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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密码》作者:丹·布朗

_12 丹·布朗(美)
方块源自五角星形--它象征着女神,即神圣女性。
四分钟后,就在兰登他们开始担心找不到要找的东西时,电脑里又蹦出了一个数据。
天才的吸引力,一位当代骑士的传记。
"天才的吸引力?"兰登冲着杰塔姆叫道:"一位当代骑士的传记?"
杰塔姆从墙角探出头:"怎么个当代法?请不要告诉我说这是你的鲁迪,朱利亚尼爵士哦。我看是有点跑题啦。"
兰登对新近被封为骑士的米克·贾格尔爵土自有一番疑惑,但眼下似乎还不是对现代英国骑土制度进行争论的时候。"让我看看。"兰登调出了几个关键词。
……尊敬的骑士,艾撒克·牛顿爵士……
……l727年在伦敦……
……他的墓位于威斯敏斯特教堂……
……亚历山大·蒲柏,朋友及同事……
"我看所谓的'现代'可能是个相对的概念。"索菲大声对杰塔姆说:"这是本旧书,是关于艾撒克·牛顿爵士的。"
杰塔姆站在门口,摇了摇头。"那也没用,牛顿葬在威斯敏斯特教堂,英国清教的所在地,所以天主教的教皇是不会到那里去的。咖啡里要不要放奶酪和糖?"
索菲点了点头。
杰塔姆等了一会:"罗伯特你呢?"
兰登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用锤子敲了一下,他把视线移开电脑屏幕,站了起来。"艾撒克·牛顿爵士是我们的骑士!"
索菲依旧坐在椅子上,说:"你在胡说什么呀?"
"牛顿葬在伦敦,他在科学上的新发现触怒了天主教会。他还是位郇山隐修会的大师。有这些难道还不够,我们还想指望什么?"
"你认为够了吗?"索菲指了指那首诗:"那'一位教皇为他主持葬礼的骑士'你如何作出解释?杰塔姆刚才也已经说过,牛顿不是由天主教皇埋葬的。"
兰登伸手去摸鼠标:"我说了天主教皇什么吗?"他点击了"Pope"超链接,于是一个完整的句子冒了出来。
由王公贵族参加的艾撒克·牛顿爵士的葬礼,是由他的朋友兼同事,亚历山大·蒲柏主持的,他在往坟墓上撒土之前,朗诵了一篇感人肺腑的悼词。
兰登看着索菲:"我们在第二个数据里找到了正确的Pope。亚历山大。"他停了停:"亚历山大·蒲柏(A.Pope)。"
"在伦敦葬了一位亚历山大·蒲柏为他主持葬礼的骑士。"
索菲站了起来,大惊失色。
雅克·索尼埃,这位喜欢玩二元论游戏的大师,再次证明了他是位聪明得让人恐惧的大师。
第九十六章
塞拉斯突然被惊醒过来。
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惊醒了他,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我是在做梦吧?他坐起来,半躺在草席上,聆听着天主事工会活动中心大楼里熟睡的人们那平静的呼吸,以及寂静中偶尔传来的由楼下房间里大声祈祷的人们转化而来的温柔的话语声。这些熟悉的声音,本应该给他带来些许的安慰。
然而他却出乎意料地突然警惕起来。
塞拉斯站着,只穿着内衣,他走到窗前。有人在跟踪我吗?楼下的小院空无一人,一如他刚才进来所看到的情景。他仔细地倾听,却没听到什么。那我为什么会感到不安呢?塞拉斯很早就学会了要相信自己的直觉。早在他进监狱之前——那时,他还是个成天在马赛市的街道上四处瞎逛的孩子……而且也是在阿林加洛沙主教给了他新生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要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偷偷地看着窗外,这时,他模模糊糊的看到一辆藏在树篱深处的汽车的轮廓。在它的顶篷上,安装了一个警察应急用的报警器。这时,走廊上的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门闩突然被拉开了。
对此,塞拉斯本能地作出了反应。还没等门被撞开,他已经冲到房间对面,飞快地溜到门边,躲在里面。第一位进来的警官如疾风骤雨般的闯了进来,他忽左忽右地晃动着手中的枪,小心翼翼地查看似乎空无一人的房间。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塞拉斯在哪里。塞拉斯已将胳膊藏到了门后面。第一位进来的警官转身准备开枪,塞拉斯急忙猫下腰。子弹射偏了,从他的头顶呼啸而过。塞拉斯抱住警官的胫骨,将他的双腿拖了过来,把他摁倒在地。不料自己的头却撞倒在地。紧跟着第一位进来的警官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塞拉斯照他下身就是一脚,然后跃过警官扭动的躯体,冲进大厅。
塞拉斯几乎一丝不挂,他拖着苍白的身子拾阶而下。他明白自己被出卖了,但是谁呢?他跌跌撞撞地冲到休息室:看到更多的警察从前门涌了进来。于是他立即掉过头,急速奔向大厅的里头。妇女专用通道。天主事工会修建的每幢建筑,几乎都有这样的通道。塞拉斯冲过曲折而又狭窄的走廊,像蛇一样钻进厨房,厨房里干活的人都被吓坏了,他们赶忙躲避,以免与这位赤裸着身子的白化病患者撞在一起。塞拉斯把碗和银器餐具撞了个满地,随后一头钻进了锅炉房旁边的一条走廊。他终于看到了要找的门,在他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线希望。
塞拉斯以最快的速度夺门而出,跑入雨中,跳到更低一点的平地,然而等他注意到迎面赶来的警察时,一切都已经迟了。两个大男人撞在了一起,塞拉斯宽阔而裸露的肩膀狠命地顶在那人的胸脯上,令那人痛苦不已。他逼着警官退到了人行道,狠命地捶打他的头部。警官的枪走火了,"砰砰"的响个不停。塞拉斯听到许多人大喊着从大厅里跑了出来。就在警官们出现时,他已经滚到一边,迅速捡起走火的手枪。楼梯上有人向他开枪,塞拉斯直觉得肋骨下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勃然大怒,端起枪朝着三名警察就是一阵劲射,刹那间,鲜血溅得满地都是。
这时,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那人愤怒地抓住塞拉斯裸露的肩膀,双手仿佛充满了魔鬼的力量。他的吼声在塞拉斯的耳边回响。"塞拉斯,别开枪!"
塞拉斯回头就是几枪,他们的目光终于相遇。等他发现倒下的是阿林加洛沙主教时,他不禁失声大叫,惊恐异常。
第九十七章
迄今为止,大约有三千多人的遗体安葬在威斯敏斯特教堂里,供世人凭吊。以石头砌就的庞大内室里遍布了国王、政治要员、科学家、诗人以及音乐家们留下的遗迹。他们的坟墓,遍布在所有壁龛和洞中的凹陷处,从最具皇家气派的陵墓,伊丽莎白一世之墓--她那带有顶棚的石棺安放在私人专用的半圆室的教堂里--到外表最朴素的雕刻过的地面石砖,可谓应有尽有。这些地砖上雕刻的碑文,由于几百年来人们踩踏的关系,到现在已经破败了,让人不由浮想联翩,以为这历史的陈迹,有可能就藏在教堂地下室的地砖里。
威斯敏斯特教堂沿循了法国亚眠、沙特尔以及坎特伯雷大教堂的建筑风格,然而它既不是一般的大教堂,也不是教区里的教堂。它明显打上了皇家的烙印,直接接受国王的管理。自1066年的圣诞日在这里为"征服者"威廉一世举行加冕仪式以来,这个光彩夺目的礼拜堂,不知亲眼目睹了多少皇家仪式在这里举行,目睹了多少国家事务在这里得到解决--从"忏悔者"爱德华的加冕礼,到安德鲁王子与莎拉·弗格森的婚礼,直到亨利五世、伊丽莎白一世以及黛安娜王妃的葬礼,无一不在此地举行。
虽然如此,罗伯特·兰登眼下对它的古代历史毫无兴趣,不过对艾撒克·牛顿爵士的葬礼除外。
"在伦敦葬了一位亚历山大·蒲柏为他主持葬礼的骑士。"
兰登与索菲急急忙忙经过教堂北面交叉通道上雄伟的门廊,很快就有保卫人员走上前来,彬彬有礼地将他们带到该教堂新增添了一台大型金属检测装置的通道前。这样的检测器。如今在伦敦许多著名的历史建筑物里都能找到。检测器没有发出警报,于是他俩平安无事的经过通道,继续向该寺的入口走去。
兰登跨过门槛,进入威斯敏斯特教堂,他感到外面喧嚣的世界顷刻安静下来。既没有过往车辆的轰鸣声,也听不到"嘀嘀嗒嗒"的雨声,有的是死一般的沉静。这幢古老的建筑,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它的沉寂,在不断发出经久不息的回声。
几乎和其他所有游客一样,兰登和索菲马上抬头张望,威斯敏斯特教堂那巨大的穹窿,仿佛就要在他们的头顶上撒下一张大网。灰色的石柱,宛如红杉一般,一根接一根地向高处延伸,直至消失在阴影里。这些石柱,在令人晕眩的高空里构成优雅的弓形,然后直落而下,嵌入地面的石头里。教堂北面的通道,在他们面前向外伸展开去,就像深不可测的峡谷,两侧都是林立的镶满彩色玻璃的高墙。晴朗的日子里,教堂的地面,会反射出七彩的光芒。然而今天,外面的大雨以及由此带来的无边的黑暗,为这个巨大的空间增添了几许鬼魅般的气氛……使人觉得更像是在真正的地下墓穴里。
"果然是空无一人。"索菲低声地说。
兰登有些失望。他倒希望这里有更多的人,希望这里是一个更热闹的场所。他不想重复在空旷的圣殿教堂里的那次经历。他一直盼望着能在旅游场所里找到某种安全感,但他知道,在光线明亮的寺庙里,游客摩肩接踵,这样的情景只有在夏季旅游高峰期间才有可能出现。而今天--何况是四月里一个下雨的早晨,兰登既没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没看到闪烁亮光的彩色玻璃墙,他看到的是一望无垠的空旷的地面,以及若隐若现的空荡荡的洞穴。
"我们通过了检测器的检查,"索菲提醒兰登说,她明显感觉到他的忧虑。"即使这里有人,也不可能有枪的。"
兰登点了点头,但还是显得很谨慎。他本想带伦敦警察一块到这里来,但索菲担心警方的参与将会妨碍他们日后与官方的联系。我们需要重新夺回拱心石,索菲一直这样认为。因为拱心石,是可以揭开所有神秘的一把钥匙。
当然,她是对的。
它是使雷·提彬安然无恙回来的一把钥匙。
它是成功寻找到圣杯的一把钥匙。
它是找出谁是幕后操纵者的一把钥匙。
不幸的是,如果他们要夺回拱心石,眼下唯一的机会似乎就得看他们在这里……在埃撒克·牛顿爵士的坟墓旁边--的表现了。不管是谁,只要他有了密码盒,都会找到这座坟墓上来,查询最后的线索。但他们如果还没有来,兰登与索菲就打算在中途阻止他们。
他们大步流星向左面的墙壁走去,出了开阔地带,步入了一排壁龛柱后面的十条昏暗的侧廊。兰登总想起雷·提彬被人抓起来的情景,兴许他正被绑在他自己的汽车后面呢。那些曾经下令暗杀郇山隐修会高层领导人员的人,无论是谁,一旦碰到有人要挡住他们前进的步伐时,是从不会手软的。雷·提彬爵士,一位当代的英国骑士,在寻找自己的同胞艾撒克·牛顿爵士之墓时,竟然沦为别人的人质,这似乎是个有点残忍的讽刺。
"我们该往哪里走呢?"索菲四处看了看。
坟墓到底在哪个方向,兰登自己也不知道。"我们去找个讲解员来问问。"
他知道,在这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并没有什么好处。威斯敏斯特教堂里犬牙交错地遍布着一些大型的陵墓、圆形墓室,以及许多大到能让人进去的坟墓壁龛。与卢浮宫博物馆的艺术大画廊一样,它有一个独立进口--也就是他们刚刚经过的人口--你要进去很容易,但要出来可就难了。正如兰登一位被弄得糊里糊涂的同事所言,它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旅游陷阱。威斯敏斯特教堂保留了传统的建筑风貌,它的外形呈巨大的十字形。不过,它跟大多数教堂不一样的是,它的入口处设在教堂的一侧,而不是设在经过教堂正殿底部前廊的正后方。并且该教堂还附有许多迂回曲折的游廊。倘若走错一步,走错了拱门,游客就会迷失在四周被高墙围着的户外走廊形成的迷宫里。
"讲解员穿的是绛色长袍。"兰登说着,来到了教堂中央。他斜着眼睛越过那高耸的镀金圣坛,将目光投到教堂的南端,他看到几个人正佝偻着身子,慢慢地往前爬。这般五体投地的朝圣,在"诗人角"是稀松平常的现象,尽管它远没有看上去的那样神圣。都是些在摹拓坟墓碑文的游客呢。
"讲解员我一个也没看到,"索菲说:"或许我们还是目己去找,你看怎么样?"
兰登不搭一言,领着她又走了几步,来到教堂的中央,指着右边给她看。
索菲顺着他指的方向,从长长的教堂正殿望过去,终于看到这座巨大的建筑物,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天哪,我么还是去找个讲解员来吧。"
就在此时,一位参观者来到离教堂正殿一百码、内坛后面看不见的地方,庄严肃穆的艾撒克·牛顿爵士的墓旁。这位教主,在这里审视墓碑已经有十分钟了。
艾撒克·牛顿爵士的坟墓,其实是一个用黑色大理石建造的庞大石棺,上面安放着他的雕像,他穿着古典服装,一脸自豪地靠在他自己的一堆作品上--如《论神性》、《论运动》、《光学》以及《自然哲学中的数学原理》等。在他的脚下,站着两个长着翅膀手拿书卷的孩童。在他斜靠的身子后面,耸立着一个肃穆的金字塔。虽然模样看上去有些古怪,但镶嵌在它半中腰的硕大的圆球却激起了教主的浓厚兴趣。
一个圆球。
他思考着索尼埃编造的蛊惑人心的谜。"你们寻找的圆球,本应在这位骑士的墓里。"这个从金字塔表面突出来的庞大的圆球,上面布满了浮雕,以及各种形状的天体--有各种星座,黄道十二宫,也有彗星、恒星和行星。球的上面,有一位站在群星下的天文女神。
星球,无数的星球。
教主此前一直相信,一旦他找到这座坟墓,就会很容易地找到那个失踪的圆球。但现在,他却不敢那么肯定了。他凝视着一张由各种星球组成的错综复杂的地图。有没有哪个行星不见了?或者在这些星座里,有哪个星体给漏掉了呢?他无从知道。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怀疑解决这个谜的方法实既巧妙,又很简洁明了。"一位教皇为他主持葬礼的骑士。"我在寻找什么样的星球呢?当然喽,精通天体物理学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能够找到圣杯。
"它道破了玫瑰般肌肤与受孕子宫的秘密。"
教主正在聚精会神,突然走来几位游客。他急忙把密码盒放回口袋里,警惕地望着这几位游客走向附近的一张桌子,把钱投进桌上的杯子里,并重新添上一些由教堂免费赠送的专门用于摹拓墓上碑文的文具。这几位游客,手拿着新领来的炭笔和好几张又大又厚的纸,朝教堂前面走去,他们也许是去"诗人角",到乔叟、丁尼生,以及狄更斯的墓前,兴奋地摹拓他们坟墓上的碑文,以此来表达他们的敬意。
现在又剩下他一个人,他向坟墓走近了几步,自上而下把它打量了一番。他先是观察石棺下面刻有爪子的底部,随即将视线从牛顿的雕像、他的科学论著、两名手拿数学文稿的儿童像上移了过去,他的目光从金字塔的表面移向那刻有无数星体的圆球,最后落到壁龛的刻满星星的天篷上。
什么样的圆球原本应该在这里……然而又失踪了呢?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密码盒,仿佛他能够从索尼埃制作精巧的大理石上预测出他要寻找的答案。只有找到那由五个字母组成的词语,才能将圣杯弄到手。
他在内坛一角附近来回地踱步,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抬头越过那长长的正殿,将目光落到远处的主圣坛上。他把镀金圣坛打量了好一会儿,然后将视线直落到一位身穿绛色长袍的讲解员身上,他看到两个看上去很熟悉的人,正在向讲解员招手。
他想起来了,他们是罗伯特·兰登和索菲·奈芙。
教主极为镇静地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了内坛的后面。他们未免来得太快些了吧。他早就估计到兰登与索菲最终会破解这首诗的含义,然后跑到牛顿的坟墓上来。但现在看来,这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盘算对策。他早已经习惯了如何应付突发事件。
密码盒在我手上哩。
他将手伸进口袋,摸到了另外一件能够长他志气的东西,即他随身带着的"美杜莎"牌左轮手枪。果然不出所料,当他携带这把藏在口袋里的手枪从装有金属检测器的通道经过时,检测器顿时响了起来。同样不出所料,保卫人员们一看到他愤怒地瞪着双眼,飞快地亮出证明其身份的证件,就立刻向后退去。不管怎么说,有地位的人总是让人肃然起敬的。
尽管一开始他想独自解决密码盒的问题,以避免面对更多的麻烦,然而现在,他倒是很欢迎兰登与索菲的到来。考虑到他目前缺乏成功找到失踪圆球的把握,他想也许可以把这两人的专业技能拿来为我所用。不管怎么说,如果兰登能够通过诗来找到牛顿爵士的坟墓,那他对失踪的圆球也应该略知一二。而且,如果兰登知道密码,那么剩下的问题,不过是适当地向他施加压力罢了。
当然不是在这里。
也许是在某个隐秘的地方吧。
教主想起刚才在来威斯敏斯特教堂的路上时,看到一块公告牌。他很快便想到,哪里是引诱他们上钩的最佳地点了。
剩下的问题是--拿什么做诱饵呢?
第九十八章
兰登与索菲沿着北边的侧廊缓缓而行,他们的身体一直隐没在将侧廊与空旷的教堂正殿分开的诸多石柱后面的阴影里。虽然他们沿着正殿已经走了大半的距离,但还是没能看到牛顿坟墓的踪影。他的石棺隐藏在壁龛里,从这里斜眼看过去,显得模糊不清。
"至少那边应该没人吧。"索菲低声地说。
兰登点点头,轻松了许多。在教堂正殿靠近牛顿坟墓的那整块地方,现在是人影全无。"我先过去看看,"他小声对索菲说:"你最好还是躲起来,万一有人--"
索菲已经从石柱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从开阔的地面向对面走去。
"--在盯梢的话。"兰登叹了口气,急忙跟上了她。
他们沿教堂正殿的斜对面走去,当他们看到那造型精致的坟墓一下子冒出来时,彼此都保持着沉默。黑色大理石的石棺、牛顿爵士斜着身子的雕像、两个长有翅膀的孩童像、巨大的金字塔……还有一只庞大的圆球。
"你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吗?"索菲关切地问。
兰登摇了摇头,也有点惊讶。
"它们像是刻在上面的星球。"索菲说。
他们朝壁龛走去,这时,兰登的心逐渐下沉。牛顿的坟墓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星球--有恒星、彗星、还有行星。"你们寻找的圆球,本应在这位骑士的墓里?"这看起来有点像是在大海里捞针呐。
"星球,都是星球,"索菲满脸关切地说:"有很多呢。"
兰登皱起眉头。他能想起来的行星与圣杯的唯一联系,就是金星(Venus)的五角星形,况且他在去圣殿教堂的路上已经试过"Venus"这个词。
索菲径直向石棺走去,然而兰登却在几步之后的地方畏缩不前,他将身边的教堂巡视了一遍。
"《论神性》,"索菲歪着头,读着牛顿倚靠着的那些书的名字。"《论运动》、《光学》以及《自然哲学中的数学原理》?"她转向他说:"你听出什么来了吗?"
兰登走上前,仔细斟酌着。"我记得数学原理跟行星之间的引力有点关系。老实说它们也是球体,但总让人觉得有点牵强。"
"那黄道十二宫呢?"索菲指着圆球上的星体说。"你刚才说的是双鱼和宝瓶星座吧?"
是世界末日,兰登心想。"双鱼座的尾和宝瓶座的头据说是郇山隐修会计划将《圣杯文献》公开给世人的历史性标志。"然而新的千年来了又去了,却平安无事,让历史学家们不能确定真相何时能够大白。
"这有可能,"索菲说:"郇山隐修会计划将真相泄露出去也许跟诗的最后一句有关系。"
"它道破了玫瑰般肌肤与受孕子宫的秘密。"兰登不禁打了个冷战。他以前还没有这样想过呢。
"你以前告诉过我,郇山隐修会计划将'圣洁的玫瑰'以及她怀孕的实施泄露出去的时间安排与行星位置直接有联系。"
兰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开始觉得出现了些微的可能性。虽说是这样,但直觉告诉他,天文学并不是揭开真相的一把钥匙。这位大师以前设置的解决方案,都具有说服力且具有象征性的意义---如《蒙娜丽莎》、《岩间圣母》以及SOFIA等。这种说服力在行星以及黄道十二宫的概念中显然是缺乏的。所以,到目前为止,雅克·索尼埃证明了他是一位细心的编码者,而兰登不得不相信他最后编制的密码--那个未能揭开郇山隐修会绝对隐私的由五个字母组成的词--到头来将不仅很具有象征意义,而且也非常简单明了。假如这种解决方法跟其他一样的话,那么一旦弄清楚,它也许会浅显到令人痛苦的地步。
"快看。"索菲气喘吁吁地说,她一把抓住兰登的胳膊。将他纷飞的思绪给打断了。从她惊恐的触摸里,兰登感到肯定有人向他们走来,然而当他转身面对她时,他发现她正吃惊地瞪大着眼睛,看着黑色大理石棺的顶部。"有人刚来过这里了。"她指着牛顿爵士张开的右脚附近的一个地方,轻声地说。
兰登并不知道她在关心什么。一位粗心的游客,将摹拓碑文的炭笔忘在牛顿脚下附近的石棺盖上了。那算什么。兰登伸出了手,将它捡起来,然而当他向石棺俯过身,一束光线照射在擦拭一新的黑色大理石的石棺上,他顿时呆住了。很快,他明白了索菲害怕的根由。
有人在石棺的棺盖上,牛顿塑像的底部,用炭笔潦草地写了几行几乎难以看清的字,散发着微弱的光。
提彬在我手上。
你们穿过牧师会礼堂,
出了南门,再到花园里。
兰登读了两遍,他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索菲掉转身,迅速地将正殿扫视了一遍。
兰登看到这几行字,虽然恐惧不已,但还是努力说服自己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消息。雷·提彬还活着呢;当然其中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他们也不知道密码。"兰登低声地说。
索菲点了点头。要不然他们怎么会让别人知道他们的行踪呢?
"他们可能要拿雷·提彬来交换密码。"
"也许是个陷阱呢。"
兰登摇摇头。"我不这样认为。花园就在教堂外面,是个很公开的地方。"他曾来过该教堂有名的学院花园一次--那是个很小的果园,也是一个种植药草的花园--它是自修道士们种植天然药材之日起留下来的。学院花园号称拥有全英国至今仍然存活的最古老的果树,它是一个极受游客欢迎的地方,不需要跑到教堂里去,在外面就可以看到。"我想把我们叫到外面去是有信用的表现,所以我们用不着担心安全。"
索菲却不相信:"你是说到外面去对吧?那里可没有什么金属检测器呢。"
兰登满面愁容,因为索菲说到了点子上。
他回头凝视着刻满星球的坟墓,希望能从中找出破译密码盒密码的线索……并想出了一些讨价还价的对策。是我把雷·提彬牵连了进来,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要想方设法救他出来。
"那留言要我们穿过牧师会礼堂再到教堂的南面出口,"索菲说:"或许我们从出口处就可以看到花园呢?那样的话,在从那里出去并陷入到危险处境之前,我们也许可见机行事呢。"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兰登隐约记得,牧师会礼堂是一个偌大的八角形大厅,那里是现代英国议会大厦建成之前最初举行议会的地方。他已经很多年没去那里了,但他记得是从某个游廊穿过去的。他往后退了几步,沿着右边的内坛巡视了一圈,又将目光投向对面他们刚才上来的教堂正殿。
一座带有许多洞眼的拱顶门就在附近,可以看到一块很大的招牌。
从这里通往:
各个游廊
牧师住宅
教士厅
博物馆
圣体存放室
圣费斯教堂
牧师会礼堂
兰登与索菲是一路小跑从那招牌下经过的,他们跑得太快了,所以没看到告示上阐明有些地方正由于内部装修而暂时关闭的道歉性文字。
他们立刻来到四面都是高墙,没有屋顶的院子里。清晨的雨正下着,风从他们的头上掠过,发出阵阵"嗡嗡"的低鸣,仿佛有人用嘴在对着瓶口吹奏。他们进入那狭窄的、稍微有点倾斜的、紧挨着院子的过道里。兰登感到每次在密闭的空间里时那种熟悉的不安又在心底升腾。这些过道,又叫做游廊。兰登也不安地注意到这些别致的游廊(cloisters)与claustrophobic(幽闭恐怖症)这个拉丁词间的某种联系。
兰登一心朝隧道的尽头走去,他按照招牌上的提示,找寻着通往牧师会礼堂的方向。春雨霏霏,走廊上又湿又冷。一阵阵雨,从走廊光线的唯一进口--那堵孤单的柱形墙外面灌了进来。这时,有两个人从对面匆匆地跑来,急于摆脱眼下难堪的处境。游廊上现在冷冷清清,诚然,在刮风下雨的日子里,这座教堂最不吸引人的地方,恐怕就是游廊了。
他们沿着东边游廊走上四十码,在他们的左边出现了一座拱门,拱门又通向另一条走廊。尽管这是他们正要寻找的人口,但进口处却被悬挂的饰物和公告牌封闭起来了。牌子上写着:
以下几处内部改造,暂停开放:
圣体存放室
圣费斯教堂
牧师会礼堂
从那幅悬挂的饰物看过去,那条漫长而又冷清的走廊,乱七八糟堆满了脚手架和废弃的衣服。兰登透过悬挂的饰物的间隙,很快看到了分别通往圣体存放室和圣费斯教堂的一左一右的两个入口。不过,牧师会礼堂的入口离这里要远得多,就在那长长的走廊尽头。不过,即使是从这里,兰登也能看到它敞开着的厚重的木门,而它的八角形内厅,则沐浴在从巨大的窗户外面照进来的灰蒙蒙的自然光线里。这些窗户正好面对学院花园。"你们穿过牧师会礼堂,出了南门,再到花园里。"
"我们刚离开东边的游廊,"兰登说:"所以通往花园的南面出口一定要经过那里,然后向右行。"
索菲这时已经从悬挂的饰物上走过去,一路向前行。
他们沿着昏暗的走廊迈着匆匆的步子,游廊上的风雨声渐渐远去了。牧师会礼堂是一种类似于卫星般陪衬的建筑结构--它是矗立在这条长长的走廊尽头独立于其他房子的附属建筑物,这是为确保议会活动能在这里秘密举行。
"看来很大啊。"索菲边走边轻声地说。
兰登已记不清这间屋子到底有多大。因为即使站在大门外面,他也能够越过宽阔的地面看到远处这间八角形大厅对面大得惊人的窗户。这些窗户有五层楼高,一直伸展到有拱顶的天花板上,所以他们当然可从这里清楚地看到花园。
他们跨过门坎,发现自己只能眯着眼睛看了。与阴沉沉的游廊相比,牧师会礼堂就像是一间日光浴室。他们朝厅里足足走了十步,寻找南面的那堵墙,这才发现所要找的那道门并不在那里。
他们正站在偌大的死胡同里。
突然,那扇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又被重重地关上,随即门闩也被插上,惊得他俩赶忙转过身来。
那个一直站在门背后的男人神态自若,手持一把小型左轮手枪,正对准了他们。他身材粗壮,倚靠在两根铝制拐杖上。
兰登一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要找的雷·提彬。
第九十九章
雷·提彬爵士从他的“美杜莎”左轮手枪枪口望过去,盯着罗伯特·兰登与索菲·奈芙,觉得有些懊悔。“朋友们,”他开口说:“自从昨晚你们闯进我家,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使你们免于受到伤害。然而现在,你们的执着已让我陷入了困境。”
他看到索菲与兰登脸上露出震惊与被人出卖的无辜表情,然而他还是相信他俩很快就会明白,就是这一连串的事件,将他们三人带到了这些看似不太可能的十字路口上。
我有很多的东西要跟你们两个人说……你们不明白的事情也有很多。
“请相信我,”提彬继续说:“我从没想过要把你们牵扯进来。你们跑到我家,就是来找我的吧。”
“是吗,雷爵士?”终于,兰登勉强接过话茬:“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们还以为你目前的处境很危险呢。我们是来帮你的啊。”
“我相信你们会来帮我,”提彬说:“有很多事情我们还需要一起讨论呢。”
兰登与索菲惊惶失措地紧盯着那把对准他们的左轮手枪,一时似乎无法将视线从它身上移开。
“我只想引起你们充分的注意,”提彬说:“如果我想伤害你们,那现在你们的小命早玩完了。昨晚你们闯到我家,我拼了老命把你们救出来。我是讲信义的人,我凭良心起誓,我只会让那些出卖圣杯的人沦为牺牲品。”
“你在胡说什么啊?”兰登说:“谁出卖圣杯了?”
“我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提彬叹了口气:“我知道为什么《圣杯文献》从没公开于世人。我也知道为什么郇山隐修会决定,无论如何也决不泄露真相。所以千禧年才能平静地过去,人们没看到任何神示,‘世界末日’来临时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兰登深吸了一口气,想要争辩几句。
“郇山隐修会,”提彬继续说下去,“接受了要将真相与世人分享的神圣任务,即在‘世界末日’来临之际将《圣杯文献》公之于众。几百年来,像达·芬奇、波提切利,以及牛顿这样的人,不顾一切地保护这些文献,并执行那项神圣的任务。然而在真相即将大白的紧要关头,雅克·索尼埃却改变了主意。这位担负了基督教历史上最重大使命的人,最终逃避了自己的责任。他认定将真相公布的时间不很合理。”提彬转向索菲说:“他辜负了圣杯,辜负了郇山隐修会,也辜负子曾经努力使这个时刻早日来临的无数代人。”
“你?”索菲大声叫道,她终于抬头瞥了他一眼,她绿色的眼睛愤怒地逼视着他,她显然意识到什么了。“是你害死了我祖父?!”
提彬冷笑道:“你祖父和他的护卫长是圣杯的背叛者。”
索菲顿时觉得怒从心起。他在撒谎!
提彬的语调很是无情:“你祖父投靠了天主教会,很明显是他们逼他不要泄漏真相的。”
提彬冷冷地笑了:“亲爱的,教会镇压那些企图威胁揭穿谎言的人,有着两千多年的历史经验。自康斯坦丁时代以来,教会成功隐瞒了抹大拉的玛丽亚与耶稣基督的有关事实。如果他们现在再次耍花招欺骗世人,那也用不着大惊小怪。教会也许不会再次雇佣十字军去屠杀异教徒,但它们的影响却丝毫未减,而且采用的手段也同样的阴险。”他顿了顿,仿佛是要强调接下来的观点:“奈芙小姐,你祖父想把你家庭的情况告诉你,这已经有—段时间了吧。”
索菲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眼下对你来说重要的是知道这个。”他深吸了一口气:“你父母、你奶奶以及你的兄弟都不是死于意外的车祸。”
索菲乍听此言,百感交集。她张嘴想说,却开不了口。
兰登摇了摇头:“你在胡说什么呀?!”
“罗伯特,它可以解释一切。所有的细枝末节都能够说明这一点。历史往往会重复上演。教会每次在要别人对《圣杯文献》保持沉默前,都要暗杀一些人。随着‘世界末日’的临近,害死大师的亲人等于向他传达了一个明确的信息,嘴巴闭紧一点,否则,接下来遭殃的就是你和你的孙女了。”
“可他们死于车祸。”索菲结结巴巴地说,她觉得童年时代遭受的那种痛苦又在心里蔓延开来了。“是一次意外。”
“你这是在编造晚间的催眠故事骗你自己呢!你想,一家子就剩下两个人——郇山隐修会的大师和他唯一的孙女——这一对能让教会得以控制同业公会的完美组合安然无恙。我只能想象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天主教会对你祖父造成了多大的恐惧。他们威胁说,如果他胆敢将圣杯秘密透露出去,就杀死他;他们还威胁说,除非他使郇山隐修会重新考虑他们先前的誓约,否则将即刻来个了断。”
“雷爵士,”兰登终于明显被激怒了:“你肯定没有证据,证明教会跟这些人的死有关,你也没证据证明,是它让郇山隐修会决定保持沉默。”
“证据?”提彬激动地反驳道:“你想要郇山隐修会受到外来影响的证据?新的千禧年已经来临,而世人却依然懵懂无知!这样的证据难道还不够吗?”
索菲在提彬说话的余音里,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索菲,我必须把你家里的情况告诉你。她意识到自己全身在发抖。这会不会就是祖父一直想告诉她的真相?会不会对她说她的家人是遭人暗算?对于那次夺走她亲人生命的车祸,她又真正了解多少呢?只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细节而已。甚至报纸上的报导也已经变得模糊起来。是车祸?抑或是晚间的催眠故事?索菲头脑里闪电一般,突然,她想起祖父一直对她严加保护。在她还小的时候,祖父从不轻易丢下她一个人。甚至在她长大成人,离家上大学期间,她也觉得祖父时时在关注着她。她不知道,在她整个的一生当中,是不是都有郇山隐修会的成员在暗中照顾着她。
“你怀疑他被人操纵了,”兰登满腹狐疑,朝提彬瞪大了眼睛:“所以你就把他杀了?”
“不是我开的枪。多年以前,当天主教会夺走他的亲人时,索尼埃其实就已经死了。他终于屈服了。现在,他总算摆脱了无法完成神圣使命的耻辱给他带来的痛苦。你想,他必须在二者之间作出选择。他总得做些什么吧。难道世人愿意永远被蒙蔽下去吗?难道世人会允许教会将他们的谎言永远载人历史教科书里去吗?难道世人会允许天主教会以谋杀及巧取豪夺的手段对外施加影响吗?不,我们必须采取一些应变措施。现在,我们正准备继承索尼埃先生的遗志,将犯下的可怕错误纠正过来。”他停了片刻,又说:“而这就得看我们三人是否齐心协力了。”
索菲除了怀疑还是怀疑:“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帮你?”
“亲爱的,因为你的缘故,郇山隐修会才没能将《圣杯文献》公之于众。你祖父对你的关爱,使他没有勇气去挑战天主教会,因为他担心教会会对他唯一的亲人进行报复,这种恐惧挫败了他。然而他从未找到机会跟你解释,因为你排斥他,从而束缚了他的手脚,让他只有耐心地等了。现在,你必须向世界澄清一个事实,以告慰你祖父的在天之灵。”
罗伯特·兰登已经放弃了准备承受重担的努力。尽管在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疑问,然而他知道,眼下只有一件事情对他是重要的了——那就是让索菲从这里活着出去。他所有的内疚,所有原先误以为是他连累了提彬而引发的内疚,现在统统转移到索菲的头上去了。
是我带她去维莱特庄园,我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
兰登揣摩不透,不知道雷·提彬究竟有没有能力,将他们残忍地杀死在牧师会礼堂里。不过,在被人误导的探索过程中,他肯定参与过杀人。一想到这间偏僻的、四周都是厚厚高墙的屋子里,即使枪声响起外面也听不到时——更糟糕的是外面还下着雨,兰登就不安起来。何况提彬的罪行他刚才向我们坦白过了。
兰登瞥了索菲一眼,她全身似乎还在发抖。难道教会杀害索菲的家人,就是为了堵上郇山隐修会的嘴吗?兰登确信现代的天主教会是不会杀人的,因此其中必定有其他的缘由。
“放索菲走,”兰登怒视着提彬,大声喝道:“你我两人得就这个问题私下里谈谈。”
提彬极不自然地笑起来:“这恐怕涉及到信誉问题了,这样的风险我赔不起,不过我可以把这个给你。”他将整个身子都靠在拐杖上,却仍然毫无绅士风度地拿枪对准了索菲。他从口袋里掏出拱心石,晃了晃,这才把它递给了兰登。“罗伯特,这是我信得过你的表现。”
罗伯特·兰登满怀戒心,没有伸手去接。雷·提彬打算把拱心石还给我们?
“你快拿着。”提彬说着,笨拙的把拱心石硬塞过来。
兰登只想到一个提彬愿意将拱心石还给他们的原因。“你已经把它打开过了。你把地图拿走了是吧?”
提彬摇摇头说:“如果我解开了拱心石的谜,我也许早就不在这里,而是独自去寻找圣杯,不需要让你们插手了。真正的骑士在圣杯面前学会了谦卑。他学会了该如何根据出现在他面前的征兆行事。当我看到你们走进教堂,我便明白了,你们是来帮我的忙的。我并不是为了维护我的尊严,而是为真相这位更伟大的主人服务的。人类有权知道历史的真相。是圣杯找到了我们,现在它在请求我们将它向世人公开,因此我们应该携起手来。”
虽然提彬一再要求合作、彼此信任,然而当兰登走上前去接过冷冰冰的拱心石时,他始终把枪对准了索菲。兰登猛地抓过拱心石,往后退去,这时瓶里的醋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刻度盘依然杂乱无章 ,然而密码盒原封不动。
兰登看了看提彬,说:“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会把它砸碎?”
提彬发出一阵得意的怪笑:“你威胁说要砸毁拱心石,还在圣殿教堂时我就已经意识到你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罗伯特·兰登怎么会砸毁拱心石呢?你是位历史学家,你手中掌握了开启两千年历史的钥匙——是一把借以找到圣杯的失而复得的钥匙。从中你能感受到为严守它的秘密而被活活烧死在火刑柱上的所有骑士的灵魂。你会让他们死得毫无价值吗?不,你不会的。相反,你会维护他们。你会加入你所崇拜的伟人,如达·芬奇、波提切利、牛顿他们的行列。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会对你眼下的处境感到光荣。拱心石在大声召唤着我们,它渴望得到自由。这时刻现在已经来到了。是命运,给了我们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雷爵士,我不能帮你,我不知道怎么把它打开。牛顿爵士的坟墓我也只看了一会儿。再说,就算我知道密码——”兰登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你也不会告诉我是不是?”提彬叹了口气:“罗伯特,我很失望,也很奇怪,你竟然毫不买我的账呢。要是在你们闯入维莱特庄园之前,我和雷米把你们结果了,那我现在的任务就简单多了。可我当时却不顾一切,选择了一条正道,更为光明磊落。”
“你这也叫光明磊落?”兰登盯着枪质问道。
“这都是索尼埃的错。”提彬继续说道:“他和他的护卫长向塞拉斯撒了谎。要不然我也许会毫不费事地将拱心石弄到手。我怎么会想到这位大师竟然欺骗我,把拱心石留给他素来不合的孙女儿?”他轻蔑的看了索菲一眼:“罗伯特,幸好有你参与进来,多少给了我一些补偿。你没让拱心石永远被锁在银行的保险柜里,而是将它取出,并跑到我家来。”
兰登心想,我还能去哪里呢?对圣杯史有所了解的历史学家少而又少,唯有提彬和我都知道它的历史。
提彬看上去有点得意:“当我得知索尼埃临死之前给你留下话时,我就清楚,你手中一定掌握了很有价值的郇山隐修会的资料。至于是不是与拱心石有关,或者与到哪里去寻找拱心石有关,我就不敢肯定了。不过,当我看到警察在后面追踪你们,我就在心里怀疑你们可能会来我家了。”
兰登怒目而视:“要是我们没去你家呢?”
“我当时就在想方设法向你们伸出援手,不管怎样,拱心石最后还是来到了维莱特庄园。你们把它送到我期待已久的手中,这只能证明我当初的方向是正确的。”
“你说什么!”兰登大惊失色。
“塞拉斯按照预先定好的计划,突然闯进维莱特庄园,从你们手中夺走了拱心石,因此一方面使你们免于受到伤害,另一方面也给我开脱了罪责,也使你们不至于怀疑我在跟塞拉斯串通一气。不过,当我看到索尼埃设置的密码有多复杂时,我决定再利用你们一会。一旦我知道可以单独干下去时,稍后我也许就会派塞拉斯来盗走拱心石。”
“所以你选择在圣殿教堂下手。”索菲愤愤地说,语气里充满了被人出卖的懊恼。
曙光就要来临了,提彬心想。圣殿教堂无疑是他从罗伯特·兰登和索菲·奈芙手中夺取拱心石的最佳地点,而教堂与那首诗的明显联系又使它成为一个似是而非的陷阱。他对雷米交代得很清楚——那就是在塞拉斯夺回拱心石时躲起来。然而不幸的是,当兰登威胁着要把拱心石砸烂时,雷米吓坏了。要是雷米没有露脸,那该多好啊!提彬回想起自导自演的那场绑架游戏,不由懊悔地想。雷米是我对外的唯一联系人,可他竟然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幸运的是,塞拉斯还不知道提彬的真实身份,因而轻而易举地受了骗,并将他带离教堂,然后又傻乎乎地在一边看着雷米假装将人质绑在轿车的后面。隔音的屏障在他们中间一竖起来,他就可以给坐在汽车前排的塞拉斯打电话了,他模仿教主的法国口音,命令塞拉斯径直去天主事工会。然后,他只需要向警方挂个匿名电话,就可以让塞拉斯永远的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这样,松开的一端线被绑紧了。
但更难对付的是松开的另一端线,那就是雷米。
提彬内心激烈地挣扎着,想尽快做出决定,但雷米最终证明自己是个沉重的包袱。在找寻圣杯的过程中,每次总得有人做出牺牲。早在提彬看到车中酒吧柜里的酒瓶、法国白兰地酒以及一听花生罐头时,他就想好了最妥帖的解决方法。罐子底下的药粉会更有效地触动雷米过于敏感的神经,并给他致命的一击。雷米把车停在骑兵校阅场时,提彬从后面爬了出来,走到供乘客出入的车门,然后坐到前排靠近雷米的座位。几分钟后,提彬从车里钻出来,又重新爬到车子后面。他清除掉所有可疑的痕迹,然后着手完成最后的计划。
威斯敏斯特教堂并不远。尽管提彬绑在腿上的支架、拐杖和手枪引起了金属检测器的反应,然而那些酒囊饭袋一碰到事情就不知该如何处理。我们要不要让他解下支架爬进去?要不要搜查他有残疾的身体呢?倒是提彬教给这些狼狈不堪的保卫人员一个更简便的解决方法——他拿出一张表明自己是王国骑士的印有浮凸印章 的身份卡,这些可怜的家伙差点没被吓得晕倒,便手忙脚乱地将他放了进去。
此刻,提彬看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兰登和索菲,拼命抑制住内心的冲动,他本想告诉他们,他是如何巧妙地把天主事工会卷入到即将给天主教会带来灭顶之灾的阴谋中来。但他们还得等待一段时间。现在,他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先去做。
“朋友们,”提彬用极纯正的法语大声说:“不是你们去找圣杯,而是圣杯自动找你们来了。”他微笑了一下:“现在我们只有通力合作,这是再清楚没有的了。圣杯已经找上我们的门来了。”
没有人搭他的话,只有沉默。
他转而低声地说:“听着,你们听到我说话吗?圣杯穿越了数个世纪,正在跟我们说话哩。它要求摆脱郇山隐修会的愚弄。我恳求你们抓住这个机会。现在,是不可能找得到三个比我们更能干的人聚在一起,破译最后的密码,来打开这个密码盒了。”他停下来,双目低垂。“我们得一起发誓。彼此之间信守诺言。我将以骑士的拳拳之心,努力揭开历史的真相,告知于世人。”
索菲深深地望了提彬一眼,斩钉截铁地说:“我决不会和杀害我祖父的凶手一起宣誓。我只希望他日能在监狱里看到你。”
提彬神情顿时变得凝重,然后又果断起来:“女士,我对你的想法深感抱歉。”他转过身,拿枪对准了兰登:“罗伯特,你怎么样?你到底是跟我呢,还是不跟我?”
第一百章
曼努阿尔·阿林加洛沙主教经受过各种各样肉体上的苦难,然而子弹射人胸膛冒出来的灼人热气,却使他产生一种非常异样的感觉。它深入肺腑,却又痛彻心扉。令人觉得这不是肉体上的伤痛,而是近乎于精神上的磨难了。
他睁开双眼,努力想看看面前有些什么,然而雨水落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我在哪里呢?他觉得有双强壮有力的胳膊托住了他,那人抱住他虚弱的身体,就像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他的黑色长袍,被风"呼啦啦"地吹了起来。
他抬起虚弱的胳膊,抹去脸上的雨水,终于看清了那人是塞拉斯。这位块头硕大的白化病患者,正沿着雨雾缭绕的人行道,踉踉跄跄地走着,他大声呼喊,希望有医院闻声前来搭救。声音撼人心魄,仿佛是痛苦的哀鸣。他通红的眼睛,坚定地望着远方;止不住的泪水,从他苍白的、血迹斑斑的脸上流了下来。
"孩子,"阿林加洛沙主教轻轻地说道:"你受伤了。"
塞拉斯低头看看,脸上的表情由于极度痛苦而扭曲。"神父,我真的很抱歉。"他似乎快要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塞拉斯,你快别这么说,"阿林加洛沙主教赶忙回答:"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这都是我的错。"教主答应过我,说不会有人死的;而我也叫你完全听命于他。"我太急于求成,也太担惊受怕。结果我们两人都被人骗了。"教主根本就未曾打算把圣杯交给我们啊。
阿林加洛沙主教躺在这位多年前他收留的男人的怀里,觉得自己纷飞的思绪立刻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西班牙,回到了当年他辛苦起家的地方--在奥维耶多市,他带着塞拉斯建造了一座很小的天主教堂;再后来,他的思绪又飞到了纽约,在那里,他与坐落在莱克星顿大街上的高耸入云的天主事工会中心一起演绎了上帝的辉煌。
五个月前,阿林加洛沙主教得到了颇令他气馁的消息。他终生的事业由此走到了危险的边缘。他至今还能想起那次在岗道尔夫堡会面的每一个细节,他的人生由于那次会面而彻底被改变了……那条引发这场灾难的消息,他至今依然记得。
那天,阿林加洛沙主教高昂着头颅,走进了岗道尔夫堡的天文图书馆,他满以为会有无数人前来迎接他,急不可待地走上前来,拍拍他的后背,然后他在美国为基督教作出的杰出贡献倍加赞美。
然而,使他失望的是,里面迎接他的只有三个人。
一位是是梵蒂冈罗马教廷的秘书,他身材臃肿,脸色阴沉。
还有两位意大利的高级红衣主教,洋洋得意,却假装非常的虔诚。
那名身材圆嘟嘟的罗马教廷法律事务负责人,握了握阿林加洛沙主教的手,然后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请坐,不要有什么拘谨。"
阿林加洛沙主教坐到椅子上,然而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位秘书又开口了;"主教,我这人不太善于唠叨家常,所以,还是让我直接挑明叫你来的原因吧。"
"那你就直说吧。"阿林加洛沙主教瞥了瞥两位红衣主教,他们似乎正在掂量着他,表情很是自持,却又满怀期待。
"你应该非常清楚,"秘书说道:"最近教皇陛下以及罗马教廷的其他人,一直很关注天主事工会颇有争议的做法所带来的政治影响。"
阿林加洛沙主教顿时气得连毛发都竖了起来。这件事,他已经不知在多少次的场合里跟这位新任的教皇交代过了,然而,令他沮丧的是,他原来还以为这位新教皇是在教会中实行民主改革的热烈拥护者呢。
"我向你保证,"那位秘书很快地补充了一句:"教皇陛下对你的管理方式,并没打算作任何的改变。"
我倒不希望有什么改变呢!阿林加洛沙主教心想。"那叫我到这里来,又是什么意思?"
这位身材庞大的男人叹了一口气,说:"主教,我不知道怎样说才能说得得体,所以我不妨直说了吧。两天前,我们秘书处进行无记名投票,否决了梵蒂冈颁布的针对天主事工会的法令。"
阿林加洛沙主教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说白了,就是从今天起以后六个月,罗马教廷将不再将天主事工会视为它麾下的一员。你的教会是你自己的教会,圣座也将与你脱离干系。教皇业已同意,我们也已经在起草相关的法律文件。"
"但--但那是不可能的!"
"恰恰相反,这很有可能,也是很有必要的。教皇陛下已对你咄咄逼人的招收教徒的政策以及肉体苦修的做法深感不安。"他停顿了一下。"还有,他对你们的妇女政策也非常的不满。坦率地说,天主事工会已经成了罗马教廷的负担,也使它感到难堪!"
阿林加洛沙主教呆住了:"使它难堪?"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肯定很奇怪吧?"
"但天主事工会是唯一的教徒在不断增加的天主教组织。迄今为止我们已有1100多名牧师。"
"不错,但却使我们陷入了困境。"
阿林加洛沙主教忽地站了起来:"你去问教皇陛下,1982年天主事工会协助梵蒂冈银行摆脱困境时,有没有使他难堪?"
"对那件事,罗马教廷会永远感激你们的。"秘书语气平静地说:"不过还是有人相信,你之所以被优先封为主教,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1982年你的那次慷慨的馈赠。"
"这不是真的。"阿林加洛沙主教觉得自己被深深地伤害了。
"不管怎样,我们确实有这个打算。我们正在起草脱离彼此关系的条款,其中也包括对那笔钱的偿还。我们将分五次付清欠款。"
"你们想用钱打发我吗?"阿林加洛沙质问道:"你们给我钱,好让我安安静静地走开?眼下,也就剩下天主事工会在发出理性的声音了!"
其中一位红衣主教抬起头:"对不起,你是说理性?"
阿林加洛沙主教俯到桌子上,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们果真不知道教徒们脱离天主教会的原因么?还是看看你周围吧,大主教。人们已经对它失去了敬重。过去恪守信仰的作风已不见了,教规也成了一纸空文。什么禁欲、忏悔、圣餐、洗礼,还有弥撒--你们挑来拣去--选择了其中的几样,然后就将其余的清规戒律抛在脑后。你说,在精神上,天主教会又能给人们指点什么样的迷津呢?"
"那都是一些3世纪的陈规陋习了,"另外一位红衣主教说:"不适用于现代的基督徒。这些法规,在今天这个社会里已经行不通了。"
"是吗?不过似乎对天主事工会还有用呢!"
"阿林加洛沙主教,"秘书好像在做总结性陈词似的说道:"教皇陛下出于对贵组织与前任教皇关系的尊重,将给天主事工会六个月的时间,主动与罗马教廷断绝关系。我建议你利用你与圣座之间的分歧,创立属于你自己的基督教组织。"
"我反对。"阿林加洛沙大声宣称:"我要亲自质问教皇陛下。"
"只怕教皇陛下不想再见到你了。"
阿林加洛沙主教站了起来:"谅他也不敢轻易罢免前任教皇赐封的主教职位吧。"
"对不起,"秘书的眼皮没眨一下。"上帝之所予,为上帝之所取。"
阿林加洛沙主教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内心一阵恐惧与茫然。他回到纽约,万念俱灰,整天望着天空发呆。一想到基督教的未来,他的内心就充满了悲哀。
他是在几个星期之后,才接到那个改变了一切的电话的。打电话的人说话听起来很像是法国人,并自称是教主--这是高级教士之职中极为普通的头衔,他说他知道罗马教廷不打算再给予天主事工会任何的支持。
他怎么知道的?阿林加洛沙主教大惑不解。他原本希望只有一小撮罗马教廷的政治掮客知道天主事工会即将与罗马教廷断绝关系的消息,显然是有人走漏风声了。说到遏制流言蜚语,那么除了梵蒂冈城四周的围墙,世上还没有哪个地方的高墙能具有如此强的渗透力。
"我在各处都有耳目。"教主低声地说:"通过这些耳目我总能得到某些信息。如果你愿意帮忙,我就能找到藏有神圣遗迹的地方,它将给你带来巨大的影响,你将获得足够的力量,使罗马教廷对你俯首称臣;你也将获得足够的力量,来拯救我们的信仰。"他略微停了停:"这不仅对天主事工会有利,也是为我们大家着想。"
为上帝之所取……上帝之所予。阿林加洛沙主教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那你给我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圣玛丽医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此时,阿林加洛沙主教已经失去了知觉。塞拉斯筋疲力尽,一下子扑倒在进门的通道上。他双膝跪地,大声地呼救。接待室里的所有人,看到这位半裸着身子的白化病患者怀抱着一位满身是血的牧师,都吓得目瞪口呆。
那名来帮塞拉斯将昏迷不醒的主教抬上轮床的大夫,在给阿林加洛沙把脉时,脸上的神情很是令人沮丧。"他失血过多,我看没有多少生还的希望。"
阿林加洛沙主教的眼睛忽然闪动了一下,他又清醒了片刻,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塞拉斯:"孩子--"
懊悔与愤怒,如闪电般将塞拉斯淹没。"神父,我就是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要找到那个欺骗我们的人,亲手宰了他。"
阿林加洛沙主教摇了摇头,神情很是悲伤,这时医院的人过来准备把他推走。"塞拉斯……如果你没从我这里学到什么,那请你--请你看看这个吧。"他抓住塞拉斯的手,用力掐了一下:"记住,宽恕是上帝此给我们的最好礼物。"
"可是神父--"
阿林加洛沙主教闭上眼睛,说:"塞拉斯,你应该做祷告了。"
第一百零一章
罗伯特·兰登立在冷冷清清的牧师会礼堂庄严肃穆的圆屋顶下,眼睛定定地看着提彬握在手中的枪。
"罗伯特,你到底是跟我呢,还是不跟我?"这位皇家学会的历史学家的话还在兰登寂静的脑海里回荡。
兰登知道,他绝不可能给出什么行得通的答案。如果他答应提彬,那无异于出卖了索菲。而如果他严辞拒绝,那提彬除了将他们杀死,将别无选择。
虽说兰登在学校里呆过多年,但他毕竟没在课堂上学过什么如何在枪口的威胁下应付冲突的技巧,不过学校倒是教会了他如何提供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当一个问题没有正确的答案时,那就只有如实地作出反应了。
兰登徘徊在"是"与"否"之间那个灰色的区间。
他只好选择了沉默。
他盯着手中的密码盒,只是选择了走开。
他头也不抬地向后退去,进入到大厅里空旷的地带。这可是中立地带呢。他希望他对密码盒的关注能给提彬一个暗示,也许合作不失为一个理性的选择;但同时,他也希望他的沉默,会让索菲明白他并没将她抛弃。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多争取一点考虑的时间啊。
兰登私下里怀疑,或许花点时间考虑,也正是提彬要他做的事情呢。所以他才将密码盒给我,这样好让我感觉到做出决定的分量。这位英国皇家历史学家,希望通过让兰登实实在在地触摸到大师留下的密码盒,能让他完全领会到里面的东西对他们有多重要,从而激发他对学术的好奇心,并使他认识到:如果他不能将拱心石打开,将意味着给历史本身带来巨大的损失。
在大厅对面,索菲仍处在枪口的威胁之下。兰登担心,找到密码盒里尚未破译的密码,恐怕将是他借此解救她的唯一希望了。如果我能解读这张地图,那么提彬就愿意跟我讨价还价。兰登将整个心思都用在这项重要的任务上,他慢慢踱着步子,走到更远的窗前……任凭他的头脑塞满了牛顿墓上众多的天体形状。
你们寻找的圆球,本应在这位骑士的墓里。
它道破了玫瑰般肌肤与受孕子宫的秘密。
兰登转身背对着其他人,向那些巨大的窗户走去,他想在墙上的彩色拼花玻璃里寻找灵感的火花,然而却一无所获。
站在索尼埃的角度去想一想吧,他这样敦促自己。他把目光投向外面的学院花园。索尼埃认为应该将什么样的球形物放入牛顿爵士的坟墓里呢?纷飞的雨中闪过无数恒星、彗星以及行星的形象,然而兰登并没在意它们。索尼埃不是研究科学的学者,而是人文学家、艺术家、历史学家。神圣女性……圣餐杯……圣洁的玫瑰……被放逐的抹大拉的玛利亚……女神的衰落……以及圣杯。
传说中的圣杯,经常被描绘成一位残酷的女人,她在刚好让你看不见的黑暗中翩翩起舞,在你的耳边窃窃私语,诱惑着你再走近一步,最后消失在迷雾中。
兰登凝视着学院花园里那片沙沙作响的树林,觉得顽皮的她此刻就在身边。征兆无处不在,就像在迷雾里嘲弄似的凸显出来的轮廓。这些英国最古老的苹果树的树枝,开满了五朵花瓣的花,它们全都像金星一样,闪着微光。女神来到了花园。现在她正在雨中跳舞,唱着那经历不知多少世纪的歌曲。她从开满花朵的树枝后面偷偷地探出头,似乎在提醒兰登,知识的果实蓬勃生长,远远超越了他力所能学的范围。
在大厅的对面,雷·提彬爵士踌躇满志地望着仿佛被魔法镇住了的兰登凝视窗外。
果然不出所料,他会回心转意的。提彬心想。
一段时间以来,提彬一直怀疑兰登可能找到了开启圣杯的钥匙。就在他准备开始行动的当天晚上,兰登也安排了与雅克·索尼埃的见面,这决不是什么巧合。提彬窃听这位博物馆的馆长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确信,这位馆长急于与兰登私下会面只能意味着一件事情--即兰登的神秘文稿触动了郇山隐修会敏感的神经,他误打误撞地触及到其中的真相,而索尼埃又害怕它被泄露出去。提彬确信这位大师把兰登叫去,就是要堵他的嘴。
真相已经隐藏得太久了!
提彬知道,他必须赶快采取行动。塞拉斯的袭击将有助于完成两个目标:一方面,它可以阻止索尼埃说服兰登保持缄默;另一方面,它也可以确保如果拱心石落人提彬的手中,一旦他需要兰登,他就会跑到巴黎随时待命。
安排索尼埃与塞拉斯的那次带来致命性灾难的会面实在是太容易了。我掌握了索尼埃最为之恐惧的内幕消息。昨天下午,塞拉斯打电话给这位馆长,把自己装扮成一位心烦意乱的牧师。他说:"索尼埃先生,请你宽恕我,有些事我必须马上跟你说。我本不应该破坏忏悔室的圣洁,然而眼下这种状况,我也只好这样做了。我刚才听到有个男人在忏悔,说是他谋害了你的家人。"
索尼埃惊讶万分,但还是警惕地说:"我的家人死于车祸。这是警方经过调查做出的结论。"
"是的,他们是死于车祸。"塞拉斯抛下了诱饵:"可那人跟我说,他是故意将他们的车子撞到河里去的。"
索尼埃在电话的另一端没有作声。
"索尼埃先生,要不是那人说了一句让我担心你安全的话,我是不会打电话找你的。"他停了片刻,说:"那人还提到你的孙女索菲。"
索菲名字的提及,无疑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这位馆长立即采取行动。他让塞拉斯立刻赶到他所知道的最安全的地方--即他在卢浮宫的办公室--见他。然后又打电话给索菲,警告她可能会有危险。他原先打算与兰登喝几盅的计划也很快被取消了。
此刻,在大厅的另一头,兰登与索菲隔得远远的。提彬觉得已成功地将这对搭档分开了。索菲·奈芙依然不愿从命,但兰登的眼光明显就看得远了。他正努力地找寻密码。他深知找到圣杯,并使它得以从束缚中解脱出来的重要性。
"即使他能够找到密码,也不会帮你。"索菲冷冷地说。
提彬瞥了一眼兰登,却仍没忘记将枪对准索菲。他终于明白,他必须动用手中的武器。虽然这个想法困扰着他,但他知道,如果一旦下定了决心,他是决不会犹豫的。我已给了她许多改过自新的机会,圣杯可比我们中间的任何人都更重要啊!
就在这时,兰登从窗户边转过身来。"那坟墓--"他突然面对他们说,眼中有淡淡的希望之光在闪烁。"我知道该站在哪个角度看牛顿爵士的坟墓。是的,我想我能找到密码。"
提彬的心立即提到了喉咙口:"罗伯特,在哪里?你快告诉我!"
索菲似乎被吓坏了:"罗伯特,不要!你不会帮他是不是?"
兰登迈着坚定的步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将密码盒举到面前。"不,"他说,转身面对着雷·提彬,目光变得强硬起来。"他如果不放你走,我是不会说的。"
提彬的乐观情绪立刻黯淡下来:"罗伯特,我们离得这么近。你该不是想跟我玩什么游戏吧?!"
"谁跟你玩游戏了?"兰登说:"你放她走,然后我就带你去看牛顿墓,一起把密码盒打开。"
"我哪儿也不去,"索菲大声宣布,她愤怒地眯上眼睛。"密码盒是我祖父给我的,你们没资格把它打开。"
兰登猛地转过身,脸色阴森可怕。"索菲,我求你了!你现在处境很危险,我是想帮你呀!"
"你怎么帮?你想将我祖父拼了命也要保护起来的秘密泄露出去?他相信你,罗伯特。我以前也相信你呐。"
兰登蓝色的眼睛此刻流露出一丝恐惧,提彬看到他们两人作对,不由暗暗地笑了。兰登试图向一个不值得同情的女人献殷勤,这比去做其他任何事情还要让人可怜。我们马上就要揭开历史上最大的秘密,可是他竟然还在跟一个已经证明了自己不配参与这次探索的女人纠缠不休。
"索菲,"兰登恳求道:"我求你了--你必须走!"
索菲摇摇头:"我不会走的,除非你把密码盒给我,或者把它砸掉。"
"你说什么?"兰登目瞪口呆。
"罗伯特,我祖父宁愿看到秘密永远消失,也不愿看到它落入凶手之手。"索菲的双眼看似充盈了泪水,其实却没有。她径直转过身,瞪着提彬,说:"你想杀我就开枪吧。我是不会让我祖父的遗物落入你手中的。"
很好。提彬用枪对准了她。
"别开枪!"兰登大声喊道,他举起胳膊,将密码盒悬在坚硬的石板上方,摆出摇摇欲坠的模样。"雷爵士,如果你敢开枪,我就把它丢在地上。"
提彬大声笑起来:"你这样虚张声势,吓得倒雷米,可吓不倒我。我对你是再了解不过的了。"
"是吗?"
"是的,我了解。我的朋友,你需要活动活动你僵硬的脸庞。虽然浪费了我一点时间,但我还是看出来了,你在撒谎。你不知道密码藏在牛顿坟墓的哪个地方。""你真的知道吗,罗伯特?你知道藏在坟墓的哪个地方吗?"
"我知道。"
然而兰登游移不定的眼神还是被提彬捕捉到了。他在撒谎,是为了解救索菲铤而走险玩弄的拙劣的伎俩。提彬不由对罗伯特·兰登深感失望。
我是-位孤单的骑士,身边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人。我将不得不依靠自己,去破译开启拱心石的密码。
现在,罗伯特·兰登与索菲·奈芙对提彬而言除了是威胁还是威胁……而且他们的存在,对圣杯本身也是威胁。他的内心不亚于接下来寻找密码的过程那般痛苦,他知道自己可以凭良心行事。不过眼下唯一的难题,就是如何说服兰登放下拱心石,这样,提彬就可以平安无事地结束这场游戏。
兰登知道自己撒的谎露馅了。
他看到提彬露出可怕的然而坚毅的神情,他知道这样的时刻就要来临了。如果我松手把拱心石掉在地上,他就会杀死我们。他即使不看索菲,也能够让我听到她在无言地拼命向他祈求。罗伯特,这个人是不配得到圣杯的。别让它落到他的手中,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几分钟前,兰登独自站在窗前俯视学院花园的时候,就已经拿定了主意。
我要保护索菲。
也要保护圣杯。
兰登差点绝望地喊出声来。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就在他完全绝望之时,他的思路反倒前所未有地变得清晰起来。罗伯特,真相就在你的眼前。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领悟来的。圣杯并未嘲弄你,它只是在呼唤能够配得上它的人。
于是,他像一位顺从的臣民,在雷·提彬前面几码之外的地方弯下腰,将密码盒放到离石头地面只有几英寸的上方。
"是的,罗伯特,"提彬轻声地说,用枪对准了他。"把它放下。"
兰登眼望天空,注视着牧师会礼堂圆顶上的许多空洞。他将身子蹲得更低了,低头盯着提彬手中笔直对准了他的枪。
"雷,对不起了。"
他利索地跳起来,胳膊往天空一挥,将手中的密码盒径直朝头上的圆顶上掷去。
雷·提彬觉得自己并没有扣动扳机,但"美杜莎"手枪还是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此刻,兰登蜷缩的身子已站了起来,差不多跟地面垂直了。子弹落在兰登脚下附近的地面上。提彬企图调整瞄准的方向,气急败坏地再次开枪,然而似乎却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将他的目光吸引到头顶的圆形篷顶上。
我的拱心石!
时间仿佛顿时凝固了,变成了一个缓慢移动的梦。此时时刻,提彬整个的身心,都转移到空中的拱心石上去了。他注视着在空中飞行的拱心石的顶部……它在空中盘旋了一会……然后迅即跌落,翻着跟头,朝石头地板上砸了下来。
提彬所有的希望与梦想,随着拱心石骤然跌落到地上。它可不能掉下来啊!我得去接住它!提彬本能地作出了反应。他放下枪,飞身上前。他扔下拐杖,伸出他柔软的、修过指甲的手去接,舒展了胳膊和手指头,在空中一把将拱心石抓在了手里。
他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紧紧地把拱心石攥在手中,向前倒了下去。但他觉得似乎倒下得太快了。由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他倒下,他张开的胳膊首先碰到了地面,密码盒猛地撞到地板上,里面的玻璃瓶立刻发出令人难受的"嘎吱嘎吱"支离破碎的声音。
提彬足足有一秒钟屏住了呼吸。他张开手脚。躺在冰冷的的地板上,眼睛顺着伸展的胳膊望过去,呆呆地盯着掌心里的大理石圆筒,默默的祈祷里面的玻璃瓶子仍然完好无损。紧接着,一股刺鼻的醋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提彬感到那冰凉的液体,正经过刻度盘流到他的手心里。
极度的恐惧攫住了他。不要!醋汩汩地流出来,提彬的脑海中闪过了瓶子里莎草纸在溶释的镜头。罗伯特,你这个傻瓜!完了,看来秘密是找不到了!
提彬情不自禁地抽泣起来。如果找不到圣杯,一切全完了。他真不敢相信,兰登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全身颤抖着,拼命想把圆筒掰开。他强烈地希望,能赶在莎草纸永远溶释在醋里之前,飞快地将藏在它身上的历史看上一眼。然而,令他震惊的是,当他使劲拉住拱心石的两头时,圆石筒突然分开了。他喘着粗气,注视着里面。不过,里面除了玻璃的残渣碎片外,什么也没有。他并没看到有什么正在溶解的莎草纸。提彬翻了个身,抬头看着兰登。索菲站在兰登的身边,正拿枪朝下对准了他。
提彬一脸茫然,他回过头,看到了拱心石。奇怪的是,刻度盘已不再如方才那样杂乱了。它们组成了一个由五个字母组成的单词:APPLE。
"当年夏娃吃下苹果,"兰登冷静地说:"触犯了上帝的圣怒,因此犯下了原罪。于是苹果就成了神圣女性堕落的象征。"
提彬觉得真相突然以一种质朴得让人难受的方式朝他劈头盖脸地袭来。那个本来应该放在牛顿坟墓上的圆球竟然是从天而降,砸在牛顿头上并给他终生事业带来灵感的红艳艳的苹果。是他辛勤劳作的果实!是怀有身孕的玫瑰般肌肤。
"罗伯特,"提彬结结巴巴地说,他已被震惊的情绪所淹没了。"原来你把拱心石打开过了。地图在--在哪里?"
兰登眼皮不眨一下,将手伸进斜纹软呢大衣靠近胸部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卷起来的似乎一碰即碎的莎草纸。兰登就在提彬躺着的几码之外,将莎草纸往地上摊开,认真地看起来。过了很长时间,才看到他脸上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他知道了!提彬渴望自己也能知道。他终生的梦想此刻就在眼前。"告诉我!"提彬请求道:"我求你了,上帝啊,求你告诉我。现在还不算太晚吧?"
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如雷鸣一般,从通往牧师会礼堂的大厅里传来,兰登平静地将莎草纸收好,塞回到口袋里。
"不要!"提彬大声喊道,他拼命想站起来,然而却是徒劳。
屋里的门"砰"的推开了,贝祖·法希像只闯进竞技场的公牛一样闯了进来,他凶狠的目光飞快扫视了一周,这才发现所要寻找的目标--正无助地躺在地上的雷·提彬爵士。他轻松地吐了一口气,将"马努汉"牌手枪放进皮套里,转而向索菲说:"奈芙侦探,看到你和兰登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刚才我叫你们进来的时候,你们就应该进来。"
英国警察紧跟在法希后面进来,他们一把捉住这只沮丧的瓮中之鳖,给他戴上了手铐。
索菲看到法希,似乎惊讶万分:"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法希指了指提彬,说:"他进教堂时犯了个错误,因此泄露了了他的身份。教堂里的保卫人员听到警方寻找他的广播,便告诉了我们。"
提彬像疯子一样大喊起来:"寻找圣杯的地图,就在兰登的口袋里!"
警察们将提彬举起来,架了出去。他掉转头,像狼一样吼道:"罗伯特,你快告诉我圣杯藏在哪里!"
兰登在他经过身边时,直盯着他的眼睛:"雷爵士,只有配得上的人才能找到圣杯。这还是你教我的呢。"
第一百零二章
塞拉斯一瘸一拐地走进一个看不见的寂静空间里。这时薄雾已经在肯辛顿花园中弥漫开来。他跪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感到有股热血正从他肋骨以下的伤口里流了出来。然而他还是坚定地望着前方。
雾,使这里似乎变成了天堂。
他举起沾满鲜血的双手祈祷,注视着雨滴抚摸着他的手指头。雨水使他的手都变白了。由于雨滴更加猛烈地落在他的后背与肩膀上,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逐渐地融化到薄雾里去了。
我快变成鬼了!
一阵风从他身边吹过,沙沙作响,带来了潮湿的泥土的芬芳,这是孕育了新生命的芳香。塞拉斯拖着散了架的身子祈祷。他祈祷上帝能给他宽恕,祈祷上帝能给他怜悯。他尤其要为他的恩师——阿林加洛沙主教祈祷……他祈祷上帝不要过早让这位主教离开这个世界。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他去做呢。
雾,此刻在他身边缭绕,塞拉斯感觉是那么的轻盈,以至于他相信这缕缕烟雾会把他带走。他闭上眼睛,做完了最后的祷告。
从雾中的某个地方,传来曼努埃尔·阿林加洛沙主教的低语。
我主是和蔼仁慈的上帝。
塞拉斯的痛苦终于慢慢地消失了,他知道这位主教说的是对的。
第一百零三章
伦敦的太阳,直到快近黄昏时才从薄雾里探出头来,城市开始变得干燥起来了。贝祖·法希感到筋疲力尽,他从审讯室里出来,招了一辆的士。雷·提彬爵士一再咆哮着声称自己是清白的,然而从他关于圣杯、秘密文献,以及神秘团体的夸张性的描述看来,法希怀疑这位诡计多端的历史学家很可能正准备让他的律师以精神错乱为由为他进行辩护。
这是肯定无疑的,好一个精神错乱!法希心想。每逢紧要关头,提彬总能想出一些很巧妙的办法来开脱他的罪名。他曾经利用过罗马教廷和天主事工会,事实证明这两个组织完全是无辜的。他让一位狂热的修道士以及一名铤而走险的主教神不知人不觉地去从事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还不算,他还把电子听音哨放在一个患有脑灰质炎的男人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的地方。事实上,电子窃听器是由他的男仆雷米安放的,他是唯一知道提彬真实身份的人--不过如今这人已经因药物过敏致死,他可死得真是时候。
法希心想,人如果要干坏事,真是什么办法也想得出来。
科莱从维莱特庄园搜来的情报表明,提彬狡猾的程度甚至法希也前所未闻。这位英国历史学家成功地在巴黎一些要员的办公室里安置了窃听器,他竟然仿效希腊人,玩起"特洛伊木马"的把戏来。被提彬盯上的一些人,都会收到他慷慨赠与的艺术品,其他人则会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参加某些经提彬做过手脚的拍卖会的竞拍活动。就拿索尼埃来说吧,这位卢浮宫艺术博物馆的馆长,就收到过提彬邀他到维莱特庄园赴宴的请柬,说是要跟他讨论为在卢浮宫开辟新的达·芬奇展览厅筹措资金的可行性。索尼埃收到的请柬里还加了一则无伤大雅的附言,表达了他对据传是索尼埃造的骑士机器人的浓厚兴趣。提彬要索尼埃赴宴时将它带来,其用意再清楚不过。显然索尼埃也依此照办了,并把那骑士机器人放在一边,这就使得雷米·莱格鲁德有足够的时间趁人不注意时偷偷做一些手脚。
此刻,法希坐在计程车后面,闭上了眼睛。在回巴黎前,我还得去办一件事情。
圣玛丽医院的诊所里一屋温暖的阳光。
"你太让人敬佩了。"护士低头微笑着说。"这简直是奇迹。"
阿林加洛沙主教勉强地笑了笑:"我有上帝一直在保佑我啊。"
护士停止了唠叨,抛下主教,一个人走了。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温暖而舒适。昨天晚上,是他生命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他有些垂头丧气地想起了塞拉斯,他的尸体是在公园里找到的。
孩子,请你原谅我吧。
阿林加洛沙主教本想让塞拉斯参与到他的辉煌计划当中来。然而昨天,阿林加洛沙主教接到贝祖·法希的电话,他向主教询问塞拉斯与一位被杀死在圣叙尔皮斯修道院里的修女之间明显存在的关系等事宜。阿林加洛沙主教意识到,那天晚上的形势已发生了可怕的转折。新增加了四宗谋杀案的消息使他由恐惧转而痛苦到极点。塞拉斯,你看你做的好事!由于无法跟那位教主取得联系,阿林加洛沙主教明白他已经被人抛弃,被人利用完了。要阻止这一连串他曾经起过推波助澜的可怕事件再次发生,唯一的办法就是向法希彻底坦白。而从那时起,他与法希就一心想赶在那位教主说服塞拉斯再度杀人之前将他逮住。
阿林加洛沙主教感到骨头都快散架了,他闭上眼,聆听电视上正在报导的著名的英国骑士,雷·提彬爵士被逮捕的消息。这位教主的真面目终于大白于天下了。提彬早就得到罗马教廷要与天主事工会断绝关系的风声,所以在实施计划的过程中,他选择了阿林加洛沙主教作为最佳赌注。不管怎么说,跟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比起来,还有谁更有可能会去盲目的找寻什么圣杯呢?不管是谁,一旦拥有了圣杯,他将从它那里获得巨大的力量。
雷·提彬狡猾地隐藏了他的真实身份--他操着足以以假乱真的法国口音,假装有颗虔诚的心灵,并勒索金钱--这其实是他根本不需要的东西。阿林加洛沙一向过于心急,竟没有丝毫怀疑。一旦找到了圣杯,那由此得到的奖赏,再加上罗马教廷分期还给天主事工会的款项,那么资金周转起来就灵便多了,所以两千万欧元的要价根本不值一提。盲人能看到他们想看的东西。当然,最让人感到侮辱的是,提彬竟然要求以梵蒂冈银行的无记名债券支付,这样,一旦某个环节出事,调查人员就会顺藤摸瓜追到罗马。
"我的上帝,看到你安然无恙,我真的很高兴。"
阿林加洛沙主教听出了门口那个沙哑的声音,然而那张脸看上去却让他深感意外--它神色严峻,轮廓分明,光溜的头发被拢到脑后,粗粗的脖子从黑色衣服里探出来。"你是法希上尉吧?"阿林加洛沙主教问道。从昨晚这位上尉对他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与关切看来,阿林加洛沙主教还以为他是个远比眼前站着的要温和得多的人呢。
上尉走到床前,将一个熟悉的沉重的黑色公文包放到椅子上。"我想这肯定是你的吧。"
阿林加洛沙主教瞥了那个装满票券的公文包一眼,很快转移了视线,他只是感到羞辱。"是的……谢谢你!"他暂停下来,将手指伸进床单的空隙里来回绞弄着,然后继续说:"上尉,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想让你帮一个忙。"
"没问题。"
"塞拉斯在巴黎杀害的那些死者家庭--"他停顿了一下,以便能抑制住内心激动的心情。"我知道,无论多少钱也不能安抚他们受伤的心灵,然而,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把公文包里的钱分发给他们--分发给那些死者的家庭。"
法希黑色的眼睛打量了他好一阵子。"我的上帝,你真是个善良的人。我会负责帮你了却心愿的。"
屋内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电视屏幕上,一位瘦瘦的法国警官正在一幢向平面延伸的大厦前举行记者招待会。法希认出了那人是谁,于是他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视屏幕上。
"科莱中尉,"英国广播公司的一位记者带着责难的语气说:"据我所知,贝祖·法希上尉很少犯错误。就此事我虽没跟他谈过,但我知道他会怎样做。我怀疑他兴师动众到处追捕奈芙侦探与兰登先生的真实意图是为了引出真正的杀人凶手。"
在场的记者们面面相觑,惊讶不已。
克莱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兰登先生与奈芙小姐是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参与者。法希上尉总能够坚持他那一贯具有创造性的做法。目前我可以向各位证实的是,上尉已经成功逮捕了应该承担责任的那个人,兰登先生与奈芙小姐两人是无辜的,并且两人都没受到伤害。"
法希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他转身对阿林加洛沙主教:"科莱那家伙,真是个好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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