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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镜头中的毛泽东

_3 顾保孜 (现代)
  他确实身体不好,穿着大衣,还把双手抄在袖筒里。周围准备拍摄的记者如何忙乱,天安门广场如何人声鼎沸,他全然不闻不见,仿佛正在对付体内的寒冷。不过,看出来,他谁也不看,正是用眼睛的余光注意了周围的一切。毛泽东那边稍有动作,他的身体也会相应地令人不易察觉地起了震动,他是随时准备响应毛泽东的。可是,毛泽东的一切动作都与他无关,没有丝毫同他谈话招呼的意思,甚至始终不肯面对他望一眼。
  林彪的浓眉毛颤动过几次,阴郁黯淡的双眼忽然闪了一下亮,那里透出一股锐气和火气,正是董必武也被吸引到毛泽东那边的谈话中去,只剩他自己落寞无伴的刹那。随着眼睛里爆出的那道火光,他蓦地立起身,动作不像病体孱弱,更像在东北率兵之际那么干脆,起身便转身,转身便旁若无人地扬长而去。
  当杜修贤再慢慢地踱到主席桌边准备拍摄时..啊!他僵住了,林彪不在了!
  大惊失色后,杜修贤又感到自己非常可笑,是不是有点神经质?好像非要证实自己的预感似的。林彪能到哪儿呢?还不是去卫生间了!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林彪还没出现。杜修贤开始着急起来,会不会林彪走了?想到这杜修贤心里慌慌的,希望不是这样。拍摄还没开始,林彪怎能就不在了呢?他们拿什么见明天的报纸?直到这时杜修贤也没有意识到他那个鬼使神差的“瞬间”已成为今晚绝无仅有的独家新闻,但仍不失信心地望着卫生间的方向,希望林彪还会出现在他的镜头里。
  这时,人们目光开始注意主桌上醒目的空座位,大家似乎都在猜测,杜修贤心里滚过一阵阵的不安和惊恐,林彪究竟上哪儿去啦?他怎么可以当着主席的面不辞而别?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简直无法想像“一贯紧跟,无限忠于”的林彪怎么会作出今天这样令人费解的举动来。
  人们中间要说最着急的是周恩来,他目光频频望向那个空座位,喉结上下滚动着,他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只是将警卫员叫到跟前,耳语了几句。警卫员飞快地跑向城楼大厅..毛泽东不动声色,和西哈努克亲王继续谈话。
  嘭—哗,第一束礼花腾空而炸。
  城楼上的人们忘记了那张刚才还议论纷纷的空座位,目光刷地被礼花拽到了五光十色的天幕上。
  毛泽东的头由右侧扭向左侧,目光扫过对面的空座位,没有停留,没有疑问,没有寻究..是否以为那空位子就应该空着?
  警卫员一溜小跑到总理跟前,总理的浓眉疙瘩打得更紧,神色非同寻常地严峻。杜修贤一见,心里暗暗叫道:不好!连忙跑去问林彪哪儿去了。“林彪早就回家了!”杜修贤惊恐地倒吸一口冷气,“他为什么要先走?为什么不给主席和总理讲一声?”
  “我们也不知道哇。”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杜修贤背脊上直冒冷汗。
  拍摄电影、电视的记者还在茫然地四下里张望,等林彪来了好开机拍摄。这可糟了哇!他们手里还空空的,明天晚上电视不就都砸了吗?杜修贤又想起他的相机里那张毫无把握的照片,心里更加地着急。电影、电视、报纸..唉!史无前例的窝囊,窝囊透了!
  杜修贤茫然地回到主桌旁。毛泽东望着绚丽多彩的天幕,微微张着嘴,露出亲切和善还带有童趣的笑容。眼前变化无穷的画面,使他忘记烦恼,愉快地沉浸在色泽、光束、跳跃的遐想中。
  闪烁的光束投在空落的椅子上,那样地剜目!
  毛泽东对林彪的不辞而别,表示了毫不介意的大度。
  “身体不好,先回去了。”西哈努克向董必武询问了几句,一听,也就释然了。
  这是对林彪突然离去最好的解释。否则人们无法理解林彪的奇怪行为。
  当时城楼上还有大报的文字记者,他们听到林彪回去了,不再来城楼的消息,个个惊恐地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一切还没有开始,就这样结束了?
  杜修贤不由得望了望手里的相机,里面装着毛泽东和林彪惟一同桌的照片,或许能填补这个惊诧的空位,从而挽救今天晚上这离奇事情给老百姓“意识空间”带来的不良影响。
  礼花仍在不断地“噌噌”地往天上蹿,漆黑的天幕犹如坚硬无比的钢板,一撞上去,礼花就粉身碎骨,飞散着自己多姿多色的肢体。
  天安门广场、金水桥、天安门城楼..大地仿佛置身在瞬息万变的彩色光环中。
  夜色多华丽!
  毛泽东忘情地瞅着一个又一个轰然而炸的巨大“花朵”..周恩来却烦躁不安,不时地望望这边的空位子..
  在礼花和礼花相衔接的刹那,杜修贤突然发现天空怎么这样漆黑幽深,没有月亮,没有星辰,没有一点亮点,他可从没有觉得天空有这么黑,像泼洒了一整版的浓墨!
  当晚,记者们从没见周总理发过这么大的火。这张特殊的照片竟成了毛泽东最后一次登上天安门的见证。
  终于,礼花结束了她千折百回的变化和重复。
  月亮、星辰渐渐地从浓墨底层浮了出来,铺在大海般的天幕上。杜修贤又寻回了他所熟悉的星光月色,心灵的震动和骇怕似乎平淡了许多。
  “老杜。”
  杜修贤又一震,是总理叫他。杜修贤原地转了个圈,找不着总理在哪儿叫他。
  “老杜,你过来!”
  在哪儿?眼前尽是穿梭不停的人影,好容易透过人影缝看见总理在大殿前的柱子旁叫他。
  “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在一起的照片你拍摄了没有?”总理劈头就问。
  “啊呀,我哪儿知道他坐几分钟就走?来不及..”
  “我问你照了没有?”
  “啊..照了,就照了一张。”
  “电影电视呢?”
  杜修贤刚想说没有,见总理着急的样子,话到嘴边变成了“不知道!”
  周恩来思索片刻,说:“老杜,你去把分管新闻宣传的负责人叫来,都叫来!”
  杜修贤见总理神色严峻,不敢多问,拔腿就朝外走。
  杜修贤在大平台上东寻西找找到了七八个分管新闻宣传的负责人,有几个是军管会的。他们随杜修贤走进休息室,总理立即站起身,迎面走了过来。杜修贤悄悄地擦着总理背后,隐到旁边的屏风后面。当时见总理气恼的样子,心里发虚,就萌生了个小小的“计策”。先躲在总理的身后,如果点到他的名,他可以立即投入总理的视线中,如果不点他的名,总理可以看不到他。
  杜修贤在屏风后面听到总理一个个挨着点名,心怦怦差点从嘴巴里蹦出来,好像下一个就会点他的名似的。最后没有点他的名字。是忘了还是没叫他?
  “电影拍摄到主席和林副主席一起的镜头吗?”
  “没有..”回答声音很小。
  “那么电视呢?”
  “没来得及拍,林..”
  “没有拍到,对不对?”
  周恩来讲话不像毛泽东爱讲反话。他讲话一是一,二是二,开门见山,一针见血。
  “林副主席身体不好,这,大家是知道的。上午他参加了活动,晚上讲身体不好不能来。我亲自请他参加晚上的活动,这样的活动面对人民群众,面对全国的观众。最后他来了。你们是新闻宣传的负责人,你们记者手里拿着摄影机,拍呀!可为什么不拍摄呢?”
  不知谁这时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们想等主席和副主席讲话的镜头。”
  总理火了,一手叉腰,一手在空中舞了个弧形。“林副主席来了没有?他毕竟还坐了一会儿。你们都看见的,你们等什么?等他们讲话?什么时候新闻拍摄规定要等领导人讲话才能开机?你们就是老框框,坐在一起就应当开机拍摄。记者就是要眼快手快,会抢拍。新闻就是时间,新闻等得来吗?”
  痛失良机的记者和失职的“头头”们一声不吭,后悔地用鞋尖在厚厚的地毯上碾着坑,在自己的裤缝上摩挲出皱褶。
  ..屏气凝息中似乎连出气的声音都能听到。此时的沉默需要有特别的承受力!
  杜修贤跟总理这么多年,头遭见他发这么大火,吓得窝在屏风后面一动不动。
  周恩来沉重地叹了口气,口气也缓了些:“人民希望党中央团结,国家安定。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在城楼上和首都人民一同欢度节日的夜晚,这是多么重要的宣传主题,这是安定人心的大事情啊!组织指挥新闻宣传的领导要充分重视。如果人民问,城楼上观看焰火,怎么没有林副主席啊?你们回答说林副主席只来了几分钟,行吗?党中央在人民心中的形象靠你们宣传,靠你们解释。”
  这时总理的目光落在站在最前排的新闻宣传的负责人的身上。
  “是!总理,我们回去一定要好好整顿记者队伍,从思想上找原因。以此为戒,杜绝此类事情发生。”
  “对,要好好从思想上查一查,还有没有政治头脑?有没有工作职责?”
  “是的,总理。”
  周恩来双手抱胸,来回踱了几步。他扬起疲惫的脸,嗓音有点喑哑,清咳了一声,“今天的活动有些特殊,有难度,这一点我清楚。但同志们都是有经验的新闻工作者,要想到随时会出现意外情况,有应付各种变化的思想准备,不能老想办现成事吃现成饭。今天你们不要怪我对你们严厉,严厉一点有好处!你们回去总结经验教训,下不为例!”
  总理一字一顿说完最后四个字,戛然而止。
  大家垂着头散开去,杜修贤也轻轻地从屏风后面出来,随着人群往外走。
  “老杜,你等一下。”
  杜修贤心里一哆嗦:我的天,总理发现我了!
  “你快去冲洗照片,一个小时内送来,西花厅。”
  “哎!”杜修贤松了口气,旋即走进深沉的夜色里。
  路上,杜修贤为机子里的照片祷告,千万千万要成功啊!
  暗房里,红色灯光中,杜修贤目不转睛盯着白色相纸在透明显影药水里,一点一点地显影,深色的淡色的在水中快速变化。他喜出望外地将显影好的照片浸在定影水里,细细观看,此时他终于可以吐出一口气了。
  说实话,这张照片作为资料照片或许比当做新闻照片用更为合适些。
  毛泽东侧着脸,凝神在听西哈努克亲王讲话,显而易见,他沉着脸不太愉快。
  林彪裹着呢大衣,像农民那样双手抄在袖筒里,他弓着背,也侧着脸和董必武交谈,那脸上说不清是愁容还是病容。
  照片上面人物的情绪痕迹太明显,取景的角度也有点偏..可仅此一张,不用它又用哪张呢?
  别无选择!
  车灯又一次划破夜幕,在宁静的马路上疾驶。沙沙沙..偶尔一个颠簸,杜修贤不由自主地合上眼皮,困倦迅速席卷全身..渐渐地走进另一个世界。
  “醒醒,醒醒,杜主任。”司机把他从梦中推醒。
  下了车,双脚像踩在棉絮上,走了几步才完全清醒过来,一看,已站在西花厅的院子里。走到后院,总理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杜修贤轻轻推开门走进去,总理没有发觉杜修贤,正埋头在比头顶还高的一叠文件里。他唤了一声,总理才停下笔,手扬了扬叫杜修贤坐。杜修贤没坐,把照片交给他,不想多占用他宝贵的时间。
  他戴着老花镜,逐一审看照片,看到毛主席和林彪的照片,问:“就这一张?”
  “嗯。”
  “就这一张啊,就这一张。”总理捏着照片的一角,一手支撑下巴,凝眉自言自语。过一会儿他问杜修贤,“这张照片能不能在电影电视上用?”
  杜修贤不好回答,因为他并不满意这张照片的人物效果。
  最后总理说:“电视电影就用这张照片,你去办一下。”
  杜修贤离去时,总理又将自己埋进了“文件大山”里。
  这时已是午夜时分。
  5月2日,报纸出来了,仅此一张的照片登在头版头条,标题用醒目的黑体字压着《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他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同柬埔寨国家元首、柬埔寨民族统一阵线主席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和夫人在天安门城楼上一起观看焰火》。
  杜修贤拿着密密麻麻堆满革命词汇的报纸,心里却空荡荡的。脑海里老是出现那张空着的椅子..
  当晚,这张照片也定格在电视新闻里,谁也没有发现这只是一张瞬间的照片。
  事情虽然就这样过去了,但此事在新闻记者中产生的影响,却是不可小视的。
  —他们看到了林彪的另一些表现,看到了林彪在毛泽东面前的另一些情况。他并不是时时事事紧跟毛泽东的,也不是时时高举语录本重复毛泽东的话的。
  看来他真的要和毛泽东分庭抗礼了。
  这在几个月后得到了证实。
  打那以后,毛泽东再没有气宇轩昂地走上天安门城楼。
惊心动魄的九一三
  九·一三前夜,人民大会堂的气氛倏然紧张。总理叫西花厅的警卫员将自己的被褥抱到大会堂来。张大夫猜测:是不是把导弹的弹头给打丢了?
  后来杜修贤听总理的保健大夫张佐良详细叙述,才知道林彪外逃那一刻,总理是多么地紧张,他以惊人的反应处理了这个重大事件。
  1971年9月12日深夜,人民大会堂的福建厅灯火通明,政治局的常委们正在这里召开会议。按照惯例,政治局每星期要在这里开两三次会。
  会议进行到10点半,有人进来和周恩来耳语几句。周恩来警觉地直立起身子,似乎很吃惊。他立即宣布会议暂时中止。
  顿时,与会的首长们轻轻骚动起来,用不解的眼光相互询问。
  看来事情发生得很紧急,也很严重,不然总理的神情不会这般紧张!
  当时江青也在会场,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大惊小怪的,而是站起来早早离开了会场。
  等在门外的警卫们,看见大会堂的服务员开始忙进忙出,收拾茶具、毛巾等开会用的东西,知道散会了。不过都觉得奇怪,今天的会议怎么这么早就散了?搁在以往,不到半夜三更是散不了会的。
  这样的例会,开会的首长一般不带秘书,除周恩来带医生,江青带护士外,其他人只带警卫。警卫员看见散了会,就起身去照顾自己的首长。周恩来的保健大夫张佐良没有警卫任务,一散会,他就可以离开大会堂回去。他提起氧气箱正准备走,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不要走。本来他对提前散会就觉得奇怪,现在又要他留下,更觉得纳闷。一向对环境淡漠的大夫,这时也嗅出这里的气氛不对。不对在哪里,他也说不清。直觉告诉他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在中南海工作的人,必须严守一条纪律:不该问的坚决不问,不该说的坚决不说。当时被通知留下来的几个人,相互也不敢随便打听,默默无声地集中在福建厅的外面,等候上面的安排。一会儿,办公厅的领导向他们宣布了几条纪律:不要走,住哪儿,等会儿听通知,不要往家里打电话!
  一听这没头没尾的纪律,张大夫心里直嘀咕,1965年就跟总理了,前后也七八年的时间,跟总理住过钓鱼台、玉泉山,就是没有住过大会堂。主席倒是常住大会堂118房间。总理今天怎么也要住大会堂呢?我们住哪里还要等会儿再通知,又不让给家里打电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越想越乱,越理不出个头绪。后来干脆就不想了,还是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服从命令总没错!
  周恩来有个奇特的生活习惯,他外出都是用自己的被褥,哪怕是出国,他的被褥都要带着,尽管这套被褥已经跟他很久,也非常陈旧,可是总理睡觉就是离不开它们。他已经习惯了它的气味,好像盖上它们,才会有睡意似的。这次他住在大会堂,会议厅里也没有现成的被褥,即使有,总理未必还有时间睡觉。但是总理的卫士长还是叫西花厅的警卫员将总理用的被褥抱到大会堂来。
  等张大夫回到福建厅,却见总理急促地走出来,往东大厅方向走去,他提上药箱赶紧跟上。总理进东大厅就将门关上,张大夫也不敢贸然进去,就在门外找了个地方坐下。心想,如果总理需要用药,他进去也方便。
  已快午夜,东大厅外的走廊里,仍然像白天一样,人来人往穿梭不停。不一会儿见叶剑英快步走来,闪身进了东大厅。接着,警卫局局长杨德中也来了。
  张大夫觉得有些困倦,这时,周恩来的卫士长跑出来叫道:“张大夫,进来,把药箱带进来。快呀,这是杨局长的命令。”
  张大夫还以为是总理身体不舒服了,赶紧进东大厅,扭头朝北小厅一望,门开着,总理坐在桌边,全神贯注地抓着电话,高声问:“现在在什么位置?赶快查清楚..赶快汇报。”
  不像是要用药嘛,张大夫想。他再回头一看,叶剑英勾着头,反背双手在东大厅里来回踱步,不停地一圈又一圈地踱步,好像满腹心思。张春桥阴沉着脸,坐在靠角落的沙发里,一口接着一口吸烟..
  看见这番情景,张大夫刚刚松动的心又紧了起来。特别是总理直呼黄永胜的名字,叫他立即来见他。这越让人觉得气氛不正常,总理平时从不这样叫人,不是名字后面带上同志,就是称职务。听见总理这样直呼黄总长的名字还是第一次。
  黄永胜神色紧张地走了进来,一动也不动站在总理旁边。总理也不叫他坐下,仍然对着电话焦急询问:“在什么位置?喂..现在究竟在什么方位?什么方向?怎么会没有呢?赶快寻找!”
  张大夫暗暗猜测:是不是导弹基地出了毛病,把导弹的弹头给打丢了,没准儿会落在北京的头上,那就糟糕了!..不然总理怎么会这样着急问位置在哪里。
  这时已经是13日的凌晨。
  离北京不远的山海关机场,一架三叉戟飞机正带着巨大气流,强行滑出跑道,载着副统帅夫妇和他们“超天才”的儿子林立果,朝着黑暗的夜空逃窜而去。
  “大红旗”专车被孤单单地遗丢在机场的跑道上,车子后玻璃上,留着三个还微微发热的子弹痕迹。坚硬的防弹玻璃有效地阻止了警卫连长追逐的子弹,使得林彪多活了几个时辰。直到今天还能看见当年林彪乘坐专车上那三个白色弹着点,这恐怕是中央警卫局多次执行秘密任务中,惟一能听见枪声的行动。
  9月13日凌晨2点30分左右,林彪乘坐的256号飞机,坠落在蒙古温都尔汗。剧烈的爆炸声震碎了沙漠的宁静,冲天的大火映红了漆黑的天空。
  山海关到飞机坠毁现场只要一个小时的航程,而不知为什么,三叉戟却在天空上兜了一个多小时的圈子,飞机燃料已经无法支撑他们到达目的地了。后来对于失事现场的调查也说明飞机是因为迫降失败,才造成机毁人亡的结局。
  回顾这段历史,众所周知,毛泽东在视察南方的途中,及时预感到林彪反党集团要对他下毒手的阴谋,提前回到北京,使得林彪集团妄图制造第二个“皇姑屯事件”阴谋败露,不得不仓皇逃窜。
  周恩来在大会堂关注飞机出逃动向时,毛泽东已经神秘地从南方回到了北京,陈锡联到丰台站秘密地将毛泽东接到人民大会堂,住进了118房间。大约在午夜一点左右,卫士长走到周恩来身边,轻声说:“总理,主席来了。”总理一听,连忙放下电话,起身往门外走去。
  从东大厅到主席住的118房间,要经过大舞台的后面,总理才走到大舞台北面20米远,就看见主席穿着睡衣朝这个方向走来。身边的工作人员一见总理和主席停下来,握上了手,都自觉地向后撤了几步,让他们俩人单独谈话。张大夫更自觉,站得最远。那时主席口齿还非常清楚,不需人在旁边翻译。他们低声谈了一会儿,听见总理提高嗓门儿,说:“主席,放心,你去休息吧。”主席挥挥手,就转身往回走。
  事后才听有人说,主席那次说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也有人说:“主席还说了,林彪还是党的副主席嘛,打下来,怎么向全国人民交代?”
  灯光,投在毛泽东憔悴的脸上。无法接受的事实强烈地震撼着毛泽东,他沉默苦思一个多月,终于,病倒了!
  从得知林彪外逃到证实林彪被摔死的十多个小时里,中南海经历了建国以来最紧张的时刻。
  林彪飞机起飞,中南海立即进入了甲级战备。谁也不能预测林彪投靠苏联后的结果,更没有人抱侥幸飞机会中途突然坠落下去的幻想。
  负责外事警卫的副团长邬吉成,半夜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上级的指示足以叫这位“侍卫长官”睡意全无,再不敢合上眼睛。“中南海进入紧急战备!你负责布置钓鱼台的战备工作。”
  “战备到什么程度?”
  “甲级。部队拉出去,布岗,设置障碍,挖工事。”
  老天,这不是要打仗了吗?如此严重!邬吉成不敢半点耽搁,保卫党中央是他的天职,他马上执行命令,到钓鱼台布岗,设置障碍,一直忙到天色微微发亮。而汪东兴比他更忙,竟然忘记了给部下才下达的战备命令,电话里怒气冲天地质问邬吉成:“到处找你,你到哪里去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到处乱跑!”
  邬吉成困惑不解,这一顿批评是哪儿跟哪儿啊?汪主任可不是个好忘事的人,前脚交代的事情,后脚就忘了?什么事使他大动肝火?“不是你通知要进入紧急战备吗?我去布岗才回来。”
  “噢噢,..我忘了。对不起,对不起。”汪东兴这才想起来。
  几天后,邬吉成才知道中南海发生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事件!别说汪东兴紧张,谁听了不是一头冷汗?副统帅叛逃,他的几大金刚都重兵在握:黄永胜总参谋长,吴法宪空军司令,李作鹏海军政委,邱会作总后勤部长。陆海空三军都抓在他们手里。如果敌人从内部捣乱,内乱往往比外患难提防。
  就在中南海处于高度紧张的日日夜夜里,红墙外的天地却是一派宁静的景象,依然花红柳绿,车水马龙,一派迎国庆的热闹气氛。高高的红墙阻隔了人们的视线,风景如画的中南海已经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进入了严阵以待的战前状态。四处可见设置的障碍物,大板子上钉满了钉子,铁丝网密布..
  被留在大会堂陪同总理的工作人员,在林彪逃离十多个小时后,才慢慢得知事情的真相。好比大梦初醒,竟然惊呆得半晌无语。
  13日晚,夜色降临,阵阵微风已经带着秋季切肤的凉意。大会堂东面的天安门广场却是另外一种情形,首都各界和以往一样,在国庆节的那一天,要列队通过天安门,接受伟大领袖的检阅。因为白天广场上人多,无法排练,只好等到晚上九十点以后,将两头卡死,让车辆绕道驶过长安街,腾出大块地方,供人们加紧排练。
  沉浸在迎节日操劳而忙碌之中的人们,怎能相信近在咫尺的人民大会堂已在高度紧张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这两个世界反差实在太大。可是,这面鼓必须这样敲下去。否则,中国人民的心理承受能力何以能接受这么意外且沉重的压力!
  灯光,在周恩来的书房里彻夜通明。
  灯光,投在毛泽东苍白、憔悴的脸上。
  灯光,在中南海大大小小的会议室里像星星一样闪烁。
  毛泽东历经沧桑,临大事波澜不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然而,林彪的叛党叛国毕竟震惊中外,党史里史无前例的接班人也是党史里史无前例的驾机叛逃者。毛泽东的心理承受力无法安然接受这枚不是落在他的掩体前而是落在他心灵上的重磅炸弹。这无疑也是对他发动的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的无言宣判。
  他沉默苦思一个多月,终于,病倒了!
  1971年初冬。中南海。
  曾郁郁葱葱的苍翠在寒风中迅速地枯黄、凋谢、飘零..
  毛泽东在游泳池住宅里突然晕倒。巨大的身躯像一堵坚固的墙倏忽轰然倒塌..砸蒙了毛泽东身边的工作人员。
  毛泽东病了。充满生动诙谐和思辨色彩的书房里,开始飘散着刺鼻的药味,尽管毛泽东最不喜欢和药打交道,这次由不得他了。
  患病后的毛泽东坐在凹陷的沙发里,闪动着忧郁的目光,缄默着..他的病一直对外界保密,大家也无从知道主席究竟生了什么病。但他迟缓的动作和痛苦的神情描绘出他重负之下没有轻松自在的生活内容。
  从一开始杜修贤就疑惑主席的病态模样不仅仅是“自然规律”的结果,会不会还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一种科学仪器和听诊筒所不能探及的更深层的原因?
  当杜修贤第一次见到大病初愈的毛泽东,立即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恐骇住了。毛泽东忧伤而暗淡的目光里丝毫看不见病人渴望康复渴望健壮的意念,仿佛陷入失望、苦恼的境地,让精力、生命在苦斗中慢慢地消耗..杜修贤手微微地颤抖,不敢按下快门,总觉得调不准焦距,过去的形象现在的形象,在取景框里重叠交融,最后慢慢融化,成为一种困惑,涂抹了他的视线。
  红润、健壮、目光敏锐、谈笑风生的毛泽东几个月前还在他的镜头里熠熠生辉,怎么就迅速消失了,一下子转换成苍白、臃肿、神情滞缓、沉默寡言的毛泽东呢?他无法接受这个突变的严酷现实。就像看着一座巍峨的山在眼前塌方、崩落、流失,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还有什么比突然失去眼前最完好的形象更令人痛苦和焦虑呢?
  毛泽东和外宾缓慢地交谈,口齿也开始不清了,有时翻译要在旁边问好几次才能听清楚。杜修贤当时想,主席身体这样差,就应该少接见些外宾,让主席多休息,或许能早些恢复健康。殊不知,这只是外宾蜂拥而至游泳池要求拜会毛泽东的开端。
  毛泽东迅速衰老的真正原因在以后才被人们所发现所认识。
 
面对诗友的遗像
  一颗乐观豁达、爽直忠诚的心脏在凌晨的钟声中停止了跳动。“调车,我要去参加陈毅同志的追悼会!”毛泽东的突然决定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陈毅去世了。他是在北京最寒冷的季节里去世的。
  无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他都静静地躺在那儿,仿佛熟睡一样,那么安详,那么轻松。
  此时,日历上印着赫赫黑字—1972年1月6日。
  凌晨的钟声,再有5分钟就要敲醒新的日程。而一颗乐观豁达、爽直忠诚的心脏却停止了跳动,生命的钟声永远地沉默了。
  朱德、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刘伯承..白发苍苍,颤颤巍巍的老帅们,一次又一次地来到医院看望弥留之际的老战友,他们是从一个战壕里出生入死冲杀出来的,今天说什么也不忍心让陈毅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上路”,送他一程又一程。
  一程比一程凄凉,一程比一程涕零。
  几个小时前,他醒过来,听见叶帅的声音:“二月逆流”平反了。他终于了却了人世间巨大的也是最后的心病。
  他悄然无声地走了。床前那台心动监视荧屏似乎再禁不起亮点的蹦跳,它太累了,歇息下来,拉成一条笔直笔直的直线...
  陈毅逝世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中南海。
  1月8日,毛泽东含泪圈发了有关召开陈毅追悼会的文件。
  按照文件上所定的规格:陈毅已不是党和国家领导人,陈毅的追悼会由中央军委出面组织。总政治部主任李德生主持追悼会,军委副主席叶剑英致悼词。政治局委员不一定出席,参加追悼会人数为500人,地点在八宝山。
  当毛泽东看到悼词时,发现连头带尾只有600字,而且简历占去了一半篇幅。毛泽东提笔圈去了悼词中“有功有过”四个字。
  但是,接连几天,宋庆龄副主席都来电话说,她坚持要出席陈毅的追悼会;西哈努克亲王亲自发来了唁函,并提出参加陈毅追悼会的请求;还有许多民主人士要求参加陈毅的追悼会。这一切令周恩来十分为难。
  陈毅的追悼会定于1月10日下午3点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
  这一天的中午,身穿淡黄色睡衣的毛泽东,在一侧堆满线装书的卧床上辗转不安。他面色略显憔悴,腮边胡须很长。
  1971年“九一三”事件之后,毛泽东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在心灵上都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身体状况已大不如以前。这一年11月下旬,毛泽东又患了一次重病,经医生全力抢救方才脱离危险。一个半月来,他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元气,双脚严重浮肿,原先的布鞋、拖鞋一双都穿不上了。工作人员赶制两双特别宽大的拖鞋,好让毛泽东穿着散散步。但是,这时的毛泽东由于受健康状况的限制已经不能散步了。
  按惯例,午饭后,毛泽东是要休息一会儿的。他今天躺在床上,四周虽寂静无声,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工作人员劝他休息一会儿,他说要起来到沙发上坐一坐,坐下以后便随手抓起一本书,看了一会儿又放下,显得那么地烦躁不安。
  卧室里没有日历,床头没放钟表,自从圈阅了陈毅追悼会的文件以后,他一直心中不安。没有任何人提醒他,10日,就是今天,再过一会儿,3点钟就到了,陈毅的追悼会就要举行。
  突然,他问工作人员现在是什么时间。当告诉他是一点半钟的时候,毛泽东马上说:“调车,我要去参加陈毅同志的追悼会!”说完,他便缓缓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向门外走去。
  毛泽东的这一决定使人感到太突然了。工作人员赶紧通知调汽车,又通知了汪东兴等人。
  这时,毛泽东还穿着睡衣,下身是一条薄毛裤。工作人员急忙拿来他平时出门见客时总要穿的那套灰色“毛式”服装要给他换上。他说:“不要换了,套在睡袍外面就行了。”大家赶忙替他穿好上衣,再给他穿制服裤子时,他便不让穿了。只穿着薄毛裤出门,这怎么行呢?可是毛泽东的脾气大家是很熟悉的,有时候他决定要做的事谁都别想阻拦,他不想做的事你再动员也无济于事。工作人员中有两位抱着大衣搀扶着毛泽东上车,一位快速拨通了西花厅周恩来处的电话。
  周恩来得到这一消息后,也感到很突然。但他立即拨通了中央办公厅的电话,声音洪亮而有力地说:
  “我是周恩来。请马上通知在京的政治局委员、候补委员,务必出席陈毅同志追悼会;通知宋庆龄副主席的秘书,通知人大、政协、国防委员会,凡是提出参加陈毅同志追悼会要求的,都能去参加。”
  接着又拨通了外交部的电话:“康矛召同志吗?我是周恩来。请转告西哈努克亲王,如果他愿意,请他出席陈毅外长追悼会。我们将有国家领导人出席。”
  搁下电话,周恩来乘车急速赶在毛泽东之前到达八宝山休息室,激动地通知张茜:毛主席要来。张茜听到这突然的消息后,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双泪长流。周恩来安慰道:
  “张茜,你要镇静些呀!”
  张茜强忍住抽泣询问:“毛主席他老人家为什么要来呀?”
  是啊,从1956年以后,毛泽东从来没有参加过一个人的追悼会。这一次,毛泽东为什么要来参加陈毅同志的追悼会呢?从表面上看,毛泽东要亲自参加陈毅追悼会的决定,带有一定的突然性,但是,这实际上是毛泽东心灵深处隐藏着的一种自责和悔恨的流露。
  经过“九·一三”林彪反革命事件的强烈刺激,毛泽东毕竟老了。这时的毛泽东尽管意志依然坚强,但心理却无可避免地变得脆弱和易动感情起来了,他陷入了极大的痛苦和失望之中,从而又一次进入了极为沉重的反思。
  1971年9月12日至14日,毛泽东度过了一连两个不眠之夜。一个月后,他以自嘲的口吻对别人说:“我的‘亲密战友’啊!多‘亲密’呀!”他又引杜牧的诗曰:“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他说:“三叉戟飞机摔在蒙古,真是‘折戟沉沙’呀!”
  经过反思,毛泽东一方面彻底认清了那个“语录不离手,万岁不离口”的“副统帅”的真面目,另一方面也使他加深了对像陈毅这样的从“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陆续被打倒或遭贬抑的老同志、老战友的认识和感情。
  1972年2月,正当“九·一三”事件刚刚在全国传达之时,美国总统尼克松到中国来了。毛泽东同他谈话时,似开玩笑又似自责地说道:“我喜欢右派。比较起来,我喜欢这些右的人掌权。”后来,他又说:“我们的‘左’派是一些什么人呢?就是火烧英国代办处的那些人。今天要打倒总理,明天要打倒陈毅,后天要打倒叶剑英。这些所谓‘左’派,现在都在班房里头..这些所谓‘左’派,其实就是反革命。几个月过去了,总后台的人现在也过去了,叫林彪,坐一架飞机往苏联去,见上帝去了。”
  认识愈是清楚,感情愈是加深,从而在毛泽东的心灵深处便产生了一种自责和悔恨之感。他十分希望陈毅等一些老同志、老战友在经历了这一场风波、曲折之后能够谅解他,并恢复原来的友谊和信任。
  痛苦和失望、自责和悔恨、痛惜和希望,这种种矛盾一直纠缠着毛泽东的心。因此,毛泽东决定抱着重病之躯亲自来参加陈毅同志的追悼会,或许可以说,这既是对死者的一种悼念,也是对生者的一种安慰,更是使他的心灵能够得到解脱的一服良药吧。更何况井冈山的老战友一个一个地都离他而去,活在世上的已不多了。
  周恩来在致悼词中,曾两次哽咽失语,几乎读不下去。毛泽东站在队伍的前面,高大的身躯略略向前,他双泪长流,静静地听着。
  追悼会安排在下午3点开始。
  吃过午饭,摄影记者杜修贤提前赶到了追悼会现场,在休息室里休息。
  “总理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句。
  他一看表,才两点,这么早!
  总理已经站在台阶上正指挥人去找电炉。看见杜修贤,高声叫道:“老杜,你也来了?正好正好。”
  什么正好?杜修贤一点也摸不着头脑。看着总理调兵遣将忙得不亦乐乎,他又插不上嘴问。过一会儿见到了总理的卫士长,一把拉住他,“哎,老张,总理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啊呀!你不知道?主席要来参加陈老总的追悼会。”卫士长一字一顿告诉他。“谁?主席!”他一惊,“真的吗?真叫人意外。”
  十几只电炉很快就找来了,在休息室里发出通红的电光,热气弥漫,整个房间变得暖洋洋的。
  总理来时,进八宝山通往殡仪馆的路上还阒无一人。转眼警卫人员已立柱般地守在路的两旁..刚把安全工作布置好,毛泽东的“吉斯”车便驶进了人们的视线里..
  主席的车一停,杜修贤连忙举起相机。我的天!主席这是穿的什么呀?
  灰色的呢大衣下面露着一大截睡衣下摆,再下面是灯笼似的绒裤,脚上一双“老头鞋”。
  不管怎样先拍下来再说,他迅速抓了几个镜头。
  这时毛泽东已被大家簇拥着来到燃着电炉的休息室里。他的悲切和疲倦显而易见地印在他明显苍老、憔悴的脸上。
  后来才知道穿睡衣出门的不仅仅是毛泽东一人,周恩来也是穿着睡衣坐进“大红旗”里的。
  当时总理打完电话,也忘了身上还穿着睡衣,就匆匆往外走。几个卫士七手八脚抱着总理的衣服,提着鞋,叫总理,总理却说:“上车穿!”上车时卫士还绞了把热毛巾,好给总理擦把脸。坐在车里,总理也不忙换衣服,一个劲儿地叫司机快快..车子跑得都快飞起来了。车厢里小,人窝着换衣服,真不得劲!把总理折腾得够呛,卫士们也忙了一头汗。所不同的是,毛泽东将睡衣穿进了追悼会的会场,而周恩来在汽车里换下了睡衣。
  张茜的脸色憔悴、苍白。见到主席时令人心碎地惨然一笑,多时的委屈化为苦涩的泪花在眼眶里盘旋,声音呜咽喑哑:“主席,您怎么来了?”
  毛泽东也凄然泪下,他握住张茜的手,话语格外缓慢、沉重地说:“我也来悼念陈毅同志嘛!陈毅同志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好同志。”
  宽慰和喜悦如温暖的春风从每个人心头吹过,张茜激动地挽住毛泽东的胳膊,这肺腑之言虽然姗姗来迟,可它毕竟来了!
  杜修贤这时按下快门,留下了这个独特的瞬间。
  张茜尽力抑制悲痛,对毛泽东说:“陈毅同志病危时,还想到主席的寿辰。12月26日那天,他进食已经很困难,但是还吃了一点寿桃、寿面,祝你老人家健康长寿。”
  毛泽东深知陈毅的至情至诚,转而关切地问张茜:“孩子们呢?叫他们进来嘛。”
  陈毅的四个孩子进来后,毛泽东和他们一一握手,勉励他们要努力奋斗。又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懂得世事,总要再过20年,要翻几个筋斗,才能够懂得世事。”
  毛泽东还一一问及陈毅四个孩子的情况,最后深情地对孩子们说:“你们要努力奋斗哟!陈毅同志是一个好人,是立了功劳的。”
  张茜对毛泽东说:“陈毅同志26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主席,从那时起,在你老人家的指引和教导下,他才走上正确的革命道路。也正是这样,才有了我们这一家。”
  毛泽东说:“陈毅同志为中国革命、世界革命做出了贡献,这已经作了结论了嘛。”
  听到这些,张茜有多少话要对毛泽东说呀,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喃喃地说:“陈毅不懂事,过去反对过主席。”
  毛泽东说:“陈毅同志和我有过几次争论,那个不要紧嘛,我们在几十年的相处中,一直合作得很好。陈毅同志是执行中央路线的,是能团结人的。”
  在毛泽东谈话即将结束时,张茜真诚地请求说:“主席,您坐一会儿就请回去吧!”
  毛泽东微微摇头,说:“不,我也要参加追悼会,给我一个黑纱。”
  张茜忍着泪水连忙摇头说:“主席,那怎么敢当啊!”
  有人进来说,西哈努克亲王和夫人来了。主席稍稍地一怔,立刻转身朝门外望。
  西哈努克和陈毅相识了十多年,交往颇多,对陈毅的感情很深。陈毅去世后,他几次向周恩来提出要亲自来八宝山参加追悼会。总理没法答复他,当时连中央政治局委员都不参加,怎么能同意一个外国人参加呢?
  毛泽东对西哈努克亲王说:“今天向你通报一件事,我那位‘亲密战友’林彪,去年9月13日坐一架飞机要跑到苏联去,但在温都尔汗摔死了。林彪是反对我的,陈毅是支持我的。”
  西哈努克亲王面部紧张地望着毛泽东。林彪出逃,中国还未向国外公开发布消息,西哈努克亲王是毛泽东亲自告知林彪摔死消息的第一个外国人。
  “我就一个‘亲密战友’,还要暗害我,阴谋暴露后,他自己叛逃摔死了。难道你们在座的不是我的亲密战友吗?”毛泽东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陈毅跟我吵过架,但我们在几十年的相处中,一直合作得很好。他和另外一些人不一样,例如林彪,他要搞政变,搞阴谋投降苏联。”
  这时工作人员拿来了一块宽宽的黑纱戴在毛泽东的大衣袖子上,张茜搀扶着毛泽东,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向会场走去。
  会场内没有奏哀乐的军乐队,只有一架留声机。随着哀乐声起,周恩来站在陈毅遗像前致悼词。他读得沉重、缓慢,不足600字的悼词,他曾两次哽咽失语,几乎读不下去。
  毛泽东站在队伍的前面,高大的身躯略略向前。他双泪长流,静静地听着..在鲜红党旗覆盖下的陈毅骨灰盒前,毛泽东深深地三鞠躬,当他抬起头时,久久凝视着陈毅微笑着的遗像,他默默地望着,站着,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然后才慢慢地离去。
  陈老总啊,此时此刻你能听见毛泽东的心声吗?!
  追悼会结束后,毛泽东再一次握着张茜的手,久久不肯放开。张茜搀扶着毛泽东,一直把他送到汽车前。她看到毛泽东上汽车时,腿明显地无力,几次用力迈步都没有登上汽车,只是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他才上了汽车。
  这是毛泽东最后一次参加他的同志、战友、诗友的追悼会。
  望着毛泽东乘坐的汽车渐渐远去,强压在张茜心头的悲痛和激动的感情再也抑制不住了,她跑过去紧紧地抱着陈毅的骨灰盒,放声痛哭。她多么盼望能用自己的哭声,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陈毅呀!她又多么希望用自己的心灵的呼唤,驱散陈毅直至去世仍凝聚在眉宇间的悲愤和忧虑呀!早在1961年中南海紫光阁会议上,陈毅就曾担心地说道:“我现在有一种恐慌,也许是无谓的恐慌,就是怕我一闭眼睛,人家把我的什么历史都抄出来,造我许多谣言。当然,把我说得那么好我也不赞成。我只求那时对我有一个公正的评判。”是啊!敬爱的陈老总,坏人是造了你不少的谣,可是,今天,毛泽东没有忘记你,终于给你平了反,你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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