,而且在告别的时候,我下定决心,再也不踏进她的门槛。
整个夏天我都在追求安吉拉。她的保留态度使我的爱情更加炽烈,把她折磨得够呛。按照我的本性,我需要的是一个热情如火的爱人,她不会熄灭我的爱火,只会把它扇得更旺。我还算是比较正派的,对安吉拉已经特别尊重了。但她是那种最乖最规矩的女孩儿,对于我所有柔情脉脉的表白,她只有一种让我扫兴的回答,她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她相信我的愿望不会超越这个限度。如果她跟我说,她的保守使她自己也很难过,这已意味着她给了我最大的宠爱。
就在这种情绪下,秋天,我收到了一封蒙蒂—利尔伯爵夫人的信,邀请我到她帕西埃诺的庄园住一段时间。我接受了这个邀请,在那里找到了很多乐趣,而且还不由自主地追求更多的享乐,以忘记我那安吉拉的刻板无情。
我住在底楼的一个美丽房间里,出门就是花园。就在我抵达的第二天,我的眼睛就被一个给我把咖啡端到床前的迷人生物吸引了。这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但她的身体发育得不亚于十七岁的少妇。看到她那大理石一样白皙的皮肤,橡木般乌黑的头发,明亮的眼睛,蓬松而俏皮的鬈发,短短的裙子,优美的小腿,还有那双最可爱的小脚,使我认为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真正的美人。当我惊奇地打量她的时候,她也不拘礼节地望着我,仿佛我们是老相识了。
“您对您的床还满意吗?”她问我。
“非常满意!这是您铺的?”
“是的。我叫露茜,是宫廷总管的女儿。很高兴您没带仆人,使我能够侍候您。但愿您会对我满意。”
这话真让我舒服,我笔直地坐着,她帮我穿好睡衣,一边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我心猿意马地喝着咖啡,她却像没事人一样,大大方方的。我感到自己已被她的美丽俘虏,她在床脚坐下,为了替这个有些放肆的行为辩解,她展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这微笑向我道出了一切。
当露茜的父母进来的时候,我还在喝咖啡。她动也没动。她父母温和地责备了她几句,并请我原谅她的无礼。然后他们就打发露茜去干日常该干的活儿了。
这俏丽的姑娘刚走出门去,她父亲就说:“露茜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是我们的珍宝,我们二老的希望所在。她爱我们,听我们的话,敬畏上帝。”
“而且她就像是水里的鱼儿一样健康,”她母亲接着说,“在她身上,我们只看到一个缺点。”
“是什么?”
“她太年轻。”
“哦,这是一个可爱的缺点,让时间来改正它吧。”我回答。我确信,真正的幸福就在我的面前。这个愉快的想法充满我的脑海,此时露茜又进来了,活泼得像只小燕子。她已仔细梳洗过,衣服整齐,梳好了头发。她向我行了一个农家的屈膝礼,吻吻她的父母,就坐在她那老老实实的父亲怀里了。
我要她坐到我的床上来,可她却回答,当她衣装整齐的时候,这样做对她来说是一种过分的宠幸。这个回答让我颇感有趣。我暗暗评判着,她到底是穿田园风味的传统服装漂亮,还是穿大胆暴露的晨衣迷人。我更倾向于后者。
理发师来了,这一家人便走了。我穿好衣服,去见伯爵夫人和她那和蔼可亲的女儿。这一天就在轻松愉快的心情中过去了。
第二天早晨,我按铃叫露茜来。她来了,像前一天一样清新自然。她身上的一切都涂着一层率真和纯洁的色彩。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敢冒这样的风险,跟我这样亲近,也不怕激起我的欲望。我对自己说,适度的玩笑一定会让她很喜欢,这个想法促使我决定迎合她。我不觉得这会有什么让她父母不快的,也并不担心自己成为第一个使她诱人的纯洁心灵泛起涟漪的男人。
第二天,我学着她那种直率态度跟她说,天气很冷,她应该躺到我的床上来,挤在我的旁边,免得她会冻僵。
“我不会给您添麻烦吗?”她羞答答地说。
“哪儿的话。我只怕要是你母亲进来,她会生气的。”
“她一定不会想到什么歪地方去的。”
“那好,来吧。可是你要知道,你可冒着很大的风险呢!”
“当然。可您是个正派人,还是位教士。”
“你说得对。不过还是先把门闩上吧。”
“这我可不愿意,如果那样的话,谁知道别人会怎么想。”
她一边柔声细语地说着什么,一边躺在我的旁边。对她所说的话我充耳不闻,因为处在我这样的特殊情势下,我只顾着克制自己的欲望。可她那绝非伪装出来的镇定,给了我这样一个印象,即使我让她失望了,也没什么可害臊的。
过了一会儿,她跟我说,已经敲过八点钟了,要是老伯爵发现我们在一起,一定会一整天都开她的玩笑。“这个人哪,”她一边坐起身来,一边接着说,“我一看见他,转身就跑。”
我晕晕乎乎地躺了半天,心旌摇荡。
第二天,我不想再冒这个险了,只叫她坐在我的床上。从她的话里我完全相信,她绝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可一种直觉促使我跟她说,如果她能第二天一早来叫我起床,那她会给我带来莫大的快乐。为了加重请求的分量,我还说,我睡得越少,精神就越好。就这样,我们的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她母亲忽然进来了,这善心的妇人一看见女儿坐在我床上,就惊叹着我是如此宽容,居然能忍受她这种行为。露茜亲热地拥抱她,数不清吻了她多少下。这好妇人请求我多多教导她的小女儿。
与这小天使的交往使我感受到了最深重的痛苦和最甜蜜的享受。她的嘴唇常常唤起我把热吻印上去的冲动。滚烫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流,所幸我还能控制自己,避免与她的哪怕是最轻微的身体接触。我觉得,即使只有一个吻,也比得上扔进火药桶里的火星。她一走,我便为第二天唉声叹气,因为到那时最甜蜜又最激烈的内心挣扎又要开始。
十天至十二天之后,我看出自己已不得不做出选择,要么结束这游戏,要么就干脆做个恶汉。我选择了前者,却不知道该怎样结束。我再不能抵挡这样的诱惑,这样一个美人,每天早晨几乎半裸着走到我的床前,还亲亲热热地靠近我,问我睡得好不好。因此我决定,请她再不要来找我。可是,当我又把自己的打算拖到第二天再实施时,真难以用文字描绘我是怎样度过了那一夜。
天刚破晓,露茜就快快活活地张开双臂向我床前跑来。她突然站住了,因为她看到我苍白而虚弱,一副郁郁不乐的神情。
“您怎么啦?”她关切地问。
“我一整夜都没睡着。”
“为什么呢?”
“因为我要把一个让我很悲哀的决定告诉您,但我觉得您一定会尊重它。”
“要是您非得让我尊重它,您本该高高兴兴地做决定啊。可教士先生,我不明白,您昨天还用‘你’称呼我,为什么今天您却像对待一位小姐一样待我?我做错了什么吗?不过,您还是先让我把您的咖啡端来吧。”
她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一会儿又回来了。
我沉思着喝咖啡,郑重的脸色使她竭力想让我开心起来。她终于让我笑了出来,这让她很高兴。
等她把杯盘都收走以后,她就把门关上,毫无拘束地要我在身旁给她腾出点地方来。
我照她的话做了,仔细向她描述了我目前的状况,以及因她的魅力而忍受的痛苦,因为我必须克制自己向她表白爱慕的愿望。之后我又说,我再不能承受这样的折磨,因此必须请求她在日后的早晨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这番话,我的眼睛里涌出了泪花。露茜试着想为我擦干,却没想到这一下她的胸部露了出来,那种美足以使最有经验的舵手翻船。
沉默了一刻,这可爱的孩子悲伤地对我说:“您所说的一切足以证明您非常爱我。只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因此而这样不安。您赐给了我无尽的快乐。难道因为您的爱使您害怕,就可以把我从您的生活中赶出去吗?如果您恨我,您又会怎么样?就因为我让您喜欢,我就该受到惩罚吗?不过,如果我勾起了您的爱是一种罪过,那么我向您保证,我从没有过引诱您的打算。您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呢?至于您今天早晨看见我这么兴高采烈地来找您,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一整夜都在做梦。这倒并没打扰我的睡眠,我只醒了大约五六次,想证实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因为我梦见的是您,当发现的确没有在您身边,我就快快入睡,好梦见每次梦见的情景。难道我今天早晨的好心情是没有理由的吗?无论您命令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办,只有一样,我不能停止爱您。我做不到。您还是另寻出路吧,因为您的建议使我伤心。您好好想想吧。找一个不那么残酷的办法也是可能的。我相信您。”
我第一次把这天使般的女孩儿拥进了自己的怀抱。
“我的宝贝露茜,”我哀叹着,“你以最甜蜜的方式减轻了我的痛苦。让我把热烈的吻印上你那圣洁的嘴唇吧!”
我们度过了美好的一个小时,只是时而被露茜的叫声打断:“啊,我的上帝,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即使是在这个时候,我还是很尊重她的纯洁无瑕,也许只是因为她丝毫不拂逆我的心意。后来她小心翼翼地离开我的怀抱,说:“我得走了。我的心在提醒我。”
她刚刚稍微整理一下衣服,她的母亲就进来了。她亲切地说我的脸色很好,然后命令她的女儿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到餐厅里去。
露茜走了,一个小时后又回来了。她对我说,因为她而发生的奇迹使她很快活。比起今天早晨见到我时我那副可怜样子,此时重又焕发的精神更能使她相信我是爱她的。她又轻声说:“如果你的幸福是系在我身上的,我会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你。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
我在担忧和欣喜之间彷徨,仿佛置身于深渊的边缘。但我并没有坠入深谷,而是跟露茜一起度过了在帕西埃诺的十一个夜晚。她趁母亲熟睡时来找我,在我的怀抱里享受醉人的时刻。我火热的情感丝毫没有减弱,而是为自己能克制情欲而越发炽烈。即使这妩媚动人的姑娘已经达到了最高潮,我也没有逾越最后的防线。我就这样离开了帕西埃诺,没有被诱惑完全战胜。
离别时分,我答应露茜第二年春天就回来。然而,我刚刚回到威尼斯,就把她忘记了,重新追求起安吉拉来。我希望跟她的交往至少能达到和露茜一样的程度。
安吉拉有两位女友,她把所有秘密都向她们吐露。在我认识了那两位之后,她们便毫不掩饰地批评安吉拉对我的苛刻。我经常在安吉拉家的聚会上见到她们,便抓住每一个机会,在她们面前抱怨她们这位女友。我心里只有安吉拉,却没有想到这两个年轻姑娘也可能爱上我。不过,我跟她们在一起时,常常只谈论这份感情是怎样折磨着我。
我多次到一个年老的女绣工那里去找这三位闺中密友。这位绣工本来很称许我对安吉拉的感情,可是有一天,她对我总是到她那里去感到厌烦了,就在我那爱慕的人儿的伯父——神甫面前告我的状。神甫以最和蔼的态度跟我说,我应该尽量少去她家,因为我的狂热追求有损于他侄女的名声。这话对我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不过我还是勉强答应他,我会听从他的意见。
三四天后,我又去看那位女绣工,小心翼翼地不露出注意我那年轻姑娘的痕迹。同时我成功地把一个小小的信封塞进南奈特的手里,就是那两姐妹中年龄较大的一个。里面是一封给安吉拉的短信,解释我不能去看她的原因。信中还请求她,不管用什么方式,也要赐给我能向她证实我的情感的快乐。南奈特真让我佩服,她完成了我托付给她的事,几天之后,当我再去时,她悄悄把一封信塞给我,内容如下:
“教士先生,我是愿意为我的女友做世界上的任何事的。每个假日她都会到我家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还住在我家。您试着去认识一下我们的姨妈奥利奥夫人,如果您能做到,请您机灵一些,别露出喜欢安吉拉的样子。这是因为,如果您不向她家的姑娘献殷勤,她就会讨厌您。
“此外,奥利奥夫人虽然社会地位较高,却没什么钱。她希望能进入由‘圣礼互助会’资助的贵族孀妇组织的名单里。而这互助会的主席正是冯?马利皮耶罗先生。上星期天,安吉拉对我姨妈说,您很受那位先生的宠信,为她说几句好话是轻而易举的事。于是她给您写了一封短信,您回家去就会看到。如果您能帮上她的忙,她会把您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那时我会设法使您能跟安吉拉单独谈话。请相信我的友情。祝您平安。”
我觉得这是个巧妙的计划,收到奥利奥夫人的短信之后,我便接受了她的邀请。我得到了亲切的接待,并且表示很乐意为她效劳。与此同时,我强迫自己少跟安吉拉说话,而把我的甜言蜜语都用在南奈特身上了。
我相信美丽的梯丽莎?伊梅尔一定能让热恋她的元老答应奥利奥夫人的请求,便决定第二天去拜访她。我没有通名报姓就走进她的房间,撞见她正跟她的医生单独在一起。见我进去,他慌里慌张地装出医病的样子,诊了诊她的脉,匆忙开了张处方,就溜走了。
显而易见,这医生是梯丽莎的情人,而妒忌的马利皮耶罗先生不允许她跟他见面。梯丽莎知道我已洞察一切,我的来访肯定让她不舒服。因此我认为这是个向她提出要求的有利时机。我简单地把来意告诉她,顺便还向她保证,她完全可以相信我是个守口如瓶的人。她向我表示感谢,并说很高兴能有个机会帮我做点什么。她果然是守信的,两天之后,我便拿到了那份由元老阁下签署的奥利奥夫人盼望得到的文件。
南奈特和她的妹妹玛童失去了父母,由姨妈奥利奥夫人抚养,她居住的那所房子是她仅有的财产。她把一楼租了出去,她唯一的朋友、六十岁的执政官罗沙,期待着成为鳏夫,好把她娶过来。两姐妹住在三楼,房间里有张很宽大的床,每逢假日,安吉拉便跟她们睡在一起。
一拿到奥利奥夫人想要的文件,我连忙跑到女绣工那里,偷偷递给南奈特一张纸条,通知她我已取得的战果,告诉她我会在下一个假日把文件交给她姨妈。我没忘记急迫地请求她,安排我跟我的美人相会。
两天之后,南奈特给了我下面这封短信:“我姨妈会请您留下来吃晚饭,但是您不要答应。一到我们吃饭的时刻,您就起身告别。玛童会把您送到大门口,不过您不要出去。只要门一锁,别人就会以为您已不在这所房子里了。您悄悄溜到三楼去,在那里等我们。等姨妈一睡觉,我们就会来的。至于能不能如您所愿,跟安吉拉单独做彻夜长谈,那就要看她的意思了。祝您好运。”
爱上了两姐妹,忘记了安吉拉(1)
糟糕的一夜
爱上了两姐妹,忘记了安吉拉
晚饭的时间临近了,我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向奥利奥夫人表示歉意,那是她能够接受的。玛童提起灯,要给我照亮。可姨妈一直以为南奈特是我心仪的对象,命令她送我出去。她很快地走下台阶,打开大门,又用足以让人听见的声音把门关上,回到屋子里。我蹑手蹑脚地爬上三楼,走进女孩子们的房间,坐在沙发上,盼望着幽会的时刻。
盼了好久,总算看见两姐妹和安吉拉走进来。仿佛置身于让我迷醉的梦境,我将安吉拉一把拉到身边。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只沉迷于她的目光,絮絮地跟她说这说那。钟声宣告午夜的来临。她对没让我吃上晚饭表示抱歉,我却回答,在幸福的殿堂里不会有凡俗的需求。她跟我说,我成了一个囚犯,因为大门钥匙放在姨妈的枕头底下,等她去望弥撒时才会开门。我对此表示惊诧,她以为这个消息会让我担心,但是恰恰相反,我正为还能跟她度过快乐的几个小时而窃喜。
这一点被南奈特察觉了,她大笑起来。安吉拉和玛童想知道她为什么笑,她跟她们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她俩也笑了。我也想知道她说了些什么,让她们这么起劲,南奈特说,几分钟内就必须熄灯了,我们得坐在黑暗里了。
这话使我满心欢喜,不过我还得装腔作势地表示遗憾,然后建议她们只管躺下来,安心睡觉,因为我是可以信任的。
这个建议又使她们爆发出一阵大笑,之后南奈特问:“我们在黑暗里做什么呢?”
“我们可以聊天。”
我们确实这样做了,整整三个小时,我们漫无边际地闲聊,其实说话的主要是我,因为我是谈话的主角。爱情是个伟大的诗人,他的素材是取之不尽的。只有当爱情不能靠近追求的目标时,他才会突然变得疲惫而郁闷。
我说尽了所有被爱情激发起来的热情、缠绵的话,我不相信安吉拉只把我看成一个插科打诨的小丑,终于不满地说:“玩笑话已经说得太多了,这是有悖常理的,而且我不能接触您。”
“您要知道,我是不能在这样的黑暗中坐到您身边去的。”安吉拉回答。
“那么您要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坐到天亮吗?”
“那您就睡觉吧。”
“您认为这是可能的吗?”
“那您就来跟我们‘摸瞎子’玩吧。”南奈特叫道。
我马上站起身来,往四面乱摸一气,不过却是白费力气。我抓到的不是南奈特就是玛童,她们赶紧报出自己的名字,而我这个傻乎乎的堂吉诃德立即把她们放开。
也许我真该把安吉拉痛打一顿,她竟然让我经受了五个小时最残酷的折磨。在一片漆黑当中,我找不到她,最终把一个遭到拒绝的爱人能想起来的刻薄话都说了出来。我吐出许多诅咒,还赌咒发誓地说,我的爱已经变成了恨,她可得当心,只要她一出现在我面前,我完全可能杀死她。
我对她的冒犯直到日出的时候才结束。外面传来奥利奥夫人开院门的声音,她到教堂去了,到那里去让她的灵魂得到宁静。我没有跟她们道别,抓起大衣逃跑了。一回到家,我便把自己扔在床上,却了无睡意。
吃午饭时,元老问我为什么脸色这样坏。我将昨夜的经历告诉他。聪明的老人并没有笑,他那对于爱情的高明见解,像一剂止痛良药,一点一滴渗入我的灵魂。
我打定主意再不到奥利奥夫人家里去,便动身前往帕多瓦,得到了法学博士学位。
回到威尼斯以后,我收到了罗沙先生的一封信,他受奥利奥夫人所托,请我去看看她。我想不会在她那里再遇上安吉拉,当晚便造访她家。那对可爱的姐妹花以她们的喜悦融化了我刚刚见到她们时的羞愧。
过了几个小时,我向她们告别,南奈特把一封信塞到我手里,内容是:“我们托罗沙先生把您请回来,因此写了这封信。我要告诉您,安吉拉担心自己已经失去了您。上一次她确实有些过分,不过,如果您还爱着安吉拉,我迫切地请求您,再冒一次风险,在这里过一夜。我坚信,到那时您会满意地离去。来吧!”
她的信使我涌起一阵做贼般的快感,因为它让我看到了报复的可能。一到下一个假日,我便到奥利奥夫人家去,让我吃惊的是,没有发现我那无情的安吉拉。南奈特把话题转到她身上,告诉我安吉拉要到晚饭时才来。我相信了她的话,没有接受吃晚饭的邀请,像上次一样,她们一家刚坐到饭桌边,我就走开,悄悄爬上三楼。我急切地等待着扮演我渴盼的角色。
约过了一个小时,院门关上了,片刻,南奈特和玛童来了。
“安吉拉在哪儿?”我问。
“她一定有什么原因而不能来。”南奈特回答。
“她这是在耍我,”我气恼地说,“安吉拉利用你们来让我上钩。不过我不得不承认,这对她倒的确是有好处的。要是她来了,我会把挖苦话劈头盖脸地向她甩过去的。”
“我很怀疑。”南奈特说。
“美丽的南奈特,让我用最美好的夜晚来打消您的疑虑。”
“什么?您要和我们一起待上七个小时吗?”
“是的,我本该一开始就爱上您的,美丽的南奈特。请您说说,在这种情形下,您会像安吉拉一样让我这么不幸吗?”
“您认为这个问题合适吗?”
我没有回答,而是坐到这两姐妹中间,交替着吻她们的手,一边问她们,愿不愿做我真正的朋友,以及她们是否赞同安吉拉对待我的那种有失体统的方式。
她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她们曾为我洒下同情的泪水。“那好,”我说,“让我们彼此证明深挚的友情,起誓永远忠于对方。”
最初的吻并不是出于引诱她们的欲望,但是,亲吻就像一团火使我热血沸腾,那也并不奇怪。我忽然强烈地爱上了这两个可爱的女孩,她俩都比安吉拉漂亮。南奈特也好,玛童也好,无论是头脑,还是柔顺的性情,都远远胜过了她。我奇怪自己怎么没有早些认识到这一点。可这两个姑娘都很高贵,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把她们交到我的手上,而这决不会使她们万劫不复。我也并没有那么愚蠢,相信她们早就爱上了我,不过我相信我的吻已经燃起她们的激情。我下定决心,绝不能干出傻事来,便悄悄离开她们,装出困倦的样子。
南奈特发觉了,说:“您躺到我们的床上去吧。我们到隔壁房间睡沙发。”
“如果我能允许这种事,就是最可耻的人了,”我回答,“不,你们睡吧,我到别的房间过夜。如果你们怕我,那就把门锁上,尽管这对我是不公正的,因为我只是像哥哥一样爱你们。”
南奈特摇摇头:“请您说服自己,就在这里睡吧。”
“穿着衣服我睡不着。”
“那就脱掉好了,我们不看您。”
“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要是我看见你们因为我而醒着,我是永远睡不着的。”
“我们也睡,”玛童说,“当然是不脱衣服的。”
“这样的不信任真是对我的侮辱,”我愤愤地说,“南奈特,您倒说说,您真的把我看成个规矩人吗?”
“当然。”
“那好,那您就证明给我看。躺到我身边来,瞧吧,我是不会碰你们的。再说你们是二对一,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如果我不老实,你们不会离开这张床吗?总而言之,如果你们不同意用这种方式来证明对我的信任,那我就不上床。”
两姐妹低声商量了一会儿,玛童对我说,我只管躺下好了,一看见我睡熟了,她们就会跟着躺下。南奈特又把这个承诺重复了一遍。我背转过身去脱掉衣服,跟她们道了晚安,就躺下了。
刚一上床,我就装出睡着的样子,当这对可爱的姐妹躺在我身边时,我翻了个身,仿佛是被吵醒了,接着又睡了。我静静地躺着,直至认为她们已经睡着。不过,即使这不是真的,她们至少是装出了熟睡的样子,因为她们背朝着我。灯也熄掉了。
我凭着感觉转过身去,并不知道躺在我身边的是南奈特还是玛童。且不管是谁吧,我发现她蜷着身子,只穿着一件内衣。我没有使用暴力,便慢慢制服了她,使她发出被征服的呻吟,使她除了装睡和任由我为所欲为之外别无良策。没过多久,天然的欲望在她体内升腾而起,她配合着我,使我达到了目的。我的努力达到了成功的峰巅,毋庸置疑,我得到了她的处女之身。
平生第一次完全尝试了这种享受,我飘飘欲仙地离开我的美人儿,转向另一个奉献我的爱情火焰。我发现她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我小心地靠近她,做出怕吵醒她的样子,开始刺激她的欲望,相信她跟她姐姐(妹妹)一样还是处女。我马上发觉了她的下意识的动作,爱神已准备接受这送上门来的祭品,于是我开始进行这祭献的仪式。突然间,她顺从了那种能将她淹没的奔放的情感。她撕下了伪装,一下子把我紧紧搂在怀里,热吻雨点般落在我身上,她用同样的狂热回应着我的狂热,使我们的爱在情欲中水乳交融。
我想我已辨认出来了,这是南奈特。我问她是不是。
“是的,是我!”她欢呼一声,“如果你是正派而忠实的,我要向自己和我的妹妹宣布,我是多么幸福。”
“我的天使,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我们所做的这一切,这爱情的伟业,是根本不可能让安吉拉来完成的!”说完我请求她点起蜡烛。
玛童愿意为我们服务,马上跳下床去,只留下我和被我紧紧拥在怀中的南奈特。
“朋友们,我们起来吧,”我叫道,“让我们为永恒的友情宣誓。”
我们一边嬉笑着一边给对方洗浴,这唤起我们又一轮的欲望。很快的,我们又上了床,在永无止歇的热情中度过了销魂蚀骨的一夜。
我最后一次向南奈特证明我的柔情蜜意,再一次向她和玛童保证,她们已将我心中对安吉拉的所有情感化为乌有。
几天以后,命运使我们摆脱了安吉拉。她父亲被召到维琴察去给几所房屋画壁画。她这一走,我可以跟那两个迷人的姑娘纵情欢乐,每周至少跟她们一起过两夜。她们给了我一把钥匙,使我可以畅通无阻地到她们家去。
在安科纳短暂而放浪的日子(1)
塞西丽娅、玛丽娜和贝利诺
一七四四年二月二十四日,我抵达安科纳,找了一家最好的旅馆。我对房间很满意,于是便吩咐店老板好好给我做一道肉菜,可他却说:“我的先生,现在是斋期,我们教徒是要斋戒的!”
“教皇都允许我在斋期吃肉。”我说。
“可在我的房子里不行!”他回答。
这话把我惹恼了,我向他破口大骂。这时忽然一位先生走进我的房间,对我说:“我的先生,您不想吃这里的素斋,这可没有道理,因为这儿的素斋是全安科纳最好的。再说您在这里大吵大闹也是不对的。”说完他就转身下楼了,一会儿却又回来了,说一切都准备好了,我将得到最好的服务。
“您愿意跟我一起吃晚饭吗?”我问他。
“不了,但我会陪着您。”
我很高兴地接受了,跟他通报了姓名,又介绍自己是阿克瓦维瓦红衣主教的秘书。
“我叫桑西奥?皮索,”他一鞠躬,“我是卡斯蒂利亚卡斯蒂利亚:西班牙中部地区的传统名称。人,天主教皇陛下军队的一名供货商。”
我们在饭桌边就座,我的饭量之大,很让他惊奇。他又对我说:“如果您想听音乐,就到您隔壁的房间去看看。我们剧院请来的头号女歌手就住在那里。”
对女歌手我自然是感兴趣的,没过一会儿,就跟着他到隔壁房间去了,看见一个中年妇人,两个小姑娘和两个男孩子。一时之间,我不知道哪个是女歌手,还在寻睃,桑西奥?皮索将“她”介绍给我,指了指两个男孩子中的一个,长得出奇的漂亮,看上去最多十七岁。那个母亲又将另一个儿子介绍给我,也很英俊,却比那个阉人歌手更有男子气,尽管他看去要年轻些。他叫彼得罗尼乌斯。两姐妹中大的叫塞西丽娅,十二岁,正在学习音乐,小的叫玛丽娜,才十一岁,都很好看。这是一个靠才艺吃饭的奇特家庭。在这个家庭中,轻松开朗比金钱还重要。
这个阉人歌手的名字叫做贝利诺,他终于答应了唐?桑西奥的要求,在钢琴边坐下,用那天使般的嗓音唱起来。卡斯蒂利亚人闭目倾听,我却被贝利诺那双眼睛打动了,那样黑,那样亮,简直能让我燃烧。他那优美的风姿,让我把他视为女人,特别是他那饱满的胸部,那是一身男装遮掩不住的。可人们却说他是个男人,尽管如此,我仍然坚信这个所谓的贝利诺是个女扮男装的美人。这个想法叫我无法平静,我晕头转向地爱上他了。
我们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卡斯蒂利亚人对我说:“我明天要到西尼加格利亚去,不过后天我要回来吃晚饭。”
我对他说,那我们可能只有在路上遇见了,因为我后天就打算走了。
脑海里全是贝利诺给我造成的深刻印象,我上了床。叫我生气的是,我没法向贝利诺证实,已看出了他的真正身份,就得走了。第二天早上,他走进我的房间,叫我又惊又喜。他叫他的小弟弟来侍候我,我感谢地接受了,马上派这小家伙去端咖啡,又让贝利诺在我床上坐下。但我没来得及跟他说些甜言蜜语,像对待一个女孩子那样对待他,因为他的两个妹妹忽然像一阵风似的飘进门来,打消了我的企图。这兄妹三个像一株三叶草一样在我眼前构成了一幅图画,叫我不能不喜欢。而且他们又是那么和谐,这使我的心情更加舒畅。塞西丽娅和玛丽娜是两朵娇艳的玫瑰花蕾,但还需要一阵微风的吹拂才能盛开。她们显然已经习惯了贝利诺这种身份带来的好处,可我在他身上只看到一个可怜的宗教的牺牲品。这两个姑娘尽管年幼,那美丽的乳房却证明了她们的早熟。
彼得罗尼乌斯端来了咖啡,驱走了我的胡思乱想。他要在一边伺候我们,但我打发他回到他那不出房门一步的母亲那里。他是人们所谓的那种好孩子,不过太拘谨了,这在意大利是常有的。我给了他一个柴希内,除了付咖啡钱,剩下的就送给他了。他高兴得半张着嘴亲了我一下表示感谢。
后来,我想我应该去拜见一下他们的母亲。在她面前我把她的孩子们大大夸赞了一番,她谢谢我给她儿子小费,又很信任地把他们的麻烦事告诉我。
“这儿剧院的老板真是个不懂艺术的人,”她说,“整个狂欢节的节目,他只付我们五十塔勒塔勒:德国十五世纪至十九世纪的银币,一塔勒相当于三马克。,这只够我们付此地的生活费。我们得一路要着饭走回博洛尼亚去了。”
她的话引起了我的同情。我从钱包里拿出相当于二百塔勒的钱来,说:“如果您跟我承认贝利诺是女扮男装,我就再给您这么多钱。”
“您应该知道这不是事实。”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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