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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白话版

_12 司马光 (汉)
  [6]卫律对李广利在匈奴受到的尊宠感到忌恨,正好单于的母亲大阏氏生病,卫律便指使胡人巫师声称:“已故老单于生气地说:‘我们匈奴以前在出征时祭祀,常说:如能生擒李广利,就用他来祭祀土地之神。如今为什么不用呢?’”于是将李广利逮捕。李广利骂道:“我死之后,作鬼也定要灭亡匈奴!”于是匈奴将李广利屠斩,用来祭祀。
后元元年(癸巳、前88)
  后元元年(癸巳,公元前88年)
  [1]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遂幸安定。
  [1]春季,正月,汉武帝前往甘泉宫,在泰祭祀天神,然后巡游安定。
  [2]昌邑哀王薨。
  [2]昌邑哀王刘去世。
  [3]二月,赦天下。
  [3]二月,大赦天下。
  [4]夏,六月,商丘成坐祝诅自杀。
  [4]夏季,六月,商丘成因被指控诅咒皇帝而自杀。
  [5]初,侍中仆射马何罗与江充相善。及卫太子起兵,何罗弟通以力战封重合侯。后上夷灭宗族、党与,何罗兄弟惧及,遂谋为逆。侍中驸马都尉金日视其志意有非常,心疑之,阴独察其动静,与俱上下。何罗亦觉日意,以故久不得发。是时上行幸林光宫,日小疾臣卧庐,何罗与通及小弟安成矫制夜出,共杀使者,发兵。明旦,上未起,何罗无何从外入。日奏厕,心动,立入,坐内户下。须臾,何罗袖白刃从东厢上,见日,色变;走趋卧内,欲入,行触宝瑟,僵。日得抱何罗,因传曰:“马何罗反!”上惊起。左右拔刃欲格之,上恐并中日,止勿格。日投何罗殿下,得禽之。穷治缚,皆伏辜。
  [5]当初,侍中仆射马何罗与江充关系很好。太子刘据起兵时,马何罗的弟弟马通因奋力作战,被封为重合侯。后汉武帝诛灭江充全族之人及其同党,马何罗兄弟害怕牵连受害,便密谋反叛朝廷。侍中驸马都尉金日看到马氏兄弟的心思不同寻常,感到可疑,便独自在暗中注意他们的动静,与他们一起进出。马何罗也觉察到了金日的用意,所以过了很长时间没敢发动。这时,汉武帝前往林光宫,金日因身体有些不舒服,躺在值班室休息。马何罗、马通和小弟马安成假传圣旨,乘夜出宫,一同将朝廷使者杀死,发兵造反。第二天早上,汉武帝尚未起床,马何罗无故从外面闯进入宫中,金日正要去上厕所,忽然心中一动,立刻进入寝殿,坐在汉武帝的卧室门前。不久,马何罗袖中藏着利刃从东厢房上殿,看见金日,脸色一变,便跑向汉武帝的卧室,想要进去,奔跑中撞到陈放的宝瑟,摔倒在地。金日抱住了马何罗,大声叫道:“马何罗谋反!”汉武帝惊起,身边的侍卫要刺杀马何罗,汉武帝怕一并伤到金日,急忙加以制止。金日将马何罗摔到殿前,侍卫上前将其捆绑起来。经过严厉的追究和审讯、所有参与谋反的人全部认罪伏法。
  [6]秋,七月,地震。
  [6]秋季,七月,发生地震。
  [7]燕王旦自以次第当为太子,上书求入宿卫。上怒,斩其使于北阙;又坐藏匿亡命,削良乡、安次、文安三县。上由是恶旦。旦辩慧博学,其弟广陵王胥,有勇力,而皆动作无法度,多过失,故上皆不立。
  [7]燕王刘旦认为自己按长幼次序应被立为太子,便上书请求回京侍卫皇帝左右。汉武帝大怒,将燕王的使者斩于皇宫北门。又因刘旦被指控私藏逃犯,汉武帝下令削去燕国封地中的良乡、安次、文安三县。汉武帝从此厌恶刘旦。刘旦聪明善辩,博学多才,其弟广陵王刘胥勇武有力,但二人的举动都不合法度,多有过失,所以二人都未被汉武帝立为太子。
  时钩弋夫人之子弗陵,年数岁,形体壮大,多知,上奇爱之,心欲立焉;以其年稚,母少,犹与久之。欲以大臣辅之,察群臣,唯奉车都尉、光禄大夫霍光,忠厚可任大事,上乃使黄门画周公负成王朝诸侯以赐光。后数日,帝谴责钩弋夫人;夫人脱簪珥,叩头。帝曰:“引持去,送掖庭狱!”夫人还顾,帝曰:“趣行,汝不得活!”卒赐死。顷之,帝闲居,问左右曰:“外人言云何?”左右对曰:“人言‘且立其子,何去其母乎?’”帝曰:“然,是非儿曹愚人之所知也。往古国家所以乱,由主少、母壮也。女住独居骄蹇,淫乱自恣,莫能禁也。汝不闻吕后邪!故不得不先去之也。”
  此时,钩弋夫人所生的皇子刘弗陵,虽然只有几岁,却长得身体粗壮,聪明懂情,汉武帝对他极为疼爱,想立他为太子,只因其年纪幼小,母亲也太年轻,所以一直犹豫不决。汉武帝想选择合适的大臣辅佐刘弗陵,观察群臣,只有奉车都尉、光禄大夫霍光为人忠厚,可以当此重任。于是,汉武帝让黄门官画了一幅周公背负周成王接受诸侯朝见的图画赐给霍光。几天后,汉武帝借故谴责钩弋夫人,钩弋夫人摘去首饰,叩头请求宽恕。汉武帝说:“拉出去,送到掖庭狱中!”钩弋夫人回头看着汉武帝求饶,汉武帝说:“快走,你不能活下去!”终于将她处死。不久之后,汉武帝闲居无事,向周围的人们问道:“外面对处死钩弋夫人一事怎么说?”被问者回答说:“人们都说‘将要立她儿子为太子,为什么还要杀他母亲呢?’”汉武帝说道:“是啊,这就不是你们这些愚蠢的人能够懂得的了。自古以来,所以出现乱国之事,都是因为国君年幼而其母青春正盛。女主一人独居,就会骄横不法,荒淫秽乱,为所欲为,而无人能够禁止。你没听说过吕后之事吗!所以不能先将她除掉。”
  二年(甲午,前87)
二年(甲午,公元前87年)
  [1]春,正月,上朝诸侯王于甘泉宫。二月,行幸五柞宫。
  [1]春季,正月,汉武帝在甘泉宫接受诸侯王的朝见。二月,前往县五柞宫。
  [2]上病笃,霍光涕泣问曰:“如有不讳,谁当嗣者?”上曰:“君未谕前画意邪?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光顿首让曰:“臣不如金日!”日亦曰:“臣,外国人,不如光;且使匈奴轻汉矣!”乙丑,诏立弗陵为皇太子,时年八岁。丙寅,以光为大司马、大将军,日为车骑将军,太仆上官桀为左崐将军,受遗诏辅少主,又以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皆拜卧内床下。光出入禁闼二十余年,出则奉车,入侍左右,小心谨慎,未尝有过。为人沈静祥审,每出入、下殿门,止进有常处,郎、仆设射窃识视之,不失尺寸。日在上左右,目不忤视者数十年;赐出宫女,不敢近;上欲内其女后宫,不肯;其笃慎如此,上尤奇异之。日长子为帝弄儿,帝甚爱之。其后弄儿壮大,不谨,自殿下与宫人戏;日适见之,恶其淫乱,遂杀弄儿。上闻之,大怒。日顿首谢,具言所以杀弄儿状。上甚哀,为之泣;已而心敬日,上官桀始以材力得幸,为未央厩令;上尝体不安,及愈,见马,马多瘦,上大怒曰:“令以我不复见马邪!”欲下吏。桀顿首曰:“臣闻圣体不安,日夜忧惧,意诚不在马。”言未卒,泣数行下。上以为爱己,由是亲近,为侍中,稍迁至太仆。三人皆上素所爱信者,故特举之,授以后事。丁卯,帝崩于五柞宫;入殡未央宫前殿。
  [2]汉武帝病重,霍光哭着问道:“万一陛下不幸离去,应当由谁继承皇位呢?”汉武帝说:“你难道没有理解先前赐给你的那幅画的含意吗?立我最小的儿子,由你担任周公的角色!”霍光叩头推辞说:“我不如金日!”金日也说:“我是外国人,不如霍光。况且由我辅政,会使匈奴轻视我大汉!”乙丑(十二日),汉武帝颁布诏书,立刘弗陵为皇太子、时年八岁。丙寅(十三日),汉武帝任命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金日为车骑将军,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由他们三人接受遗诏,辅佐幼主,又任命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全都在汉武帝卧室床下叩拜受职。霍光出入宫廷二十余年,出外则陪同汉武帝乘车,入宫则侍奉在汉武帝的左右,小心谨慎,从未有过什么过失。他为人沉静仔细,每次出入宫廷、下殿门,止步和前进都有一定的地方,郎官、仆射们在暗中观察、默记,发现他尺寸不差。金日在汉武帝身边几十年,从不看他不该看的东西,赐给他宫女,他也不敢亲近;汉武帝想将他女儿纳为后宫嫔妃,他也不肯;其诚笃谨慎如此,汉武帝感到特别奇异。金日的长子是汉武帝的玩童,很受宠爱,长大后行为不检点,在殿下与宫女调情,正好被金日看到。金日对其子的淫乱行为非常厌恶,便将他杀死。汉武帝听说后勃然大怒。金日叩头请罪,陈述了杀死其子的缘由。汉武帝深感悲哀,为此落下眼泪,后来对金日却由衷敬重。上官桀开始因膂力过人而得到汉武帝的赏识,被任命为未央厩令。有一次,汉武帝感到身体不舒服,等到痊愈后,检查御马,发现马匹大多瘦弱,于是汉武帝大发雷霆,说:“厩令认为我再也看不到这些马了吗!”便要将上官桀逮捕下狱。上官桀叩头说:“我听说皇上圣体欠安,日夜忧愁害怕,实在没心思照料马匹。”话未说完,已经流下几行眼泪。汉武帝认为上官桀爱自己,因此与他亲近,任命他为侍中,逐渐升到太仆。霍光、金日、上官桀三人都是汉武帝平时宠爱信任的人,所以特意将自己身后之事托付给他们。丁卯(十四日),汉武帝在五柞宫驾崩,遗体运到未央宫前殿入殓。
  帝聪明能断,善用人,行法无所假贷。隆虑公主子昭平君尚帝女夷安公主。隆虑主病困,以金千斤、钱千万为昭平君豫赎死罪,上许之。隆虑主卒,昭平君日骄,醉杀主傅,系狱;廷尉以公主子上请。左右人人为言:“前又入赎,陛下许之。”上曰:“吾弟老有是一子,死,以属我。”于是为之垂涕,叹息良久,曰:“法令者,先帝所造也,用弟故而诬先帝之法,吾何面目入 高庙乎!又下负万民。”乃可其奏,哀不能自止,左右尽悲。待诏东方朔前上寿,曰:“臣闻圣王为政,赏不避仇雠,诛不择骨肉。《书》曰:‘不偏不党,王道荡荡。’此二者,五帝所重,三王所难也,陛下行之,天下幸甚!臣朔奉觞昧死再拜上万寿!”上初怒朔,既而善之,以朔为中郎。
  汉武帝人很聪明,遇事有决断,善于用人,执法严厉,毫不容情。隆虑公主的儿子昭平君娶了汉武帝的女儿夷安公主。隆虑公主病危时,进献黄金千斤、钱千万,请求预先为儿子昭平君赎一次死罪,汉武帝答应了她的请求。隆虑公主去世后,昭平君日益骄纵,竟在喝醉酒之后将公主的保姆杀死,被逮捕入狱。廷尉因昭平君是公主之子而请示武帝,汉武帝身边的人都为昭平君说话:“先前隆虑公主又曾出钱预先赎罪,陛下应允了她。”汉武帝说:“我妹妹年纪很大了才生下一个儿子,临终前又将他托付给我。”当时泪流满面,叹息了很久,说:“法令是先帝创立的,若是因妹妹的缘故破坏先帝之法,我还有何脸面进高祖皇帝的祭庙!同时也对不住万民。”于是批准了廷尉的请求,将昭平君处死,但仍然悲痛难忍,周围的人也一起跟着伤感不已。待诏官东方朔上前崐祝贺汉武帝说:“我听说圣明的君王治理国政,奖赏不回避仇人,惩罚不区分骨肉。《尚书》上说:‘不偏向,不结党、君王的大道坦荡平直。’这两项原则,古代的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五帝非常重视,而夏禹、商汤、周文王三王都难以做到,如今陛下却做到了,这是天下的幸运!我东方朔捧杯,冒死连拜两拜为陛下祝贺!”开始,汉武帝对东方朔非常恼火,接着又觉得他是对的、将东方朔任为中郎。
  班固赞曰:汉承百王之弊,高祖拨乱反正,文、景务在养民,至于稽古礼文之事,犹多阙焉。孝武初立,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遂畴咨海内,举其俊茂,与之立功;兴太学,修郊祀,改正朔,定历数,协音律,作诗乐,建封禅,礼百神,绍周后,号令文章,涣然可述,后嗣得遵洪业而有三代之风。如武帝之雄材大略,不改文、景之恭俭以济斯民,虽《诗》、《书》所称何有加焉!
  班固赞曰:“汉朝承接了历朝帝王的积弊,高祖拨乱反正,文帝、景帝则致力于修养百姓,而在研习古代的礼节仪式方面,尚有很多缺失。汉武帝即位之初,就以卓越的气魄、罢黜了各家学说,唯独尊崇儒家的《诗》、《书》、《礼》、《易》、《乐》、《春秋》六种经典,并向天下征召,选拔其中的优秀人才,共同建功立业。又兴办太学,整顿祭祀仪式,改变正朔,重新制定历法,协调音律,作诗赋乐章,到泰山封禅祭祀天地,礼敬各种神灵,封赐周朝的后裔等等。汉武帝的号令文章,都焕发光彩,值得称道,后继者得以继承他的大业,因而具有夏、商、周三代的遗风。如果以汉武帝的雄才大略,不改变汉文帝、汉景帝时的俭朴作风,爱护百姓,既使是《诗经》、《尚书》上所称道的古代圣王也不过如此!
  臣光曰:孝武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使百姓疲敝,起为盗贼,其所以异于秦始皇者无几矣。然秦以之亡,汉以之兴者,孝武能尊先王之道,知所统守,受忠直之言,恶人欺蔽,好贤不倦,诛尝严明,晚而改过,顾托得人,此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乎!
  臣司马光曰:“汉武帝穷奢极欲,刑罚繁重,横征暴敛,对内大肆兴建宫室,对外征讨四方蛮夷,又迷惑于神怪之说,巡游无度,致使百姓疲劳凋敝,很多人被迫作了盗贼,与秦始皇没有多少不同。但为什么秦朝因此而灭亡,汉朝却因此而兴盛呢?是因为汉武帝能够遵守先王之道,懂得如何治理国家,守住基业、能接受忠正刚直之人的谏言,厌恶被人欺瞒蒙蔽,始终喜好贤才,赏罚严明,到晚年又能改变以往的过失,将继承人托付给合适的大臣,这正是汉武帝所以有造成秦朝灭亡的错误,却避免了秦朝灭亡的灾祸的原因吧!
  [3]戊辰,太子即皇帝位。帝姊鄂邑公主共养省中,霍光、金日、上官桀共领尚书事。光辅幼主,政自己出,天下想闻其风采。殿中尝有怪,一夜,群臣相惊,光召尚符玺郎,欲收取玺。郎不肯授,光欲夺之。郎按剑曰“臣头可得,玺不可得也!”光甚谊之。明日,诏增此郎秩二等。众庶莫不多光。
  [3]戊辰(十五日),太子刘弗陵即皇帝位。因为只有八岁,所以他的姐姐鄂邑公主与他一起住在宫中,负责抚养照顾,霍光、金日、上官桀三人共同主管尚书事,负责主持朝政。霍光辅佐幼主,国家政令都由他自己发出,天下人都想一见他的风采。殿中曾出现怪物,一天夜里,群臣为怪物所惊,于是霍光召见担任尚符玺郎的官员,想要取走皇帝的玉玺。尚符玺郎不肯给他,霍光便要强夺。尚符玺郎手持宝剑说道:“我的头你可以拿去,但玉玺不能拿走!”霍光对他这种态度甚为嘉许。第二天,便以汉昭帝的名义将这位尚符玺郎的品秩提升了两级,众人无不因此对霍光更加尊敬。
  [4]三月,甲辰,葬孝武皇帝于茂陵。
  [4]三月甲辰(二十二日),将汉武帝安葬于茂陵。
  [5]夏,六月,赦天下。
  [5]夏季,六月,大赦天下。
  [6]秋,七月,有星孛于东方。
  [6]秋季,七月,东方出现异星。
  [7]济北王宽坐禽兽行自杀。
  [7]济北王刘宽因被指控行为如同禽兽而自杀。
  [8]冬,匈奴入朔方,杀略吏民;发军屯西河,左将军桀行北边。
  [8]冬季,匈奴侵入朔方郡,屠杀掳掠当地官员和百姓。汉朝廷征调军队崐屯驻西河郡,左将军上官桀巡视北部边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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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第二十三卷(回目录)
第二十三卷(回目录)
汉纪十五 孝昭皇帝上始元元年(乙未、前86)
  汉纪十五 汉昭帝始元元年(乙未,公元前86年)
  [1]夏,益州夷二十四邑、三万余人皆反。遣水衡都尉吕破胡募吏民及发犍为、蜀郡奔命往击,大破之。
  [1]夏季,益州所属二十四个夷人村寨三万余人全部背叛汉朝。汉朝廷派水衡都尉吕破胡招募官吏和百姓从军,又征调犍为、蜀郡的武勇精壮之人前往征讨,大破叛军。
  [2]秋,七月,赦天下。
  [2]秋季,七月,大赦天下。
  [3]大雨,至于十月,渭桥绝。
  [3]天降大雨,一直持续到十月,渭桥被大水冲断。
  [4]武帝初崩,赐诸侯王玺书。燕王旦得书不肯哭,曰:“玺书封小,京师疑有变。”遣幸臣寿西长、孙纵之、王孺等之长安,以问礼仪为名,阴刺候朝廷事。及有诏褒赐旦钱三十万,益封万三千户,旦怒曰:“我当为帝,何赐也!”遂与宗室中山哀王子长、齐孝王孙泽等结谋,诈言以武帝时受诏,得职吏事,修武备,备非常。郎中成轸谓旦曰:“大王失职,独可起而索,不可坐而得也。大王壹起,国中虽女子皆奋臂随大王。”旦即与泽谋,为奸书,言:“少帝非武帝子,大臣所共立;天下宜共伐之!”使人传行郡国以摇动百姓。泽谋归发兵临,杀青州刺史隽不疑。旦招来郡国奸人,赋敛铜铁作甲兵,数阅其车骑、材官卒,发民大猎以讲士马,须期日。郎中韩义等数谏旦,旦杀义等凡十五人。会瓶侯成知泽等谋,以告隽不疑。八月,不疑收捕泽等以闻。天子遣大鸿胪丞治,连引燕王。有诏,以燕王至亲,勿治;而泽等皆伏诛。迁隽不疑为京兆尹。
  [4]汉武帝去世时,朝廷以印有皇帝玉玺的正式诏书通知各诸侯王。燕王刘旦见到诏书后不肯哭泣,说道:“诏书的印封过小,我怀疑京师已发生变故。”于是派他宠信的臣僚寿西长、孙纵之、王孺等前往长安,以询问祭悼汉武帝的礼仪为借口,暗中刺探朝廷动态。及至汉昭帝下诏奖赏刘旦钱三十万,增加其封国人口一万三千户时,刘旦生气地说:“本来就应当由我作皇帝,用不着谁来赏赐我!”于是与皇室成员中山哀王之子刘长、齐孝王之孙刘泽等密谋共同反叛朝廷,还伪称在汉武帝生前曾得到诏书,允许他掌握其封国内各级官吏的任免权,整顿封国的军队,防备非常事变。郎中成轸对刘旦说:“大王失去皇位继承权,只能起来索取,坐着不动是得不到的。大王一旦起兵,燕国之内,既使是妇女也都会奋臂追随大王。”于是刘旦与刘泽密商,编制造谣文书,宣称:“如今的小皇帝并非武帝之子,而是由朝中大臣共同拥立的,天下应当共同讨伐!”派人到各郡国广为传发,以动摇百姓之心。刘泽计划返回齐国后从临发兵,杀死青州刺史隽不疑。刘旦在燕国招揽各地奸邪之徒,征敛民间铜铁来制造铠甲武器,又多次检阅燕国的车骑、材官等各类军队,征调百姓进行大规模行围打猎活动,以训练将士、马匹的作战能力,等待与刘泽约定的日期一到,共同举兵叛乱。郎中韩义等多次劝阻刘旦,刘旦将韩义等共十五名官员处死。就在此时,瓶侯刘成得到刘泽谋反计划,便通知了隽不疑。八月,隽不疑逮捕了刘泽等人,并奏闻朝廷。汉昭帝王派大鸿胪丞负责处理此事。审讯中,燕王刘旦被供出。汉昭帝下诏,以燕王为至亲,下令不许追究,而将刘泽等全部处死。隽不疑调任京兆尹。
  不疑为京兆尹,吏民敬其威信。每行县、录囚徒还,其母辄问不疑:“有所平反?活几何人?”即不疑多有所平反,母喜笑异于他时;或无所出,母怒,为不食。故不疑为吏,严而不残。
  隽不疑担任京兆尹,官吏和百姓对他的威信都很敬服。每当他巡视各县,审查囚徒的判处情况归来,他的母亲总要问他:“给受冤屈的人平反了吗?救活了多少人?”如隽不疑为很多受冤屈的人平了反,其母便比平时高兴;如没有平反之事,其母便生气得不肯吃饭。因此,隽不疑为官,虽然执法严格,却并不残忍。
  [5]九月,丙子,敬侯金日薨。初,武帝病,有遗诏,封金日为侯,上官桀为安阳侯,霍光为博陆侯;皆以前捕反者马何罗等功封。日以帝少崐,不受封,光等亦不敢受。及日病困,光白封,日卧受印绶;一日薨。日两子赏、建俱侍中,与帝略同年,共卧起。赏为奉车,建驸马都尉。及赏嗣侯,佩两绶,上谓霍将军曰:“金氏兄弟两人,不可使俱两绶邪?”对曰:“赏自嗣父为侯耳。”上笑曰:“侯不在我与将军乎?”对曰:“先帝之约,有功乃得封侯。”遂止。
  [5]九月丙子(初二),侯金日去世。当初汉武帝病危时,曾留下遗诏,封金日为侯,上官桀为安阳侯,霍光为博陆侯,都是因为先前逮捕叛逆者马何罗等人之功而赐与封爵。金日以新皇帝年纪幼小为理由,不肯接受封爵,霍光等也不敢接受。等到金日病重时,霍光才将武帝临终时封他们三人为侯的事报告汉昭帝,于是金日躺在病床上接受了侯的印信和绶带,一天后去世。金日的两个儿子金赏、金建都担任侍中,与汉昭帝年龄差不多一般大小,起床、睡觉都在一起。金赏的官职是奉车都尉,金建是驸马都尉。后来金赏继承了父亲金日的侯爵,佩戴两种绶带,汉昭帝便对霍光说道:“金氏兄弟二人,不能让他们都佩戴两种绶带吗?”霍光回答说:“只能由金赏一人继承他父亲的侯爵。”汉昭帝笑着说:“封侯不是由我和将军决定吗?”霍光说:“根据先皇的约定,对国家有功的人才能封侯。”于是汉昭帝作罢。
  [6]闰月,遣故廷尉王平等五人持节行郡国,举贤良,问民疾苦、冤、失职者。
  [6]闰十月,汉昭帝派前任廷尉王平等五人携带皇帝符节巡视各郡、国,举荐贤良人士,察问民间疾苦、冤屈和地方官是否有失职行为。
  [7]冬,无冰。
  [7]冬季,气候温暖,不结冰。
二年(丙申、前85)
  二年(丙申,公元前85年)
  [1]春,正月,封大将军光为博陆侯,左将军桀为安阳侯。
  [1]春季,正月,汉昭帝封大将军霍光为博陆侯,左将军上官桀为安阳侯。
  [2]或说霍光曰:“将军不见诸吕之事乎?处伊尹、周公之位,摄政擅权,而背宗室,不与共职,是以天下不信,卒至于灭亡。今将军当盛为位,帝春秋富,宜纳宗室,又多与大臣共事,反诸吕道。如是,则可以免患。”光然之,乃择宗室可用者,遂拜楚元王孙辟疆及宗室刘长乐皆为光禄大夫,辟疆守长乐卫尉。
  [2]有人劝霍光说:“将军没有看到当初吕氏家族覆亡的教训吗?吕氏身处伊尹、周公的地位,主持朝政,专擅大权,却疏远皇族成员,不与他们共享朝权,因此失去了天下人的信任,最后终于灭亡。如今将军身居高位,皇上年幼,应当纳用皇族成员,并多与大臣共商政事,与吕氏家族的作法相反。如果这样,便可以免除祸患。”霍光认为有道理,便在皇室成员中选择可以担任官职的人才,任命楚元王之孙刘辟疆和皇室成员刘长乐都为光禄大夫,刘辟疆还兼任长乐宫卫尉。
  [3]三月,遣使者振贷贫民无种、食者。
  [3]三月,汉昭帝派使者向缺乏种子、口粮的贫苦农民发放赈贷。
  [4]秋,八月,诏曰:“往年灾害多,今年蚕、麦伤,所振贷种、食勿收责,毋令民出今年田租!”
  [4]秋季,八月,汉昭帝颁布诏书说:“往年灾害多有发生,今年的蚕桑、小麦也受到伤害。因此,朝廷赈贷给农民的种子和口粮都不必归还,并免除农民今年的田赋。”
  [5]初,武帝征伐匈奴,深入穷追,二十余年,匈奴马畜孕重堕,罢极,苦之,常有欲和亲意,未能得。狐鹿孤单于有异母弟为左大都尉,贤,国人乡之。母阏氏恐单于不立子而立左大都尉也,乃私使杀之。左大都尉同母兄怨,遂不肯复会单于庭。是岁,单于病且死,谓诸贵人:“我子少,不能治国,立弟右谷蠡王。”及单于死,卫律等与颛渠阏氏谋,匿其丧,矫单于令,更立子左谷蠡王为壶衍单于。左贤王、右谷蠡王怨望,率其众欲南归汉,恐不能自致,即胁卢屠王,欲与西降乌孙。卢屠王告之单于,使人验问,右谷蠡王不服,反以其罪罪卢屠王,国人皆冤之。于是二王去居其所,不复肯会龙城,匈奴始衰。
  [5]当初,汉武帝派兵征伐匈奴,深入腹地,穷追猛打,前后二十余年,使匈奴的马匹牲畜不能正常孕育繁殖,受到严重消耗,百姓贫苦疲惫到了极点,常常希望与汉朝恢复和亲关系,但却一直未能实现。匈奴狐鹿孤单于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担任匈奴左大都尉,很是贤明,民心归附于他。单于的母亲怕单于不立儿子为继承人而传位给弟弟左大都尉,便私自派人将左大都尉杀死。此事引起左大都尉的同母哥哥的怨恨,从此不再去单于王庭。这一年,单于病重不起,临死前,对贵族们说:“我的儿子年纪幼小,不能治理国家,我决定将单于之位传给弟弟右谷蠡王。”单于死后,卫律等人与单于的正室夫人颛渠阏氏密谋、隐瞒了单于去世的消息,并伪造单于命令,改立单于的儿子左谷蠡王为壶衍单于。左贤王、右谷蠡王心怀不满,打算率领部众向南归附汉朝,又怕自己的力量单薄,难以实现,于是胁迫卢屠王,打算与卢屠王一起向西归降乌孙。卢屠王将此事向壶衍单于告发,壶衍单于派人前去查问,右谷蠡王不肯承认,反将阴谋背叛之事推到卢屠王身上,匈奴人都认为卢屠王冤枉。于是左贤王和右谷蠡王离去,留居在自己的辖地,不肯再参与每年一次的龙城祭祀大典,匈奴从此衰落。
三年(丁酉、前84)
  三年(丁酉,公元前84年)
  [1]春,二月,有星孛于西北。
  [1]春季,二月,西北方向出现异星。
  [2]冬,十一月,壬辰朔,日有食之。
  [2]冬季,十一月壬辰朔(初一),出现日食。
  [3]初,霍光与上官桀相亲善。光每休沐出,桀常代光入决事。光女为桀子安妻,生女,年甫五岁,安欲因光内之宫中;光以为尚幼,不听。盖长公主私近子客河间丁外人,安素与外人善,说外人曰:“安子容貌端正,诚因长主时得入为后,以臣父子在朝而有椒房之重,成之在于足下。汉家故事,常以列侯尚主,足下何忧不封侯乎!”外人喜,言于长主。长主以为然。诏召安女为 ,安为骑都尉。
  [3]当初,霍光与上官桀关系亲密,每当霍光休假离朝,上官桀常代替霍光入朝裁决政事。霍光的女儿是上官桀之子上官安的妻子,生下一个女儿,只有五岁,上官安想通过霍光的关系使女儿进入后宫,霍光认为外孙女年纪还小,不肯答应。汉昭帝的姐姐盖长公主与她儿子的门客河间人丁外人私通,上官安平时与丁外人关系很好,便对丁外人说:“我女儿容貌端正,如能得到长公主的帮助,入宫成为皇后,我与我父亲在朝为官就有皇后作为依靠,此事的成败全都在您。按汉朝的惯例,公主常常嫁给列侯,您又何愁不能封侯呢!”丁外人非常高兴,便将此事告诉长公主,长公主表示赞同,于是让汉昭帝颁布诏书,将上官安的女儿召入宫中,封为 ,并任命上官安为骑都尉。
四年(戊戌、前83)
  四年(戊戌,公元前83年)
  [1]春,三月,甲寅,立皇后上官氏,赦天下。
  [1]春季,三月甲寅(二十五日),汉昭帝颁布诏书,立上官氏为皇后,大赦天下。
  [2]西南夷姑缯、叶榆复反,遣水衡都尉吕辟胡将益州兵击之。辟胡不进,蛮夷遂杀益州太守,乘胜与辟胡战,士战及溺死者四千余人。冬,遣大鸿胪田广明击之。
  [2]西南夷姑缯、叶榆两部族再次背叛汉朝,汉朝廷派水衡都尉吕辟胡率领益州军队前往征讨。吕辟胡屯兵不前,致使叛乱的蛮夷杀死益州太守,并乘胜与吕辟胡所部汉军交战,汉军战死及溺水而死的士卒达四千余人。冬季,汉朝廷派大鸿胪田广明率兵前往征讨。
  [3]廷尉李种坐故纵死罪弃市。
  [3]廷尉李种因被指控故意为犯有死罪的人开脱罪名,被当众斩首。
  [4]是岁,上官安为车骑将军。
  [4]这一年,上官安被任命为车骑将军。
五年(己亥、前82)
  五年(己亥,公元前82年)
  [1]春,正月,追尊帝外祖赵父为顺成侯。顺成侯有姊君,赐钱二百万、崐奴婢、第宅以充实焉。诸昆弟各以亲疏受赏赐,无在位者。
  [1]春季,正月,汉昭帝追尊外祖父赵父为顺成侯。顺成侯有位姐姐名叫赵君,汉昭帝赐给她钱二百万以及奴婢、住宅等,以充实她的财产。兄弟们也都按着血缘的亲疏得到赏赐,但没有授予封爵、官职的。
  [2]有男子乘黄犊车诣北阙,自谓卫太子;公车以闻。诏使公、卿、将军、中二千石杂识视。长安中吏民聚观者数万人。右将军勒兵阙下以备非常。 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至者并莫敢发言。京兆尹不疑后到,叱从吏收缚。或曰:“是非未可知,且安之!”不疑曰:“诸君何患于卫太子!昔蒯聩违命出奔,辄距而不纳,《春秋》是之。卫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来自诣,此罪人也!”遂送诏狱。天子与大将军霍光闻而嘉之曰:“公卿大臣当用有经术、明于大谊者。”繇是不疑名声重于朝廷,在位者皆自以不及也。廷尉验治何人,竟得奸诈,本夏阳人,姓成,名方遂,居湖,以下筮为事。有故太子舍人尝从方遂卜,谓曰:“子状貌甚似卫太子。”方遂心利其言,冀得以富贵。坐诬罔不道,要斩。
  [2]有一位男子,乘坐黄牛犊车来到未央宫北门,自称他是汉武帝的卫太子刘据,公车官将此事奏闻朝廷。汉昭帝下诏书命三公、九卿、将军、中二千石官等一同前往辨认。长安城中的一般官吏和百姓前去围观的达数万人。右将军为防止发生不测之事,率兵守在宫门前面。前往辨认的丞相、御史、中二千石官等,谁也不敢发言。京兆尹隽不疑最后赶到,命手下官吏将该男子逮捕。有人劝他说:“是否真是前太子还不能确定,暂且不要处理!”隽不疑说道:“各位又何必怕他是卫太子!春秋时期,卫国太子卫蒯聩因违抗卫灵公之命出逃,后其子卫辄继位,拒不接纳其父回国,此事得到《春秋》的肯定。卫太子得罪了先帝,逃亡在外,当时没死,如今自己又回来了,也是国家的罪人。”于是将该男子押送到诏狱。汉昭帝与大将军霍光听说后,称赞隽不疑说:“公卿大臣就应当由这种精通经典、明白大义的人来担任。”于是隽不疑在朝中名重一时,其他身居高位的人都自认为比不上他。后经廷尉审讯核问那个人,竟然发现是一骗案。那位自称是卫太子的人本是夏阳人,姓成,名方遂,住在湖县,以占卜为职业。卫太子的一位侍从曾经请他占卜,并对他说:“您的身材相貌都很像卫太子。”成方遂听到此言之后颇为动心,希望借此取得富贵。成方遂被定以诬罔不道之罪,腰斩。
  [3]夏,六月,封上官安为桑乐侯。安日以骄淫,受赐殿中,对宾客言:“与我婿饮,大乐!”见其服饰,使人归,欲自烧物。子病死,仰而骂天。其顽悖如此。
  [3]夏季,六月,汉昭帝封上官安为桑乐侯。上官安日益骄纵淫乱,汉昭帝赐他在宫中饮宴,他回家后,对门客说:“与我女婿一起喝酒,非常高兴。”看见汉昭帝的服饰,便派人回家,要将自己的东西烧掉。儿子因病去世,上官安竟仰面骂天。其顽劣狂悖到了如此地步。
  [4]罢儋耳、真番郡。
  [4]汉朝撤销儋耳、真番二郡。
  [5]秋,大鸿胪广明、军正王平击益州,斩首、捕虏三万余人,获畜产五万余头。
  [5]秋季,大鸿胪田广明、军正王平率兵征讨在益州叛乱的西南夷姑缯、叶榆两部族,共斩杀、捕获叛乱者三万余人,缴获牲畜五万余头。
  [6]谏大夫杜延年见国家承武帝奢侈、师旅之后,数为大将军光言:“年岁比不登,流民未尽还,宜修孝文时政,示以俭约、宽和,顺天心,说民意,年岁宜应。”光纳其言。延年,故御史大夫周之子也。
  [6]谏大夫杜延年看到汉武帝的奢侈和屡次兴兵出征给国家留下的困难,多次对大将军霍光说:“连年收成不好,离乡背井的百姓还没有全部回到自己的家园,应当恢复孝文皇帝时的治国方针,提倡节俭,为政宽和,顺从天意,取悦民心,年景就会跟着好转。”霍光采纳了他的建议。杜延年是前御史大夫杜周的儿子。
六年(庚子、前81)
  六年(庚子,公元前81年)
  [1]春,二月,诏有司问郡国所举贤良、文学,民所疾苦、教化之要,皆对崐:“愿罢盐、铁、酒榷、均输官,毋与天下争利,示以俭节,然后教化可兴。”桑弘羊难,以为:“此国家大业,所以制四夷,安边足用之本,不可废也。”于是盐铁之议起焉。
  [1]春季,二月,汉昭帝下诏命有关官员向各郡、国举荐的贤良、文学询问,了解民间疾苦和教化百姓的要点,大家都建议:“希望取消盐、铁、酒类的专卖制度,罢黜均输官,不要与天下人争利,向百姓表示节俭,然后才可以振兴、教化。”但桑弘羊表示反对,他认为:“盐、铁、酒类的专卖制度和均输措施等,都是国家赖以控制四夷、保卫边疆,使财用充足的根本大业,不能废除。”于是,一场关于盐铁专卖等问题的辩论开始了。
  [2]初,苏武既徙北海上,禀食不至,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杖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武在汉,与李陵俱为侍中;陵降匈奴,不敢求武。久之,单于使陵至海上。为武置酒设乐,因谓武曰:“单于闻陵与子卿素厚,故使来说足下,虚心欲相待。终不得归汉,空自苦;亡人之地,信义安所见乎!足下兄弟二人,前皆坐事自杀;来时,太夫人已不幸;子卿妇年少,闻已更嫁矣;独有女弟二人、两女、一男,今复十余年,存亡不可知。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陵始降时,忽忽如狂,自痛负汉,加以老母系保宫。子卿不欲降,何以过陵!且陛下春秋高,法令无常,大臣无罪夷灭者数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复谁为乎!”武曰:“武父子无功德,皆为陛下所成就,位列将,爵通侯,兄弟亲近,常愿肝脑涂地。今得杀身自效,虽斧钺、汤镬,诚甘乐之!臣事君,犹子事父也;子为父死,无所恨。愿勿复再言!”陵与武饮数日,复曰:“子卿壹听陵言!”武曰:“自分已死久矣,王必欲降武,请毕今日之欢,效死于前!”陵见其至诚,喟然叹曰:“嗟乎,义士!陵与卫律之罪上通于天!”因泣下沾衿,与武决去。赐武牛羊数十头。
  [2]当初,苏武被匈奴放逐到北海边以后,得不到粮食供应,便挖掘野鼠,吃鼠洞中的草籽。他手持汉朝的符节牧羊,无论睡卧还是起身都带着它,以致节杖上的毛缨全部脱落了。苏武在汉朝时,与李陵同为侍中,李陵投降匈奴后,不敢求见苏武。过了很长时间,单于派李陵来到北海边,为苏武摆下酒筵,并以乐队助兴。李陵对苏武说:“单于听说我与你一向情谊深厚,所以派我来劝你,单于愿意对你虚心相待。你终究不能再回汉朝,自己白白受苦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你的信义节操,又有谁看到呢!你的两个兄弟,先前已都因罪自杀;我来此时,你母亲也已不幸去世;你的夫人年轻,听说已经改嫁别人了;只剩下两个妹妹、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如今又过了十几年,是否还在人世,不得而知。人的一生,就像早晨的露水一般短暂,你又何必长久地如此自苦!我刚投降匈奴时,精神恍惚,像要发疯,恨自己辜负汉朝,还连累老母被拘禁牢狱。你不愿归降匈奴的心情,怎么会超过我!况且皇上年事已高,法令变化无常,大臣无罪而被抄杀满门的达数十家,安危不可知,你还要为谁这样做呢!”苏武说:“我父子本无才德功绩,全靠皇上栽培,才得以身居高位,与列侯、将军并列,且使我们兄弟得以亲近皇上,所以我常常希望能够肝脑涂地,报答皇上的大恩。如今得以杀身报效皇上,既使是斧钺加身,汤锅烹煮,我也心甘情愿!为臣的侍奉君王,就如同儿子侍奉父亲一般,儿子为父亲而死,没有遗憾。希望你不要再说了。”李陵与苏武一连饮酒数日,又劝道:“子卿你再听我一句话。”苏武说:“我自己料想必死已经很久了,大王你一定要我苏武投降,就请结束今日的欢聚,让我死在你的面前!”李陵见苏武一片至诚,长叹道:“唉!你真是义士!我与卫律的罪过上通于天!”不觉泪湿衣衿,与苏武告别而去。赐给苏武牛羊数十头。
  后陵复至北海上,语武以武帝崩。武南乡号哭欧血,旦夕临,数月。及壶衍单于立,母阏氏不正,国内乖离,常恐汉兵袭之,于是卫律为单于谋,与汉和亲。汉使至,求苏武等,匈奴诡言武死。后汉使复至匈奴,常惠私见汉使,教使者谓单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书,言武等在某泽中。”使者大喜,如惠语以让单于。单于视左右而惊,谢汉使曰:“武等实在。”乃归武及马宏等。马宏者,前副光禄大夫王忠使西国,为匈奴所遮;忠战死,马宏生得,亦不肯降。故匈奴归此二人,欲以通善意。于是李陵置酒贺武曰:“今足下还归,扬名于匈奴,功显于汉室,虽古竹帛所载,丹青所画,何以过子卿!陵虽驽怯,令汉贳陵罪,全其老母,使得奋大辱之积志,庶几乎曹柯之盟,此陵宿昔之所不忘也。收族陵家,为世大戮,陵尚复何顾乎!已矣,崐令子卿知吾心耳!”陵泣下数行,因与武决。
  后来,李陵又来到北海边,告诉苏武汉武帝已然去世。苏武一连数月,每天早晚面对南方号啕痛哭,甚至吐血。壶衍单于即位后,其母阏氏行为不正,国内分崩离析,常常害怕汉军前来袭击,于是卫律为单于定计,要求与汉朝和亲。汉使来到匈奴,要求放苏武等人回国,匈奴假称苏武已死。后来汉使又来到匈奴,常惠暗中面见汉使,教使者对单于说:“汉天子在上林苑射猎,射下一只大雁,雁脚上系着一块写字的绸缎,上面说苏武等人在某湖泽之地。”使者大喜,按常惠之言责问单于。单于环视左右侍从,大吃一惊,然后向汉使道歉说:“苏武确实还活着。”这才将苏武及马宏等人放还。马宏先前是汉朝派往西域各国的使者,光禄大夫王忠的副使,因受到匈奴军队的拦截,王忠战死,马宏被俘,也不肯投降匈奴。所以匈奴这次将苏武、马宏二人放回,是想向汉朝表示他们的善意。于是,李陵摆设酒筵祝贺苏武说:“如今你返回祖国,名声传遍匈奴,功劳显扬于汉朝,既使是史籍所记载、丹青所描画的人物,又怎能超过你!我虽然愚笨怯懦,假如当年汉朝能宽恕我的罪过,保全我的老母,使我能够忍辱负重,春秋时曹刿劫持齐桓公于柯盟的壮举正是我当时念念不忘的志向。谁知汉朝竟将我满门抄斩,这是当世最残酷的杀戮,我还能再顾念什么呢!如今一切都已过去,现在不过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罢了!”李陵泪流满面,便与苏武告别。
  单于召会武官属,前已降及物故,凡随武还者九人。既至京师,诏武奉一太牢谒武帝园庙,拜为典属国,秩中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公田二顷,宅一区。武留匈奴凡十九岁,始以强壮出,及还,须发尽白。霍光、上官桀与李陵素善,遣陵故人陇西任立政等三人俱至匈奴招之。陵曰:“归易耳,丈夫不能再辱!”遂死于匈奴。
  单于召集当年随苏武前来的汉朝官员及随从,除先前已归降匈奴和去世的以外,共有九人与苏武一同回到汉朝。苏武一行来到长安后,汉昭帝诏令苏武用牛、羊、猪各一头,以最隆重的仪式祭拜汉武帝的陵庙,封苏武为典属国,品秩为中二千石,并赏赐苏武钱二百万、公田二顷 、住宅一所。苏武被扣留匈奴共十九年,去时正当壮年,归来时头发、胡须全都白了。霍光、上官桀一向都和李陵关系很好,所以特派李陵的旧友陇西人任立政等三人一同前往匈奴劝说李陵回国。李陵对他们说:“回去容易,但大丈夫不能两次受辱!”于是老死于匈奴。
  [3]夏,旱。
  [3]夏季,干旱。
  [4]秋,七月,罢榷酤官,从贤良、文学之议也。武帝之末,海内虚耗,户口减半。霍光知时务之要,轻徭薄赋,与民休息。至是匈奴和亲,百姓充实,稍复文、景之业焉。
  [4]秋季,七月,汉昭帝接受贤良、文学们的建议,撤销负责酒类专卖的官员。汉武帝末年,国家财力虚耗,户口减少了一半。霍光了解当时的要务,减轻赋税和徭役,使百姓得到休息。如今与匈奴恢复和亲,百姓生活充实,渐渐恢复了汉文帝、汉景帝时期的定安、繁荣局面。
  [5]诏以钩町侯毋波率其邑君长、人民击反者有功,立以为钩町王。赐田广明爵关内侯。
  [5]汉昭帝颁布诏书,因町侯毋波率领其所属部落的头人和部众镇压叛乱者有功,将毋波封为町王。赐田广明关内侯爵位。
元凤元年(辛丑、前80)
  元凤元年(辛丑,公元前80年)
  [1]春,武都氐人反,遣执金吾马适建、龙侯韩增、大鸿胪田广明将三辅、太常徒,皆免刑,击之。
  [1]春季,武都郡氐族人造反,汉昭帝派执金吾马适建、龙侯韩增、大鸿胪田广明率领三辅地区及太常所属的刑徒,一律免其刑罚,前往镇压。
  [2]夏,六月,赦天下。
  [2]夏季,六月,大赦天下。
  [3]秋,七月,乙亥晦,日有食之,既。
  [3]秋季,七月乙亥(疑误),出现日全食。
  [4]八月,改元。
  [4]八月,改年号为元凤元年。
  [5]上官桀父子既尊,益德长公主,欲为丁外人求封侯,霍光不许。又为外人求光禄大夫,欲令得召见,又不许。长主大以是怨光,而桀、安数为外人求官爵弗能得,亦惭。又桀妻父所幸充国为太医监,阑入殿中,下狱当死;冬月且尽,盖主为充国入马二十匹赎罪,乃得减死论。于是桀、安父子深怨光而重德盖主。自先帝时,桀已为九卿,位在光右,及父子并为将军,皇后亲安女,光乃其外祖,而顾专制朝事,由是与光争权。燕王旦自以帝兄不得立,常怀怨望。及御史大夫桑弘羊建造酒榷、盐、铁,为国兴利,伐其功,欲为子弟得官,亦怨恨光。于是盖主、桀、安、弘羊皆与旦通谋。
  [5]上官桀父子的地位既已尊贵,对长公主非常感恩,便想为丁外人谋求封侯,但霍光不许。上官桀父子又请求任命丁外人为光禄大夫,想使其取得受皇帝召见的资格,霍光仍然不许。长公主因此怨恨霍光,而上官桀、上官安几次为丁外人谋求官爵都未能实现,也觉脸上无光。上官桀的岳父所宠爱的一个叫充国的人,担任太医监,因私自闯入宫殿,被逮捕下狱,定为死罪。当时,处决犯人的冬季即将过去,长公主为充国交纳二十匹马赎罪,使其被免除死刑。于是,上官桀、上官安父子深怨霍光而更加感激长公主。自从汉武帝时,上官桀已位列九卿,地位高于霍光,及至上官桀父子同为将军,皇后又是上官安的亲女儿,而霍光只是皇后的外祖父,却反而专制朝政,因此上官安父子与霍光争权。燕王刘旦觉得自己是汉昭帝的兄长,未能继承皇位,所以常常心怀怨恨。御史大夫桑弘羊创立盐、铁、酒类专卖制度,为国兴利,自认为于国有功,想为其子弟求取官职,遭到霍光拒绝,因而也怨恨霍光。于是,盖长公主、上官桀、上官安、桑弘羊都与刘旦串通一气,密谋除掉霍光。
  旦遣孙纵之等前后十余辈,多赍金宝、走马赂遗盖主、桀、弘羊等。桀等又诈令人为燕王上书,言:“光出都肄郎、羽林,道上称,太官先置。”又引“苏武使匈奴二十年不降,乃为典属国;大将军长史敞无功,为搜粟都尉;又擅调益莫府校尉。光专权自恣,疑有非常。臣旦愿归符玺,入宿卫,察奸臣变。”候司光出沐日奏之。桀欲从中下其事,弘羊当与诸大臣共执退光。书奏,帝不肯下。明旦,光闻之,止画室中不入。上问:“大将军安在?”左将军桀对曰:“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入。”有诏:“召大将军。”光入,免冠、顿首谢。上曰:“将军冠!朕知是书诈也,将军无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将军之广明都郎,近耳;调校尉以来,未能十日,燕王何以得知之!且将军为非,不须校尉。”是时帝年十四,尚书、左右皆惊。而上书者果亡,捕之甚急。桀等惧,白上:“小事不足遂。”上不听。后桀党与有谮光者,上辄怒曰:“大将军忠臣,先帝所属以辅朕身,敢有毁者坐之!”自是桀等不敢复言。
  刘旦派遣孙纵之等人前后十余批,携带大批金银、珠宝、快马等前往长安,贿赂盖长公主、上官桀、桑弘羊等人。上官桀等又命人伪造燕王上书,言称:“霍光出外校阅郎官及羽林军时,就仿佛皇上出巡一般,命人清道,驱赶行人,派太官为其预先安排饮食。”又称:“苏武出使匈奴,被扣留二十年而不肯投降,回朝后只不过给了个典属国的官职;而大将军长史杨敞并无功劳,却被任命为搜粟都尉;另外,霍光还擅自增选大将军府的校尉。霍光独揽大权,为所欲为,是否会做出不利于朝廷的非常之举,令人怀疑。因此,我愿意交还燕王的印玺,进入宫廷,侍卫在皇上左右,监督奸臣的行动,以防有变。”等到霍光休假不在朝中时奏闻汉昭帝。上官桀本打算从朝廷中交给有关官员去查办,由桑弘羊与各大臣一起逮捕霍光,撤销其职。但上奏后,汉昭帝却扣留不发。第二天早晨,霍光入朝,听说此事后,停在画室中不敢贸然进殿。汉昭帝问:“大将军在什么地方?”左将军上官桀回答说:“因燕王控告大将军的罪行,所以他不敢进殿。”汉昭帝下诏:“召大将军进来。”霍光进殿后,脱下官帽,叩头请罪。汉昭帝说道:“将军请戴上帽子。朕知道这道奏章是假的,将军并没有罪。”霍光说:“陛下是怎么知道的呢?”汉昭帝说:“将军去广明校阅郎官,是最近的事,选调校尉以来,也还不到十天,燕王怎么能知道这些事呢!况且将军如要谋反,也用不着选调校尉。”此时汉昭帝年仅十四岁,尚书及左右官员全都震惊了。后发现呈递这奏章的人果然逃亡,汉昭帝下令紧急追捕。上官桀等人心中害怕,便对汉昭帝说:“区区小事,用不着穷追不放。”汉昭帝不听。后上官桀的同党中崐有人说霍光的坏话,汉昭帝立即怒斥道:“大将军是忠臣,先帝托付他辅佐我,谁再胆敢诬蔑大将军,就问他的罪!”从此,上官桀等不敢再攻击霍光。
  李德裕论曰:人君之德,莫大于至明,明以照奸,则百邪不能蔽矣,汉昭帝是也。周成王有惭德矣;高祖、文、景俱不如也。成王闻管、蔡流言,遂使周公狼跋而东。汉高闻陈平去魏背楚,欲舍腹心臣。汉文惑季布使酒难近,罢归股肱郡;疑贾生擅权纷乱,复疏贤士。景帝信诛晁错兵解,遂戳三公。所谓“执狐疑之心,来馋贼之口”。使昭帝得伊、吕之佐,则成、康不足侔矣。
  李德裕论曰:君主最大的德,莫过于明察秋毫,明察可以洞悉奸诈,那么任何邪恶就都无法将其蒙蔽,汉昭帝就是这样。这一点,不仅周成王应当惭愧,汉高祖、汉文帝、汉景帝也都不如。周成王听信了管叔、蔡叔的流言,致使周公进退两难,只好东征。汉高祖听说陈平离开魏国,又背叛了西楚,便要舍弃这位心腹之臣。汉文帝误认为季布爱发酒疯,难作天子近臣,便将其放回地方作郡太守;又怀疑贾谊专擅权柄,可能造成混乱,便又疏远了这位贤士。汉景帝相信杀死晁错能结束七国之乱,便将位列三公的晁错杀死。正所谓:“先有怀疑的心思,才召来奸贼的谗言。”假使汉昭帝能得到伊尹、吕尚的辅佐,那么周成王、周康王都不足以与之相比。
  [6]桀等谋令长公主置酒请光,伏兵格杀之,因废帝,迎立燕王为天子,旦置驿书往来相报,许立桀为王,外连郡国豪桀以千数。旦以语相平,平曰:“大王前与刘泽结谋,事未成而发觉者,以刘泽素夸,好侵陵也。平闻左将军素轻易,车骑将军少而骄,臣恐其如刘泽时不能成,又恐既成反大王也。”旦曰:“前日一男子诣阙,自谓故太子,长安中民趣乡之,正欢不可止。大将军恐,出兵陈之,以自备耳。我,帝长子,天下所信,何忧见反!”后谓群臣:“盖主报言,独患大将军与右将军王莽。今右将军物故,丞相病,幸事必成,徵不久。”令群臣皆装。
  [6]上官桀等密谋由长公主设酒宴邀请霍光,埋伏武士将霍光杀死,然后乘机废掉汉昭帝,迎立燕王刘旦为皇帝。刘旦设置驿马传书,往来递送消息,许诺事成后封上官桀为王,并对外联络了数以千计的各郡、国的豪杰之士。刘旦将这一计划告诉燕国丞相,这位名叫平的燕国丞相说道:“大王以前与刘泽合谋,事情还未成功,消息已然走漏,是因为刘泽平时性情浮夸,好欺凌属下。我听说左将军一向办事不稳重,车骑将军又年轻骄横,我担心他们与刘泽那时一样成不了事,又担心他们事成之后背叛大王。”刘旦说:“前些日子,有一男子到皇宫门前,自称是前太子,长安城中的百姓纷纷上前,喧哗不绝。大将军感到害怕,派出军队,为的是保护自己。我本先帝长子,天下信任,还怕被人反对吗!”后又对其臣下说:“盖长公主告诉我,只是担心大将军霍光与右将军王莽。如今右将军去世,丞相又有病,大事必然成功,不久就可证实。”命臣下一律整治行装,随时准备出发。
  安又谋诱燕王至而诛之,因废帝而立桀。或曰:“当如皇后何?”安曰:“逐麋之狗,当顾菟邪!且用皇后为尊,一旦人主意有所移,虽欲为家人亦不可得。此百世之一时也!”会盖主舍人父稻田使者燕仓知其谋,以告大司农杨敞。敞素谨,畏事,不敢言,乃移病卧,以告谏大夫杜延年;延年以闻。九月,诏丞相部中二千石逐捕孙纵之及桀、安、弘羊、外人等,并宗族悉诛之;盖主自杀。燕王旦闻之,召相平曰:“事败,遂发兵乎?”平曰:“左将军已死,百姓皆知之,不可发也!”王忧懑,置酒与群臣、妃妾别。会天子以玺书让旦,旦以绶自绞死,后、夫人随旦自杀者二十余人。天子加恩,赦王太子建为庶人,赐旦谥曰剌王。皇后以年少,不与谋,亦霍光外孙,故得不废。
  上官安又密谋将燕王刘旦引诱前来杀死,然后再废掉汉昭帝,拥立其父上官桀为皇帝。有人问他:“对皇后又当如何?”上官安说:“追逐大鹿的猎狗,会顾及兔子吗!况且因皇后而获得尊贵的地位,一旦皇上移情别爱,即使想作一名普通老百姓,也不可能了。这是百世难逢一时的好机会!”恰巧盖长公主一位舍人的父亲、担任稻田使者的燕仓了解到上官桀等人的阴谋,将此事告诉了大司农杨敞。杨敞平时为人谨慎怕事,不敢奏报朝廷,便上书称病,卧居在家,同时将此事告知谏大夫杜延年。杜延年将此事奏闻朝廷。九月,汉昭帝下诏命丞相率领中二千石大臣缉捕孙纵之及上官桀、上官安、桑弘羊、丁外人等人,连同他们的宗族,全部诛杀。盖长公主自杀。燕王刘旦得到消息后崐,召燕国丞相平前来商议道:“事已败露,是否应随即发兵造反?”平说:“左将军已被处死,老百姓都已知晓,不可发兵!”刘旦忧愤懊恼,摆设酒筵,与臣子和妻妾诀别。正好汉昭帝下达正式诏书责问刘旦,刘旦便用王印的绶带将自己绞死,刘旦的王后、夫人等二十余人也随其一起自杀。汉昭帝加恩,赦免燕王太子刘建死罪,废为平民,赐刘旦谥号“刺王”。上官皇后因年纪幼小,未曾参与政变阴谋,又是霍光的外孙女,所以未被废黜。
  [7]庚午,右扶风王为御史大夫。
  [7]庚午(初二),右扶风王被任命为御史大夫。
  [8]冬,十月,封杜延年为建平侯,燕仓为宜城侯,故丞相征事任宫捕得桀,为弋阳侯,丞相少史王山寿诱安入府,为商利侯。久之,文学济阴魏相对策,以为:“日者燕王为无道,韩义出身强谏,为王所杀。义无比干之亲而蹈比干之节,宜显赏其子以示天下,明为人臣之义。”乃擢义子延寿为谏大夫。
  [8]冬季,十月,汉昭帝封杜延年为建平侯,燕仓为宜城侯,原任丞相征事任宫捕获上官桀,被封为弋阳侯,丞相少史王山寿引诱上官安进入丞相府,被封为商利侯。过了很久,文学济阴人魏相在回答昭帝的策问时,认为:“先前燕王刘旦大逆不道,韩义挺身而出,强行劝阻,被燕王所杀。韩义不像商朝比干那样与纣王有亲属关系,但却有比干劝谏纣王一样的节义,应在天下人面前公开奖励韩义的儿子,以明确为臣的大义。”于是,汉昭帝擢升韩义之子韩延寿为谏大夫。
  [9]大将军光以朝无旧臣,光禄勋张安世自先帝时为尚书令,志行纯笃,乃白用安世为右将军兼光禄勋以自副焉。安世,故御史大夫汤之子也。光又以杜延年有忠节,擢为太仆、右曹、给事中。光持刑罚严,延年常辅之以宽。吏民上书言便宜,辄下延年平处复奏。可官试者,至为县令;或丞相、御史除用,满岁,以状闻;或抵其罪法。
  [9]大将军霍光因为朝廷中缺少旧臣,而光禄勋张安世在汉武帝时就担任尚书令,心地纯正真诚,便奏请汉昭帝任命张安世为右将军兼光禄勋,作为自己的副手。张安世为前御史大夫张汤的儿子。霍光又因杜延年志节忠诚,特擢升其为太仆、右曹、给事中。霍光执法严厉,杜延年则常常以宽厚辅之。每当官吏或百姓上书朝廷有所建议,总是先交杜延年研究其是否当行,再上奏汉昭帝。凡参加朝廷考试合格的人,或派到地方,最高为县令,或交丞相、御史任用,一年后将其为官情况奏闻朝廷,有罪者依法惩治。
  [10]是岁匈奴发左、右部二万骑为四队,并入边为寇。汉兵追之,斩首、获虏九千人,生得瓯脱王;汉无所失亡。匈奴见瓯脱王在汉,恐,以为道击之,即西北远去,不敢南逐水草;发人民屯瓯脱。
  [10]这一年,匈奴派左、右两部骑兵二万人,分为四队,同时侵入汉朝边境进行袭扰。汉朝派兵追杀,斩杀、俘获匈奴兵九千人,生擒匈奴瓯脱王,汉军则没有什么伤亡。匈奴见瓯脱王为汉所擒,感到害怕,认为他将引导汉军袭击己方,便向西北方向远远退去,不敢再南下寻觅水草。汉朝征发百姓屯戍瓯脱地区。
二年(壬寅、前79)
  二年(壬寅,公元前79年)
  [1]夏,四月,上自建章宫徙未央宫。
  [1]夏季,四月,汉昭帝从建章宫迁居到未央宫。
  [2]六月,赦天下。
  [2]六月,大赦天下。
  [3]是岁,匈奴复遣九千骑屯受降城以备汉,北桥余吾水,令可度,以备奔走;欲求和亲,而恐汉不听,故不肯先言,常使左右风汉使者。然其侵盗益希,遇汉使愈厚,欲以渐致和亲。汉亦羁縻之。
  [3]这一年,匈奴又派遣九千骑兵屯驻于受降城,以防备汉朝袭击,又在受降城以北的余吾水上架设桥梁,使军队能够渡河,准备一旦失败时迅速奔逃。匈奴单于打算请求与汉朝和亲,而怕汉朝不肯答应,所以不愿先提出,而是常常命其左右官员向汉朝派往匈奴的使节暗示。不过,匈奴对汉朝的侵扰掳掠已越来越少,对汉朝使节越来越优待,希望通过这样的办法来逐渐达到和亲的目的。汉朝也对匈奴采取笼络的态度。
三年(癸卯、前78)
  三年(癸卯,公元前78年)
  [1]春,正月,泰山有大石自起立;上林有柳树枯僵自起生,有虫食其叶成文,曰“公孙病已立”。符节令鲁国眭弘上书,言:“大石自立,僵柳复起,当有匹庶为天子者。枯树复生,故废之家公孙氏当复兴乎?汉家承尧之后,有传国之运,当求贤人禅帝位,退自封百里,以顺天命。”弘坐设妖言惑众伏诛。
  [1]春季,正月,泰山上有一块大石自己立了起来;上林苑中有一棵枯死倒地的柳树自己立起复活,又有虫子在其树叶上啃咬出“公孙病已立”的字样。担任符节令的鲁国人眭弘,上书说:“大石自己站立,枯倒柳树复起,当有一位平民百姓成为天子。枯树复活,是不是预示着以前被废黜的公孙氏家族应当复兴呢?汉天子为帝尧的后代,有将国家传给别人的命运,应当访求贤明的人,将帝位禅让给他,自己退下,做一个拥有一百里封地的列侯,以顺应天命。”眭弘以制造妖言、蛊惑人心的罪名被处死。
  [2]匈奴单于使犁王窥边,言酒泉、张掖兵益弱,出兵试击,冀可复得其地。时汉先得降者,闻其计,天子诏边警备。后无几,右贤王、犁王四千骑分三队,入日勒、屋兰、番和。张掖太守、属国都尉发兵击,大破之,得脱者数百人。属国义渠王射杀犁王,赐黄金二百斤,马二百匹,因封为犁王。自是后,匈奴不敢入张掖。
  [2]匈奴单于派犁污王刺探汉朝边防情况。犁污王回报说,酒泉、张掖一带的汉朝兵力日益衰弱,如果派兵作试探性攻击,有希望收复旧有地区。此时,汉朝已先从归降的匈奴人口中听到这个计谋,汉昭帝便下诏命边塞地区加强戒备。没过多久,匈奴右贤王、犁污王率领骑兵四千分为三队,侵入日勒、屋兰、番和三县。汉朝张掖太守、属国都尉发兵反击,匈奴军大败,仅数百人逃脱,属国的义渠部落王将匈奴犁污王射死,汉朝赏赐给他黄金二百斤,马二百匹,并因此封他为犁污王。从此以后,匈奴不敢侵犯张掖。
  [3]燕、盖之乱,桑弘羊子迁亡,过父故吏侯史吴;后迁捕得,伏法。会赦,侯史吴自出系狱。廷尉王平、少府徐仁杂治反事,皆以为“桑迁坐父谋反而侯史吴臧之,非匿反者,乃匿为随者也”,即以赦令除吴罪。后侍御史治实,以“桑迁通经术,知父谋反而不谏争,与反者身无异。侯史吴故三百石吏,首匿迁,不与庶人匿随从者等,吴不得赦。”奏请覆治,劾廷尉、少府纵反者。少府徐仁,即丞相车千秋女婿也,故千秋数为侯史吴言;恐大将军光不听,千秋即召中二千石、博士会公车门,议问吴法。议者知大将军指,皆执吴为不道。明日,千秋封上众议。光于是以千秋擅召中二千石以下,外内异言,遂下廷尉平、少府仁狱。朝廷皆恐丞相坐之。太仆杜延年奏记光曰:“吏纵罪人,有常法。今更诋吴为不道,恐于法深。又,丞相素无所守持而为好言于下,尽其素行也。至擅召中二千石,甚无状。延年愚以为丞相久故及先帝用事,非有大故,不可弃也。间者民颇言狱深,吏为峻诋;今丞相所议,又狱事也,如是以及丞相;恐不合众心,群下欢哗,庶人私议,流言四布。延年窃重将军失此名于天下也。”光以廷尉、少府弄法轻重,卒下之狱。夏,四月,仁自杀,平与左冯翊贾胜胡皆要斩。而不以及丞相,终与相竟。延年论议持平,合和朝廷,皆此类也。
  [3]燕王刘旦和盖长公主等人谋反时,桑弘羊之子桑迁出逃,曾投靠过桑弘羊从前的部下侯史吴。后桑迁被逮捕处死。时逢大赦,侯史吴投案自首囚禁在监狱。廷尉王平、少府徐仁共同负责审理谋反案件,都认为“桑迁受其父谋反的牵连,侯史吴窝藏他,并不是窝藏谋反者,而是窝藏连坐者”,于是按大赦令赦免了侯史吴之罪。后侍御史重新查处此事,认为“桑迁精通经典,明知其父背叛朝廷,却不加劝阻抗争,本身与谋反者并无两样。侯史吴原为三百石官吏,主谋窝藏桑迁,与一般百姓窝藏连坐者不同,侯史吴不能赦免。”奏请朝廷重新处治侯史吴之罪,并弹劾廷尉、少府开脱谋反者。少府徐仁是丞相田千秋的女婿,所以田千秋几次为侯史吴说情,他怕大将军霍光不听,便在公车门召集中二千石官及博士官,商议应按法律判侯史吴什么罪名。参与商议的人知道大将军的意向,所以一致指控侯史吴为大逆不道。第二天,田千秋将众人的意见上奏朝廷。于是霍光因田千秋擅自召集中二千石及以下官员,朝内、朝外言论不一,将廷尉王平、少府徐仁逮捕入狱。朝廷上下都恐怕丞相会受到牵连。太仆杜延年致书霍光说:“官吏放纵罪人,有通常的处罚方法。如今进而诋毁侯史吴为大逆不道,只怕从法律上说是太过分了。再说,丞相崐平日并没有什么成见,而是一向爱为下面的人说情;至于擅自召集中二千石官员,则十分不对。但我觉得丞相在位已久,又是先帝任用的人,除非有什么重大过失,否则不可废弃。近来,不少百姓们说刑罚过重,官吏们执法苛刻,罗织罪名。而今丞相商议的又是有关刑罚之事,如果因此案而连累丞相,恐怕与民心相背,势必造成属下喧哗,小民私议,流言四布。我怕将军因此事而在天下人面前名声受损。”霍光认为廷尉、少府玩弄法律,终于还是将他们下狱治罪。夏季,四月,徐仁在狱中自杀,王平与左冯翊贾胜胡都被腰斩。丞相田千秋则未受牵连,终于与霍光共事到底。杜延年议论公平,使朝廷合睦,其所作所为,都类似于此。
  [4]冬,辽东乌桓反。初,冒顿破东胡,东胡余众散保乌桓及鲜卑山为二族,世役属匈奴。武帝击破匈奴左地,因徙乌桓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东塞外,为汉侦察匈奴动静。置护乌桓校尉监领之,使不得与匈奴交通。至是,部众渐强,遂反。
  [4]冬季,辽东乌桓部落反叛。当初,匈奴冒顿单于击败东胡族,东胡残余部众分别占据乌桓及鲜卑山,形成了两个部族,世代臣服于匈奴。汉武帝击破匈奴左翼地区,将乌桓迁徙到上谷、渔阳、右北平和辽东的塞外地区,令其为汉朝侦察匈奴动静。汉朝还设置了护乌桓校尉一官,负责对乌桓人的监督和管辖,使他们不能与匈奴建立联系。至此,乌桓势力逐渐强大起来,于是起兵反叛汉朝。
  先是,匈奴三千余骑入五原,杀略数千人;后数万骑南旁塞猎,行攻塞外亭障,略取吏民去。是时汉边郡烽火候望精明,匈奴边寇者少利,希复犯塞。汉复得匈奴降者,言乌桓尝发先单于冢,匈奴怨之,方发二万骑击乌桓。霍光欲发兵邀击之,以问护军都尉赵充国,充国以为:“乌桓间数犯塞,今匈奴击之,于汉便。又匈奴希寇盗,北边幸无事,蛮夷自相攻击而发兵要之,招寇生事,非计也!”光更问中郎将范明友,明友言可击,于是拜明友为度辽将军,将二万骑出辽东。匈奴闻汉兵至,引去。初,光诫明友:“兵不空出;即后匈奴,遂击乌桓。”乌桓时新中匈奴兵,明友既后匈奴,因乘乌桓蔽,击之,斩首六千余级,获三王首。匈奴由是恐,不能复出兵。
  先前,匈奴骑兵三千余人侵入五原,杀掠数千人;后又派骑兵数万南下,沿着汉朝边塞移动,一路进攻汉朝设于塞外的堡垒,掳掠边塞官吏和百姓而去。当时,汉朝边疆各郡的烽火报警设施严密,匈奴扰边没有什么收获,所以很少再来侵犯。后汉朝又获得归降的匈奴人,得知乌桓人曾经挖掘单于祖先的坟墓,引起匈奴的怨恨,正派出二万骑兵袭击乌桓。霍光打算发兵迎击匈奴军队,便询问护军都尉赵充国的意见。赵充国认为:“乌桓连续几次进犯边塞,如今匈奴袭击他们,对我们很有利。再者匈奴很少前来侵扰,我国北部边疆所幸无事。蛮夷之族自相攻击,而我们却发兵迎战,招他们前来生事,这不是好计策!”霍光又向中郎将范明友询问,范明友说可以迎击,于是任命范明友为度辽将军,率领骑兵二万从辽东出塞,迎击匈奴军。匈奴得到汉军出塞的消息后,撤退而去。当初,霍光曾告诫范明友说:“大军不可空手而还,如落在匈奴军队后面,便袭击乌桓。”乌桓当时刚刚受到匈奴军的打击,范明友既然没能追上匈奴,便乘乌桓疲惫之机发动攻击,斩杀六千余人,取得乌桓三名首领的人头。匈奴从此大为惊恐,不能再向汉朝出兵。
四年(甲辰、前77)
  四年(甲辰,公元前77年)
  [1]春,正月,丁亥,帝加元服。
  [1]春季,正月丁亥(初二),汉昭帝举行加冠典礼。
  [2]甲戌,富民定侯田千秋薨。时政事壹决大将军光;千秋居丞相位,谨厚自守而已。
  [2]甲戌(疑误),富民侯田千秋去世。当时的国家政事全部由霍光一个人决定,田千秋身居丞相之位,只是谨慎稳重,自我保全而已。
  [3]夏,五月,丁丑,孝文庙正殿火。上及群臣皆素服,发中二千石将五校作治,六日,成。太常及庙令丞、郎、吏,皆劾大不敬;会赦,太常阳侯德免为庶人。
  [3]夏季,五月丁丑(疑误),汉文帝祭庙正殿失火。汉昭帝与群臣一律身穿素服,并派中二千石官员率领左、右、前、后、中五校令所属工匠修复,崐六天后修复完毕。太常以及负责管理、守卫祭庙的令丞、郎及所属官吏等全部因此而被以大不敬的罪名遭到参劾。正巧遇到大赦,太常、阳侯德被免除官爵,贬为平民。
  [4]六月,赦天下。
  [4]六月,大赦天下。
  [5]初,遣太子赖丹为质于龟兹;贰师击大宛还,将赖丹入至京师。霍光用桑弘羊前议,以赖丹为校尉,将军田轮台。龟兹贵人姑翼谓其王曰:“赖丹本臣属吾国,今佩汉印绶来,迫吾国而田,必为害。”王即杀赖丹而上书谢汉。
  [5]当初,国派太子赖丹到龟兹国去作人质,贰师将军李广利攻击大宛回朝时,将赖丹带到京城长安。霍光采用桑弘羊以前的建议,任命赖丹为校尉,率领军队前往轮台屯田。龟兹贵族姑翼对龟兹国王说:“赖丹本来是我国的臣属,如今却佩戴汉朝的印信、绶带前来,在逼近我国边境的地方屯垦,必将给我国造成危害。”于是龟兹王派人杀死赖丹,然后上书汉朝谢罪。
  楼兰王死,匈奴先闻之,遣其质子安归归,得立为王。汉遣使诏新王令入朝,王辞不至。楼兰国最在东垂,近汉,当白龙堆,乏水草,常主发导,负水担粮,送迎汉使;又数为吏卒所寇,惩艾,不便与汉通。后复为匈奴反间,数遮杀汉使。其弟尉屠耆降汉,具言状。骏马监北地傅介子使大宛,诏因令责楼兰、龟兹。介子至楼兰、龟兹,责其王,皆谢服。介子从大宛还,到龟兹,会匈奴使从乌孙还,在龟兹,介子因率其吏士共诛斩匈奴使者。还,奏事,诏拜介子为中郎,迁平乐监。
  楼兰国王去世,匈奴最先听到这一消息,便将在匈奴充当人质的楼兰国王子安归护送回国,安归得以当上楼兰国王。汉朝派使臣前往楼兰国传达汉昭帝的诏令,命新即位的楼兰王来长安朝见,楼兰王推辞不来。楼兰国位于西域的最东部,靠近汉朝,中间隔着白龙堆沙漠。此地缺乏水源、牧草,以往楼兰国经常负责派出向导,命人背水担粮,迎送汉朝派往西域各国的使者。因多次受到汉朝官吏和兵卒的欺扰,楼兰国逐渐对汉朝产生了戒惧,不愿再与汉朝来往。后来,又受了匈奴的离间,多次拦杀汉朝使臣。楼兰王安归的弟弟尉屠耆归降汉朝,将内情一一报告汉朝。担任骏马监的北地人傅介子出使大宛,汉昭帝下诏命其顺路去责问楼兰、龟兹两国。傅介子来到楼兰和龟兹,责问两国国王为何背叛汉朝,两国都表示道歉服罪。傅介子从大宛回来,又到龟兹,正好匈奴使臣从乌孙返回,正在龟兹,于是傅介子率其随从官兵一同将匈奴使臣杀死。回国后,傅介子向朝廷报告了此事,汉昭帝诏封傅介子为中郎,改任平乐监。
  介子谓大将军霍光曰:“楼兰、龟兹数反覆,而不诛,无所惩艾。介子过龟兹时,其王近就人,易得也;愿往刺之以威示诸国!”大将军曰:“龟兹道远,且验之于楼兰。”于是白遣之。介子与士卒俱赍金币,扬言以赐外国为名,至楼兰。楼兰王意不亲介子,介子阳引去,至其西界,使译谓曰:“汉使者持黄金、锦绣行赐诸国。王不来受,我去之西国矣。”即出金、币以示译。译还报王,王贪汉物,来见使者。介子与坐饮,陈物示之,饮酒皆醉。介子谓王曰:“天子使我私报王。”王起,随介子入帐中屏语,壮士二人从后刺之,刃交匈,立死;其贵臣、左右皆散走。介子告谕以王负汉罪,“天子遣我诛王,当更立王弟尉屠耆在汉者。汉兵方至,毋敢动,自令灭国矣!”介子遂斩王安归首,驰传诣阙,悬首北阙下。
  傅介子对大将军霍光说:“楼兰、龟兹两国多次反复,不诛杀,就无所惩戒。我经过龟兹时,发现龟兹王接近外人,对付他容易得手。我愿意去刺杀他,以此向西域各国显示汉朝之威。”大将军说道:“龟兹路远,且先到楼兰去试试。”于是禀告汉昭帝,派傅介子前去刺杀楼兰国王。傅介子率领卫士,携带金银财物,宣称要赏赐外国,借此名义来到楼兰。楼兰王不愿亲近傅介子,傅介子便假装离去,到达楼兰西部边界时,让翻译人员对楼兰国王说:“汉朝使者携带黄金、绸缎等一路对各国进行赏赐,大王如不来接受,我就离开这里到西边国家去了。”随即拿出黄金、财宝等给翻译看。翻译回去向楼兰王报告,楼兰王贪图汉朝财物,便前来面见汉使。傅介子与其共坐饮酒,故意将金宝等陈列显示。一直喝到大家都醉了,傅介子对楼兰王说:“汉朝天子让我秘密报告大王。”于是楼兰王起身随傅介子进入后帐,屏退侍从人员密谈。突然崐,两名壮士从背后刺向楼兰王,利刃穿胸相交,楼兰王立即死亡。楼兰国的贵族大臣、侍从人员等四散逃亡。傅介子宣告楼兰王背叛汉朝之罪,说道:“天子派我诛杀楼兰王,应改立在汉朝的王弟尉屠耆为王。汉军立即就到,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将自己招来灭国之祸!”傅介子于是将楼兰王安归的人头割下,用驿马快速送到皇宫,悬于未央宫北门之外。
  乃立尉屠耆为王,更名其国为鄯善,为刻印章;赐以宫女为夫人,备车骑、辎重。丞相率百官送至横门外,祖而遣之。王自请天子曰:“身在汉久,今归单弱,而前王有子在,恐为所杀。国中有伊循城,其地肥美,愿汉遣一将屯田积谷,令臣得依其威重。”于是汉遣司马一人、吏士四十人田伊循以填抚之。
  汉朝立尉屠耆为楼兰王,改国名为鄯善,并颁刻印章,赐给尉屠耆宫女做夫人,又为他准备了车马、辎重,由丞相率领文武百官送至长安横门之外,祭祀路神,置酒饯行,然后送其回国。尉屠耆自己向汉昭帝请求说:“我久居汉朝,如今回国后势单力弱,况且前王之子尚在,恐怕被其报复杀害。我国有一处地方叫作伊循城,土地肥沃,希望汉朝能派一位将军,在伊循城一带屯田,聚积粮食,使我能够借重汉朝的兵威。”于是汉朝派司马一名、部属四十人到伊循城屯田,以镇抚鄯善国。
  秋,七月,乙巳,封范明友为平陵侯,傅介子为义阳侯。
  秋季,七月乙巳(二十三日),汉昭帝封范明友为平陵侯,傅介子为义阳侯。
  臣光曰:王者之于戎狄,叛则讨之,服则舍之。今楼兰王既服其罪,又从而诛之,后有叛者,不可得而怀矣。必以为有罪而讨之,则宜陈师鞠旅,明致其罚。今乃遣使者诱以金币而杀之,后有奉使诸国者,复可信乎!且以大汉之强而为盗贼之谋于蛮夷,不亦可羞哉!论者或美介子以为奇功,过矣!
  臣司马光曰:圣明的君王,对待戎狄外族的态度应当是:如果背叛,就发兵征讨;如果臣服,就不再追究。如今楼兰王既已服罪,却又加以诛杀,则以后再有背叛者,就不能使他们归附了。如果认为楼兰王有罪,一定要征讨,也应堂堂正正地派遣军队,公开地施行惩罚。而今竟派使臣用金宝财物进行引诱,然后乘机将其杀死,以后再有奉命出使各国的使者,还能再让人信任吗!况且以大汉朝的强盛,竟然用盗贼的诡计来对付蛮夷外族,实在令人羞耻!有人评论此事,赞美傅介子立了一件奇功,未免太过分了。
五年(乙巳、前76)
  五年(乙巳,公元前76年)
  [1]夏,大旱。
  [1]夏季,大旱。
  [2]秋,罢象郡,分属郁林、柯。
  [2]秋季,撤除象郡,将其地分别归属郁林、柯二郡。
  [3]冬,十一月,大雷。
  [3]冬季,十一月,大雷。
  [4]十二月,庚戌,宜春敬侯王诉薨。
  [4]十二月庚戌(初六),宜春侯王去世。
六年(丙午、前75)
  六年(丙午,公元前75年)
  [1]春,正月,募郡国徒筑辽东、玄菟城。
  [1]春季,正月,募集各郡、国服劳役的人修筑辽东、玄菟二城。
  [2]夏,赦天下。
  [2]夏季,大赦天下。
  [3]乌桓复犯塞,遣度辽将军范明友击之。
  [3]乌桓再次侵犯边塞,汉朝派度辽将军范明友率兵出击。
  [4]冬,十一月,乙丑,以杨敞为丞相,少府河内蔡义为御史大夫。
  [4]冬季,十一月乙丑(二十七日),汉昭帝任命杨敞为丞相,少府、河内人蔡义为御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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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第二十四卷(回目录)
第二十四卷(回目录)
汉纪十六 孝昭皇帝下元平元年(丁未、前74)
  汉纪十六 汉昭帝元平元年(丁未,公元前74年)
  [1]春,二月,诏减口赋钱什三。
  [1]春季,二月,汉昭帝下诏书将七岁至十四岁百姓交纳的口赋减少十分之三。
  [2]夏,四月,癸未,帝崩于未央宫;无嗣。时武帝子独有广陵王胥,大将军光与群臣议所立,咸持广陵王。王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用;光内不自安。郎有上书言:“周太王废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唯在所宜,虽废长立少可也。广陵王不可以承宗庙。”言合光意。光以其书示丞相敞等。擢郎为九江太守。即日承皇后诏,遣行大鸿胪事少府乐成、宗正德、光禄大夫吉、中郎将利汉迎昌邑王贺,乘七乘传诣长安邸。光又白皇后,徙右将军安世为车骑将军。
  [2]夏季,四月癸未(十七日),汉昭帝在未央宫驾崩,没有儿子。当时,汉武帝的儿子只有广陵王刘胥还在,大将军霍光与群臣商议立谁为新皇帝,大家都认为应当立广陵王。广陵王本来因行为不合礼法,汉武帝不喜欢他,所以霍光心中感到不安。有一位郎官上书朝廷指出:“周太王废弃年长的儿子太伯,立太伯的弟弟王季为继承人;周文王舍弃年长的儿子伯邑考,立伯邑考的弟弟周武王为继承人。这两个事例说明,只要适合继承皇位,即使是废长立幼也完全可以。广陵王不能继位。”这道奏章的内容正合霍光的心意。霍光将奏章拿给丞相杨敞等人观看,并提升这位郎官作了九江太守。当日,由上官皇后颁下诏书,派代理大鸿胪职务的少府乐成、宗正刘德、光禄大夫丙吉、中郎将利汉用七辆驿车将昌邑王刘贺迎接到长安的昌邑王官邸。霍光又禀明皇后,调右将军张安世为车骑将军。
  贺,昌邑哀王之子也,在国素狂纵,动作无节。武帝之丧,贺游猎不止。尝游方与,不半日驰二百里。中尉琅邪王吉上疏谏曰:“大王不好书术而乐逸游,冯式撙衔,驰骋不止,口倦呼叱咤,手苦于棰辔,身劳呼车舆,朝则冒雾露,昼则被尘埃,夏则为大暑之所暴炙,冬则为风寒之所薄,数以脆之玉体犯勤劳之烦毒,非所以全寿命之宗也,又非所以进仁义之隆也。夫广厦之下,细旃之上,明师居前,劝诵在后,上论唐、虞之际,下及殷、周之盛,考仁圣之风,习治国之道,欣欣焉发愤忘食,日新厥德,其乐岂衔橛之间哉!休则俯仰屈伸以利形,进退步趋以实下,吸新吐故以练臧,专意积精以适神,于以养生,岂不长哉!大王诚留意如此,则心有尧、舜之志,体有乔、松之寿,美声广誉,登而上闻,则福禄其臻而社稷安矣。皇帝仁圣,至今思慕未怠,于宫馆、囿池、弋猎之乐未有所幸,大王宜夙夜念此以承圣意。诸侯骨肉,莫亲大王,大王于属则子也,于位则臣也,一身而二任之责加焉。恩爱行义,纤介有不具者,于以上闻,非飨国之福也。”王乃下令曰:“寡人造行不能无惰,中尉甚忠,数辅吾过。”使谒者千秋赐中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脯五束。其后复放纵自若。
  刘贺为昌邑哀王刘之子,他在封国中一向狂妄放纵,所作所为毫无节制。在汉武帝丧期中,刘贺依旧出外巡游狩猎不止。他曾经出游方与县,不到半天时间就驰骋了二百里远。中尉、琅邪人王吉上书劝说道:“大王不喜欢研读经书,却专爱游玩逸乐,驾驭着马车不停地驰骋,嘴因吆喝而疲倦,手因握缰挥鞭而疼痛,身体因马车颠簸而劳苦,清晨冒着露水雾气,白昼顶着风沙尘土,夏季忍受着炎炎烈日的烤晒,冬天被刺骨寒风吹得抬不起头来,大王总是以自己柔软脆弱的玉体,去承受疲劳痛苦的熬煎,这不能保全宝贵的寿命,也不能促进高尚的仁义品德。在宽敞的殿堂之中,细软的毛毡之上,在明师的指导下背诵、研读经书,讨论上至尧、舜之时,下至商、周之世的兴盛,考察仁义圣贤的风范,学习治国安邦的道理,欣欣然发奋忘食,使自己的品德修养每天都有新的提高,这种快乐,难道是驰骋游猎所能享受到的吗?休息的时候,作些俯仰屈伸的动作以利于形体,用散步、小跑等运动来充实下肢;吸进新鲜空气,吐出腹中浊气以锻炼五脏;专心专意,积聚精力,以调和心神。用这样的方法进行养生,怎能不长寿呢!大王如果留心于此道,心中就会产生尧、舜的志向,身体也能像伯乔、赤松子一般长寿,美名远扬,让朝廷闻知,大王崐就会福禄一齐得到,封国就安稳了。当今皇上仁孝圣明,至今思念先帝不已,对于修建宫殿别馆、园林池塘或享受巡游狩猎等事一件未做,大王应日夜想到这一点,以符合皇上的心意。在诸侯王中,大王与皇上的血缘关系最近,论亲属关系,大王就如同是皇上的儿子,论地位,大王是皇上的臣僚,一人兼有两种身分的责任。因此,大王施恩行义,如有一点不周全,被皇上知道,都不是国家之福。”刘贺阅读之后,下令说:“我的所作所为确有懈怠之处,中尉甚为忠诚,多次弥补我的过失。”于是命负责宾客事务的侍从千秋前去赏赐中尉王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干肉五捆。然而,刘贺后来依然放纵如故。
  郎中令山阳龚遂,忠厚刚毅,有大节,内谏争于王,外责傅相,引经义,陈祸福,至于涕泣,蹇蹇亡已,面刺王过。王至掩耳起走,曰:“郎中令善愧人!”王尝久与驺奴、宰人游戏饮食,赏赐无度,遂入见王,涕泣膝行,左右侍御皆出涕。王曰:“郎中令何为哭?”遂曰:“臣痛社稷危也!愿赐清闲,竭愚!”王辟左右。遂曰:“大王知胶西王所以为无道亡乎?”王曰:“不知也。”曰:“臣闻胶西王有谀臣侯得,王所为拟于桀 、纣也,得以为尧、舜也。王说其谄谀,常与寝处,唯得所言,以至于是。今大王亲近群小,渐渍邪恶所习,存亡之机,不可不慎也!臣请选郎通经有行义者与王起居,坐则诵《诗》、《书》,立则习礼容,宜有益。”王许之。遂乃选郎中张安等十人侍王。居数日,王皆逐去安等。
  郎中令山阳人龚遂忠厚刚毅,一向坚持原则,一方面不断规劝刘贺,一方面责备封国丞相、太傅没有尽到责任、他引经据典,陈述利害,说到声泪俱下,不断地冒犯刘贺,当面指责他的过失。刘贺甚至捂着耳朵起身离去,说道:“郎中令专门揭人短处!”刘贺曾经与他的车夫和厨师在一起长时间地游戏娱乐,大吃大喝,毫无节制地赏赐他们,龚遂入宫去见刘贺,哭着用双膝走到刘贺面前,连刘贺的左右侍从也全都感动得流下眼泪。刘贺问道:“郎中令为什么哭?”龚遂说:“我为社稷的危亡而痛心!希望您赐给我一个单独的机会,我将详细陈说我的看法!”刘贺命左右之人全部退出,龚遂说道:“大王可知道胶西王刘端为什么会因大逆不道罪而灭亡吗?”刘贺说:“不知道。”龚遂说:“我听说胶西王有一个专会阿谀奉承的臣子名叫侯得,胶西王的所作所为像夏桀、商纣一样暴虐,而侯得却说是像尧、舜一样贤明。胶西王对侯得的阿谀谄媚非常欣赏,经常与他住在一起。正是因为胶西王只听信侯得的奸邪之言,以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而今大王亲近奸佞小人,已经逐步沾染恶习,这是存亡的关键,不能不慎重对待!我请求挑选通晓经书、品行端正的郎官与大王一起生活,坐则诵读《诗经》、《尚书》,立则练习礼仪举止,对大王是会有益处的。”刘贺应允。于是龚遂选择郎中张安等十人侍奉刘贺。可是没过几天,张安等就全被刘贺赶走了。
  王尝见大白犬,颈以下似人,冠方山冠而无尾,以问龚遂;遂曰:“此天戒,言在侧者尽冠狗也,去之则存,不去则亡矣。”后又闻人声曰“熊”!视而见大熊,左右莫见,以问遂;遂曰:“熊,山野之兽,而来入宫室,王独见之,此天戒大王,恐宫室将空,危亡象也。”王仰天而叹曰:“不祥何为数来!”遂叩头曰:“臣大敢隐忠,数言危亡之戒;大王不说。夫国之存亡,岂在臣言哉!愿王内自揆度。大王诵《诗》三百五篇,人事浃,王道备。王之所行,中《诗》一篇何等也?大王位为诸侯王,行污于庶人,以存难,以亡易,宜深察之!”后又血王坐席,王问遂;遂叫然号曰:“宫空不久,妖祥数至。血者,阴忧象也,宜畏慎自省!”王终不改节。
  刘贺曾经见到一只白色大狗,脖颈以下长得与人相似,头戴一顶跳舞的人戴的“方山冠”,没有尾巴。刘贺为此事向龚遂询问,龚遂说:“这是上天的警告,说您左右的亲信之人都是戴着冠帽的狗,赶走他们就能生存,不赶走他们就会灭亡!”后来,刘贺又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叫喊:“熊!”刘贺一看,果然见到一只大熊,可左右侍从却谁也没看见。刘贺又向龚遂询问,龚遂说:“熊是山野中的野兽,竟来到王宫之中,又只有大王一人看到,这是上天警告大王,恐怕王宫将要空虚,是危亡的征兆!”刘贺仰天长叹,说道:“不祥之兆为何接连到来!”龚遂叩头说道:“忠心使我不敢隐瞒真相,所以几次提到危亡的警告,使大王感到不快。然而国之存亡,又岂是我的话所能决定的!希望大王自己好好想想。大王诵读《诗经》三百零五篇,其中说道,只有‘人事’恰当,‘王道’才能周备。大王的所作所为,与《诗经》的哪一篇相符崐合呢!大王身为诸侯王,行事却比平民百姓污浊,想要生存困难,想要灭亡却是容易的,希望大王深思!”后来,又发现在刘贺的王座上出现血污,刘贺再问龚遂,龚遂大声号叫道:“妖异之兆不断出现,王宫空虚就在眼前!血为阴暗中的凶险之象,大王应有所畏惧,谨慎反省!”然而刘贺的品行始终不改。
  及征书至,夜漏未尽一刻,以火发书。其日中,王发,晡时,至定陶,行百三十五里,侍从者马死相望于道。王吉奏书戒王曰:“臣闻高宗谅暗,三年不言。今大王以丧事征,宜日夜哭泣悲哀而已,慎毋有所发!大将军仁爱、勇智、忠信之德,天下莫不闻;事孝武皇帝二十余年,未尝有过。先帝弃群臣,属以天下,寄幼孤焉。大将军抱持幼君襁褓之中,布政施教,海内晏然,虽周公、伊尹无以加也。今帝崩无嗣,大将军惟思可以奉宗庙者,攀援而立大王,其仁厚岂有量哉!臣愿大王事之,敬之,政事壹听之,大王垂拱南面而已。愿留意,常以为念!”
  征召刘贺继承皇位的诏书到来时,正值初夜,刘贺在火烛下打开诏书。中午,刘贺出发前往长安,黄昏时就到定陶,走了一百三十五里,沿途不断有随从人员的马匹累死。王吉上书劝戒刘贺说:“我听说商高宗武丁在居丧期间,三年没有说话。如今大王因丧事而受征召,应当日夜哭泣悲哀而已,千万不可发号施令!大将军仁爱、智勇、忠信的品德,天下无人不知。他侍奉孝武皇帝二十余年,从未有过过失。孝武皇帝抛弃群臣而离开人世时,将天下和幼弱孤儿托付给大将军。大将军扶持尚在襁褓中的幼主,发布政令,教化万民,使国家得以平安无事,即使是周公、伊尹也不能超过他。而今皇上去世,没有儿子,大将军思考可以继承皇位的人,最终选拔了大王,其仁义忠厚的胸怀岂有限量!我希望大王能依靠大将军,尊敬大将军,国家政事全都听从大将军的安排,大王自己则只是垂衣拱手地坐在皇帝宝座上而已。希望大王注意,常常想到我这番话!”
  王至济阳,求长鸣鸡,道买积竹杖。过弘农,使大奴善以衣车载女子。至湖,使者以让相安乐。安乐告龚遂,遂入问王,王曰:“无有。”遂曰:“即无有,何爱一善以毁行义!请收属吏,以湔洒大王。”即善属卫士长行法。
  刘贺行至济阳,派人索求长鸣鸡,并在途中购买用竹子合制而成的积竹杖。经过弘农时,刘贺派一名叫作善的大奴用有帘幕遮闭的车运载随行的美女。来到湖县,朝廷派来迎接的使者以此事责备昌邑国相安乐。安乐转告龚遂,龚遂进见刘贺询问此事,刘贺说:“没有的事。”龚遂说:“如果并无此事,大王又何必为了庇护一个奴仆而破坏礼仪呢!请将善逮捕,交付有关官员惩处,以洗清大王的名声。”于是立即将善抓起来,交卫士长处死。
  王到霸上,大鸿胪郊迎,驺奉乘舆车。王使寿成御,郎中令遂参乘。且至广明、东都门,遂曰:“礼,奔丧望见国都哭。此长安东郭门也。”王曰:“我嗌痛,不能哭。”至城门,遂复言;王曰:“城门与郭门等耳。”且至未央宫东阙,遂曰:“昌邑帐在是阙外驰道北,未至帐所,有南北行道,马足未至数步;大王宜下车,乡阙西面伏哭,尽哀止。”王曰:“诺。”到,哭如仪。六月,丙寅,王受皇帝玺绶,袭尊号;尊皇后曰皇太后。
  刘贺抵达霸上,朝廷派大鸿胪到郊外迎接,侍奉刘贺换乘皇帝乘坐的御车。刘贺命昌邑国太仆寿成驾车,郎中令龚遂相陪。即将到达广明、东都门时,龚遂说道:“按照礼仪,奔丧的人看到国都,便应痛哭。前面就是长安外郭的东门了。”刘贺说:“我咽喉疼痛,不能哭。”来到城门之前,龚遂再次提醒他。刘贺说:“城门与郭门一样。”将至未央宫东阙,龚遂说:“昌邑国吊丧的帐幕在阙外御用大道的北边,帐前有一条南北通道,马匹走不了几步,大王应当下车,朝着门阙,面向西方,伏地痛哭,极尽哀痛之情,方才停止。”刘贺答应道:“好吧。” 于是步行上前,依照礼仪哭拜。六月丙寅(初一),刘贺接受皇帝玉玺,承袭帝位,尊上官皇后为皇太后。
  [3]壬申,葬孝昭皇帝于平陵。
  [3]壬申(初七),将汉昭帝安葬于平陵。
  [4]昌邑王既立,淫戏无度。昌邑官属皆征至长安,往往超擢拜官。相安乐迁长乐卫尉。龚遂见安乐,流涕谓曰:“王立为天子,日益骄溢,谏之不复听。今哀痛未尽,日与近臣饮酒作乐,斗虎豹,召皮轩车九旒,驱驰东西,所为悖道。古制宽,大臣有隐退;今去不得,阳狂恐知,身死为世戮,柰何?君,陛崐下故相,宜极谏争!”
  [4]昌邑王刘贺作了皇帝后,淫乱荒唐没有节制。原昌邑国官吏全部被征召到长安,很多人得到破格提拔。昌邑国相安乐被任命为长乐卫尉。龚遂见到安乐,哭着对他说:“大王被立为天子之后,日益骄纵,规劝他也不再听从。如今仍在居丧期间,他却每天与亲信饮酒作乐,观看虎豹搏斗,又传召悬挂着天子旌旗的虎皮轿车,坐在上面东奔西跑,所作所为违背了正道。古代制度宽厚,大臣可以辞职隐退,如今想走走不得,想伪装疯狂,又怕被人识破,死后还要遭人唾骂,教我如何是好?您是陛下原来的丞相,应当极力规劝才是。”
  王梦青蝇之矢积西阶东,可五六石,以屋版瓦覆之,以问遂,遂曰:“陛下之《诗》不云乎:‘营营青蝇,止于藩。恺悌君子,毋信谗言。’陛下左侧谗人众多,如是青蝇恶矣。宜进先帝大臣子孙,亲近以为左右。如不忍昌邑故人,信用谗谀,必有凶咎。愿诡祸为福,皆放逐之!臣当先逐矣。”王不听。
  刘贺梦见在殿堂西阶的东侧,堆积着绿头苍蝇的粪便,约有五六石之多,上面盖着大片的屋瓦。刘贺向龚遂询问,龚遂说:“陛下所读的《诗经》中,不是有这样的话吗:‘绿蝇往来落篱笆,谦谦君子不信谗。’陛下左侧奸佞之人很多,就像陛下在梦中见到的苍蝇粪便一样。因此,应该选拔先帝大臣的子孙,作为陛下身边的亲信侍从。如若总是不忍抛开昌邑国的故旧,信任并重用那些进谗阿谀之人,必有祸事。希望陛下能反祸为福,将这些人全部逐出朝廷。我应当第一个走。”刘贺拒不接受龚遂的劝告。
  太仆丞河东张敞上书谏,曰:“孝昭皇帝早崩无嗣,大臣忧惧,选贤圣承宗庙,东迎之日,唯恐属车之行迟。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天下莫不拭目倾耳,观化听风。国辅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辇先迁,此过之大者也。”王不听。
  太仆丞河东人张敞上书劝说道:“孝昭皇帝早逝,没有儿子,朝中大臣忧虑惶恐,选择贤能圣明的人承继帝位,到东方迎接圣驾之时,唯恐跟随您的从车行进迟缓。如今陛下正当盛年,初即帝位,天下人无不擦亮眼睛,侧着耳朵,盼望看到和听到陛下实施善政。然而,辅国的重臣尚未得到褒奖,而昌邑国拉车的小吏却先获得升迁,这是个大过错。”刘贺不听。
  大将军光忧懑,独以问所亲故吏大司农田延年;延年曰:“将军为国柱石,审此人不可,何不建白太后,更选贤而立之?”光曰:“今欲如是,于古尝有此不?”延年曰:“伊尹相殷,废太甲以安宗庙,后世称其忠。将军若能行此,亦汉之伊尹也。”光乃引延年给事中,阴与车骑将军张安世图计。
  大将军霍光见此情景,忧愁烦恼,便单独向所亲信的旧部、大司农田延年询问对策。田延年说:“将军身为国家柱石,既然认为此人不行,何不禀告太后,改选贤明的人来拥立呢?”霍光说:“我如今正想如此,古代曾否有人这样做过吗?”田延年说:“当年伊尹在商朝为相,为了国家的安定将太甲废黜,后人因此称颂伊尹忠心为国。如今将军若能这样做,也就成为汉朝的伊尹。”于是霍光命田延年兼任给事中,与车骑将军张安世秘密谋划废黜刘贺。
  王出游,光禄大夫鲁国夏侯胜当乘舆前谏曰:“天久阴而不雨,臣下有谋上者。陛下出,欲何之?”王怒,谓胜为妖言,缚以属吏。吏白霍光,光不举法。光让安世,以为泄语。安世实不言;乃召问胜。胜对言:“在《鸿范传》曰:‘皇之不极,厥罚常阴,时则有下人伐上者。’恶察察言,故云‘臣下有谋’。”光、安世大惊,以此益重经术士。侍中傅嘉数进谏,王亦缚嘉系狱。
  刘贺外出巡游,光禄大夫鲁国人夏侯胜挡在车驾前劝阻道:“天气久阴不下雨,预示臣下有不利于皇上的阴谋。陛下出宫,要到哪里去?”刘贺大怒,认为夏侯胜口出妖言,命将其捆绑,交官吏治罪。负责处理此事的官员向霍光报告,霍光不处以刑罚。霍光以为是张安世将计划泄漏,便责问他。但张安世实际上并未泄漏,于是召夏侯胜前来询问,夏侯胜回答说:“《鸿范传》上说:‘君王有过失,上招天罚,常会使天气阴沉,此时就会有臣下谋害君上。’我不敢明言,只好说是‘臣下有不利于皇上的阴谋’。”霍光、张安世闻言大惊,因此更加重视精通经书的儒士。侍中傅嘉多次劝说刘贺,刘贺也将他绑起来关进监狱。
  光、安世既定议,乃使田延年报丞相杨敞。敞惊惧,不知所言,汗出洽背,徒唯唯而已。延年起,至更衣。敞夫人遽从东厢谓敞曰:“此国大事,今大将军议已定,使九卿来报君侯,君侯不疾应,与大将军同心,犹与无决,先事诛矣!”延年从更衣还,敞夫人与延年参语许诺,“请奉大将军教令!”
霍光、张安世计议已定,便派田延年前去报知丞相杨敞。杨敞闻言又惊又怕,不知该说什么好,汗流浃背,只是唯唯诺诺而已。田延年起身去换衣服,杨敞的夫人急忙从东厢房对杨敞说:“这是国家大事,如今大将军计议已定,派大司农来通知你,你不赶快答应,表示与大将军同心,却犹豫不决,就要先被诛杀了!”田延年换衣返回,杨敞夫人也参与谈话,表示同意霍光的计划,“一切听大将军吩咐!”
  癸巳,光召丞相、御史、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会议未央宫。光曰:“昌邑王行昏乱,恐危社稷,如何?”群臣皆惊鄂失色,莫敢发言,但唯唯而已。田延年前,离席按剑曰:“先帝属将军以幼孤,寄将军以天下,以将军忠贤,能安刘氏也。今群下鼎沸,社稷将倾;且汉之传谥常为‘孝’者,以长有天下,令宗庙血食也。如汉家绝祀,将军虽死,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乎?今日之议,不得旋踵,群臣后应者,臣请剑斩之!”光谢曰:“九卿责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光当受难。”于是议者皆叩头曰:“万姓之命。在于将军,唯大将军令!”
  癸巳(二十八日),霍光召集丞相、御史、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在未央宫开会。霍光说:“昌邑王行为昏乱,恐怕会危害国家,怎么办?”群臣闻言全都大惊失色,谁也不敢发言,只唯唯诺诺而已。田延年离开席位,走到群臣前面,手按剑柄说道:“先帝将幼弱弧儿托付将军,并把国家大事交与将军作主,是因为相信将军忠义贤明,能够保全刘氏的江山。如今朝廷被一群奸佞小人搞得乌烟瘴气,国家危亡;况且我大汉历代皇帝的谥号都有一个‘孝’字,为的就是江山永存,使宗庙祭祀不断。如果汉家祭祀断绝,将军即使死去,又有何脸面见先帝于地下呢?今日的会议,必须立即作出决断,群臣中最后响应的,我请求用剑将他斩首!”霍光点头认错,说道:“大司农对我的责备很对!国家不安宁,我应当受处罚。”于是参加会议的人都叩头说道:“万民的命运,都掌握在将军手中,一切听从大将军的命令!”
  光即与群臣俱见,白太后,具陈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庙状。皇太后乃车驾幸未央承明殿,诏诸禁门毋内昌邑群臣。王入朝太后还,乘辇欲归温室,中黄门宦者各持门扇,王入,门闭,昌邑群臣不得入。王曰:“何为?”大将军跪曰:“有皇太后诏,毋内昌邑群臣!”王曰:“徐之,何乃惊人如是!”光使尽驱出昌邑群臣,置金马门外。车骑将军安世将羽林骑收缚二百余人,皆送廷尉诏狱。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光敕左右:“谨宿卫!卒有物故自裁,令我负天下,有杀主名。”王尚未自知当废,谓左右:“我故群臣从官安得罪,而大将军尽系之乎?”
  霍光随即与群臣一同晋见太后,向太后禀告,陈述昌邑王刘贺不能承继皇位的情状。于是皇太后乘车驾前往未央宫承明殿,下诏命皇宫各门不许放昌邑国群臣入内。刘贺朝见太后之后,乘车准备返回温室殿,此时禁宫宦者已分别抓住门扇,刘贺一进去,便将门关闭,昌邑国群臣不能入内,刘贺问道:“这是干什么?”大将军霍光跪地回答说:“皇太后有诏,不许昌邑国群臣入宫。”刘贺说:“慢慢吩咐就是了,为什么竟如此吓人!”霍光命人将昌邑国群臣全部驱赶到金马门之外。车骑将军张安世率领羽林军将被赶出来的昌邑国群臣二百余人逮捕,全部押送廷尉所属的诏狱。霍光命曾在汉昭帝时担任过侍中的宦官守护刘贺,并命令手下人说:“一定要严加守护!如果他突然死去或自杀,就会让我对不起天下人,背上杀主的恶名。”此时刘贺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废黜,问身边之人说:“我以前的群臣、从属犯了什么罪?大将军为什么将他们全部关押起来呢?”
  顷之,有太后诏召王。王闻召,意恐,乃曰:“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后被珠襦,盛服坐武帐中,侍御数百人皆持兵,期门武士陛戟陈列殿下,群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听诏。光与群臣连名奏王,尚书令读奏曰:“丞相臣敞等昧死言皇太后陛下:孝昭皇帝早弃天下,遣使征昌邑王典丧,服斩衰,无悲哀之心,废礼谊,居道上不素食,使从官略女子载衣车,内所居传舍。始至谒见,立为皇太子,常私买鸡豚以食。受皇帝信玺、行玺大行前,就次,发玺不封。从官更持节引内昌邑从官、驺宰、官奴二百余人,常与居禁闼内敖戏。为书曰:‘皇帝问侍中君卿:使中御府令高昌奉黄金千斤,赐君卿取十妻。’大行在前殿,发乐府乐器,引内昌邑乐人击鼓,歌吹,作徘倡;召内泰壹、宗庙乐人,悉奏众乐。驾法驾驱驰北宫、桂宫,弄彘,斗虎。掖庭令:‘敢泄言,要斩!’……”太后曰:“止!为人臣子,当悖乱如是邪!”王离席伏。尚书令复读曰:“……;取诸侯王、列侯、二千石绶及墨绶、黄绶以并佩昌邑郎官者免奴。发御府金钱、刀剑、玉器、采缯,赏赐所与游戏者。与从官、官奴夜饮,湛沔于酒。独夜设九宾温室,延见姊夫昌邑关内侯。祖宗庙祠未举,为玺书,使使者持节以三太牢祠昌邑哀王园庙,称‘嗣子皇帝’。受玺以来二十七日,使者旁午,持节诏诸官署征发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荒淫迷惑,失帝王礼谊,乱汉制度。臣敞等数进谏,不变更,日以益甚;恐危社稷,天下不安。臣敞等谨与博士议,皆曰:‘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后,行淫辟不轨。“五辟之属,莫大不孝。”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天王出居于郑,”由不孝出之,绝之于天下也。宗庙重于君,陛下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庙,子万姓,当废!’臣请有司以一太牢具告祠高庙。”皇太后诏曰:“可。”光令王起,拜受诏,王曰:“闻‘天子有争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天下。’”光曰:“皇太后诏废,安得称天子!”乃即持其手,解脱其玺组,奉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马门,群臣随送。王西面拜曰:“愚戆,不任汉事!”起,就乘舆副车;大将军光送至昌邑邸。光谢曰:“王行自绝于天,臣宁负王,不敢负社稷!愿王自爱,臣长不复左右。”光涕泣而去。
  不久,皇太后下诏召刘贺入见。刘贺听说太后召见,感到害怕,说道:“我犯了什么错?太后为什么召我?”太后身披用珠缀串而成的短衣,盛装打扮,坐在武帐之中,数百名侍卫全部手握兵器,与持戟的期门武士排列于殿下。文武群臣按照品位高低依次上殿,然后召昌邑王上前伏于地下,听候宣读诏书。霍光与群臣连名奏劾昌邑王,由尚书令宣读奏章:“丞相杨敞等冒死上奏皇太后陛下:孝昭皇帝过早地抛弃天下而去,朝廷派使者征召昌邑王前来,主持丧葬之礼。而昌邑王身穿丧服,并无悲哀之心,废弃礼义,在路上不肯吃素,还派随从官员掳掠女子,用有帘幕遮蔽的车来运载,在沿途驿站陪宿。初到长安,谒见皇太后之后,被立为皇太子,仍经常私下派人购买鸡、猪肉食用。在孝昭皇帝灵柩之前接受皇帝的印玺,回到住处,打开印玺后就不再封存。派侍从官更手持皇帝符节前去召引昌邑国的侍从官、车马官、官奴仆等二百余人,与他们一起居住在宫禁之内,肆意游戏娱乐。曾经写信说:‘皇帝问候侍中君卿,特派中御府令高昌携带黄金千斤,赐君卿娶十个妻子。’孝昭皇帝的灵柩还停在前殿,竟搬来乐府乐器,让昌邑国善于歌舞的艺人入宫击鼓,歌唱欢弹,演戏取乐;又调来泰一祭坛和宗庙的歌舞艺人,遍奏各种乐曲。驾着天子车驾,在北宫、桂宫等处往来奔驰,并玩猪、斗虎。擅自调用皇太后乘坐的小马车,命官奴仆骑乘,在后宫中游戏。与孝昭皇帝的叫蒙的宫女等淫乱,还下诏给掖庭令:‘有敢泄漏此事者腰斩!’……”太后说:“停下!作臣子的,竟会如此悖逆荒乱吗!”刘贺离开席位,伏地请罪。尚书令继续读道:“……取朝廷赐予诸侯王、列侯、二千石官员的绶带及黑色、黄色绶带,赏给昌邑国郎官,及被免除奴仆身分的人佩带。将皇家仓库中的金钱、刀剑、玉器、彩色丝织品等赏给与其一起游戏的人。与侍从官、奴仆彻夜狂饮,酒醉沉迷。在温室殿设下隆重的九宾大礼,于夜晚单独接见其姐夫昌邑关内侯。尚未举行祭祀宗庙的大礼,就颁发正式诏书,派使者携带皇帝符节,以三牛、三羊、三猪的祭祀大礼前往祭祀其父昌邑哀王的陵庙,还自称‘嗣子皇帝’。即位以来二十七天,向四面八方派出使者,持皇帝符节,用诏令向各官署征求调发,共一千一百二十七次。荒淫昏乱,失去了帝王的礼义,败坏了大汉的制度。杨敞等多次规劝,但并无改正,反而日益加甚,恐怕这样下去将危害国家,使天下不安。我们与博士官商议,一致认为:‘当今陛下继承孝昭皇帝的帝位,行为淫邪不轨。《孝经》上说:“五刑之罪当中,以不孝之罪最大。”昔日周襄王不孝顺母亲,所以《春秋》上说他:“天王出居郑国,”因其不孝,所以出居郑国,被迫抛弃天下。宗庙要比君王重要得多,陛下既然不能承受天命,侍奉宗庙,爱民如子,就应当废黜!’因此,臣请求太后命有关部门用一牛、一羊、一猪的祭祀大礼,祭告于高祖皇帝的祭庙。”皇太后下诏说:“可以。”于是霍光命刘贺站起来,拜受皇太后诏书。刘贺说道:“我听说:‘天子只要有七位耿直敢言的大臣在身边,既使无道,也不会失去天下。’”霍光说:“皇太后已经下诏将你废黜,岂能自称天子!”随即抓住刘贺的手,将他身上佩戴的玉玺绶带解下,献给皇太后,然后扶着刘贺下殿,从金马门走出皇宫,群臣跟随后崐相送。刘贺出宫后,面向西方叩拜道:“我太愚蠢,不能担当汉家大事!”然后起身,登上御驾的副车,由大将军霍光送到长安昌邑王官邸。霍光道歉说:“大王的行为是自绝于上天,我宁愿对不起大王,不敢对不起社稷!希望大王自爱,我不能再常侍奉于大王的左右了。”说完洒泪而去。
  群臣奏言:“古者废放之人,屏于远方,不及以政。请徙王贺汉中房陵县。”太后诏归贺昌邑,赐汤沐邑二千户,故王家财物皆与贺;及哀王女四人,各赐汤沐邑千户;国除,为山阳郡。
  文武群臣上奏太后说:“古时候,被废黜之人,要放逐到远方去,使其不能再参与政事。请将昌邑王刘贺迁徙到汉中房陵县。”太后下诏,命刘贺回昌邑居住,赐给他二千户人家作为汤沐邑,他当昌邑王时的家财也全部发还给他,其姐妹四人,各赐一千户人家作为汤沐邑;撤销昌邑国,改为山阳郡。
  昌邑群臣坐在国时不举奏王罪过,令汉朝不闻知,又不能辅道,陷王大恶,皆下狱,诛杀二百余人;唯中尉吉、郎中令遂以忠直数谏正,得减死,髡为城旦。师王式系狱当死,治事使者责问曰:“师何以无谏书?”式对曰:“臣以《诗》三百五篇朝夕授王,至于忠臣、孝子之篇,未尝不为王反复诵之也;至于危亡失道之君,未尝不流涕为王深陈之也。臣以三百五篇谏,是以无谏书。”使者以闻,亦得减死论。
  原昌邑国群臣都被指控在封国时不能举奏刘贺的罪过,使朝廷不了解真实情况,又不能加以辅佐、引导,使刘贺陷于罪恶,一律逮捕下狱,诛杀二百余人;只有中尉王吉、郎中令龚遂因忠正耿直,多次规劝刘贺,被免除死罪,剃去头发,罚以“城旦”之刑,白天守城,夜晚作苦工。刘贺的老师王式也被逮捕下狱,罪应处死,审案官员责问王式道:“你作为昌邑王的老师,为什么没有上述规劝?”王式回答说:“我每天早晚都为昌邑王讲授《诗经》三百零五篇,遇到涉及忠臣、孝子的内容,未曾不为其反复诵读、讲解;遇到关于无道之君使国家危亡的篇章,也未曾不流泪为他详细陈说。我是用《诗经》三百零五篇来规劝昌邑王,所以没有专门上书规劝。”审案官员将王式这番话奏闻朝廷,所以王式也被免除死罪。
  霍光以群臣奏事东宫,太后省政,宜知经术,白令夏侯胜用《尚书》授太后,迁胜长信少府,赐爵关内侯。
  霍光因为国家大事都由群臣上奏于东宫,由太后省察决定,认为太后应通晓儒家经书,于是禀明太后,命夏侯胜为太后讲授《尚书》,并调夏侯胜担任长信少府,赐其关内侯爵位。
  [5]初,卫太子纳鲁国史良娣,生子进,号史皇孙。皇孙纳涿郡王夫人,生子病已,号皇曾孙。皇曾孙生数月,遭巫蛊事,太子三男、一女及诸妻、妾皆遇害,独皇曾孙在,亦坐收系郡邸狱。故廷尉监鲁国丙吉受诏治巫蛊狱,吉心知太子无事实,重哀皇曾孙无辜,择谨厚女徒渭城胡组、淮阳郭徵卿,令乳养曾孙,置闲燥处。吉日再省视。
  [5]当初,卫太子刘据纳姓史的鲁国女子为良娣,生了一个儿子名叫刘进,号称史皇孙。史皇孙娶涿郡女子王夫人,生一子名叫刘病已,号称皇曾孙。皇曾孙生下几个月,就赶上巫蛊之祸,卫太子刘据及其三子一女连同他的诸妻妾全部被害,只剩下皇曾孙一人,也因连坐被关入大鸿胪所属的郡邸狱。原廷尉监鲁国人丙吉受汉武帝诏命,负责审理巫蛊案。丙吉知道说刘据并无犯罪事实,对皇曾孙无辜受到连累深为哀怜,便选择谨慎忠厚的女囚犯渭城人胡组、淮阳人郭征卿,命她们住在宽敞干爽的地方哺养皇曾孙刘病已。丙吉每日前往探视两次。
  巫蛊事连岁不决,武帝疾,来往长杨、五柞宫,望气者言长安狱中有天子气,于是武帝遣使者分条中都官,诏狱系者无轻重,一切皆杀之。内谒者令郭穰夜到郡邸狱,吉闭门拒使者不纳,曰:“皇曾孙在。他人无辜死者犹不可,况亲曾孙乎!”相守至天明,不得入。穰还,以闻,因劾奏吉。武帝亦寤,曰:“天使之也。”因赦天下。郡邸狱系者,独赖吉得生。
  巫蛊案连年不能结束。汉武帝患病,往来于长杨、五柞两宫。观望云气的方士说,长安监狱中有一股天子之气,于是汉武帝下诏命使臣分别通知京中各官府,凡各监狱在押的犯人,无论罪行轻重,一律处死。内谒者令郭穰于夜晚来到郡邸狱传达汉武帝诏令,丙吉关闭大门,不让郭穰进去,说道:“皇曾孙在此。其他人尚且不应无辜被杀,何况是皇上的亲曾孙呢!”双方僵持到天崐明,郭穰未能进去。郭穰返回,将此事奏明汉武帝,并弹劾丙吉。汉武帝也已醒悟,说道:“是上天让丙吉这样做的。”于是下诏大赦天下。在长安的监狱中,唯独郡邸狱的囚犯,靠丙吉得以保住了性命。
  既而吉谓守丞谁如:“皇孙不当在官。”使谁如移书京兆尹,遣与胡组俱送;京兆尹不受,复还。及组日满当去,皇孙思慕,吉以私钱雇组令留,与郭徵卿并养,数月,乃遣组去。后少内啬夫白吉曰:“食皇孙无诏令。”时吉得食米、肉,月月以给皇曾孙。曾孙病,几不全者数焉,吉数敕保养乳母加致医药,视遇甚有恩惠。吉闻史良娣有母贞君及兄恭,乃载皇曾孙以付之。贞君年老,见孙孤,甚哀之,自养视焉。
  不久,丙吉对狱官谁如说:“皇曾孙不应住在监狱之中。”派谁如写信给京兆尹,将皇曾孙与胡组一起送去,因京兆尹不肯接受,又回到狱中。等到胡组服刑期满,应当离去时,皇曾孙对她甚为依恋,于是丙吉自己出钱雇胡组留下,让她与郭征卿一起抚养皇曾孙,又过了几个月,才放胡组离去。后少内啬夫禀告丙吉说:“没有得到皇上的诏令,不能供给皇曾孙饮食。”当时丙吉的俸禄里有米和肉,便按月供给皇曾孙。皇曾孙患病,好几次几乎性命不保,丙吉总是督促养育皇曾孙的乳母请医喂药,对皇曾孙恩惠很深。丙吉听说皇曾孙的祖母史良娣的母亲贞君和兄长史恭尚在,便用车将皇曾孙送给他们抚养。贞君年纪已老,见女儿的孙子如此孤苦无依,极为哀怜,便亲自抚养。
  后有诏掖庭养视,上属籍宗正。时掖庭令张贺,尝事戾太子,思顾旧恩,哀曾孙,奉养甚谨,以私钱供给,教书。既壮,贺欲以女孙妻之。是时昭帝始冠,长八尺二寸。贺弟安世为右将军。辅政,闻贺称誉皇曾孙,欲妻以女,怒曰:“曾孙乃卫太子后也,幸得以庶人衣食县官足矣,勿复言予女事!”于是贺止。时暴室啬夫许广汉有女,贺乃置酒请广汉,酒酣,为言“曾孙体近,下乃关内侯,可妻也。”广汉许诺。明日,妪闻之,怒。广汉重令人为介,遂与曾孙;贺以家财聘之。曾孙因依倚广汉兄弟及祖母家史氏,受《诗》于东海中翁,高材好学;然亦喜游侠,斗鸡走狗,以是具知闾里奸邪,吏治得失。数上下诸陵,周遍三辅,尝困于莲勺卤中。尤乐杜、之间,率常在下杜。时会朝请,舍长安尚冠里。
  后汉武帝下诏,命掖庭抚养皇曾孙,并命宗正为其登记皇族属籍。当时,担任掖庭令的张贺曾经是原太子刘据的宾客,感念太子旧恩,哀怜皇曾孙,于是小心奉养,自己出钱供给其日用,教其读书。皇曾孙长大后,张贺想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他。此时汉昭帝刚刚举行完加冠礼,身高八尺二寸。张贺的弟弟张安世以右将军的身份辅政,听哥哥称赞皇曾孙,并想把女儿嫁给他,便生气地对哥哥说:“皇曾孙为卫太子的后代,能以一个平民的身份由国家养着,已经是很侥幸的事,不要再提嫁女之事了!”于是张贺作罢。当时,暴室啬夫许广汉也有一个女儿,于是张贺摆下酒席,请许广汉前来赴宴。饮到兴浓时,张贺对许广汉说:“皇曾孙为皇上近亲,将来最不济也是一个关内侯,你可将女儿嫁给她。”许广汉答应了。第二天,许广汉的妻子听说此事,非常生气。但许广汉主意已定,重新请人做媒,将女儿嫁给皇曾孙。张贺用自己的家财为皇曾孙备办婚事。从此,皇曾孙以许广汉兄弟和祖母娘家史家为依靠,又跟随东海人中翁学习《诗经》。皇曾孙聪明好学,但也喜爱游侠之事,斗鸡走狗,所以对下层社会的奸邪丑恶和官吏的好坏得失了解得十分清楚。皇曾孙多次周游往来于各皇陵所在,足迹遍及三辅地区,有一次,曾经在莲勺县盐池一带为人所困辱。他特别喜欢杜县、县一带地区,经常住在下杜。有时参加朝会,就住在长安尚冠里。
  及昌邑王废,霍光与张安世诸大臣议所立,未定。丙吉奏记光曰:“将军事孝武皇帝,受襁褓之属,任天下之寄。孝昭皇帝早崩亡嗣,海内忧惧,欲亟闻嗣主。发丧之日,以大谊立后;所立非其人,复以大谊废之;天下莫不服焉。方今社稷、宗庙、群生之命在将军之壹举,窃伏听于众庶,察其所言诸侯、宗室在列位者,未有所闻于民间也。而遗诏所养武帝曾孙名病已在掖庭、外家者,吉前使居郡邸时,见其幼少;至今十八九矣,通经术,有美材,行安而节和。愿将军详大义,参以耆龟岂宜,褒显先使入侍,令天下昭然知之,然后决定大策,天下幸甚!”杜延年亦知曾孙德美,劝光、安世立焉。
  及至昌邑王刘贺被废黜之后,霍光与张安世及各位大臣商议重新确定皇位继承人,但一时未能决定。丙吉上书霍光说:“当年将军曾侍奉孝武皇帝崐,孝武皇帝临终前,将襁褓中的孤儿和整个国家都托付给了将军。孝昭皇帝又过早去世,没有留下后嗣,全国上下都非常忧愁恐惧,急切盼望听到新主继位。给孝昭皇帝发丧的时候,将军以大义为其选立后嗣,后发现所立之人不当,又以大义将其废黜,天下人无不敬服。如今,社稷、宗庙、百姓的命运全部系于将军的一举一动之中。我曾听百姓们议论,了解到民间对现在身为诸侯或居于高位的皇族成员,都没有好评。而奉遗诏养育在掖庭及其外曾祖史家的孝武皇帝曾孙刘病已,我以前在郡邸狱时,见他年纪幼小,如今已有十八九岁了,通晓儒家经术,很有才干,举止安详,性格平和。希望将军对刘病已的主要方面详加考察,再参考占卜的结果,看让他承继帝位是否合适。可先让他入宫侍奉太后,以显示对他的褒扬,使天下人都知道他,然后再决定大计。若能如此,天下人就太幸运了。”杜延年也知道皇曾孙刘病已品德美好,劝霍光、张安世立他为皇位继承人。
  秋,七月,光坐庭中,会丞相以下议所立,遂复与丞相敞等上奏曰:“孝武皇帝曾孙病已,年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躬行节俭,慈仁爱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庙,子万姓。臣昧死以闻!”皇太后诏曰:“可。”光遣宗正德至曾孙家尚冠里,洗沐,赐御衣;太仆以猎车迎曾孙,就斋宗正府。庚申,入未央宫,见皇太后,封为阳武侯。已而群臣奏上玺绶,即皇帝位,谒高庙;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
  秋季,七月,霍光坐在庭中,召集丞相及以下大臣共同议定皇位继承人。于是,霍光再次会同丞相杨敞等上奏皇太后说:“孝武皇帝曾孙刘病已,年十八岁,从师学习《诗经》、《论语》、《孝经》,行为节俭,仁慈爱人,可以作为孝昭皇帝的继承人,侍奉宗庙,治理天下百姓。我等冒死奏明太后!”皇太后下诏:“可以。”霍光派宗正刘德来到尚冠里刘病已家中,侍奉其洗浴,更换太后所赐御衣,由太仆用轻便车辆将刘病已迎接到宗正府进行斋戒。庚申(二十五日),刘病已进入未央宫,见皇太后,被封为阳武侯。随即,由群臣奉上皇帝玉玺、绶带,刘病已正式即皇帝位,拜谒汉高祖祭庙,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
  侍御史严延年劾奏“大将军光擅废立主,无人臣礼,不道。”奏虽寝,然朝廷肃然敬惮之。
  侍御史严延年上奏参劾大将军霍光:“擅自废立君上,不守人臣之礼,大逆不道!”此奏章虽然没有结果,但朝廷群臣都对严延年的勇气肃然敬畏。
  [6]八月,己巳,安平敬侯杨敞薨。
  [6]八月己巳(初五),安平侯杨敞去世。
  [7]九月,大赦天下。
  [7]九月,大赦天下。
  [8]戊寅,蔡义为丞相。
  [8]戊寅(疑误),蔡以被任为丞相。
  [9]初,许广汉女适皇曾孙,一岁,生子。数月,曾孙立为帝,许氏为。是时霍将军有小女与皇太后亲,公卿议更立皇后,皆心拟霍将军女,亦未有言。上乃诏求微时故剑。大臣知指,白立许为皇后。十一月,壬子,立皇后许氏。霍光以后父广汉刑人,不宜君国;岁余,乃封为昌成君。
  [9]当初,许广汉的女儿嫁给皇曾孙刘病已,一年后生下一子,名叫刘。数月之后,刘病已即皇帝位,封许氏为。此时,霍光有一小女儿,与皇太后有亲属关系,所以公卿大臣商议立皇后,心中都认为应立霍光的女儿,但也没有明说。汉宣帝下诏寻找微贱时用的宝剑,大臣们懂得皇上的心意,便奏请立许为皇后。十一月壬子(十九日),许氏被立为皇后。霍光认为其父亲许广汉是受过刑的人,不宜做封国的国君。一年多以后,才封许广汉为昌成君。
  [10]太皇太后归长乐宫。长乐宫初置屯卫。
  [10]太皇太后回到长乐宫居住。长乐宫开始驻兵守卫。
中宗孝宣皇帝上之上本始元年(戊申、前73)
  汉宣帝本始元年(戊申,公元前73年)
  [1]春,诏有司论定策安宗庙功。大将军光益封万七千户,与故所食凡二万户。车骑将军富平侯安世以下益封者十人,封侯者五人,赐爵关内侯者八人。
  [1]春季,汉宣帝诏令有关部门议定对安定宗庙有功人员的褒奖。大将军崐霍光增加食邑一万七千户,加上以前的,共享有二万户的赋税。车骑将军富平侯张安世以下,增加封邑户数的共十人,封为列侯的共五人,赐关内侯爵位的共八人。
  [2]大将军光稽首归政,上谦让不受;诸事皆先关白光,然后奏御。自昭帝时,光子禹及兄孙云皆为中郎将,云弟山奉车都尉、侍中,领胡、越兵,光两女婿为东、西宫卫尉,昆弟、诸婿、外孙皆奏奉朝请,为诸曹、大夫、骑都尉、给事中,党亲连体,根据于朝廷。及昌邑王废,光权益重,每朝见,上虚己敛容,礼下之已甚。
  [2]大将军霍光在朝堂上以头触地,郑重请求归政于皇上,汉宣帝谦让,不肯接受。朝中各项事务都先向霍光报告,然后上奏。汉昭帝时,霍光的儿子霍禹和霍光兄长的孙子霍云都被任命为中郎将,霍云的弟弟霍山被任命为奉车都尉、侍中,统率由胡人、越人组成的军队,霍光的两个女婿分别担任东宫、西宫卫尉;霍光的兄弟、女婿、外孙全都参加朝会,担任诸曹、大夫、骑都尉、给事中等职。霍氏一家的亲戚骨肉结成一体,在朝廷盘根错节。昌邑王被废黜以后,霍光的权势越发加重,每次朝见,汉宣帝总是以谦虚恭敬的态度对待他,甚至有些礼遇过分。
  [3]夏,四月,庚午,地震。
  [3]夏季,四月庚午(初十),发生地震。
  [4]五月,凤皇集胶东、千乘。赦天下,勿收田租赋。
  [4]五月,发现有凤凰聚集于胶东、千乘。汉宣帝下诏大赦天下,免收田赋。
  [5]六月,诏曰:“故皇太子在湖,未有号谥,岁时祠;其议谥,置园邑。”有司奏请:“礼,为人后者,为之子也;故降其父母,不得祭,尊祖之义也。陛下为孝昭帝后,承祖宗之祀,愚以为亲谥宜曰悼,母曰悼后;故皇太子谥曰戾,史良娣曰戾夫人。”皆改葬焉。
  [5]六月,汉宣帝下诏说:“故皇太子葬在湖县,没有谥号,不能享受每年四季的祭祀。应当为故皇太子议定谥号,建立陵园。”后有关官员奏请说:“按礼仪规定,做了某人的继承人,就成了这个人的儿子,所以不能再祭祀自己的亲生父母,这是尊敬祖先的大义。陛下作为孝昭皇帝的继承人,接续祖宗的香火,我认为陛下的亲生父亲应定谥号为‘悼’,亲生母亲称为‘悼后’;故皇太子定谥号为‘戾’,史良娣称为‘戾夫人’。”全部重新择地安葬。
  [6]秋,七月,诏立燕剌王太子建为广阳王;立广陵王胥少子弘为高密王。
  [6]秋季,七月,汉宣帝下诏立燕剌王刘旦的太子刘建为广阳王,广陵王刘胥的小儿子刘弘为高密王。
  [7]初,上官桀与霍光争权,光既诛桀,遂遵武帝法度,以刑罚痛绳群下,由是俗吏皆尚严酷以为能;而河南太守丞淮阳黄霸独用宽和为名。上在民间时,知百姓苦吏急也,闻霸持法平,乃召为廷尉正;数决疑狱,庭中称平。
  [7]当初,上官桀与霍光争权,霍光诛杀上官桀之后,便遵从汉武帝时的制度,以严刑峻法控制部下官员。从此,很多世俗官吏都以用法严苛来表现自己的才能,而河南太守丞淮阳人黄霸却以为政宽和著称于世。汉宣帝在民间时,了解百姓都为官吏的执法峻急而困苦,听说黄霸执法平和,便将其召到长安,任命为廷尉正,多次裁决疑案,朝廷群臣都认为他公平。
二年(己酉、前72)
  二年(己酉,公元前72年)
  [1]春,大司农田延年有罪自杀。昭帝之丧,大司农僦民车,延年诈增僦直,盗取钱三千万,为怨家所告。霍将军召问延年,欲为道地。延年抵曰:“无有是事!”光曰:“即无事,当穷竟!”御史大夫田广明谓太仆杜延年曰:“《春秋》之义,以功覆过。当废昌邑王时,非田子宾之言,大事不成。今县官出三千万自乞之,何哉?愿以愚言白大将军!”延年言之大将军,大将军曰:“诚然,实勇士也!当发大仪时,震动朝廷。”光因举手自怃心曰:“使我至今病悸。谢田大夫晓大司农,通往就狱,得公议之。”田大夫使人语延年。延年曰:“幸县官宽我耳,何面目入牢狱,使众人指笑我,卒徒唾吾背乎!”即闭阁独居斋舍,偏袒,持刀东西步。数日,使者召延年诣廷尉。闻鼓声,自刎死。
  [1]春季,大司农田延年因罪自杀。为汉昭帝发丧时,大司农雇用民间车崐辆,田延年假称雇车费用增加,贪污了三千万钱,被与他有仇怨的人告发。霍光召田延年来询间,本打算为他开脱。可是田延年拒不承认,说:“没有此事!”霍光说:“如果真的没有此事,就应当深入追究!”御史大夫田广明对太仆杜延年说:“按照《春秋》大义,可以用功劳掩盖过失。当初在废黜昌邑王时,若不是田延年站出来,则大事不能成功。如今就当作是他自己向朝廷乞求赐给他三千万钱,怎样呢?希望将我这番话禀告大将军。”杜延年把田广明的话告诉了大将军霍光,霍光说:“确实如此,田延年真是勇士。当初在决定大事时,多亏田延年挺身而出,震动朝廷。”霍光于是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继续说:“当时的情景,使我至今还心有余悸。请你代我向田大夫道歉,让他明白告诉大司农田延年,到监狱去,会得到公平的裁决。”田广明派人通知田延年,田延年说道:“就算朝廷幸而宽恕我,我又有何面目进入牢狱,让众人对我指点、讥笑,让狱卒囚犯在我背后唾骂呢!”于是一个人住在大司农官衙旁边的屋子里,紧闭房门,袒露一臂,拿着刀在屋中徘徊。几天后,朝廷使者前来召田延年去廷尉。田延年听到开读诏书的鼓声,便自刎而死。
  [2]夏,五月,诏曰:“孝武皇帝躬仁谊,厉威武,功德茂盛,而庙乐未称,朕甚悼焉。其与列侯、二千石、博士议。”于是群臣大议庭中,皆曰:“宜如诏书。”长信少府夏侯胜独曰:“武帝虽有攘四夷、广土境之功,然多杀士众,竭民财力,奢泰无度,天下虚耗,百姓流离,物故者半,蝗虫大起,赤地数千里,或人民相食,畜积至今未复;无德泽于民,不宜为立庙乐。”公卿共难胜曰:“此诏书也。”胜曰:“诏书不可用也。人臣之谊,宜直言正论,非苟阿意顺指。议已出口,虽死不悔!”于是丞相、御史劾奏胜非议诏书,毁先帝,不道;及丞相长史黄霸阿纵胜,不举劾;俱下狱。有司遂请尊孝武帝庙为世宗庙,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武帝巡狩所幸郡国皆立庙,如高祖、太宗焉。夏侯胜、黄霸既久系,霸欲从胜受《尚书》,胜辞以罪死。霸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胜贤其言,遂授之。系再更冬,讲论不怠。
  [2]夏季,五月,汉宣帝颁布诏书说:“孝武皇帝行仁义,振威武,功德极盛,但祭祀时所用的音乐却与此不相称,朕感到非常难过。有关官员应与列侯、二千石、博士共同议定。”于是群臣齐集朝廷讨论此事,都说:“应按诏书的意思去做。”唯独长信少府夏侯胜说道:“孝武皇帝虽然有征服四夷、开疆拓土的功绩,但使得将士们大量死亡,人民财力枯竭,奢侈无度,天下虚耗,百姓流离失所,死亡过半,再加上蝗灾大起,数千里不见草木庄稼,以致民间竟出现杀人食用的惨景,积弊至今尚未消除。武帝并无恩泽于百姓,不应为其设立祭祀之乐。”公卿大臣们一齐责备他说:“这是皇上的诏命。”夏侯胜说:“虽然是诏命,也不能依从。人臣的大义,应当坚持原则,直言无隐,不能苟且阿谀皇上的意思。我说出自己的观点,即便死也不会后悔!”因此,丞相、御史等上奏汉宣帝,弹劾夏侯胜非议诏书,诋毁先帝,大逆不道,以及丞相长史黄霸附合纵容夏侯胜,不肯举劾,于是将二人一并逮捕下狱。于是由主管官员出面,奏请尊孝武帝庙为世宗庙,定《盛德舞》、《文始五行之舞》为祭祀用乐。凡武帝生前出巡到过的郡、国一律建庙祭祀,与高祖皇帝、太宗皇帝一样。夏侯胜、黄霸长期被关在狱中,黄霸想跟夏侯胜学习《尚书》,夏侯胜认为已经犯下死罪,学也没用,所以推辞不愿讲授。黄霸说:“早晨明白了真理,即使晚上就死也无遗憾。”夏侯胜赞赏他的话,便给他讲授《尚书》。在狱中经历了两个冬天,一直不倦地讲论。
  [3]初,乌孙公主死,汉复以楚王戊之孙解忧为公主,妻岑娶。岑娶胡妇子泥靡尚小,岑娶且死,以国与季父大禄子翁归靡,曰:“泥靡大,以国归之。”翁归靡既立,号肥王,复尚楚主,生三男、两女。长男曰元贵靡,次曰万年,次曰大乐。昭帝时,公主上书言:“匈奴与车师共侵乌孙,唯天子幸救之!”汉养士马,议击匈奴。会昭帝崩,上遣光禄大夫常惠使乌孙。乌孙公主及昆弥皆遣使上书,言:“匈奴复连发大兵,侵击乌孙。使使谓乌孙,‘趣持公主来!’欲隔绝汉。昆弥愿发国精兵五万骑,尽力击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弥!”先是匈奴数侵汉边,汉亦欲讨之。秋,大发兵,遣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祁连将军,四万余骑,出西河;度辽将军范明友三万余骑,出张掖;前将军韩增三万余骑,出云中;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三万余骑,出酒泉;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三万余骑,出五原;期以出塞各二千余里。以常惠为校尉,持节护乌孙兵共击匈奴。
[3]当初,嫁到乌孙的汉朝公主去世后,汉朝又封楚王刘戊的孙女刘解忧为公主,嫁给乌孙王。乌孙王的胡人妻子所生儿子泥靡年纪还小,乌孙王临死前,将国家交给叔父大禄的儿子翁归靡,嘱咐说:“等泥靡长大成人后,你要把国家还给他。”翁归靡即乌孙王位之后,号称肥王,又娶汉公主刘解忧为妻,并生下三儿二女。长子名叫元贵靡,次子名叫万年,三子名叫大乐。汉昭帝时,公主曾上书说:“匈奴与车师国联合进犯乌孙,盼天子救援!”于是汉朝秣马厉兵,打算进攻匈奴。适逢汉昭帝去世,汉宣帝派光禄大夫常惠出使乌孙。汉公主及乌孙王都派遣使臣,上书汉朝说:“匈奴又接连派出大军袭击乌孙,还派使臣来对乌孙说:‘速将汉朝公主交来!’企图断绝乌孙与汉朝的联系。乌孙王愿意派出国内精锐骑兵五万,全力抗击匈奴,请求天子派兵来救公主和乌孙王。”在此之前,匈奴曾几次侵扰汉朝边塞,汉朝也正想出兵征讨。秋季,汉朝派遣重兵,以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祁连将军,率骑兵四万余人,从西河出塞;度辽将军范明友率骑兵三万余人,从张掖出塞;前将军韩增率骑兵三万余人,从云中出塞;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率骑兵三万余人,从酒泉出塞;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率骑兵三万余人,从五原出塞。约定诸路大军各出塞二千余里。又派常惠为校尉,携带皇帝符节督乌孙军队共击匈奴。
三年(庚戌、前71)
  三年(庚戌,公元前71年)
  [1]春,正月,癸亥,恭哀许皇后崩。时霍光夫人显欲贵其小女成君,道无从。会许后当娠,病,女医淳于衍者,霍氏所爱,尝入宫侍皇后疾。衍夫赏为掖庭户卫,谓衍:“可过辞霍夫人,行为我求安池监。”衍如言报显,显因心生,辟左右,字谓衍曰:“少夫幸报我以事,我亦欲报少夫,可乎?”衍曰:“夫人所言,何等不可者!”显曰:“将军素爱小女成君,欲奇贵之,愿以累少夫!”衍曰:“何谓邪?”显曰:“妇人免乳,大故,十死一生。今皇后当免身,可因投毒药去也,成君即为皇后矣。如蒙力,事成,富贵与少夫共之。”衍曰:“药杂治,常先尝,安可?”显曰:“在少夫为之耳。将军领天下,谁敢言者!缓急相护,但恐少夫无意耳。”衍良久曰:“愿尽力!”即捣附子,赍入长定宫。皇后免身后,衍取附子并合大医大丸以饮皇后,有顷,曰:“我头岑岑也,药中得无有毒?”对曰:“无有。”遂加烦懑,崩。衍出,过见显,相劳问,亦未敢重谢衍。后人有上书告诸医侍疾无状者,皆收系诏狱,劾不道。显恐急,即以状具语光,因曰:“既失计为之。无令吏急衍!”光大惊,欲自发举,不忍,犹与。会奏上,光署衍勿论。显因劝光内其女入宫。
  [1]春季,正月癸亥(十三日),恭哀许皇后去世。当时,霍光的夫人叫作显,想要让她的小女儿霍成君成为皇后,却无机会。正巧许皇后怀孕,身体不适,有一位平时与霍家关系密的女医生名叫淳于衍,曾入宫侍奉许皇后之病。淳于衍的丈夫叫作赏,担任掖庭户卫,对淳于衍说道:“你可先去拜访霍夫人,向她辞行,乘机为我请求安池监一职。”淳于衍果然按照丈夫的话去向霍夫人请求。霍夫人于是心生一计,便屏退左右,称呼着淳于衍的表字说:“少夫有事托我,我也有事想拜托少夫,可以吗?”淳于衍说:“夫人吩咐,有什么事不可以呢!”霍夫人说:“霍将军一向最爱小女儿成君,希望她成为最尊贵的人,我想把此事托少夫成全。”淳于衍说:“此话怎么讲?”霍夫人说:“女人生孩子是一件大事,九死一生。如今皇后即将临盆,可以乘机下毒药将她除去,成君就成为皇后了。如蒙大力相助,事成之后,当与少夫共享富贵。”淳于衍说:“皇后吃的药,都是各位医生一起决定的,还要命人事先尝过,怎么行呢?”霍夫人说:“这就在少夫所为了。霍将军统领天下,谁敢说话!即使有什么急事,也有霍将军相护,只怕少夫不愿帮忙罢了。”淳于衍沉吟了很久,说:“愿意尽力效劳!”于是淳于衍将毒药附子捣碎,带入长定宫。皇后生产后,淳于衍取出附子,掺到御医为皇后开的丸药之中,让皇后服下。过了一会儿,皇后说:“我感到头昏发闷,药里莫非有毒药?”淳于衍说:“没有。”皇后更加烦闷难受,终于死去。淳于衍出宫来见霍夫人,互相道贺慰问,但霍夫人也不敢马上重谢淳于衍。后有人上书朝廷,控告各御医对皇后没有尽心侍奉、诊治,汉宣帝命将所有为皇后诊治的御医,一律以大逆不道罪逮捕,囚禁到诏狱。霍夫人大为惊恐,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霍光,并说:“既然作出如此失策之事,只能让审案官员不要逼迫淳于衍!”霍光大惊,想自己举发此事,可又于心不忍,犹豫不决。正好主管部门向朝廷奏报有关皇后病逝一崐案的处理意见,霍光便在奏章上批示,此事与淳于衍无关,应免于追究。霍光夫人乘机劝霍光将女儿送入皇宫。
  [2]戊辰,五将军发长安。匈奴闻汉兵大出,老弱奔走,驱畜产远遁逃,是以五将少所得。夏,五月,军罢。度辽将军出塞千二百余里,至蒲离候水,斩首、捕虏七百余级。前将军出塞千二百余里,至乌员,斩首、捕虏百余级。蒲类将军出塞千八百余里,西至候山,斩首、捕虏,得单于使者蒲阴王以下三百余级。闻虏已引去,皆不至期还。天子薄其过,宽而不罪。祁连将军出塞千六百里,至鸡秩山,斩首、捕虏十九级。逢汉使匈奴还者冉弘等,言鸡秩山西有虏众,祁连即戒弘,使言无虏,欲还兵。御史属公孙益寿谏,以为不可。祁连不听,遂引兵还。虎牙将军出塞八百余里,至丹馀吾水上,即止兵不进,斩首、捕虏千九百余级,引兵还。上以虎牙将军不至期,诈增卤获,而祁连知虏在前,逗遛不进,皆下吏,自杀。擢公孙益寿为侍御史。
  [2]戊辰(十八日),奉命出征匈奴的五位将军从长安出发。匈奴听到汉朝派大兵前来征讨的消息后,便带着老弱,驱赶着牲畜向远方逃奔。因此,汉朝五位将领收获却不大。夏季,五月,汉军罢兵而还。度辽将军范明友出塞一千二百余里,到达蒲离候水,共斩杀和俘获匈奴七百余人。前将军韩增出塞一千二百余里,到达乌员,共斩杀、俘获匈奴一百余人。蒲类将军赵充国出塞一千八百余里,向西到达候山,共斩杀、俘获匈奴单于使臣蒲阴王及以下三百余人。以上三位将军因听说匈奴已然退走,所以不到预定目标就全都退兵而回。汉宣帝认为他们的过失并不严重,所以从宽处理,未加处罚。祁连将军田广明出塞一千六百里,到达鸡秩山,共斩杀、俘获匈奴十九人,正好与从匈奴回来的汉朝使臣冉弘等相遇。冉弘等说鸡秩山以西地区有匈奴军队,但田广明却警告冉弘,让他们对别人说没有看到匈奴人的踪迹,打算退兵。御史属官吏公孙益寿劝谏田广明,认为不可退兵,田广明不听,率兵而还。虎牙将军田顺出塞八百余里,到达丹馀吾水边,停兵不进,共斩杀、俘获匈奴一千九百余人,率兵而还。汉宣帝认为田顺未到预定目标就退兵而回,还虚报战果;田广明明知敌人就在前面,却畏缩逗留,不敢前进,下令将二人治罪,二人自杀。汉宣帝擢升公孙益寿为侍御史。
  乌孙昆弥自将五万骑与校尉常惠从西方入,至右谷蠡王庭,获单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都尉、千长、骑将以下四万级,马、牛、羊、驴、橐佗七十余万头。乌孙皆自取所虏获。上以五将皆无功,独惠奉使克获,封惠为长罗侯。然匈奴民众伤而去者及畜产远移死亡,不可胜数,于是匈奴遂衰耗,怨乌孙。
  乌孙王亲自率领骑兵五万,与校尉常惠一起从西方进入匈奴地区,攻至匈奴右谷蠡王王庭,俘虏单于父辈贵族及单于之嫂、公主、名王、犁污都尉、千长、骑将及以下共四万人,缴获马、牛、羊、驴、骆驼七十余万头。乌孙国 将他们俘获的人、畜等全部留下自用。汉宣帝因所派五位将军都没有什么功劳,只有常惠出使乌孙,取得很大战果,所以封常惠为长罗侯。然而,匈奴经此打击,民众伤残逃亡和在长途迁徙中死亡的牲畜不可胜数,从此国力衰耗,所以怨恨乌孙。
  上复遣常惠持金币还赐乌孙贵人有功者。惠因奏请龟兹国尝杀校尉赖丹,未伏诛,请便道击之。帝不许。大将军霍光风惠以便宜从事。惠与吏士五百人俱至乌孙,还,过,以西国兵二万人,令副使发龟兹东国二万人,乌孙兵七千人,从三面攻龟兹。兵未合,先遣人责其王以前杀汉使状。王谢曰:“乃我先王时为贵人姑翼所误耳,我无罪。”惠曰:“即如此,缚姑翼来,吾置王。”王执姑翼诣惠,惠斩之而还。
  汉宣帝又派常惠携带黄金财物前往乌孙,赏赐有功的乌孙贵族。常惠因而上奏,称龟兹国曾经击杀校尉赖丹,尚未受到惩罚,请求顺路去征讨。汉宣帝不许,大将军霍光却暗示常惠可以相机行事。常惠率五百部属一起到达乌孙,回国时,征调途中经过的龟兹以西各国的军队二万人,又命副使征调龟兹以东各国军队二万人,以及乌孙国军队七千人,从三面进攻龟兹。在三路大军对龟兹国形成包围之前,常惠先派人前往龟兹,指责先前击杀汉使之事。龟兹王道歉说:“此事是我国先王在世时,误听贵族姑翼之言而做出的错事,我没有罪。”常惠说:“既然如此,将姑翼捆缚送来,我就饶了你。”于是,龟兹王将姑翼逮捕,送到常惠处,常惠将姑翼斩首,然后返回。[3]大旱。
  [3]大旱。
  [4]六月,己丑,阳平节侯蔡义薨。
  [4]六月己丑(十一日),阳平侯蔡义去世。
  [5]甲辰,长信少府韦贤为丞相。
  [5]甲辰(二十六日),长信少府韦贤担任丞相。
  [6]大司农魏相为御史大夫。
  [6]大司农魏相被任命为御史大夫。
  [7]冬,匈奴单于自将数万骑击乌孙,颇得老弱。欲还,会天大雨雪,一日深丈余,人民、畜产冻死,还者不能什一。于是丁令乘弱攻其北,乌桓入其东,乌孙击其西,凡三国所杀数万级,马数万匹,牛羊甚众;又重以饿死,人民死者什三,畜产什五。匈奴大虚弱,诸国羁属者皆瓦解,攻盗不能理。其后汉出三千余骑为三道,并入匈奴,捕虏得数千人还;匈奴终不敢取当,滋欲乡和亲,而边境少事矣。
  [7]冬季,匈奴单于亲自率领骑兵数万袭击乌孙,俘获了不少乌孙国的老弱百姓。正准备退兵时,天降大雪,一天之中,积雪达一丈多厚。大雪使大批匈奴部众、牲畜冻死,活着回去的还不到十分之一。于是,丁令趁匈奴力量衰弱之机攻其北部,乌桓则进其东部,乌孙攻其西部,三国共斩杀匈奴部众数万人,马数万匹和大量的牛羊,再加上饿死的,使匈奴人口减少了十分之三,牲畜损失了十分之五。从此,匈奴更为虚弱,原来臣服于它的西域国家全部背叛,不断对其进行攻击和骚扰,而匈奴却无可奈何。后来,汉朝派出骑兵三千余人,分三路同时攻入匈奴,俘虏数千人,然后退兵,匈奴始终无力报复,却越发迫切地想与汉朝和亲,从而使汉朝边塞的战事大为减少。
  [8]是岁,颍川太守赵广汉为京兆尹。颍川俗,豪桀相朋党。广汉为筒,受吏民投书,使相告讦,于是更相怨咎,奸党散落,盗贼不敢发。匈奴降者言匈奴中皆闻广汉名,由是入为京兆尹。广汉遇吏,殷勤甚备,事推功善,归之于下,行之发于至诚,吏咸愿为用,僵仆无所避。广汉聪明,皆知其能之所宜,尽力与否;其或负者,辄收捕之,无所逃;案之,罪立具,即时伏辜。尤善为钩距以得事情,闾里诛两之奸皆知之。长安少年数人会穷里空舍,谋共劫人;坐语未讫,广汉使吏捕治,具服。其发奸伏如神。京兆政清,吏民称之不容口。长老传以为自汉兴,治京兆者莫能及。
  [8]这一年,颍川太守赵广汉被任命为京兆尹。颍川地区风俗,地方豪杰之人往往成帮结派。赵广汉设置了一个竹筒,接受官吏和百姓的举报控诉,鼓励人们彼此揭发。当地人因此相互结怨,不法帮派瓦解,盗贼不敢动作。据一些归降汉朝的匈奴人说,他们在匈奴时就都听说过赵广汉的名字,赵广汉因此被调入长安担任京兆尹。赵广汉对待其属下官吏殷勤周到,遇有功劳或奖赏之事,总是归之于部下,他的行为是出于至诚,所以官吏都乐于受他差遣,即便赴死也不逃避。赵广汉很聪明,对他手下人的能力、特长及是否尽力办事,都了解得非常清楚。如有人蒙骗于他,立即就会被抓住,谁也别想逃脱。审讯定案,证据确凿,立时服罪,无法抵赖。赵广汉还特别善于了解事情的真相,市井中一些细小的不法之事他都知道。有几个长安少年,曾在一处偏僻的空房中商议共同抢劫,坐下话没说完,赵广汉已派官吏前来将他们逮捕治罪,一个个都招认服罪。类似情形,说明赵广汉察觉奸邪之人,揭露隐秘之事有如神灵一般。赵广汉担任京兆尹时期,长安地区政治清明,官吏百姓们赞不绝口。老辈人认为,自汉朝建立以来,没有一个京兆尹能比得上赵广汉。
四年(辛亥、前70)
  四年(辛亥,公元前70年)
  [1]春,三月,乙卯,立霍光女为皇后,赦天下。初,许后起微贱,登至尊日浅,从官车服甚节俭。及霍后立,舆驾、侍从益盛,赏赐官属以千万计,与许后时悬绝矣。
  [1]春季,三月乙卯(十一日),立霍光的女儿霍成君为皇后,大赦天下。当初,许皇后出身微贱,登上皇后宝座的时间不长,其侍从、车马、服饰等都非常节俭。及至霍成君立为皇后,车驾、侍从等日益盛大,对官属的赏赐以千万计,与许皇后时有天壤之别。
  [2]夏,四月,壬寅,郡国四十九同日地震,或山崩,坏城郭、室屋,杀六崐千余人。北海、琅邪坏祖宗庙。诏丞相、御史与列侯、中二千石博问经学之士,有以应变,毋有所讳。令三辅、太常、内郡国举贤良方正各一人。大赦天下。上素服,避正殿五日。释夏侯胜、黄霸;以胜为谏大夫、给事中,霸为扬州刺史。
  [2]夏季,四月壬寅(二十九日),四十九个郡、国同一天发生地震,有的地方发生山崩,毁坏城郭、房屋,死亡六千余人,北海、琅邪两郡的太祖、太宗庙也被震坏。汉宣帝下诏,命丞相、御史与列侯、中二千石官员等,向精通经书的学者广泛征询应付灾异事变的办法,不要有所避讳。又命三辅、太常、内郡国各举荐贤良、方正之士各一人。大赦天下。汉宣帝身穿素服,避开皇宫正殿五天。释放夏侯胜、黄霸,任命夏侯胜为谏大夫、给事中,黄霸为扬州刺史。
  胜为人,质朴守正,简易无威仪,或时谓上为君,误相字于前;上亦以是亲信之。尝见,出道上语,上闻而让胜,胜曰:“陛下所言善,臣故扬之。尧言布于天下,至今见诵。臣以为可传,故传耳。”朝廷每有大议,上知胜素直,谓曰:“先生建正言,无惩前事!”胜复为长信少府,后迁太子太傅。年九十卒,太后赐钱二百万,为胜素服五日,以报师傅之恩。儒者以为荣。
  夏侯胜为人正直质朴,平易近人,没有威仪,有时竟称皇帝为“君”,或在皇帝面前直呼别人的表字,而汉宣帝却也因此而亲信他。有一次,夏侯胜晋见汉宣帝,出宫后将汉宣帝讲的话说给别人,汉宣帝知道后责备夏侯胜,夏侯胜说:“陛下的话说得好,所以我才转告别人。昔日帝尧的话天下传扬,至今还被人背诵。我认为陛下的话值得传扬,所以才传扬。”每当朝廷商议国家大事,汉宣帝知道夏侯胜一向直率,便对他说:“先生发表高论时,不要把以前的事放在心上。”不久,夏侯胜重新担任长信少府,后调任太子太傅。夏侯胜九十岁时去世,太后特赐奠仪二百万钱,并为夏侯胜之死穿了五天素服,以报答师恩。儒生们都引以为荣。
  [3]五月,凤皇集北海安丘、淳于。
  [3]五月,有凤凰聚集在北海郡的安丘、淳于二县。
  [4]广川王去坐杀其师及姬妾十余人,或销铅锡灌口中,或支解,并毒药煮之,令糜尽,废徙上庸;自杀。
  [4]广川王刘去被指控杀死自己的老师和姬妾十余人,或将熔化的铅汁、锡汁灌入口中,或被肢解,再掺上毒药烹煮,使之糜烂。汉宣帝废去刘去王爵,将其放逐到上庸。刘去自杀。
地节元年(壬子、前69)
  地节元年(壬子,公元前69年)
  [1]春,正月,有星孛于西方。
  [1]春季,正月,西方天空出现异星。
  [2]楚王延寿以广陵王胥,武帝子,天下有变,必得立,阴附助之,为其后母弟赵何齐取广陵王女为妻,因使何齐奉书遗广陵王曰:“愿长耳目,毋后人有天下!”何齐父长年上书告之,事下有司考验,辞服。冬,十一月,延寿自杀。胥勿治。
  [2]楚王刘延寿认为,广陵王刘胥是汉武帝的儿子,一旦天下发生变故,肯定会被立为皇帝,于是在暗中依附、帮助广陵王,为自己王后母亲的弟弟赵何齐娶了广陵王的女儿为妻,因而派赵何齐送信给广陵王说:“希望您密切注意,争天下之事不要落到别人的后面!”赵何齐的父亲赵长年上书朝廷,告发了此事,汉宣帝命有关部门审讯调查,刘延寿供认服罪。冬季,十一月,刘延寿自杀,刘胥免予追究。
  [3]十二月,癸亥晦,日有食之。
  [3]十二月癸亥晦(三十日),出现日食。
  [4]是岁,于定国为廷尉。定国决疑平法,务在哀鳏寡,罪疑从轻,加审慎之心。朝廷称之曰:“张释之为廷尉,天下无冤民。于定国为廷尉,民自以不冤。”
  [4]这一年,于定国担任廷尉。于定国处理疑难案件,执法公平,他一心同情鳏夫、寡妇,凡罪证不够确凿的,都从轻判决,十分审慎。朝廷赞扬他说:“张释之当廷尉,天下没有蒙冤之民;于定国当廷尉,人们自己就相信不会被冤枉。”二年(癸丑、前68)
  二年(癸丑,公元前68年)
  [1]春,霍光病笃。车驾自临问,上为之涕泣。光上书谢恩,愿分国邑三千户以封兄孙奉车都尉山为列侯,奉兄去病祀。即日,拜光子禹为右将军。三月,庚午,光薨。上及皇太后亲临光丧,中二千石治冢,赐梓宫、葬具皆如乘舆制度,谥曰宣成侯。发三河卒穿复土,置园邑三百家,长、丞奉守;下诏复其后世,畴其爵邑,世世无有所与。
  [1]春季,霍光病重,汉宣帝亲自前往探望,为他流泪。霍光上书谢恩,表示希望能在自己的封地中分出三千户,封兄长霍去病的孙子奉车都尉霍山为列侯,以祀奉霍去病的香火。当日,汉宣帝任命霍光之子霍禹为右将军。三月庚午(初八),霍光去世。汉宣帝与皇太后亲自前往霍光灵堂进行祭悼,命令中二千石官员负责霍光墓的修建事务,赏赐棺木、葬具等,都与御用规格一样;赐霍光谥号为“宣成侯”;征调三河地区的兵卒为霍光挖掘墓穴,将棺木埋葬后,在上面筑起坟茔;拨出三百家民户侍奉墓园,设置长、丞负责守墓和祭祀事务。汉宣帝还下诏免除霍光后代子孙的赋税、徭役,让他们继承霍光的封爵、食邑,世世代代、永远不变。
  御史大夫魏相上封事曰:“国家新失大将军,宜显明功臣以填藩国,毋空大位,以塞争权。宜以车骑将军安世为大将军,毋令领光禄勋事;以其子延寿为光禄勋。”上亦欲用之。夏,四月,戊申,以安世为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
  御史大夫魏相向汉宣帝上了一道秘密奏章,其中说道:“国家最近丧失了大将军,应当对另外的有功大臣明示尊崇、显扬,以镇抚各诸侯封国,不要使大将军之位空缺,以免引起朝臣争权。我认为应任命车骑将军张安世为大将军,不要再让他兼领光禄勋事务;任命张安世之子张延寿为光禄勋。”汉宣帝也想任用张安世。夏季,四月戊申(十七日),任命张安世为大司马、车骑将军,主管尚书事务。
  [2]凤皇集鲁,群鸟从之。大赦天下。
  [2]凤凰在鲁国聚集,成群的飞鸟追随。大赦天下。
  [3]上思报大将军德,乃封光兄孙山为乐平侯,使以奉车都尉领尚书事。魏相因昌成君许广汉奏封事,言“《春秋》讥世卿,恶宋三世为大夫及鲁季孙之专权,皆危乱国家。自后元以来,禄去王室,政由冢宰。今光死,子复为右将军,兄子秉枢机,昆弟、诸婿据权势,在兵官,光夫人显及诸女皆通籍长信宫,或夜诏门出入,骄奢放纵,恐浸不制,宜有以损夺其权,破散阴谋,以固万世之基,全功臣之世。”又故事:诸上书者皆为二封,署其一曰“副”,领尚书者先发副封,所言不善,屏去不奏。相复因许伯白去副封以防壅蔽。帝善之,诏相给事中,皆从其议。
  [3]汉宣帝想报答大将军霍光拥立自己作皇帝的大德,便封霍光兄长霍去病的孙子霍山为乐平侯,命他以奉车都尉的身份主管尚书事务。魏相通过昌成君许广汉向汉宣帝上了一道秘密奏章,说道:“《春秋》讥讽由贵族世代为卿的制度,厌恶春秋时宋国三代没有大夫和鲁国季孙氏专擅国政,都使国家陷于危亡混乱之中。我朝自孝武皇帝后元以来,皇室不能控制各级官员的俸禄,朝政大事都由职权最高的大臣决定。如今霍光虽死,他的儿子仍为右将军,侄儿掌管中枢事务,兄弟、女婿们都身居权要之职,或担任军事将领,霍光的夫人显以及几个女儿都在长信宫门录有姓名,甚至半夜也能叫开宫门出入。霍氏一门骄奢放纵,恐怕会渐渐难以控制,所以应设法削弱他们的权势,消灭他们可能会生出的阴谋,以巩固皇家的万世基业,也保全功臣的后代子孙。”依照惯例,凡上书朝廷,都是一式两份,其中一份注明为副本,由主管尚书事务的人先打开副本审视,如所奏之事不妥,则不予上奏。魏相又通过许广汉向汉宣帝建议,取消奏章副本,防止阻塞言路而蒙蔽皇上。汉宣帝认为很对,下诏命魏相担任给事中,全部采纳了魏相的意见。
  [4]帝兴于闾阎,知民事之艰难。霍光既薨,始亲政事,厉精为治,五日一听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职奏事,敷奏其言,考试功能。侍中、尚书功劳当迁及有异善,厚加赏赐,至于子孙,终不改易。枢机周密,品式备具,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及拜刺史、守、相,辄亲见问,观其所由,退而考察所行以质其言,有名实不相应,必知其所以然。常称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亡叹息崐愁恨之心者,政平讼理也。与我共此者,其唯良二千石乎!”以为太守,吏民之本,数变易则下不安;民知其将久,不可欺罔,乃服从其教化。故二千石有治理效,辄以玺书勉厉,增秩、赐金,或爵至关内侯;公卿缺,则选诸所表,以次用之。是以汉世良史,于是为盛,称中兴焉。
  [4]汉宣帝出身于民间,了解下层人民的艰难困苦。霍光死后,汉宣帝开始亲自主持朝政,励精图治,每隔五天,就要召集群臣,听取他们对朝政事务的意见。自丞相以下,群臣各就自己负责的事务分别奏报,再将他们陈述的意见分别下达有关部门试行,考察、检验其功效。凡任侍中、尚书的官员有功应当升迁,或有特殊成绩,就厚加赏赐,甚至及于他们的子孙,长久不改变。中枢机构严密,法令、制度完备,上下相安无事,没有人抱着苟且敷衍的态度办事。至于任命州刺史、郡太守、封国丞相等高级地方官吏,汉宣帝总是亲自召见询问,观察他的抱负和打算,再考察他的行为,看是否与他当初说的一样。凡查出有言行不统一的,一定要追究其原因何在。汉宣帝常说:“老百姓之所以能安居家乡,没有叹息、怨愁,主要就在于为政公平清明,处理诉讼之事合乎情理。能与我一起做到这一点的,不正是那些优秀的郡太守和封国丞相等二千石官员吗!”汉宣帝认为,郡太守为治理官吏和百姓的关键,如变换频繁则容易引起治下百姓的不安。百姓们知道他们的郡太守将长期留任,不可欺罔,才能服从郡太守的教化。所以,凡地方二千石官员治理地方有成效的,汉宣帝总是正式颁布诏书加以勉励,增加其官阶俸禄,赏赐黄金,甚至赐爵为关内侯,遇有公卿职位空缺,则按照他们平时所受奖励的先后、多少,依次挑选补任。因此,汉朝的好官,是以这一时期最多,号称中兴。
  [5]匈奴壶衍单于死,弟左贤王立为虚闾权渠单于,以右大将女为大阏氏,而黜前单于所幸颛渠瘀氏。颛渠瘀氏父左大且渠怨望。是时汉以匈奴不能为边寇,罢塞外诸城以休百姓。单于闻之,喜,召贵人谋,欲与汉和亲。左大且渠心害其事,曰:“前汉使来,兵随其后。今亦效汉发兵,先使使者入。”乃自请与呼卢訾王各将万骑,南旁塞猎,相逢俱入。行未到,会三骑亡降汉,言匈奴欲为寇。于是天子诏发边骑屯要害处,使大将军军监治众等四人将五千骑,分三队,出塞各数百里,捕得虏各数十人而还。时匈奴亡其三骑,不敢入,即引去。是岁,匈奴饥,人民、畜产死什六七,又发两屯各万骑以备汉。其秋,匈奴前所得西居左地者,其君长以下数千人皆驱畜产行,与瓯脱战,所杀伤甚众,遂南降汉。
  [5]匈奴壶衍单于死后,其弟左贤王即位,称为虚闾权渠单于,封右大将的女儿为大阏氏,废黜了前单于宠爱的颛渠阏氏,引起颛渠阏氏的父亲左大且渠的怨恨。这时,汉朝认为匈奴已无力侵扰边疆地区,将塞外各城的屯守士卒取消,使百姓休养。匈奴单于听到这一消息后,非常高兴,召集贵族商议,打算与汉朝和亲。左大且渠想要破坏此事,便对单于说:“以前汉朝使臣前面来,大兵跟随在后。如今我们也效法汉朝的办法,先派使臣到汉朝,然后发兵袭击。”于是请求单于派他与呼卢訾王各率骑兵万人,南下沿汉朝边塞一带打猎,相互会合后就一齐攻入汉朝。但是,匈奴两路大军尚未到达汉朝边塞,恰好先有三名骑兵逃到汉朝归降,报告了匈奴的入侵阴谋。于是汉宣帝下诏征调边疆骑兵屯守各要害地区,派大将军军监治众等四人率领五千骑兵,分三路,各出塞数百里迎击,分别擒获匈奴数十人而回。当时匈奴见己方三名骑兵逃跑,便不敢进入汉边,于是率兵退走。这一年,匈奴发生饥荒,人民、牲畜死亡十分之六七,又征调两路骑兵各万人以防备汉朝袭击。秋季,匈奴以前所降服,居住在匈奴东部地区的西族部落,数千人在其首领的率领下,全都驱赶着自己的牲畜迁徙,与匈奴边防军遭遇,相互交战,杀伤极多,于是向南归降汉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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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第二十五卷(回目录)
第二十五卷(回目录)
汉纪十七 中宗孝宣帝上之下地节三年(甲寅、前67)
  汉纪十七 汉宣帝地节三年(甲寅,公元前67年)
  [1]春,三月,诏曰:“盖闻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唐、虞不能化天下。今胶东相王成,劳来不怠,流民自占八万余口,治有异等之效。其赐成爵关内侯,秩中二千石。”未及征用,会病卒官。后诏使丞相、御史问郡、国上计长史、守丞以政令得失。或对言:“前胶东相成伪自增加以蒙显赏。是后俗吏多为虚名。”云。
  [1]春季,三月,汉宣帝颁布诏书说:“人们常听说,如果有功不赏,有罪不罚,既使是唐尧、虞舜也无法将天下治理好。如今胶东国丞相王成,工作勤奋,当地申报户籍定居的流民达八万余人,治理成效为特等。赐王成关内侯爵位,并将其官阶提高到中二千石。”还没等到朝廷自行征召任用,王成就因病死于任上。后来,汉宣帝命丞相、御史向各郡、国来朝廷呈送财政、户籍薄册的长史、守丞等官员询问朝廷政令的得失,有人提出:“前胶东国丞相王成自己虚报流民申报户籍的人数,以获得朝廷的表彰和重赏,从那以后,很多庸碌无能的官吏都靠虚假的成绩来骗取名誉。”
  [2]夏,四月,戊申,立子为皇太子,以丙吉为太傅,太中大夫疏广为少傅。封太子外祖父许广汉为平恩侯。又封霍光兄孙中郎将云为冠阳侯。
  [2]夏季,四月戊申(二十二日),汉宣帝立儿子刘为皇太子,任命丙吉为太傅,太中大夫疏广为少傅。又封太子刘的外祖父许广汉为平恩侯,霍光的侄孙中郎将霍云为冠阳侯。
  霍显闻立太子,怒恚不食,欧血,曰:“此乃民间时子,安得立!即后有子,反为王邪?”复教皇后令毒太子。皇后数召太子赐食,保、阿辄先尝之;后挟毒不得行。
  霍光的妻子霍显听说刘被立为太子,气得饭也吃不下,并吐了血,说:“刘是皇上为平民时生的儿子,怎能被立为皇太子!如果将来皇后生了儿子,反倒只能作诸侯王吗?”于是霍显又教皇后霍成君毒死皇太子。皇后几次召太子前来,赐给食物,但太子的保姆和奶妈总是先尝过之后再让太子吃,皇后拿着毒药,却无从下手。
  [3]五月,甲申,丞相贤以老病乞骸骨;赐黄金百斤、安车、驷马,罢就第。丞相致仕自贤始。
  [3]五月甲申(二十九日),丞相韦贤因年老多病,请求退休。汉宣帝赐给他黄金一百斤和一辆由四匹马拉的、可以坐乘的安车,允许他辞官回家。丞相退休,自韦贤开始。
  [4]六月,壬辰,以魏相为丞相。辛丑,丙吉为御史大夫,疏广为太子太傅,广兄子受为少傅。
  [4]六月壬辰(初七),汉宣帝任命魏相为丞相。辛丑(十六日),任命丙吉为御史大夫,疏广为太子太傅,疏广兄长的儿子疏受为少傅。
  太子外祖父平恩侯许伯,以为太子少,白使其弟中郎将舜监护太子家。上以问广,广对曰:“太子,国储副君,师友必于天下英俊,不宜独亲外家许氏。且太子自有太傅、少傅,官属已备,今复使舜护太子家,示陋,非所以广太子德于天下也。”上善其言,以语魏相,相免冠谢曰:“此非臣等所能及。”广由是见器重。
  太子刘的外祖父平恩侯许广汉,因为太子年纪幼小,便向汉宣帝建议,让自己的弟弟中郎将许舜监护太子家。汉宣帝询问疏广对此事的看法,疏广说:“太子是国家的储君,其师、友必须由天下的优秀人才来充任,不应只与其外祖父许氏一家亲密。况且太子自有太傅、少傅,官属已经齐备,而今再让许舜监护太子家,将使人感到浅陋狭隘,不是向天下传扬太子品德的好办法。”汉宣帝认为疏广的话很有道理,便将此语转告丞相魏相,魏相摘下帽子,谢罪说:“这种高超的见识是我等所不及的。”疏广因此受到汉宣帝的器重。
  [5]京师大雨雹,大行丞东海萧望之上疏,言大臣任政,一姓专权之所致。上素闻望之名,拜为谒者。时上博延贤俊,民多上书言便宜,辄下望之问状;高者请丞相、御史、次者中二千石试事,满岁以状闻;下者报闻,罢。所白处奏皆可。
  [5]京师长安下了一场大冰雹,大行丞东海人萧望之向汉宣帝上了一道奏章,认为这场雹灾是由于朝政大事都由大臣把持,一姓人专权而招致上天警告。汉宣帝早就听说过萧望之的大名,于是任命他担任谒者。当时,汉宣帝正广泛延揽贤能才俊之人,很多百姓上书朝廷提建议。汉宣帝总是将百姓的上书交给萧望之审查,才能高的,请丞相、御史试用,稍次的交给中二千石官员试用,满一年后,将试用情况奏闻朝廷;才能低的,则奏报皇帝,遣送回乡。萧望之提出的处理意见,都正合汉宣帝的心意,所以一律批准。
  [6]冬,十月,诏曰:“乃者九月壬申地震,朕甚惧焉。有能箴朕过失,及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以匡朕之不逮,毋讳有司!朕既不德,不能附远,是以边境屯戍未息。今复饬兵重屯,久劳百姓,非所以绥天下也。其罢车骑将军、右将军屯兵!”又诏:“池未御幸者,假与贫民。郡国宫馆勿复修治。流民还归者,假公田,贷种食,且勿算事。”
  [6]冬季,十月,汉宣帝颁布诏书说:“先前在九月壬申(十九日)发生的地震,使朕非常恐惧。如有能指出朕的过失,以及各郡、国举荐的‘贤良方正’和‘直言极谏’之士,要匡正朕的失误,对有关高级官员的错误也不必回避!由于朕的品德不足,不能使远方的蛮族归附,因而边境的屯戍事务一直不能结束。如今又调兵增加边塞屯戍力量,使百姓长期劳苦不止,不利于天下的安定。解散车骑将军张安世、右将军霍禹所属的两支屯戍部队!”又下诏命令:“将未使用过的皇家池塘和禁苑借给贫苦百姓,让他们在其中从事生产活动。各郡、国的宫室、别馆,不要再进行修缮。返回原籍的流民,由官府借给公田,贷给种子、粮食,免除他们的财产税和徭役。”
  [7]霍氏骄侈纵横。太夫人显,广治第室,作乘舆辇,加画,绣冯,黄金涂;韦絮荐轮,侍婢以五采丝挽显游戏第中;与监奴冯子都乱。而禹、山亦并缮治第宅,走马驰逐平乐馆。云当朝请,数称病私出,多从宾客,张围猎黄山苑中,使仓头奴上朝谒,莫敢谴者。显及诸女昼夜出入长信宫殿中,亡期度。
  [7]霍氏一家在朝中势力强大,骄横奢侈。太夫人霍显大规模地兴建府第,又制造同御用规格相同的人拉辇车,绘以精美的图画,车上的褥垫用锦绣制成,车身涂以黄金,车轮外裹上熟皮和绵絮,以减轻车身的颠簸,由侍女用五彩丝绸拉着霍显在府中游玩娱乐。另外,霍显还与管家冯子都淫乱。霍禹、霍山也同时扩建宅第,常常在平乐馆中骑马奔驰追逐。霍云几次在朝会时称病而私自出游,带着许多宾客,到黄山苑中行围打猎,派奴仆去朝廷报到,却无人敢于指责。霍显和她的几个女儿,昼夜随意出入上官太后居住的长信宫,没有限度。
  帝自在民间,闻知霍氏尊盛日久,内不能善。既躬亲朝政,御史大夫魏相给事中。显谓禹、云、山:“女曹不务奉大将军余业,今大夫给事中,他人壹间女,能复自救邪!”后两家奴争道,霍氏奴入御史府,欲蹋大夫门;御史为叩头谢,乃去。人以谓霍氏,显等始知忧。
  汉宣帝早在民间时,就听说霍氏一家因长期地位尊贵,不能自我约束。亲掌朝政以后,命御史大夫魏相任给事中。霍显对霍禹、霍云、霍山说:“你们不设法继承大将军的事业,如今御史大夫当了给事中,一旦有人在他面前说你们的坏话,你们还能救自己吗!”后霍、魏两家的奴仆因争夺道路引起冲突,霍家奴仆闯入御史府,要踢魏家大门,御史为此叩头道歉,方才离去。有人将此事告诉霍家,霍显等才开始感到忧虑。
  会魏大夫为丞相,数燕见言事;平恩侯与侍中金安上等径出入省中。时霍山领尚书,上令吏民得奏封事,不关尚书,群臣进见独往来,于是霍氏甚恶之。上颇闻霍氏毒杀许后而未察,乃徙光女婿度辽将军、未央卫尉、平陵侯范明友为光禄勋,出次婿诸吏、中郎将、羽林监任胜为安定太守。数月,复出光姊婿给事中、光禄大夫张塑为蜀郡太守,群孙婿中郎将王汉为武威太守。顷之复徙光长女婿长乐卫尉邓广汉为少府。戊戌,更以张安世为卫将军,两宫卫尉、城门、北军兵属焉。以霍禹为大司马,冠小冠,亡印绶;罢其屯兵官属,特使禹官名与光俱大司马者。又收范明友度辽将军印绶,但为光禄勋;及光中女婿赵平散骑、骑都尉、光禄大夫,将屯兵,又收平骑都尉印绶。诸领胡、越骑、羽林及两宫卫将屯兵,悉易以所亲信许、史子弟代之。
  当魏相成为丞相,多次在汉宣帝闲暇时受到召见,报告国事,平恩侯许广汉和侍中金安上也可以径自出入宫廷。当时,霍山主管尚书事务,汉宣帝崐却下令,允许官吏百姓直接向皇帝呈递秘密奏章,不必经过尚书,群臣也可直接晋见皇帝。这些都使霍氏一家人极为恼恨。汉宣帝听说不少关于霍显毒死许皇后的传闻,只是尚未调查,于是将霍光的女婿度辽将军、未央卫尉、平陵侯范明友调任光禄勋,将霍光的二女婿诸吏、中郎将、羽林监任胜调出京师,任安定太守。几个月之后,又将霍光的姐夫给事中、光禄大夫张塑调出京师,任蜀郡太守,将霍光的孙女婿之一、中郎将王汉调任武威太守。稍后,又将霍光的大女婿长乐卫尉邓广汉调任少府。八月戊戌(十四日),改由张安世为卫将军,未央、长乐两宫卫尉,长安十二门的警卫部队和北军都归张安世统领。任命霍禹为大司马,却不让他戴照例应戴的大官帽,而戴小官帽,且不颁给印信、绶带,撤销他以前统领的屯戍部队和官属,只使他的官名和霍光同样为大司马。又将范明友的度辽将军印信和绶带收回,只让他担任光禄勋一职。霍光的另一个女婿赵平本为散骑、骑都尉、光禄大夫,统领屯戍部队,如今也将赵平的骑都尉印信和绶带收回。所有统领胡人和越人骑兵、羽林军以及未央、长乐两宫卫所属警卫部队的将领,都改由汉宣帝所亲信的许、史两家子弟担任。
  [8]初,孝武之世,征发烦数,百姓贫耗,穷民犯法,奸轨不胜,于是使张汤、赵禹之属,条定法令,作见知故纵、监临部主之法,缓深、故之罪,急纵、出之诛。其后奸猾巧法转相比况,禁罔浸密,律令烦苛,文书盈于几阁,典者不能遍睹。是以郡国承用者驳,或罪同而论异,奸吏因缘为市,所欲活则傅生议,所欲陷则予死比,议者咸冤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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