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8
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51
用不着为这个怪罪自己吗.“
天刚刚发亮,这一岸边果然是俄亥俄河清清的河水,千真万确. 外边还是原先那条混浊的河水. 啊,原来开罗的确已经错过了.我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至尾全部讲清楚.走陆路,那是不行的. 我们当然没有办法把木筏划到上游去.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到天黑,再坐小划子往回走,试试运气了. 因此我们便在密密的白杨丛里睡了一整天. 等到天一黑我们回木筏那里,小划子不见啦!
一时间,我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有什么话好说的吗.我们两人肚子里都清楚,这是蛇皮又一次作的怪,说有什么用?说只能好像我们故意找岔子,结果只能招来更多的倒霉——而且不停地招来恶运,一直要到我们终于懂得了该一声不吭才行.后来我们谈到了我们最好该怎么办. 最后确定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只能坐木筏往下游漂去,一直到找到一个机会,能买只小划子往回走.我们不打算趁周围无人时随手借它一只,就象我爸爸当年干的那个样子,因为这样一来,就会有人在后面追我们.所以,我们就在天黑以后,坐着筏子走开了.蛇皮给了我们这么多灾难,如果有人至今还不相信玩弄蛇皮该是多么愚蠢,那么,只要他继续读下去看看它如何进一步加害我们,就一定会相信了.要购买独木舟,通常是就在有木筏停靠着的岸边. 可是我们并没有看见那边有什么木筏子,所以我们一直向前走了
-- 119
611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
三个多小时. 啊,夜色变得灰蒙蒙的,闷得很,这是仅次于大雾那么叫人讨厌的.河上是怎么个光景,你就是看不清,无论远处还是近前都是一片漆黑. 夜已深,一片宁静,这时下游开来了一只轮船,我们把灯点亮了,断定人家在轮船上会见到灯光的.下游开来的船,一般开来时不会和我们很靠近,它们开出去时沿着沙洲,选择暗礁底下水势平缓的水上走,不过,在这样的夜晚,它们便不顾一切朝水道上拱,仿佛跟整个儿的大河作对似的.我们听得见它轰轰轰开过来,不过在靠近之前没有看得很清楚,它恰恰正朝着我们驶来. 这些轮船往往这么干,好露一露它们能多么贴近得一擦而过,可又能碰不到我们. 有的时候,大轮盘把一根长桨咬飞了,然后领港的会伸出脑袋,大笑一声,自以为挺英俊的. 好,如今它开过来了. 我们说,它是想要给我们刮一下胡子吧. 不过它并没有往旁边闪那么一闪啊,这可是一条大轮,正急忙地开过来,看上去活象一大片乌黑乌黑的云,四周围亮着一排排萤火虫似的灯光,可是一刹那间,它突然露出了那庞然大物的凶相,但见一长排敞得开开的炉门,一闪闪发着红光,仿佛红得炽热的一排排牙齿,我们被眼前的偌大的船头和护栏罩惊呆了. 它冲着我们发出了一声大叫,又响起了停止开动引擎的铃声,一阵阵咒骂声,一串串放气声,——正当杰姆从那一边、我从这一边往水下跳的一刹那,大轮猛冲近前,从木筏的中间冲过去.我往下潜水——目的是要摸到水底,因为一只直径有三丈的大轮子眼看着要在我的头项上开过去. 我得保持一个距离,我得有个足够的空间,我能在水下停留一分钟,这一回,
-- 120
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71
我估计停留了整整一分半钟,然后我急着窜到水面上,因为我委实快要给憋死了. 我一下子把脑袋探出水面,水齐着胳肢窝,一边由嘴里往外冒着水,一边由鼻子里往外擤水. 当然,水流得很急,轮船停机以后十秒钟,接着又开动了机器.因为这些轮船根本没有把木筏子上的工人放在眼里,眼下它正沿着大河往上游开过去,在浓重的夜色中慢慢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有时我还能听到它的声音.我大声叫唤着杰姆有十来回,不过毫无回音. 我就把我“踩水”
时碰着我身子的一块木板抓住了,推着它往岸上游去,但是我发现,水是朝着左岸流的. 这也就是说,我已来到了横水道里了,于是我转了一个方向,朝那个方向使劲游去.这是一条两英里长的斜斜的横水道,因此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游过去. 我找了一个既安全也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点爬上岸来,我没法看得很远,只能在坑坑洼洼的地上摸着往前走了大约四分之一英里路. 接下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座老式的用双层圆木搭成的大房子跟前. 我正要急匆匆走过,突然从里面窜出几条狗,朝我汪汪乱叫,我知道,我还是站着不移动一步的为好.
-- 121
811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
第十七章
大约过了半分钟,窗下好象有个什么人在说话. 但他并没有探出头来,只是说:“快准备好,孩子们!外边是谁?”
我说:“是我.”
“‘我’到底是谁啊?”
“我是乔治. 杰克逊,先生.”
“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先生. 我只想走过去,可是你的狗不让我过去.”
“夜这么深,你东荡西游,干什么来着?”
“我不在东荡西游,先生,我不小心从轮船上跌入水中.”
“哦,是么,真是么?你们哪一个在那边点火. 你刚才说你的姓名是什么来着?”
“乔治. 杰克逊,先生. 我还只是个孩子.”
“听我说,你说的要是真话,那你就不用害怕——没有人会伤害你. 但是你不要动,就站在你那个地方. 你们哪一个去把鲍勃和汤姆给我叫起身来,再把枪带来.乔治. 杰克逊,
-- 122
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91
告诉我还有什么人跟你在一起?“
“没有,先生,真的没有任何人.”
这时我听见屋子里人们在走动,还看到了几处烛光. 那个人喊道:“快把那根蜡烛拿开,贝茵,你这个傻冒——你还有点儿头脑么?把它放在前门后边的地板上. 鲍勃,如果你跟汤姆准备好了,就站到你们的位置上去.”
“我已经准备好了.”
“嗯,乔治. 杰克逊,你认识歇佛逊家的人么?”
“不知道,先生——我从来没听说过他们啊.”
“嗯,或许是这样,或许又并非是这样,好,都准备好.乔治. 杰克逊,再往前走一步,要注意啦——千万别急——要慢慢地慢慢地走过来. 如有什么人跟你在一起,叫他靠后——要是他一露面,就得挨枪. 好,走过来. 慢慢地走,把门给打开,你自己开——只开那么一点点,够挤进来就行了,听见了吗?”
我却一点也没有发慌,着急也没有用,我慢慢地一次走一步. 什么声音都没有,只听得见我的心砰砰地跳. 狗静得跟人一个样,不过紧盯在我的后面,等到我走到了由三根圆木搭的台阶时,我听到了开锁、拉开门闩、去插销的声音.我把一只手按住大门,轻轻推了一点点,又一点点,到后来有人在说话了,“好,行了,把你的脑袋伸进来.”我照着做了,可是我还害怕人家会把它“摘”下来呢.蜡烛放在地板上,他们的人全都在场,他们望着我,我也一样望着他们,这样僵持十几秒钟. 三个大汉枪对我瞄准
-- 123
021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
着,吓得我哆哆缩缩,你知道吧. 年纪最长的一个,头发灰白,六十岁左右,另外两个四十多岁——全都长得一表人才——还有一位非常和蔼的头发染霜的老太太,背后还有两位年轻妇女,我看不太清楚. 这时老绅士说:“好吧——我看没有什么,进来吧.”
我走进屋子,老绅士就锁了大门,把门闩上,把插销插好. 他让那些带着枪的年轻人往里边去,他们就全聚集在地板上铺着百衲地毯的一间大厅里.他们都挤在一个拐角上,那里,从前面窗口朝里打枪是打不到的——因为两旁是没有窗的,他们举着蜡烛,对我细细打量了一番,异口同声地说,“哈,他不是歇佛逊家的人啊——不是的,他身上一点儿也没有歇佛逊家人的味道.”接下来,老人说,要搜一搜身,看有没有武器,希望不要介意,他是完全出于善意,并无恶意——不过是要弄弄清楚罢了. 所以他没有搜我的口袋,只是用手在外面摸了摸,摸后说没有什么问题,他要我别害怕,一切象在自己家里,把自己的身世全都讲一讲. 可是那位老太太说:“哎,你呀,苏尔,这个可怜的孩子浑身湿透啦. 再说,你看他会不会已经饿慌了吧?”
“你说得很有理,拉结——我给忘了.”
老太太便说:“贝茜(这是女黑奴的名字)
,你赶快给他拿点吃的,这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你们哪位姑娘去把勃克给叫醒了,告诉他说,——他来了. 勃克,把这个小客人带去,把他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把你自己身上的干衣服给他穿上.“
-- 124
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121
勃克看样子跟我差不多大,——十三四岁光景,但是比我长得块头大一点儿.他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衫,头发松松的,打着呵欠走进来,一个拳头揉搓着眼睛,另一只手里拖着一支枪,他说:“有没有歇佛逊的家人来过?”
他们说没有,说只是一场虚惊.“好啊,”他说,“要是有的话,我看我肯定能打中一个.”
大家都一齐笑了起来. 鲍勃说:“啊,勃克,象你这样慢慢腾腾出来,人家说不定会早把我们的头皮都揭开了.”
“哦,根本没有人来叫我啊,这可不行. 我老是被留下,捞不到表现一下的机会.”
“别担心,勃克,我的孩子,”老人说,“像这样的孩子一定有一天会出人头地,急什么. 现在你去,按妈对你说的去做.”
我们走上楼进他的房间,他给了我一件粗布衣裳和一件短茄克,还有他的一条长裤. 我穿上了身. 我正换衣服的时候,他问我的名字,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他就急着对我说,他前两天在林子里捉到一只蓝喜鹊和一只小兔子.他还问我,蜡烛灭的时候,告诉我摩西在哪儿?我说,我不知道,过去也从未听说过这件事.“那你可以猜猜,”他说.“我怎么猜得着?”我说,“因为过去从没有听说过.”
“不过你能猜着,不是么?很容易猜的.”
“哪一支蜡烛啊?”我不解地问.
-- 125
21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
“怎么啦,随便哪一支啊.”他说.“我不晓得他在哪里啊,”我说,“他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他在黑暗中呢!那便是他所在的地方.”
“既然你知道他在哪里,你问我有何用?”
“哦,真是的,这是一个谜语吗,你不知道么?听我说,你在这里准备待多久?你非得长久呆下去不可. 我们会过得快快乐乐的——如今也没有什么学校了. 我依稀记得你有一条狗的吧?我有一条——这条狗能跳进河里,把你扔进河里的小木片给叼回来.在星期天,你乐意把头发梳得光光的,以及干这样的傻玩意儿么?对你说,我是不乐意的,可是我妈逼我这么干. 这些旧裤子可真厌烦死人,我看最好还是穿上吧,虽然我不喜欢.挺热的.你都搞好了么?
好——来吧,老伙计.“
凉的玉米饼,凉的腌牛肉,黄油,和酪乳——他们那儿会给我吃的就是这些. 我吃过的东西,从来没有比这一些更好的了.勃克,他妈,其他所有的人,全都抽玉米轴烟斗,除了那个女黑奴,她走了,还有那两位年轻妇女. 她们全都一边吸烟,一边说话. 我呢,是一边吃,一边谈论. 那两个年轻妇女都披着棉斗篷,头发披在背后.他们都问我一些问题.我回答他们说,我爸爸、我和一家人是如何在阿肯色州南面一个小农庄上的;我姐姐玛丽. 安怎样出走,又跟人结婚,从此再无消息;比尔怎样出去到处寻找他们,连自己也从此没有着落;汤姆和摩尔也死了;除了我和我爸爸,我们就再没有别的人了;爸爸磨难重重,也穷得一无所有. 所以等他一死,既然庄子不属于我们所有,我就把剩下的一点点东西带
-- 126
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321
着走了,打了统舱往上游去,可又掉进了水里,这才投奔到了这儿. 他们就说,我完全可以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这时天快大亮,大家都去睡觉了,我和勃克睡一床,早晨一觉醒来,坏了,我把我自己的名字给忘了.我躺着想了一个小时. 勃克睁开眼时,我说:“你会不会拼字母,勃克?”
“一定会,”他告诉我.“我想着你才不会拼我名字的字母呢,”我说.“我敢说,你会的东西,我都会,”他说道.“好吧,”我说,“那你就拼拼看.”
“可——治——杰——克——逊——那会怎么样,”
他说.“还行,”我说,“拼出来了,我本来以为你不行呢. 这名字不疙里疙瘩,——不用费力就能拼得出来.”
我偷偷地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因为下一回可能会有人让我拼出来,我得记住了,一张嘴就能咔嗒咔嗒说出来,仿佛习惯了似的.这是蛮不错的一家人,屋子也是像人一样可爱可亲的屋子. 以前在乡下可没见到过这么可爱的,如此有气派的. 大门上既没有安装铁门闩,也不装带鹿皮绳子的门闩,用的是可以转动的铜把手,镇上的人家也都是这样的. 客厅里没放床,也没有铺过床的样子. 可是在某些镇子里,大厅里铺着床的可有的是哩. 有一个大壁炉,底下铺了一层砖的,这些砖上面可以浇水,用另一块砖在上面磨擦,就擦得干干净净,鲜红红的.他们抑或抹上一种叫做西班牙赫石的红色颜料,用这个来洗擦,和镇子上的人家一个模样. 壁炉的铜架大得可
-- 127
421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
以放一根待锯的圆木. 炉台中间放着一只钟,钟的玻璃罩下半部画着一个镇子,玻璃罩的中部,画着一个圆轮,就说那是太阳了. 在那个后边,你能看见钟摆在摇动. 听到钟的滴嗒声,那是够悦耳的.有时会有走乡串镇的工匠来擦洗一遍,整得象模象样的,它竞然能一口气敲响一百五十下,这才累得停下来. 这样的一台钟,即使你愿出很大价格,他们也不肯卖.钟的两旁各放着一只有点儿样子奇怪却很可爱的大鹦鹉,是用白垩般的什么东西雕成的,颜色涂得红红绿绿的.在一只鹦鹉的边上,有一只瓷猫;另一只鹦鹉的旁边,有一只瓷狗;在这些东西的身上一摁,就会哇哇地叫起来,只是嘴并不张开,也不变样,也没有什么表情,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 在这一系列东西的后面,正张开着几把由野火鸡翅膀做成的大扇子. 屋子中间有一只令人喜欢的瓷篮子,里边装着一堆堆苹果、橘子、桃子、樱桃,颜色比真的还更红抑或更珍贵,也更可爱. 诚然这些不是真的,从破损处露出里面的白垩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就可以看得很分明.这张桌子铺着一张漂亮的漆布,上面镶着红蓝两色展翅翱翔的老鹰,旁边点缀许多五颜六色的花. 人家说,这是从老远的费城运来的,还有一些书,堆得整整齐齐,排在桌子的四角上. 其中一本是大开本的家用《圣经》,附有许多的图画. 一本叫做《天路历程》,讲的是一个离家出走的人的,至于为何原因离家,上面可没说. 我有时拿来读读,已经读了很多. 书上的句子难懂,可是还算有趣. 另一本叫做《友谊的献礼》,几乎都是绝美的文字和诗歌,不过诗歌我没有读.
-- 128
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521
还有一本是亨利. 克雷的演讲集. 另一本是昆恩博士的《家庭医药大全》,是讲一个人得病或死了该如何办的事.还有一本《赞美诗集》以及其它别的一些书. 屋子里有几张柳条编成的椅子,还挺挺的,并没有象旧篮子那样中间陷下去或者裂缝.墙上挂有一幅画——大多是关于华盛顿、拉法耶特和一些战役的,还有“高原上的玛丽”
,有一幅标明为“独立宣言签字式”。有几张他们的炭画,是一位已故的女儿亲手画的.她去世的时候才只有十五岁. 她这些画跟我过去看过的不一样,大多数比一般的要黑一些.其中一张画的是一个妇女,身穿瘦长的黑衣服,头上戴一顶又大又黑、象煤铲似的遮阳帽,帽子上挂着一张黑面纱. 纤细的腕子上扎着黑丝带. 一双黑色的精巧的便鞋,活象两把凿子.她正站在一棵垂柳下面,用右肘斜靠在一块墓碑上,作沉思状,另一只手在另一侧往下掉着,拿着一条白手帕和一个网线袋. 画的下边写着“谁料想,竟是一朝永别.”另一幅画,画的是一位年轻漂亮姑娘,头发从四边拢到头顶上,在一把梳子前挽了一个结,象椅子靠背一样.她正用手帕掩着脸哭泣.她左手托着一只死鸟,安详地躺着,两条腿升向天空.这幅画下面写着“婉转鸣啼,竟成绝唱.”在另一幅画上,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正凭窗仰望着月亮,眼泪顺着腮帮往下淌,一手拿着一封已经拆开的信,信封的一头还有黑色的火漆. 她用力把带链子、装照片的鸡心盒子贴在嘴上.在画的下面写着:“难道就从此永逝了么?
唉,永逝了啊,多么悲伤!“据我看,这些画都画得很好,不过,我好象不大喜欢这些画,因为每当我心里不愉快的时候,这
-- 129
621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
些画总叫我更加心神不宁. 她的离去会所有的人痛惜. 因为她已经打算好要画更多的画,人们从她已经作出的贡献,可知这损失有多大. 不过我又猜测着,以她的禀性,在坟墓里也许还开心些. 人家说,她生病的时候正在用力做她那幅最伟大的画.她每天每晚祈祷的,便是能恩赐她把这画画成功,遗憾的是,没有能如愿以偿. 画上是一位年轻的姑娘,身穿一件白色长裙,站在一处桥头栏杆上,已经准备好,要纵身一跃. 她披肩秀发,仰望明月,泪流满面. 她双臂抱在胸前,另有双臂朝前伸开,又另有双臂伸向明月——原意是想要看一看,哪两个双臂画得更好些,定好以后,于是把其余的给涂掉. 不幸的是,正如我所说的,在她打定主意以前,突然逝世. 家人如今把这幅画挂在她卧室的床头上. 每逢到她的生日,他们在上面放了花. 平时是用一块小小的幔帐给遮了起来. 画上的年轻姑娘,脸又巧又甜,只是胳膊似乎太多了,我仿佛觉得有点儿象蜘蛛似的.这位年轻姑娘生前有一本剪贴簿,把《长老会观察报》上的讣告,伤亡事故和有些人默默地忍受熬煎的事迹保留下来,还诉说自己的情怀,写下了诗篇. 这首诗写得清新隽永. 有一首诗是为一个名叫斯蒂芬. 道林的男孩不幸落井而死写的:
悼斯蒂芬. 道林. 博茨君难道妙龄的斯蒂芬病了?
难道妙龄的斯蒂芬死了?
难怪悲伤的人啊,正愈加哀痛?
-- 130
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721
难怪吊唁的人啊,在哭泣失声?
不,年少的斯蒂芬. 道林. 博茨君,他并没有遭到这样的命运周围的人虽然哀伤得愈来愈深,他可没有因为病痛而丧身.
并非他的身子被百日咳所折磨并非他被可怕的麻疹害得斑斑点点布满周身,并非是因为这样病痛啊,这才夺走了斯蒂芬. 道林. 博茨君的令名.
这并非单相思啊,折磨了这长着鬓发的年轻人,并非肠胃的什么病痛啊,害得斯蒂芬. 道林. 博茨险些一命归阴.
哦,都不是的,你便流着热泪倾诉.当你听到我把他的命运诉说,他的灵魂已从这冰冷的世界逝去,只因他可怜掉入了井中.
虽捞起了,还挤出了肚子里的水,可是恸哭吧,都只为迟了一步,他的灵魂已经飞逝远方,
-- 131
821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
在那至善至纯的圣境.如果说哀美琳. 格伦基福特能在不满十四岁时便能写出这样的诗来,那么,以后,她若是不死,会写出怎么样的好诗,那便是可想而知的了. 勃克说,她能出口成诗,不用费力. 她不需停下来深虑的. 他说,她无意间一出手就是一行.这时,倘若她找不到能为下一句押韵的,她便把那一句抹掉,重新开始. 她题目不限,不论你出了什么题目,要她写,她就能写. 只要是写悲痛的便行. 如果世上有一个男的悄然离去,或是一个女人死了,或是一个孩子死了,尸骨未寒,她便已把“挽诗”送来了. 她把这些诗称做挽诗. 邻居们都说,最先到场的是医生,随后是哀美琳,再后面是殡仪馆里的人——殡仪馆里的人从没有能赶在哀美琳前面的,除了一回,押死者惠斯勒这个名字的韵,多耽搁了些功夫,这才来迟了.从这以后,她大不如前了. 她从来没有怨天尤人,只是从此消瘦了下去,没有能活下来. 可怜的人,可已经下了很多次的决心,到她那生前的小房子去,找出她那本叫人伤悲的剪贴簿来阅读啊. 那是在她的那些画使我感到心情郁闷,甚至对她有些情绪的时候.我喜欢他们全家人,死去的,活着的,决不让在我们之间有什么隔阂. 不幸的哀美琳活着的时候曾为所有的死者写下壮丽诗篇,如今她走了,但是没有什么人为了她写诗. 这也许是件憾事吧. 因此,我曾千方百计,要为她写一首挽诗,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诗总是写不出来.哀美琳的这间房间,家里人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保持着她生前喜爱的那个样子.从没有人在这间房间里睡过.老太太亲自照料着这间房间,虽然她身边的每一处都是女奴.她
-- 132
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921
常常在这里做针线,阅读她的那本《圣经》。
至于说到那间大厅,一扇扇窗户上都挂着漂亮的窗帘.是白色的,上面画着画,象城堡,藤萝在城墙上往下垂;象走下河边饮水的牛群;等等.大厅里还有一架小小的旧钢琴.我猜想,钢琴的里面,一定有不少的白铁锅吧. 年轻的姑娘们唱着一首“金链寸寸断”
,弹着一曲“布拉格战役”
,那是再悦耳也没有了. 各间房间里的墙壁都是刷过的,大部分地板上铺了地毯. 这座房子在墙外一律粉刷得雪白.这是一座二合一的大屋子,当中有一块宽敞的空地,上边也有屋顶,下边也有地板,有时候在中午时分在那里摆开一张桌子,确实是个阴凉、舒坦的去处,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 何况饭食既美味,又尽你吃饱哩!
第十八章
你明白,格伦基福特上校是位绅士,他从头到脚都是个绝对的绅士,他全家也一样. 正象俗话说的,他出生好,这对一个人来说,就如同对一匹马来说,最有价值. 道格拉斯寡妇就是这样说的. 至于这位寡妇,周围所有的人都极其肯定地认为她是我们镇上第一家贵族人家,我爸爸也总是这样说,尽管他自己的身份,比一条大鲶鱼好不了多少. 格伦基
-- 133
031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
福特上校个子挺高,身材细长,皮肤黑里透着苍白,哪儿也找不到一丁点血色. 每天天亮,总把那清瘦的脸刮得干干净净,他长着薄嘴唇,薄鼻翼,高鼻子,浓眉毛. 眼睛乌黑,深深地陷在眼眶里,看着你时,不妨说如同从山洞里朝外望着你. 额骨高高的,头发又黑又直,一直拖到肩上,双手又长又细. 他这一生,每天穿着一件干净衬衫,从头到脚的一套服装是细帆布做的白色西服,白得简直刺眼睛.每到星期天,总是穿一身蓝色的燕尾服,钮扣是黄铜的. 他手提一根镶银的红木手杖. 他没有轻浮的神态,一点也没有;也从来没有高谈阔论. 为人和蔼可亲——你知道吧,人们可以感觉到这一点. 因此,你也就感觉到了一种信任之感. 他有时候微微一笑,而这是挺迷人的. 可是一旦他把腰板子那么一挺,如同一根旗竿屹立在那里,再加两道浓眉下目光一闪一闪,那你就一心想往树上爬,然后再打听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毋庸提醒人家注意自己的行动,——不论他到哪里,在他的面前,一个个都遵规守矩. 谁都喜欢跟他在一起;他多半总是一片阳光——我的意思是说,他神态总象晴朗天气. 一旦他成了层层密云,那就半分钟之间,一片黑压压的,怪吓人的;而一旦过了这下子,那就足够了,一个星期之内,准定不会有什么不恰当之事发生.早上,每逢他和老夫人下楼来,全家人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他们说一声“早上好”。在他们两位落坐以前,其他人是不会坐下的. 然后由汤姆和鲍勃走到橱柜那儿,取出酒瓶,配好一杯苦味补酒递给他,他就在手里端着,直到汤姆和鲍勃的也斟好了,并弯了腰,说一声,“敬两位老人家一杯,”
-- 134
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131
他们稍稍欠一下身子,说声谢谢你们,于是三个全都喝了.鲍勃和汤姆把一勺羹水,倒在他们的杯子里,和剩下的一点儿白糖和威士忌,或者把一些苹果白兰地渗和起来,递给我和勃克,由我们向两位老人家举杯请安,喝下肚.鲍勃年纪最长,汤姆是老二. 个子高高的,肩膀宽宽的,棕色的脸,长长的黑发,两只有神的眼睛,都可说是一表人才.他们从头到脚,一身细帆布服装,跟老绅士一个模样.头上戴的是宽边的巴拿马帽.而后再说说夏洛特小姐. 个子高高的她二十五岁,骄傲而别有一番气派. 不过只要不是在她生气的时候,她总是很和气的. 但只要她一生气,那就象她父亲一样,立刻,叫你蔫了下去. 她长得很美.还有她的妹妹苏菲亚小姐,但是她是另一种类型,她既文静,又长得甜,象只鸽子,她才只二十岁.每一个人都有贴身黑奴侍候——勃克也有. 我的贴身黑奴悠闲得很,因为我从来都是惯于自立,不让人服侍我. 不过,勃克的黑奴整天跑东跑西,忙个不停.全家人的情形都在这里了. 不过,原来还有人的——另外的三个儿子. 他们被杀死了. 还有哀美琳,她也死了.老绅士在村里和镇上有好几处农庄黑奴在一百个以上.有的日子里,会有许多人聚集在这里,是骑了马从十英里或者十五英里以外的地方赶来的,呆个五六天,在附近的各处、在河上,痛快地玩一玩. 白天,在林子里跳舞,野餐. 夜晚,在屋里举行舞会. 他们许多是这家人的亲戚. 男人身上都带了枪. 我对你说吧,这些人可谓是精英啦.
-- 135
231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
旁边还有另一族贵族人家——一共六七家吧——大多姓歇佛逊的. 跟格伦基福特家族相比,一样格调高,身出名门,又有钱,又气派. 歇佛逊家和格伦基福特家使用同一个轮船码头,距我们这座大屋两英里多路. 因此我有时候和大伙儿到那儿去,在那里见到过不少歇佛逊家的人,一个个都骑着骏马.有一天,我和勃克拿着工具去林子里打猎. 我们听到了朝我们走来的马蹄声. 我们正要穿过大路. 勃克说:“快!朝林子里窜!”
我们跑进了林子,透过林子里一簇簇树叶丛朝外张望.不一会儿,一个十分漂亮的小伙子骑着马沿大道飞奔而来. 他骑在马上,态度从容,俨然象个军人. 他把枪平放在鞍鞒上.我过去这人见到过的,他是哈尼. 歇佛逊.但听得一声枪声,勃克发的子弹从我耳边擦过,哈尼头上戴的帽子滚落在地.他紧握了枪,径直朝我们藏身的地方冲过来. 不过我们可没有耽误. 我们在林子里奔了起来. 林子长得不密,所以我曾几次回头察看,为了好躲避子弹.我看到哈尼两次瞄准了勃克.后来他从来处往回转——我估计,是去找帽子的,但是我没有能看到. 我们一路上狂奔不停,直到回到了家. 那位老绅士的眼睛亮了一下,有十几分钟,——据我判断,这往往是欣慰的表示. ——接着他平静下来,很平和,语气温和地说:“我不喜欢躲在矮树丛里打枪那种打法.我的孩子,为何不到大路上去呢?”
“爸爸,歇佛逊家才不干呢. 他们就爱投机.”
夏洛特小姐呢,在勃克讲述事情的前后经过时,头部挺
-- 136
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331
挺的,仿佛一位女王. 她的鼻翼张开,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两个兄弟显得很阴沉,但全都没有说话. 苏菲亚小姐呢,突然脸色发白. 不过,当她知道那个男子没有受伤,脸色就回过来了.等我把勃克带到树底下玉米仓房的旁边,就只是两人时,我说:“你真的想干掉他么,勃克?”
“对,我想是的.”
“他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啊?”
“他呀?他从没有陷害过我啊.”
“既然这样说,那你又为何要杀死他呢?”
“哦,没有什么啊,——我只是为了打冤家嘛.”
“什么叫打冤家?”
“啊,你是在哪儿长大的?
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打冤家?“
“从没有听说过啊——讲给我听听.”
“嗯,”勃克说,“打冤家是这么一回事:一个人跟另一个人吵了架,于是把他杀了. 另一个人的弟兄便杀了他. 接下来,其他弟兄们,这是指双方的,便我打你,然后你打我.再下来,堂兄弟表兄弟,参加了进来——到后来,一个个都给杀死了,打冤家也就打完了. 这是进行得很缓慢的过程,得费很长的时间.”
“这里的打冤家也有很长的时间了么?”
“嗯,现在我需要估一估了!
是三十年前开始的.或者说,大概是这么久以前吧. 为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纠葛吧. 然后是上法庭求得解决. 判决对一方不利,他就挺身而出,把胜
-- 137
431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
诉的那方给枪杀了——他当然会这么干. 换了任何一位,都会这么干.“
“那么是什么纠纷呢,勃克?是争夺田产么?”
“我看或许是吧——我不知道.”
“啊,那么,最先开枪的是谁呢?——是一个格伦基福特家的人,还是一个歇佛逊家的人?”
“我的天啊,我怎么会知道?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会有人知道吗?”
“嗯,那是的,以我看,我爸爸知道,有些老一辈人知道.不过到现在哪,一开头,最早是怎么闹起来的,连他们也不知道了.”
“死了挺多人么,勃克?”
“是啊,出殡的机会多的是. 不过,也并非都是死人的.我爸爸就在出殡时中了几颗子弹,不过他可并没在乎,因为反正他的身子称起来也不怎么重. 鲍勃给人家用长猎刀砍了几下,汤姆也受过两三次伤.”
“今年打死过人么?勃克?”
“打死过. 我们死了两个,他们那边也死了两个. 大概几个月前,我的堂兄弟、以及十四岁的勃特骑着马,穿过河对面的林子.他身边没有带武器,这真是他妈的再傻不过了.在一处偏僻的地方,他听得身后有马声. 定睛一看,是巴第.歇佛逊老头儿,手里拿着枪正飞奔过来,一头白发迎风乱飘.勃特并没有跳下马来,躲避到树丛里,反而让对方赶上来.于是,两个人之间展开了殊死竞争,一个在前飞奔,一个在后紧追,足足奔了四五英里多路,老头儿越追越近.到最后,勃
-- 138
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531
特眼见自己没有希望了,便拴住了马,转过身来,正面对着人家,于是一枪打进了胸膛. 你应该知道吧,老头儿奔上前来,把他打倒在地. 不过呢,老头儿也并没有多少时间庆贺自己的好运气. 一星期之内,我们这边的人把他给杀死了.“
“我看啊,那个老头儿肯定是个懦夫,勃克.”
“我看他可不象个懦夫.怎么说也不象.歇佛逊家的人没有懦夫——一个也不是懦夫. 格伦基福特家的人呢,也一个懦夫都没有. 是啊,就是那个老头儿有一天跟四个格伦基福特家的人,五对三干了一仗,干了一个钟头,结果他是赢家.这几个人都是骑了马的.他下了马,躲在一小堆木材后面,把他的马推到前边挡子弹. 可是格伦基福特家的人呢,还是骑在马上,围着老头儿,窜来窜去,枪弹雨点般地对他射去,他的子弹也雨点般向着他们猛击. 他受了伤他的马也中了子弹抽搐着,一瘸一拐地回了家,可歇佛逊家的是给抬回家的——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第二天也死了. 不,老弟,要是有人要寻找懦夫的话,他不必在歇佛逊家的人身上白白浪费时光,因为他们从没有这样的孬种.”
下一个礼拜天,我们都去了教堂. 有三英里路远. 全都是骑马去的. 男的都带上了枪,勃克也带了. 他们把枪插在两腿之间,或者干脆放在靠墙随手可拿的地方. 歇佛逊家的人,也是这样的架势. 布讲的道,说的没有什么意思——全是兄弟般的爱这类叫人听了恶心的话,可是人家一个个都说布道布得好,回家的途中说个不停,大谈什么信仰啦,积德啦,普济众生啦,前世注定的天命啦,等等,让我说也说不清还有些什么. 一言蔽之,在我看来,这可是我一生中最难
-- 139
631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
熬的星期天啦.吃过午饭以后半个小时,大家都在打瞌睡,有坐在椅子上的,有在卧室里的,总之,气氛好沉闷. 勃克带着一条狗在草地上大模大样在日光下躺着,睡得挺香. 我朝我们那间卧室走去,心想不妨睡个午觉. 我见到苏菲亚小姐站在卧室的门前. 她的卧室就紧挨在我们那一间的隔壁. 她把我带进她的房间,轻轻把门插上,问我喜欢不喜欢她,我说喜欢,她问我愿不愿替她做件事,并且不告诉别人,我说我愿意. 她便说,她把她的《圣经》忘了拿回来了,是放在教堂里的桌子上了,这桌子在另外两本书的中间. 她问我能不能悄然不响地溜出去,到那边把书给她拿回来,并且对任何人也不说.我说可以,于是我很快地走出了家门,走到大路上. 教堂里没有什么人,也许除了一两头猪吧.因为教堂门上没有上锁,猪在夏天喜欢上了木条铺的地板图个凉快. 你要是留心注意的话,就可以知道大多数的人总是必须去的时候才上教堂,可是猪呢,便不一样了.我自己估摸,总是出了什么事吧——一个姑娘家对一本《圣经》这么亲,这不大自然. 于是我把书在手里抖了一抖,一小片纸掉了下来,上面写着“两点半”。
我在书中到处浏览、打寻,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找到. 这意味着什么,我也弄不清,于是我把它放回书里. 我回了家,上了楼,苏菲亚小姐正在门口等着我. 她把我一把拉了进去,关上了门,然后在《圣经》里找,终于找到了那小片纸.她看了上面写的,就显得异常高兴. 在我没有防备的时候抱往我的腰,紧紧地搂了搂,还说我是世上最善良的孩子,还要我不跟任何人说.一
-- 140
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731
时间,她满脸红通通的,眼睛闪着亮光,看起来可真是绝色美人. 我倒是吃了一惊. 不过,我喘过气来,便问她纸片是怎么回事,她问我看了没有,我说没有,她问认得不认得写的字. 我告诉她,“不,只认得印刷字体.”她说,这片纸只是起个书签的作用,没有别的意思. 就说,我可以走了,可以玩去了.我步行到了河边,把这件事捉摸了一番. 少许便注意到我那个黑奴跟在我的后面. 我们走到了后面那间屋子里的人看不到我们身影的地方,他往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走过来说:“左(乔)治少爷,你如走到下边泥水塘那里去,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会看到那么一大堆黑水蛇.”
我想,这好奇怪啊,他昨天也这么说过啊. 按理他应该知道人家不会那么喜欢黑水蛇,不会到处去寻找啊. 他到底是哪门子意思呢?我说——“好吧,你到底走吧.”
我跟在后面有一英里多路,他就趟着泥水塘,泥水没到膝盖骨,又走了一会,我们就走到了一小片平地,地势干燥,密密长满了大树、树丛和藤蔓. 他说:“左(乔)治少爷,你往前走,只要几步远,就能看见黑水蛇了. 我以前看过,不想再看下去了.”
随后,他沿着泥水走开了,不大一会儿,树木把他给遮住,看不见他人影了. 我摸索着往里走,到了一小块开阔地段,才只象一间厨房那么大,四周全是青藤,有一个人正在那里睡着了——天啊,这正是我的老杰姆啊!
-- 141
831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
我赶快把他叫醒了. 我原以为,又见到了我,他肯定会大吃一惊,可是不然. 他差点儿哭出声来,他高兴得非同一般,不过并没有吃惊,他说,那天晚上落水以后,他跟在我后边泅水,我每喊一声,他都听得见的,不过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不想叫人家把他逮住,再一次成为奴隶. 他说:“我受了点儿双(伤)
,游不快了,到最后,我落在你后边好长一段路了. 上岸的时候,我原想,我能赶上去. 我正想朝你叫喊,但是我看到了那座大屋子,我便放慢了,我离你离得远了些,人家对你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我害怕那些勾(狗)——但是,当一切安静下来,我知道你是进屋里了,我就走到了树林子里,等待白天来到.拂晓时分,你们家的几个黑奴走过来,到田里去劳动,他们把我带到这儿来,指点给我这个地方,因为有水,勾(狗)追踪不到我. 每天晚上,他们便给我东西吃. 说说看,你过得如何.“
“啊,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叫我的杰克把我带到这儿来呢,杰姆?”
“哎,赫克,在我们还没有想好办法之前,去打扰你有何用呢?——但是,如今我们一切安全了. 一有机会,我就去买些盆、碗、口粮,晚上我就修补木伐(筏)。”
“告诉我,杰姆,你说的木筏是怎么回事?”
“我们原来那个木伐(筏)呢.”
“你是说原来那个木筏没有被撞成碎片?”
“没有,没有撞成碎片. 撞还(坏)了不少——有一头损还(坏)
得很厉害——不过也碍不了什么事,但是我们那些东西可全完了,要不是我们往水里扎得那么深,泅得又那么远,
-- 142
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931
再加上天又那么黑,我们又被下(吓)得那么晕头转向,我们本来是能看到我们的木伐(筏)的. 不过,看到也好,没看到也好,现今是无所谓了,因为现在木伐(筏)已经整修得跟原来那个模样差不多了,原来给撞掉的东西也给布(补)上了.“
“噢,你究竟怎样又把那个木筏给弄回来的呢——是你一把抓住了它?”
“我已经躲到那边树林里了,怎么能张(抓)住?是这儿三、四个黑人发现木伐(筏)被一块礁石当(挡)住了,就在这儿河湾里,他们就把木筏藏在小河岸里,在柳树的深处.他们为了争辩木伐(筏)归谁所有,争得不可开焦(交)
,很快就被我听见了. 我对他们说,木伐(筏)本不是他们中间哪一个人的,而是属于你和我的. 我还说,你们是想从一个白人少爷手里,把他的财产给夺过去,藏起来?这样,才把他们间的争执给解决了. 我还给他们每人两角全(钱)
,他们这才兴高彩(采)烈,希望以后还会遇到木筏,好让他们伐(发)财. 他们照料我可好哩. 凡是我要他们为我干些什么,从来不需要我说第二匹(遍)
,老弟. 那个杰克可是个很友好的黑人,为人挺鸡(机)灵.“
“是啊,他很机灵. 他没有对我说你在这里,他要我到这里来,说是要给我看黑水蛇,要是出了什么事啊,与他可毫不相关. 他可以说他自己从没有看到我们俩在一起,这确实也是事实.”
至于第二天的事,我简直不愿意多说啦,我看还是长话短说吧. 我清早醒来,本想转个身,再睡小会儿,发现一片
-- 143
041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
寂静——没有任何人走动的声音,这可是不寻常的事. 下一件事我注意到的,是勃克也已经起床了,人不在了. 好,我立马起了身,心里疑疑惑惑的,一边走下楼梯——四周寂无一人,四周围一片静悄悄.门外边呢,也是一样.我猜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到了堆木场那儿,我碰见了杰克,我说:“什么事啊?”
他说:“难道你还没听说过这件事情,左(乔)治少爷?”
“不,”我说,“不晓的.”
“啊,苏菲亚小姐离家出走啦!
她真的出走啦. 她是晚上什么时间出走的——到底是什么一个时间,谁也不知道——是出走去和年轻的哈尼. 歇佛逊结昏(婚)
去的,明白吗——但是人家是这么个说法,是家里给发现的,大概是在二个钟头以前——或许还更早一些——我告诉你吧,他们可真是没有耽搁一点儿时间. 那样匆忙立刻带抢(枪)上马,怕是你从来也没有遇到过. 那些妇女也出动去孤同(鼓动)她们的亲属们. 骚尔老爷和儿辈们背了抢(枪)
,上了马,沿着河边大道追,要全力以赴在那个年轻人带着苏菲亚小姐过河之前抓住他,打死他. 我看哪,前途可是很糟糕啊.“
“勃克没有叫醒我就走了?”
“是啊,我猜测他是没有叫醒你. 他们不想把你绢(卷)
进这件事. 勃克少爷把抢(枪)装好子弹,说要淡(逮)住一个歇佛逊家的人押回家来,要不然,就是他自个儿倒霉.我看啊,歇佛逊家的人在那边多的是,他只要有机会,一定会
-- 144
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141
谈(逮)一个回来.“
我沿着河边的路拼命往上游赶去,一会儿便听到远处传来了枪声.等到我能看见堆木场和轮船停靠的木材堆那里,我拨开树枝和灌木丛使劲向前走,后来找到了一个理想的去处.我爬上了一棵白杨树,躲在树桠那儿. 子弹打不到那儿,我就在那儿张望. 不远处,在这棵大树的后边,有一排三英尺高的木头堆放在那里. 我本想躲到木垛后边去的,但考虑之后我没有去木垛后边,这也许是我的运气好.有四五个人在木场前一片空地上骑着马来回走动,一边咒骂吼叫,想要把沿轮船码头木垛后边的一对年轻人打死——可就是不能得手. 他们这帮人中,每当有人在河边木垛那儿出现,就会遭到枪击. 那一对年轻人在木垛后边背靠着背,因而对两边都把守得牢牢的.过不多时,那些人不再骑着马一边转游一边吼叫了,他们骑着马往木场跑过来. 就有一个孩子站立起来,把枪放在木头上面瞄准,一枪,便有一人翻身落马. 其余的人纷纷跳下了马,抓起受伤的人,抬着往木场那边走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那两个孩子撒腿就跑. 他们跑到了离我这棵树有一段路的时候,对方还未能发现. 等到他们一发现,就立刻跳上马在后面紧追. 眼看着要追上了,但是仍然无济于事,因为那两个孩子起步早,这时已经赶到木垛后边躲了起来,又占了对方的上风,这木垛就在我那棵树的前面. 两个孩子之中,其中有一个就是勃克,另一个是细挑个儿的年轻人,大约有二十岁左右.这些马上的人乱闯了一阵,然后骑着马走开了. 等到看
-- 145
241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
不见他们的影子了,我便朝勃克大喊一声,告诉他我在这儿.他开始还弄不清我是从树上发出的声音,被吓了一大跳. 他嘱咐我仔细看,一见那些人重新出现,立刻告诉他. 还说他们肯定是在玩弄鬼花招——不会走太远的. 我本来想要从树上爬下来,但是没有下去. 这时勃克就一边大哭,一边跳脚,说他和他的表兄乔(就是那另一个年轻人)发誓要报今日之冤仇. 说他父亲和两个哥哥被打死了;敌人方面,也死了三四个人. 说歇佛逊家的人设了埋伏. 勃克说,他的父亲哥哥们本应等候他们的亲戚来援助以后再行动的——歇佛逊家的人的力量,远远胜过他们. 我问他,那个年轻的哈尼和苏菲亚小姐的情况怎么样. 他说,他们已经过了河,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或灾难. 听他这么说,我便很高兴. 可是勃克是另一个样子. 他又气又恨,因为这一天他朝哈尼开了枪,但是没有打死他——象这样的事,我还闻所未闻哩.突然之间,砰!砰!砰!响起了三五枪响声. 那边的人没有骑马,悄悄穿过林子,绕到他们后边,冲了过来. 那两个孩子朝河里跳——两人都中了弹——他们往下水划,对方在岸上对着他们一边射击,一边大喊,“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我当时是多么难受啊!几乎从树上摔下来. 这种种全部的过程,我也不想叙说了,——要是这样做的话,只会叫我更疼痛难忍. 我希望,当初那个夜晚,我根本没有爬上岸来,以至亲眼目睹这次的惨祸. 我的脑海里,将永远赶不掉这种种的一切——有好多次,我在梦里还梦见了这发生的一切啊.我躲在树上,一直躲到天黑,惧怕爬下树来. 我间或听到远处林子里有枪声. 有一两回,我看到有一小伙的人骑着
-- 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