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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信的背后:摩根士丹利圈钱游戏黑幕 完整版

_6 帕特诺伊(美)
交易的另一方也是信孚银行。宝洁公司的亏损是美国实业公司在衍生产品上有史以来最大的
亏损。董事长爱德文·阿兹特承认,“这样的衍生产品是危险的,我们吃了大苦头。我们不
会让此类事件重演。”宝洁也暗示要起诉信孚银行。在一次电话会议中,宝洁公司的首席财
务官艾瑞克·尼尔森告诉证券分析师,这些掉期交易的复杂性违反了宝洁的衍生产品政策。
他强调公司的政策要求“最基本形式(Plain vanilla-type)的掉期”,“我们的组合里没有其他类
似的掉期合同,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有”。外界并不清楚宝洁公司内部是否应有具体的某个人
对亏损负责。公司财务官雷蒙·梅恩斯原本是衍生产品主管,后来被不事声张地调离财务部,
从事“特殊任务”。
信孚银行又发布了另一条简短的声明,这次则称宝洁高层始终了解掉期交易的情况,而
且当利率开始上升时,信孚银行曾经“强烈而明确地”敦促宝洁平仓,但是宝洁的官员拒绝
了他们的建议。信孚银行很难为自己辩护,这家银行就是以销售最复杂的衍生产品而闻名遐
迩。我是通过痛苦的方式了解到这一点的,若干年前我在信孚银行面试时曾经赔掉了十亿美
元。信孚是最早销售不同寻常的期权和掉期的银行之一,发明了很多复杂的杠杆衍生产品。
早在十多年前,信孚银行已经明白它无法和更大的银行争夺个人客户,所以干脆关闭了一些
分行,转而专攻证券交易和向大公司提供财务顾问服务。通过向宝洁之类的客户销售衍生产
品,信孚银行获利匪浅,它的财富使它成为了监管者和蒙受了损失的客户的众矢之的。宝洁
公司的亏损披露后,信孚银行发表了一条敷衍了事的声明,说造成亏损的掉期只是宝洁公司
所有交易中的一小部分。
和吉布森贺卡公司一样,宝洁从事衍生产品交易也有很长时间了,只不过数额要大得多。
宝洁公司1993年的年报披露,截止1993年6月30日,公司的表外衍生产品合约面值高达
24.1亿美元,大大高于上一年的14.3亿美元。事实上,到了1994年,宝洁的衍生产品交
易规模已经变得如此庞大,以至于在购买宝洁股票时,你实际是预期美国和德国的利率会下
降,更甚于预期清洁液的销量会上升。宝洁的股东要承担这些交易的代价。尽管4月12日
这天有对宝洁股价利好的消息——除去衍生产品亏损的季度赢利增加了15美分,但股市惩
罚了宝洁的衍生产品亏损,股价收低。
摩根士丹利有一个经纪是最近才从别的银行跳槽过来的,他说他曾经销售过新奇的衍生
产品给宝洁公司,因此赚了几百万美元的佣金。其中的一笔——他宣称——叫做“定期掉期
收益曲线平坦化交易”,不管这到底是什么,佣金却高达250万美元。他不相信宝洁所说的
公司不了解衍生产品,其他经纪也是如此。比德亚特·森说宝洁的情况就像“一个男人和另
一个男扮女装的人约会,上床后才抱怨他的约会对象是个男人”。他把宝洁公司叫做“他妈
的白痴”,还建议我们卖空它的股票。
这两则公告立即引起了其他公司的反响。4月14日,杜邦公司的财务官向公司管理层
保证杜邦的衍生产品政策并非是以牟利为目的。高露洁—棕榄公司发表声明,称它有“严格
的政策,目的是降低金融风险,而不是交易金融工具获利”。斯高特纸业公司的首席财务官
贝斯尔·安德森则说宝洁公司可能“亵渎了衍生产品的正当用途”,而斯高特纸业公司利用
电脑系统“时刻监视整个组合”。
其他一些公司也被指责为过多地介入了衍生产品。麦克唐纳公司的分析师戴维·加里蒂
甚至说三大汽车公司下属的财务公司使它们“几乎成了伪装成生产商的银行”。克莱斯勒公
司下属的克莱斯勒财务公司进行了15亿美元的利率掉期交易和5.35亿美元的货币掉期交
易,母公司克莱斯勒还有另外10亿美元的仓位。就连固特异轮胎橡胶公司也有5亿美元的
衍生产品组合。我奇怪还有谁没有衍生产品。
事实上,有关潜在衍生产品亏损的警告一直为数不少。在1992年1月的一次讲话中,
E.杰拉尔德考瑞甘,当时的纽约联邦储备银行总裁,就曾经警告过一连串的重大衍生产品亏
损可能导致多米诺效应,并造成金融系统危机。
几个月之后,摩根士丹利的主要竞争对手,高盛公司,聘请了考瑞甘作国际顾问。时过
境迁,还是同一个考瑞甘,警告却冷了不少。到了1994年4月,人们听到的只剩下他对以
往观点的贬损:"衍生产品就象全美足联比赛时的四分卫,得到的赞誉和指责可能都有些言
过其实。防守永远都是游戏的名字。" 考瑞甘虽然退出了,联邦储备委员会的其他成员,包
括主席苏珊菲利普和约翰拉维尔,继续着他们的警告。
就在4月12日的亏损曝光前,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成员已经一再警告了灾难的可能性。
卡特毕斯指出根据信孚银行1993年的年报,衍生产品的头寸几乎高达二万亿美元。他警告
说衍生产品市场是个定时炸弹,"计时器正嘀嗒作响。" 理查德罗伯茨则忧虑"有些衍生产品
营销的目的是经纪公司的丰厚利润,而不是适合客户的需要。" 证券交易委员会前任主席理
查德布雷登表达过类似的警告,现任主席阿瑟利维特则向公众证券协会表示:"我们对这个
问题十分重视,而且我们会尽力使证券公司也重视这个问题。" 4月11日,检察官尤根路德
维希也加入了警告"设计师衍生产品"的行列。
基金评级公司利宝分析服务公司的迈克尔利宝说,这些警告同样适用于共同基金。一千
七百二十八只股票、债券和平衡型基金中,有四百七十五只投资了衍生产品,金额有几十亿
美元。然而,在基金向持有人公布持仓情况时,这些仓位"似乎奇迹般的消失了。"
政府法规禁止共同基金利用财务杠杆借贷买入证券。尽管如此,一家华盛顿的基金研究
机构公布的资料显示,共同基金不但持有价值七十五亿美元的衍生产品(占总资产的百分之
二点三一),而且持有十五亿美元的结构性票据,前面提到过的PERLS就是其中的一种。举
例来说,富达基金公司的资产管理基金有一百亿美元的资产,1993年第四季度,其中的八
亿美元投资于结构性票据,包括对芬兰、瑞典和英国利率的杠杆赌博。有一种加拿大利率票
据的杠杆系数是十三倍,上一年它的收益率是百分之三十三,但是1994年的头四个月,同
一张票据却下跌了百分之十五。更糟糕的是,基金研究机构似乎根本不知道PLUS票据的存
在。
自然,在1994年4月12日之前,为衍生产品辩护的声音也不绝于耳。事实上,这些声
音一直延续至今。富达基金公司的运营副总裁表示:"资产管理基金是为相对保守的投资者
设计的。" 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的前任法律顾问,琼尼曼德罗更是语出惊人:"我不认为更
多的监管是必要的,因为我不相信严密的监管能使市场更加有效。"
国会早在第一起亏损案被公之于众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就在同一天,民主党议员亨
利冈萨雷斯,当时的众议院银行、金融和城市事务委员会主席,提交了他准备的衍生产品法
案。他的议案包括一条针对衍生产品投机征税的建议,和一条将"不正当管理"衍生产品的行
为非法化的立法。民主党议员爱德华马奇和其他人也加入了战团。马奇的办公室宣布他"一
直对衍生产品市场的发展感到忧虑,尤其是市场参与者已经从有经验的金融中介机构和财富
100大公司扩展到了小型的、缺乏经验的终端用户,包括公司和地方政府。"4月6日,马奇
表示他对衍生产品和股票、债券市场波动之间日益上升的关联度感到忧虑,要求证券交易委
员会对衍生产品进行更审慎的研究。共和党议员吉姆利奇警告说:"人们不得不为衍生产品
合约和公司规模之间的关系而担心," 他认为"所有公司董事都应对此负有责任。" 冈萨雷
斯的议案最后总结道,国会对这一热门政治问题的态度"不能坐等灾难的降临,我们应该显
示出美国在金融问题上的领导地位,采取积极的态度。"第二天,4月13日,众议院银行委
员会召乔治索罗斯就衍生产品的危险进行听证。索罗斯生于布达佩斯,是管理一百多亿美元
资产的量子基金的经理人。他如果不是世界上最精明的衍生产品专家的话,至少是最有钱的
一个。量子基金在它二十五年的历史中一直是公认的世界上表现最好的基金。
索罗斯说衍生产品的激增给投资者带来了特别的危险:"众多的衍生产品充斥市场,其
中的一些十分复杂深奥,以至于最老练的投资者也可能无法正确理解相应的风险。" 他认为
某些衍生产品的设计似乎是为了使机构投资者能够进行在其他情况下无法进行的赌博。他警
告说:"某些工具能够带来异乎寻常的收益,原因是它们也是导致血本无归的种子。" 他还
预警了市场崩溃,届时为了保证金融系统的完整,监管当局将需要进行干预。他最后的结论
多少带点乐观,认为"近期没有市场暴跌的危险。"
然而就连索罗斯也无法说服国会通过任何法案。最终,所有提案都失败了。索罗斯也好,
冈萨雷斯、利奇和其他人也好,他们面对的是激烈的竞争。据估计,仅仅在过去的两个选举
期,立法者从银行、投资公司和保险公司得到的赞助就有一亿美元之多。很明显,更多的衍
生产品灾难会接踵而至。爱姆科风险管理咨询公司的董事总经理,罗伯特巴尔多尼,评论说:
"有迹象表明会有新的衍生产品披露法规出台," 但是在此之前,"很好的机构中也会有人作
很坏的交易,而公司并不完全理解这些交易。" 还是4月13日这天,添惠公司的分析师保
罗马奇对外称:"很快就会有许多公司高呼衍生产品是残忍的谋杀,宝洁不会是唯一的一个。
"
我清楚的记得这些公告是如何席卷摩根士丹利的交易厅的。吉布森贺卡公司?宝洁?我
们是否销售了爆炸的衍生产品?看来是没有。信孚银行是主要的被告,我们躲过了几颗子弹
--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不出所料,其他的亏损很快接踵而来。1994年4月,衍生产品造成的亏损成倍增长。
德州的戴尔电脑公司公告了一笔衍生产品亏损,尽管公司发言人辩解这笔亏损"和宝洁公司
根本就不是同一类型的," 戴尔的股价还是在一天之内下跌了百分之十二,是当天交投第二
活跃的股票。俄亥俄州的米德公司,主业是造纸和电子数据服务,也公告了一笔重大亏损。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几乎每天都有一则新的衍生产品亏损公告。很多早期的受害者都是家
喻户晓的名字。戴尔?米德?我无法理解它们怎么会赔掉这么多钱。当你购买这些公司的股
票时,你到底买的是什么呢?一个制造企业,还是一个衍生产品投机者?你怎么才能分辨其
中的区别呢?每一次,DPG的经纪都郑重宣布他们没有销售任何一种爆炸的衍生产品。每
一次,都有谣言在公司四处传播,继而消失。摩根士丹利似乎又躲过了几颗子弹。
奇怪的是,这一轮骇人听闻的公告并没有使摩根士丹利的管理层乱了方寸。如果说有什
么影响的话,受害者的惨叫只能给我们的老板的攻击性火上浇油。摩根士丹利总裁约翰梅克
的第一反应是衍生产品部雇佣兵的典型代表。就在第一笔亏损公告后不久,梅克向一些董事
总经理发令:"我闻到了血腥味儿,我们去杀个痛快吧。" 我们的想法是这样的:如果我们
的衍生产品客户遇到了麻烦,而我们又可以让他们相信他们需要我们 -- 比如说加大赌注,
希望能翻本 -- 我们就能从他们的困境中赚到更多的钱。这些受害者被委婉的称作"受困的
买家",管理层对他们垂涎欲滴。就象我的上司在此期间反复告诉我的:"我们爱极了受困的
买家"。
可是,我和我的一些同事开始担心。老板的反应似乎过于乐观,甚至是天真。约翰梅克
的指令好象有些不计后果。我不想杀人,而且我在法学院所受的训练使我觉得,我似乎应该
和"受困的买家"保持距离。我决定暂时保持低调,不向那些已经赔掉了几百万美元的客户建
议新的交易。尽管如此,我也不是完全的心灰意懒。我开始对即将到来的固定收益部年度泥
鸽靶射击比赛,F.I.A.S.C.O,而感到兴奋。
这个令人兴奋的日子定在1994年4 月18日,就在宝洁公告了一亿美元的衍生产品亏
损后的几天。虽然这起亏损案的规模和衍生产品业务的前景令我忧虑,但是那个星期六,当
我在破晓时分醒来的时候,所有担心都消失无踪。我是摩根士丹利特种部队中新的一员,这
令我很自豪。我尤其为参加第一次F.I.A.S.C.O.而感到骄傲。在梅克总裁的号令之下,我准
备前往桑达诺那狩猎场,一个位于上纽约州的俱乐部。尽管大雨倾盆,我还是勇敢的站在门
口等人来接我。
我的同事,亚历山大"莱克斯"毛杜提斯,到我在西村的微型公寓来接我。莱克斯是真正
的"火箭科学家",而且是很年轻的一个。虽然他自称已经二十出头,我却怀疑他实际只有十
八岁。其他孩子还在学骑自行车的时候,莱克斯已经上大学了。和他相比,二十七岁的我已
经是老人了。我看到他宽大的林肯房车从格若瓦街开过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停住车,打开了巨大的车门。我进去坐好,对车内的豪华配置赞不绝口。我们的车开
往第八大道,这辆豪华林肯使我们看起来和第八大道的皮条客和妓女十分相称。他们的夜晚
已经进入了尾声,而我们的白天才刚刚开始。
莱克斯解释说这辆林肯是很棒的"小妞车",我礼貌的点头表示同意。我同意吗?听到莱
克斯别别扭扭的说出"小妞",我能感觉到稻草人对他的有力影响。很多年轻的经纪和交易员
都试图效仿我们的前辈,尤其是稻草人。不过,有些事情显得很奇怪 -- 一个十几岁的火箭
科学家,有六位数的收入,开豪华的V-8车,而且谈论"小妞"。我抚摸着仪表板,知道我并
非完全不同意莱克斯所说的,这确实是辆很棒的女人车。我可以想象莱克斯载着胡特斯的女
侍游车河的情形。我能买得起林肯吗?
我们有一阵没说话,我在想过去几个月来我到底改变了多少。稻草人显然已经影响了莱
克斯,他是不是也影响了我?稻草人的影响力无处不在,我怀疑我们都越来越象他了。我撤
回放在仪表板上的手。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这样阴沉的四月天,两个高智商的年轻人天不亮
就起来,期待穿过倾盆大雨和泥泞的道路去把几磅粘土做的鸽型靶子轰成碎片-- 如果运气
好的话。我们到底是怎么了?我注意到莱克斯穿着烫得笔挺的裤子和锃亮的红褐色皮鞋,用
不了多久就会被彻底毁掉。我穿的牛仔裤和靴子同样也会被毁掉,不过成本要低一些。好在
稻草人还没有建议我们穿二战军服,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我们开到第八大道,转向上城东区去接两个老板,其中之一是史蒂夫伯纳戴特,四人帮
里最矮的那个。伯纳戴特和稻草人经常结伴打猎,他告诉一个同事,他曾经在非洲花了四万
美元,只是为了打一头犀牛。伯纳戴特宽敞的东区顶层公寓和我三百平方呎的单间公寓形成
鲜明的对比。参加这次活动的经纪有不少住在曼哈顿上城东区。这一区平时非常安静,这个
时候看来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军事活动。样子奇怪的人一个接一个从豪华公寓里出来,他们身
穿簇新的法兰绒衬衫,黄雨衣和卡其制服,走进大雨里。很多人还自己带着擦亮的十二发散
弹猎枪。还好我们车上的人都没有自带武器。伯纳戴特夸奖了莱克斯的车,我们向北边的桑
达诺那驶去。
两小时的车程中,我们讨论了近期的衍生产品亏损公告。我知道摩根士丹利由于销售衍
生产品给西弗吉尼亚投资委员会而卷入了诉讼。我们讨论了这个案子,还有其他几个州的政
府投资委员会买的衍生产品,其中有威斯康新和加州的几个县。我很想知道衍生产品是否是
投机泡沫,马上就要爆破。为什么这些应该是保守的客户愿意承担如此高的风险呢?我们也
争论加州的县该不该通过衍生产品在利率上下大赌注。我的老板说只要我们事先披露了风
险,客户买什么就与我们无关。评定风险是客户自己的责任,如果高风险的衍生产品赔了钱,
那也是客户自己的问题。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显得忧心忡忡。
到达桑达诺那后,我们的忧虑很快烟消云散。桑达诺那坐落在上纽约州自然风景优美的
田野中,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尊贵私人会所。清晨时分,太阳从低矮的丘陵和稠密的枞树林中
冉冉升起,四周显得尤为宁静。我们当然不是专程来欣赏这里的自然之美,我们荷枪实弹。
桑达诺那还是本地最大的室外射击场之一,我们是为此而来的。
稻草人把我们领到会所里面。今天是F.I.A.S.C.O.的大日子,十周年纪念日。十年前,
F.I.A.S.C.O.在摩根士丹利还是个神秘的缩写名字。后来,事实越来越清楚,衍生产品部对公
司的利润贡献还将继续上升,无数的经纪和交易员都想尽早搭上衍生产品这列快车。他们明
白了衍生产品,不管它到底是什么,将使他们身家倍增。如果他们需要为此在天亮前到桑达
诺那参加神秘的固定收益部年度泥鸽靶射击比赛,还需要十二发的猎枪,那么照办就是。再
说这也很好玩。到了1994年,F.I.A.S.C.O.已经成了一个传奇。
稻草人讲解了游戏规则。每一组的任务是洗劫和摧毁桑达诺那。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
他们将射击除了彼此之外所有在移动的东西,不过只有射中skeet才能得分。这可不是胆小
鬼玩的彩弹射击比赛,枪支弹药都是真家伙。我们将学习射杀的团队精神,体验增进男人之
间友谊的终极方式(不过尽管参与者中也有几位女性,我们毕竟生活在九十年代)。
有人质疑F.I.A.S.C.O.是否是稻草人的创意。独特创意或许不是稻草人的特长,不过在
这个问题上,我必须为他辩护。这个巧妙的缩写可能不是他的发明,但是射击肯定是他的主
意。他订了所有主要的武器、狩猎和娱乐性射击杂志;他拥有的武器足够装备整个公司。他
在康涅狄格的家里,墙上装饰的是刀剑、枪支和军服。稻草人对第二次世界大战情有独钟,
而且定期参加军事博览会。我忘不了我去东京之前他给我的唯一建议:参观武士剑博物馆。
也有人奇怪,稻草人的军事经验是否使他够资格在摩根士丹利的衍生产品部工作。销售衍生
产品的绝大部分男人和少数几个女人都被称为火箭科学家,这是有很好的原因的:他们有数
学学位,还有发达的大脑。衍生产品经纪在业余时间的典型活动是下棋和玩数学电脑游戏,
而不是射击。稻草人是典型衍生产品经纪的对立面。他的外号名副其实,他既没有数学学位,
也没有发达的大脑。当稻草人漫无目的的用口哨吹着"假如我有头脑的话"的时候,没人上前
表示反对。那么,他到底在衍生产品这一行干什么呢?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的疑问越来越
少。他们开始明白稻草人为什么能在销售衍生产品上取得成功。最终,事实证明稻草人的军
事才华比简单的数学技能有用多了。他和其他一些人成功的使火箭科学家们相信射击比思考
更有效。这是摩根士丹利新的哲学的关键。随着稻草人的观点的扩散,数学定理被经篡改的
全国步枪协会的口号所取代:衍生产品不能杀人,只有人才能杀人。当衍生产品被非法化时,
只有罪犯才有衍生产品。交易员和经纪把数学期刊扔进了垃圾桶,买来了《孙子》和其他军
事丛书。结果是令人满意的。就在稻草人式的战争艺术论流行同时,衍生产品部开始赚了大
钱。
衍生产品经纪有敏锐的的头脑,随着他们的想法开始变得越来越暴力,他们销售的证券
也变得越来越厉害。1986年,典型的经纪订《时代》杂志(或者是《花花公子》也未可知),
打高尔夫球,销售公司和政府债券。到了1994年,同一个经纪看的是《雇佣兵》和《枪支
与武器》,业余时间射鸽子,销售的是杠杆指数化反向浮动双货币结构票据。这绝非巧合。
为了激励年轻的经纪,稻草人买了一个会发声的突击队员玩偶。他把这个玩偶放在交易
台上显眼的位置,并把它叫做九十年代的衍生产品交易员。稻草人经常把这个玩偶举到空中,
大声向它提一些衍生产品的问题。他同时按下玩偶胸部的按钮,它就会以低沉的,训练有素
的声音回答:"是,长官!是,长官!"
我看到几十个敏捷的射手已经集结在一起,跃跃欲试。他们都是极具攻击力的猎人。九
十年代初,美国本土的衍生产品业务竞争开始加剧,经纪人开始到海外寻找牺牲品,尤其是
拉丁美洲、远东和中东地区。公司高管出国寻找衍生产品的大交易,他们把商务旅行称为"
狩猎",把交易称作"大象"。他们不但用打猎的词汇来形容潜在的销售,而且他们的衍生产
品之旅往往和真正的狩猎之行相得益彰。有一队资深董事组织了铺张的公款旅游,到乌拉圭
去打鸽子。这些人特别喜欢打鸽子。为什么呢?因为这太容易了。这队人找到了一个有几千
只鸽子的乌拉圭农民,付钱使他同意他们在他的土地上打猎。有一个经理告诉我,那时空中
布满了鸽子,场面就象阿尔弗莱德希区柯克的电影《鸟》。可能他们享受这样的旅行是因为
打猎变得很容易,一无所获是不可能的 -- 几乎和销售衍生产品一样容易。他们说海外游猎,
还有F.I.A.S.C.O.的目的是进行业务训练。这种逻辑不仅仅是为了报销经费,它自有道理。
猎鸽是出色的训练,是为更使人愉快的的杀戮的准备 -- 真实生活中,复杂衍生产品的弹片
将刺穿富有的、毫无怀疑的人鸽的胸膛。
所有人似乎都受到了狂热情绪的感染,包括F.I.A.S.C.O.的举办者,桑达诺那的主人乔
治伯德纳。1986年,伯德纳打破传统,把他的圣地租给摩根士丹利举办第一次F.I.A.S.C.O。
后来的几年里,伯德纳从F.I.A.S.C.O.上进帐颇丰,他决定再次打破传统,把桑达诺那从崎
岖不平的乡村射击场扩张成高品位的公司活动组织者。自九十年代初,桑达诺那借了大量贷
款扩张和改善射击设施和会所。伯德纳也开始接受公司会员,并把原本有限的当地会籍扩大
到了富有的外地客户。除了F.I.A.S.C.O.之外,桑达诺那还主办了为数众多的其他公司活动。
到1994年,这家射击会所经营哲学的转变就和摩根士丹利的转变一样明显。今年的
F.I.A.S.C.O,宴会将在新建会所的优雅餐厅里举行,桑达诺那的雇员将向我们提供野味(显
然是从其他地方打来的)和美酒。钱不是问题,桑达诺那也和衍生产品买家一样,对最大限
度利用杠杆的策略欲罢不能。
我注意到F.I.A.S.C.O.具有某种动力,不尽开始怀疑自己今天早上出现在桑达诺那是否
纯属偶然。桑达诺那周边是不是有某种龙卷风,神秘的吸引着摩根士丹利的雇员?是不是早
在1986年,这股龙卷风就已经开始吸引我了?第一次F.I.A.S.C.O.举行的时候,我刚高中毕
业。难道从那时起,远在堪萨斯的我就已经感觉到了F.I.A.S.C.O.的力量?随着一次接一次
的F.I.A.S.C.O,我从法学院毕业,搬到纽约,进了第一波士顿。1993年的F.I.A.S.C.O.之后,
我加入摩根士丹利,被卷进了公司衍生产品部的漩涡。这难道都是巧合吗?还是说,有种说
不出力量一直引导着我?
稻草人抓住我,坚持要我加入他那组。他显然认为既然我是从堪萨斯来的,枪法肯定好。
他大错特错了。我不敢告诉他当我还是童子军队员的时候,就曾经因为屡次失败而无法得到
射击奖章,精神倍受摧残。得奖的要求是三发子弹中的一发打中靶子。其他童子军队员都嘲
笑我。他们也是堪萨斯人,所以经常听到关于靶子的笑话,但是从来没有碰到过真的一枪也
打不中的人。
莱克斯悄声告诉我,他听说F.I.A.S.C.O.的组织者要给成绩最差的人发一个特别奖。我
慌了神,连忙盘问稻草人具体安排。他确认说没错,最差的人将得到一件奖品,一个没人想
要的银杯 -- 克鲁姆杯 -- 他(或她)的名字将被刻在上面。克鲁姆杯是以理查德克鲁姆命
名的,他是摩根士丹利特别有钱有势的董事总经理之一。他参加过一次F.I.A.S.C.O,却发现
他和我一样,居然连靶子的边缘都打不到,结果气急败坏的宣布再也不会回来。我一边察看
克鲁姆杯上的名字,一边想象我的名字也被永远的刻在上面。我想知道,如果我转动鞋跟,
互相碰撞三次,是不是就能回到堪萨斯 。稻草人打断了我的想法,说我当然没什么可担心
的。我们这一组正在门外集合,F.I.A.S.C.O.马上就要开始了。
射击实际上持续了两小时左右,但是我的万分窘迫却使我觉得仿佛过了好几天。最初,
各队人马对桑达诺那狂轰滥炸,空中充斥着子弹和打碎的粘土。树林里是一再重复的大声叫
嚷: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开火!"接着是十二发子弹震耳欲聋的轰鸣和一阵有创意的污言秽
语。开火,砰,一片谩骂。开火,砰,一片谩骂。
射击场是由十一二个射击站组成的,四个小组穿过稠密的树林和泥泞的小径交换场地。
几次下来,枪声和骂声翻了番,又翻了番。射手们开始了狂热的赌博。开枪,砰,给钱。开
枪,砰,收钱。每次射击都有大笔的钱换手。
不久后就有人开始作弊。因为下雨的关系,很难看清某个人是否射中了目标。就算某个
射手根本没什么也打中,而且心知肚明,如果他射完后充满信心的宣布"十发八中",经过一
番争论,他也可能蒙混过关,得到比如说六分。开枪,射中,收钱。开枪,没中,撒谎,仍
旧收钱。
随着射手们摄入了越来越多的酒精和雪茄,射击的质量开始土崩瓦解。几个小时后,所
有人的侧重点都从打鸟转移到了威士忌和烟草。开枪,砰,给钱,喝酒,抽烟。开枪,喝酒,
抽烟。喝酒,抽烟。喝酒,抽烟。
不到中午,经纪们已经把桑达诺那搞得到处是垃圾、酒瓶、雪茄烟头、甚至小便。第十
次F.I.A.S.C.O.胜利结束了。
就如我所担心的,我几乎没击中任何瞄准的东西。我试图将我的差劲表现归罪于外界条
件。雨点溅湿了我的眼镜,我甚至连枪的另一头都看不清。但是,事实是不管下不下雨,我
都是个可怕的枪手。我试过在射击的时候闭上眼睛,这样倒竟然打中了一次。不过这样重复
了几次之后,服务人员开始紧张的看着我。我祈祷自己没有射中他们中的一个,但是我并不
确定。我甚至试图作弊,可就连那也失败了。
在回会所的路上,几个经纪回忆起以往的F.I.A.S.C.O。现在是不是和以往的好时光一样
呢?显然不是。随着活动的流行,射击的质量每况愈下。十年之后,F.I.A.S.C.O.已成为公司
新的军事化业务方式和杀手心态的象征,所有人都加入了战团。射击和打猎成为必然的业余
爱好,风靡整个公司。雇员成群结队的加入枪支和狩猎俱乐部,摩根士丹利也开始组织射击
活动,作为高尔夫球之外的公司集体活动。虽然1994年的F.I.A.S.C.O.包含了所需的雨、雪
茄、赌博和酒精,活动却带着一种奇怪的紧张气氛。当我们来到会所时,有个经纪提起桑达
诺那也陷进了1993年的热钱,过分扩张了借贷能力。桑达诺那显然也和许多近期的衍生产
品牺牲者没有多大区别。1994年初利率上升后,桑达诺那也面临着不断上升的债务,挣扎
着偿还它的巨额贷款。
统计好的射击分数将在会所的豪华宴会厅公布。我们组的成绩正好在中间。稻草人是个
人竞赛的第三名,而一个年轻的经理以可观的一百发八十二中的成绩成为赢家。大多数分数
是在五六十分。当我的分数 -- 三十五 -- 被宣布的时候,我的心沉了下去。我祈祷还有分
数更低的人。上帝啊,请帮帮忙吧。至少我今天没有误杀任何人。我紧张的数了数在场的服
务人员,奇怪为什么少了一个。
感谢上帝,下一个分数是九分,射手是一个女人。她不会得到任何性别优待。1994年
的时候,摩根士丹利已经是家很注意性别的公司了,不但聘请、提拔女性雇员,而且试图制
定多项积极措施使女性得到更多的机会,戳穿晋升的玻璃天花板。不过那是回到纽约的事,
不是在这里。在F.I.A.S.C.O.活动中,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九分就是九分。
我欣喜若狂。我的分数甚至离赢得克鲁姆杯还有相当的距离。我也躲过了一颗子弹。也
许我的射击水平已经比少年时代提高了。我已经看到过了那个耻辱的靶子,而且一枪把它的
边缘打进了地狱..
我们上了林肯车,向桑达诺那的主人挥手告别。他们也向我们致意,颇有些郑重其事。
他们那时可能已经知道了,用不了多久,桑达诺那也会步衍生产品受害者的后尘,陷入破产。
很遗憾,1994年的F.I.A.S.C.O.将成为桑达诺那的最后一次,由于桑达诺那无力偿还过度的
借款,在那里举办F.I.A.S.C.O.的传统将会结束。1994年晚些时候,当摩根士丹利打扫尸横
遍地的衍生产品战场,寻找便宜货的时候,有几个衍生产品部董事总经理闻到了桑达诺那的
血腥味,试图把这家破产的射击场买下供私人使用。不过最终他们没能完成交易。
F.I.A.S.C.O.结束后的那个星期一,我来到公司,发现稻草人在我的桌上放了一本1994
年4月号的《射击运动》杂志。他一定是认为我的射击技术亟需提高。杂志的封面上是两只
我所见过的最可爱的小兔,它们偎依在一起,在一堆闪亮的崭新猎枪的中间相互拥抱着。稻
草人在上面潦草的涂写了几个字,使得小兔似乎是在和我打招呼:"嗨,弗兰克!"
稻草人一定还想让我清楚的知道,我需要能毫不犹豫的一枪射中小兔的两眼中间。小兔
和我们的衍生产品客户没什么两样。如果一个客户打电话来问候一下,如果有必要的话,我
需要准备好一枪轰掉他的头来完成销售,不管我有多喜欢他或她。我凝视着两只小兔,开始
怀疑近期爆发的衍生产品亏损是否是偶然的。阴谋论者可能会说这些亏损是有计划的全球攻
击中的一部分,很快我就会发现,这和事实相距不远。
我见到稻草人时,他再次重申投资银行业务就象战争,而衍生产品经纪就是特种部队。
他希望我在F.I.A.S.C.O.玩得尽兴,但是他要确信我理解更深远的含义。稻草人目击过邪恶
的衍生产品战役。有一次,他看到一个被火烧身的前海军飞行员发现自己买的债券根本不存
在。稻草人甚至把随意的销售拜访视为贴身战,在进入客户的办公室之前高呼:"我们上!"
他想让我也这么想,F.I.A.S.C.O.只是训练中的一项。
根据稻草人的世界观,是头脑和子弹的结合,而不仅仅是火箭科学,使衍生产品部成为
世界上最赚钱的部门。在其他投资银行 -- 比如所罗门兄弟,著名的八十年代弱肉强食的丛
林 -- 弹无虚发的经纪被称为摇摇摆摆的大家伙。但是到了九十年代,投资银行业务起了变
化。华尔街不再只是弱肉强食的丛林,而是精密的现代金融武器的中心;在这里,大家伙光
摇摇摆摆是不够的,他还需要开枪射击。
我看着可爱的小兔,又回想起了我的第一次衍生产品灾难,这次我松了一口气。我从来
没有告诉过摩根士丹利的任何一个人,我在信孚银行面试时如何"赔"了十亿美元,显然也没
有人发现这件事。无论如何,两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我并没有真的赔掉十亿美元。我凝视
着两只可爱的小兔和旁边的武器,感慨有多少毫无防备的动物在华尔街的丛林中游荡。会不
会有衍生产品经纪使它们中的一个真的损失十亿美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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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鸽靶》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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