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人物到来,停下手中的工作站在那里看。
车上下来一个戴眼睛的中年人,招招手让我过去,问有没有负责人在家。我告诉他:筹委
会一部分带人出去学习了,剩下几个红卫兵学生代表在家,我也是其中之一。他说:“这很
好,你把主持工作的同志找来,市委书记今天来你们中学视察情况。”
我赶忙跑上原教学大楼,把筹委会和红卫兵总部几个负责人都叫了下来。在家主持工作的
姓吴,是个烈士子弟,高中三年级的学生,现在是筹委会主任,也是学校红卫兵负责人。他下
楼来时,车上的干部们已经都下车了。老吴想让他们上楼去坐坐,但被拒绝了。他们说,今天
来第一是看大字报,第二是跟红卫兵座谈。老吴说,筹委会中的原学校负责人出差了,原校党
支部、校长都打成黑帮了。市委书记点点头说:“今天来主要是与红卫兵代表座谈,其他人一
律不见。”
老吴随即让我组织红卫兵维持秩序,围观的学生全部各回教室学习,黑帮分子不准露面,
一部分红卫兵担任警戒保卫。
市委书记、副市长等人沿着从芦席搭成的大字报墙边走边仔细看,秘书们不时地作着笔
记。
虽然这些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是我们自己写的,其实大体内容都差不多,除了上纲上线,空
喊口号外,就是根据道听途说,揭露一些老师的隐私,实在看不出有多少关系国家命运前途大
事的东西。可是市委领导们却看的十分认真、仔细,他们绷着脸,谁也不说话。有时发现几张
毛笔字写得漂亮,或是内容文字组织的比较好一些的,就指示秘书抄下来。这样看了二个多小
时,我们也陪了二个多小时,这位领导是我们市的高级干部,听说在延安时就参加了革命,平
时只在报纸、广播中见到或听到他的名字,报纸上有照片黑糊糊一片看不清楚。这样近的距离
并且这么长时间跟市委最高领导在一起,开始我们真是受宠若惊,心中十分紧张。经过一段时
间观察,我才发现,这些市委、市政府要员,从穿着到行动,同我们熟悉的校领导干部也差不
了多少。都是兰制服,穿一双布鞋,比老百姓不同的是上衣口袋插支钢笔而已。
老吴几次请领导们上办公室休息,都被拒绝了。天色渐渐暗下来,秘书才过来说,领导要
找一个宽敞一点的教室,找一些红卫兵来座谈。老吴想,教室里都已经乱哄哄的,秩序也不好
维持,就让我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我灵机一动,提出新建成的物理实验楼下,有一间放幻灯的
大房间,十分干净,只要在走廊上站上岗,谁也进不去。老吴一听十分高兴,先领那位秘书去
看了,又派人赶快整理座位,备好茶水,才请领导们过去。他赶快拟了一份名单,是从红卫兵
中选了十几个出身过硬、政治上可靠,说话比较谨慎的学生,让我赶快通知参加座谈。不到二
十分钟,人差不多到齐了。
这时天已经黑下来,老吴想让食堂备饭,但市委领导坚决表示不在这里吃,我悄悄跟老吴
说,我们食堂大概不够档次,听说高级干部是不随便在外头吃饭的,老吴也不坚持。后来派我
借了点钱,买了几斤水果、饼干放在他们面前,这次他们倒没客气,几个人就着茶水分着吃
了。
老吴经过简单准备,向领导详细汇报了运动开始以来我们学校的情况,包括学生们的动
态,发展了多少红卫兵贴了几千份大字报,内容分几类,揪出了多少黑帮分子等。我们几个人
也作了一些补充,也提出了不少问题。主要是请示文化大革命今后发展的方向,将来搞多长时
间,学校领导是不是可以打成黑帮等比较集中的问题。
市委书记注意地听了我们的发言,又问了几个细节,才讲了几点意见。一是告诉我们要加
强学习,认真学习党中央文件和毛主席指示,学习《人民日报》的一系列文章,结合学习实际
情况加以分析,提高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认识;二是对红卫兵和革命师生的革命热情表示
坚决支持。认为我们学校文化大革命形势很好,一批坏人被揭露出来,红卫兵为保卫无产阶级
专政立了大功;三是要进一步宣传北京大学第一张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文章,认真执
行政策,严防阶级敌人破坏;四,关于红卫兵组织,应注意从政治上严格把关,各方面条件都
要从严要求,不要急于求成,要逐步稳妥发展。要团结广大革命师生,共同将文化大革命进行
到底。
这些话猛一听很有水平,有一定高度,过后一想,不过是些官话,对我们提出的实际问
题,他一点也没接触。
最后,他问了一下对他印象比较深的几张大字报的作者情况,又提出注意发展和培养文化
大革命运动中的积极分子,特别是家庭出身好,政治上要求进步,运动中表现突出的分子。
领导们还让老吴重新把教师、学生分成反动、一般、革命、骨干的比例数汇报了一遍,他
们在本子上亲自记了下来。
秘书们看了看表,提醒是不是该回去了。领导们才站起来,又说了些勉励的话,才走出去
上车离开了学校。
送走了领导们,我的肚子一阵难受,勉强坚持着收拾了一下,赶快回家。今晚上吃了三个
馒头。
“作战部长”——李长征
下午召开红卫兵总部全体人员会议,却怎么也找不到作战部长李长征了,高音喇叭广播了
好几遍仍然不见踪影。学校文化大革命筹备委员会主任又派我们几个人分头去找。偌大的校园
往哪里去寻呢?我们几个人分了下工,我负责挨教室搜索,其他的人分别到园圃和操场去找。
我想了想,先到黑帮们劳动的工地去看了看,火热的太阳下,十几个黑帮分子正抬地抬,
垒的垒,汗流浃背干的正起劲,三个红卫兵站在树阴下,警惕地看押着他们,跟囚犯一个样。
我问了问红卫兵,都说没见到李长征。于是我调头从东往西挨个教室找了起来。
教室里乱哄哄的,有的在写大字报,有的集体高声朗读《毛主席语录》,走廊里、过道两
旁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大字报、漫画,几个老师缩着脖子正在认真地看,我走过去,他们连招呼
都不敢打。
有一个班的学生们正在大吵大嚷地辩论。一部分人大声宣读《毛主席语录》:“中农是必
须团结的,不团结中农是错误的……,”然后质问:“中农也是劳动人民,为什么不让我们加
入红卫兵?不让我们参加斗争黑帮?”另有人高喊:“毛主席说,‘没有贫农,便没有革
命。’可没有说没有中农便没有革命。红卫兵是毛主席的红色卫兵,是最纯洁的革命组织,只
有我们红五类才能参加,你们参加个外围就不错了。”
有人看到我走过,好象发现了救星:“这不红卫兵头头来了,你说中农能不能加入红卫
兵?”我忙着找人,有些不耐烦,站在门口教训他们:“什么贫农、中农,你们都不够格,不
过是贫农子弟、中农子弟罢了,争什么!红卫兵组织刚刚成立,今后怎么发展要根据形势需
要,不是谁想加入就加入的。不加入红卫兵也一样革命吗!好好学习语录,提高革命觉悟,不
要老想着往脸上贴金!”
一顿训斥使他们哑口无言。有人还悄悄地吹捧我:“看人家,水平就是不一样!不亏是当
头头的。”
我心里着急,赶快往别的教室走去。查了几十口教室,还是没有李大部长的踪影。我加快
了步伐,准备看过最后几个教室,好回去汇报,别让大家老等着。没想到,在最西头一口空荡
荡的教室里,李长征正在向他原来的班主任训话。
李长征是一个非常不安分的学生,数、理、化从来没及格过,语文、英语也常常考零分,
已经留过二次级了,学习仍不见起色。运动开始之前,听说学校准备劝其退学。文化大革命一
乱,救了他一命,反而成了资产阶级教育路线迫害工农子弟的典型(他的父亲是个老工人,祖
父也是拉了一辈子地排车)。他到处控诉老师迫害他,经常叫他把画着零分的考试试卷拿回去
让家长签字,致使他多少次被父亲用鞋底打得皮开肉绽。然而,他脑子又不能算笨,打篮球特
别灵活,游泳也是全校第一名。我们常常在河边看他从高高悬崖上跳水,还会在空中翻几个跟
头,简直跟杂技演员差不多。可是,这些都当不了学习成绩,学校判断一个学生的优劣,还是
以学习成绩为标准的。在课余时间他什么活动都参加,而且样样活动都出色,唯独上课铃一
响,只要一坐在课桌后,他的瞌睡就上来了,有时老师叫都叫不醒。
此刻,原来平时对他最严厉的班主任,也是担任数学课的宫老师,正低着脑袋站在他面
前,听凭这个昔日不合格学生的训斥。
“宫志宝!你这个地主子弟,剥削阶级的孝子贤孙!你这些年来向我们工农子弟放了多少
毒?!嗯?我知道,你就是喜欢那些资产阶级少年、小姐,他们学习好,听你的话,你把他们
当成宝贝。对我们这些工农子弟,你却横看不顺眼,竖看不顺眼!你这是阶级报复!” 宫
老师头上不住地有大颗汗珠滴下。听到“阶级报复”四个字,不由打个哆嗦,连忙又弯了弯
腰:“我不敢!不敢!”
“你不敢?你们胆子大着呢!不是要把我们都开除吗?光剩下你们这些王八旦们,你们就
心满意足了是不是?”听着这些粗俗的斥骂,老师的脸红了,抬了下头,大概想争辩一下。李
长征轻蔑地将提在手中的一块不大的木牌抬了抬:“怎么?不服气吗?告诉你,这反动地主子
弟的牌子早就给你预备好了,只是看你的认罪态度怎么样!这牌子挂到脖子上可就不好往下摘
了。”
宫老师吓的连连后退,忙说:“我认罪!我认罪!我向红卫兵小将检讨!” 李长征十
分得意,将那块令老师害怕的牌子晃来晃去。
我心下十分不忍,推开门进去,摆摆手让李长征出来。我对他说:“红卫兵总部开会都广
播好几遍了,你怎么还不去?”他有些慌:“是吗?我没听见呀!”“快去吧!大家都等你
了。”
他随手将牌子扔在地上,又进去对宫老师训了几句,才跑出来跟我一起走了。
今天的红卫兵会议,实际上是筹委会扩大会议,主要讨论下一步的几个批斗对象,大家争
论很大,原定将十个人打成黑帮批斗,后来只定下来三个人。明天又要有几个人倒霉了。
“自绝于人民”——佟老师死了
运动开始以来,最让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黑帮分子佟老师上午死了。
为了他,我们折腾了一夜没有睡觉。
凭良心说,佟老师是我们学校最好的教员之一。他虽然教的地理是副课,但被他搞得有声
有色,在全市也是很有名气的。
地理课最让我们头疼的是记不住那些乱七八糟的地名,而且特别容易混淆。佟老师为了解
决这一难题,想了好多办法。最后,他到印刷厂去,请人家用边角废卡纸,切成扑克牌大小的
纸片,他将各国首都的风光画在上面,再写上地名、国名,做成一付很漂亮的新型扑克。上地
理课的时候,让我们分成几个小组轮流打扑克,居然将那些难记的地名基本上记下来了。
他还将我国各地的简称、物产、城市名等,分别编成顺口溜(有些顺口溜是他搜集来,又
加工整理的),使我们对地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介绍二十四节气,他领我们唱:
春雨惊春晴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又合辙又压韵,特别容易记忆。还有介绍地方风物的:
烟台苹果莱阳梨,肥城大桃不落地,
平度葡萄沂水柿,乐陵小枣拔金丝,
潍县萝卜嘎嘣脆,青州山楂酸叽叽,
泰安栗子章丘葱,周村烧饼薄如纸,
七十二泉在济南,明水地里出好米。
他的这些行之有效的教学方法,都被教育局在各校推广,他也因此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
者。想不到的是,他的这些经验,今天被揭发出来都成了罪证。
他的介绍外国地名的扑克,是公开宣传资本主义,并且把资本主义画的那么漂亮,这不是
美化帝国主义、资本主义吗?他那么起劲地介绍外国,实质上是企图里通外国。
佟老师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很多人说他道德败坏。他的老家在农村,爱人是一个没有文化
的乡下女人,才三十岁就显得很老了。佟老师在学校、在教育系统才华出众,引起了好多女性
的好感,最后把握不住自己,与一个小学女教师同居了,然而这个女教师不知道佟老师已经结
过婚,并且还有了孩子。佟老师知道这样的事不能长久,就花钱买通了乡政府负责人,开出了
离婚证。不过,他照样回家,给他的前妻和女儿生活费,连他的父母也不知道已经离婚。这
样,他在城里与女教师举行了婚礼,并借口新事新办,没有请乡下的父母露面,实际上他是不
敢让家乡的人们知道实情。
可是事情到底有暴露的时候。有一年过春节,他的前妻和女儿打扫卫生的时候,从箱子里
翻出了离婚证书。因为母女不识字,看到跟别人家奖状差不多,再说佟老师也经常得奖状,她
们高兴的不得了,就同其他奖状一起贴在了正屋的墙上。佟老师的内兄却是认字的,串门时发
现了墙上贴的离婚证书,就拉着妹妹一块到学校找佟老师。看到佟老师同年青的女教师正亲亲
热热生活,可怜的兄妹俩竟不知说什么好。
佟老师羞愧难当,只得保证今后按月给前妻和女儿生活费,房产等全部归前妻所有,那女
人流着泪走了。回家后,他除了把离婚证揭下来,没有对公婆吐露一个字,听说至今仍和公婆
住在一起,女儿已经十几岁了。
对以上这些事,我们已经审问批斗了他十几天了,他都承认。他的身体较弱,又有胃病,
瘦得皮包骨头。白天,他要跟其他黑帮一起抬石头垒墙,晚上就是整夜地审问拷打,有时连饭
也不让他吃。后来,我看他精神已经恍惚了,眼睛发直,叫他几声也不反应,大家对他也就有
些放松了。半夜里,红卫兵值班队长查牢房,负责看押的红卫兵早已睡着了,房门大开,进屋
一看,佟老师竟没了踪影。大家着急了,先往厕所找,又往各校园树林、井口上去找,怕他自
杀。全校找遍了都没有,大门口有人站岗是出不去的。只有西院墙十分低矮,墙外是庄稼地,
比较容易逃。于是,全体红卫兵一起出动,越过西墙往外追去。
我们先一直追到河边,这里水深河宽,不是水性特别好的人,是过不去的。我们用手电找
了半天,没发现有异常,又顺着河分别往两个方向追。佟老师经过这一时期批斗,身体实在太
不行了,我们用了不到一小时,就在玉米地里将他捉住了。
我因为脚歪了一下,落在了后面,等我赶过去,红卫兵们已经将他用铁丝捆了起来,怎么
捆得看不见。只是他死活不往回走,任凭学生们怎样打他,他也不站起来。大家也打累了,不
知该怎么办好。忽然一个红卫兵从附近井台上找来一根木杆,说:“他不走,我们就把他抬回
去!”说着,就将木杆伸入佟老师用铁丝绑着的手、脚之中,几个人抬起来就走。佟老师疼得
杀猪一样叫起来,后来哀求学生们放下他,让他自己走。但谁还管他那一套。我一瘸一拐跟在
后面,一下子发现手电光照着的地面上滴了一路血,忙大喊:“停一下,不要出事!”这时,
佟老师已经毫无声息了。有人说:“放下他再跑了怎么办?”仍然不停地王前走。 到了学
校里,在电灯光下,我们发现情况不好了。原来,铁丝已经深深地勒进了佟老师的脖子里、手
腕里、脚腕里,血从手腕上不住地流出来。人已经昏迷了,脸白的象油光纸。有人赶快把校医
找来,他让学生们先将铁丝解开,谁知两手腕上的血涌的更多了,他连忙用绷带去绑,再看口
里、鼻子里也流出血来。他也吓坏了,说:“恐怕老佟是动脉勒断了,必须送医院抢救!”可
是去医院要十几里路,学生们谁也不愿意抬,只好派了个学生骑自行车去请医生。天亮以后,
佟老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血也不大淌了,我们都觉得是不行了。直到九点多,那学生才回
来,说人家医生正在开批判大会,没有人值班,求了半天也不派人来。大家又商量了半天,派
了另一个黑帮分子老师,从附近工厂借了一辆地排车,拉着往医院去。听说到了医院,人已经
直挺挺的,早已不知死了多长时间了。
唉,多少老师成了黑帮挨斗挨批是普通的事,你佟老师偏偏逃什么呢?下午又召开了全校
师生大会,宣布佟老师为现行反革命分子,顽固对抗运动,自绝于人民。
串连(1)——准备
我下午一到学校,韦连就抢先跑过来,凑到我耳边告诉我一个特大好消息:学校接市委通
知,要组织一批师生到北京进行革命串连。这当然是鼓舞人心的,毛主席已经两次接见红卫兵
了。到北京,到毛主席身边去,就意味着有机会见到毛主席,见到周恩来总理,这是做梦都在
想的事情啊!
我急忙向学校文化大革命筹备委员会跑去,办公室里已经集合了满满一屋子人,吵吵嚷嚷
地听不清什么,大概都是来询问进京的事情的。“别在这儿嚷了,嚷到天黑也白搭!都回去,
以班级为单位从红卫兵中推选,每班暂选一人,报筹委会审查”,老吴从里间走出来大声说,
又对在筹委会工作的一位老师说:“王老师,你负责登一下记,多报的名单一律作废!”
这一下明白了,选拔范围和名额都十分清楚,大家知道在这儿没什么可磨的了,赶快回班级争
取吧。于是人们呼呼隆隆往各自班级跑去。
等人都走光了,我才装做满不在乎地走进去,见了老吴问了些别的事,对于进京代表的事
连提也没提,这让老吴很意外。他主动拍拍我的肩头说:“你真沉住气了,行!够个红卫兵骨
干条件。这次进京我有个初步想法,我们筹委会成员和红卫兵总部人员不能都走了,以后机会
有的是。这次先去一半人,你看怎么样?”我觉得他想的很全面,就点了点头。他又嘱咐:
“叫几个人下通知,我们先开个会研究一下。”
我们的会还没开完,各班选拔的人员名单就很快报齐了,每个名单背后都是一场激烈的争
论和攀比。几乎所有的班级,都是由红卫兵战士投票决定的。基本条件自然是家庭及社会关系
没有一点政治问题的,然后是比谁的家庭更革命、更红一些,于是人员集中到一些老红军子
女、烈士子女和军人子女身上,一般工人农民出身的学生占的比例不是很大。
我们开会的最后一个项目是决定哪些人第一批去北京,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开始有人提建
议,有提议投票的,有提议主任指定的,还有人提出碰运气抓阄的,被老吴批评了一顿。筹委
会副主任、原学校副校长首先表态,他代表教师们发言说,他们第一批一个也不去,让红卫兵
战士们先去。老吴满意的点点头,他补充说:“你看王老师多有水平,我们都要有放眼世界的
胸怀,主动发扬风格。老师们也不能不去,也要给一定名额。”推让了半天,十一个委员中定
了五个,不是筹委会委员的红卫兵总部人员中也推选了两个人。大家对报上来的名单逐个审查
了一遍,没提出什么问题,这样我们红卫兵赴京串连代表团第一连就组成了。老吴谢绝了大家
的一致推选,主动表示第二批。不过临放学前,市委打电话来,指定让他担任我们连的连长,
他再推也推不掉了。
我有幸成为第一批赴京的成员,被指定为宣传鼓动组组长。名单中有长新,却没有韦连,
他们班的干部军人子女太多了,恐怕这样下去,再去十批也轮不到他。我心里暗暗着急,韦连
去不成会埋怨我的。
按照分工,会后各组负责人立即行动起来。生活组组长马上下通知给赴京的人交粮票、生
活费,服务组的人忙着开介绍信,布置带好红卫兵袖章、学生证等,又将人员名单抄好,派人
骑自行车送到市委去。我则组织人印毛主席语录卡片、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红卫兵宣言以及十
六条等传单。因为后天才出发,有些事情不是太着急。
长新见到我咧着嘴直笑,他选上当代表纯属偶然。他们班里有五个现役军人子女,条件都
差不多,他们争的脸红脖子粗,谁也不肯让步。最后一赌气,竟一致同意工人家庭出身的长
新,乐得他跑到外面小卖店买了一包糖,见人就分。我警告他不要象范进中举一样,乐极生
悲,乐发什么毛病来。老吴又让我告诉服务组组长,明天借点钱给每个进京的人买一本新的
《毛主席语录》,举在手里显得整齐。还吩咐赶快去买红绸子,明天一定赶制出一面学校红卫
兵的队旗,说不定在北京还会被拍入电视呢。老吴心十分细腻,一切都考虑的很周到。
为了将宣传品和传单印得漂亮一些,就特地请学校打字员晚上加班,争取将部分毛主席语
录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打印出来。至于《为人民服务》、《十六条》等,就要连夜用钢板刻出
来了。长新主动提出来帮忙,可是他一不会刻板,又不会弄油印机,我想来想去给他找了个校
对的任务,他高兴得不得了。他说,晚上回去一定让他妈妈给他把衣服、军帽都洗干净,再买
一条新的腰带围在腰间,就是一个标准的红卫兵战士了。平时他是以懒散、肮脏出名的,球
鞋、袜子从来不洗刷,脏得弄不清什么颜色时,就用墨水再染成黑色,但他那双臭脚,老远就
熏得人头疼。我再三要求他一定先将球鞋袜子刷洗干净了才准上车。这时候,让他干什么都
行。
串连(2)——长新家出了问题
晚上就要出发了,长新家却出了问题,进京的事不用说吹了,我心里一直不好受。
长新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据大人讲,他一辈子连鸡都不敢杀,又没有干过商业和
财务工作,能有什么问题呢?还是老吴告诉了我实情。长新父亲的单位有人昨天贴出了大字
报,揭发这位工人在解放前给国民党军队做过一段时间饭,是帮助反动派打我们的解放军,而
且从来没有向组织上交待过,属于隐瞒反动历史,已经被揪出来批斗了。长新不仅是不能进京
的问题,以后还要列入黑五类狗崽子一类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这个打击。
晚上,火车站灯火通明,各单位都组织人敲锣打鼓为我们送行。有的老大娘还直往我们挎
包里塞熟鸡蛋,让我们身受感动。
一直到上火车,我都没有看见两位好朋友韦连和长新。下午,我都去找过他们,但都没在
家,我猜想是有意躲了起来。长新家院子里、大门外贴满了大字报,他父亲在家中也挂着黑牌
子不敢摘,见了我低着头立在一旁,如同罪犯一个样,我眼里的泪水差一点掉了下来,一句话
没说,转身跑了出来。
火车长鸣一声开动了。我这是第一次乘火车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心里不免有些异样
的感觉。我把头从车窗里伸出去,想看看家乡的道路房屋,没想到在站外铁路一侧明亮的灯光
下,韦连和长新呆呆的站在那里,我高兴的大喊一声,他们望着我招了招手,长新立即用袖子
捂住了脸,不用说他哭了。
串连(3)——到达北京
我们乘坐的火车到达北京时,已经是下午了。下了车,站台上到处是拥挤的人流,天有点
阴,弄不清东西南北。墙上挂着红底白色大字横幅:“热烈欢迎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战友
们”、“北京的红卫兵向全国红卫兵战友们问好”。不知安在什么地方的高音喇叭,一遍一遍
的播放者“东方红”和“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乐曲。站台里也到处贴满了大字报,落款都是北
京各单位的造反组织和红卫兵。看到这一切,我确信是来到日思夜想的伟大祖国首都了,来到
了毛主席住的地方了。
领队招呼我们先不要出站,等别的单位人走的差不多时,让我们以连队为单位清点人数,
由各对负责人向团对负责人汇报。然后排着队,举着我们的红旗,缓慢的出站了。
没想到站外的人比站里更多,广场上到处是站着、坐着、躺着的人群,无论向那里看,都
是摇动不清的人头,都是乱糟糟的声音,同宣传广播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给人一种压抑的气
氛。我回头一看,四座高高的钟楼映入眼帘,同我在学校里看到电影上的照片一模一样,一个
实实在在的北京城印在了我旅游记忆几乎是空白的脑子里。
我们队伍停在了车站广场一角,告知不准随便行动,等候安排。大概有人已经去联系了。
远处有个高大的牌子上面醒目的写着:“外地进京红卫兵接待站”,那里排了几条长长的队
伍。我摸摸挎包,带的馒头和咸菜已经吃光了,只有《毛主席语录》和钢笔在里面,肚子一阵
紧一阵的叫起来。有个卖北京市地图的人走过,我花了一角钱买了一份,和同学们围在一起研
究起方位来。
车站钟楼上的钟响过好几次了,天渐渐黑下来。
好容易传下通知:“整队出发”。前面的人走动了,我们跟上去,从人流中穿过,向外走
去。不多时,来到一条非常宽的马路上,汽车多得数不清。不知为什么路中间刨出了一些土,
堆的高高的。有的同学介绍说,这就是有名的长安街,天安门就在这条街上。
我们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一个机关样单位。稍微等了一会儿,有人领我们分配房屋。
我们几十人来到一个大房子里,里面有用木板和长凳搭的床。墙上贴着欢迎的标语。大家由负
责生活的同志一一安排下,去走廊上洗刷间洗了手脚,我就躺在床上不想动了。
不一会儿,有招呼吃饭。我们来到院子里,排队领了碗筷,打上一勺菜和两个馒头,几口
就下去了。又喝了两大碗稀饭,肚子才有些缓过劲来。
吃过饭,我赶紧招呼我的宣传组员们,每人取了些宣传品,分头去各房间分发,并要求他
们组织学习。不久,从各房间里传出了齐唱毛主席语录歌的声音“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
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象早晨八、九点钟的
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也有的房间唱起了“革命造反歌”。我找到了老吴,问他还有
什么工作,他对我的宣传工作比较满意,鼓励了几句。
我们这些学生、老师,谁也没来过北京,走了一下午,也弄不清是什么地方、什么街道。
不过大家都十分兴奋,对未来的活动,充满了丰富的想象和幻想,当然最关心的,是能不能接
受毛主席的接见。哪怕远远的只看上一眼,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领队挨房来查看时,下令一律关灯睡觉,明天要早起跑步。毕竟坐车有点累了,一关上
灯,鼾声就响起来,我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串连(4)——在“新北大”
一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外面哨子在响。我看看大家都在大睡,就下地一个一个摇醒,
让他们赶快洗脸后下去集合。
不久,又传来通知,早上不操练了,因为周围没有空地方了,马路上人又很多。接待单位
建议我们取消了。
吃过简单早饭,接待单位开来几辆大客车,将我们拉着顺马路开去。天气不错,太阳照在
地上亮亮的。北京秋天的早晨已经有些凉意了。
我们大家都伸长了脖子,拼命向车窗外看。看到有些红墙闪过,大家一阵议论。司机告诉
我们,那就是天安门。我们都叫了起来,又一起扭过头去往后看,只见一个城门楼样的建筑在
阳光下闪闪发光。虽然是高大一些,不过也就跟我们家乡的那些庙宇差不多。因为家乡的玉皇
阁、天后宫、文昌阁等都是二层大楼,也是琉璃瓦顶金碧辉煌的。
我从小学就在书本上读过“雄伟的天安门”,常常想象着天安门非常非常高大壮丽,象山
一样巍峨,高耸如云端,需要仰视才能看清楚。每当东方发亮,天安门上就会响起音乐,毛主
席站在上面指挥着千军万马。
眼前这现实中的天安门实在太不伟大了,我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车子拐了几个弯出了城,路两边是同我们家乡没有什么两样的庄稼地。我们又唱起歌来,
一个红卫兵女战友站起来打着拍子,不想汽车一刹车,她差点摔到,气得坐到了座位上去。汽
车缓缓停下了,我从车窗里伸出头去,几个让我心动的大字就在眼前“新北大”。这是前几天
报上用套红大大的登在首要位置上的毛主席的手书。北京大学是我们几个月来万分向往的地
方,不亚于想象中抗日战争中的延安。这里出了让毛主席支持的全国第一张大字报,这里的红
卫兵带头赶走了工作组。听说中央首长经常到这里来看大字报,有时还在群众大会上讲话。这
是多么让人激动的地方啊!
串连(5)——参观中国军事博物馆
参观活动安排的十分紧张。今天上午参观了中国军事博物馆。
来来回回走了几次,对长安街有些熟悉了。其实,我们住的地方往外一拐就是东长安街,
走不远是一座古代的观象台,上面安放着黑乎乎地观象仪等,跟《十万个为什么》书上的插图
一模一样。
说起街道上的房子,除为数不多的高楼大厦外,绝大多数建筑并不比我们住的城市强多
少,有的胡同破破烂烂,还不如我们家住的地方好。但这毕竟是首都,是我们每天高喊“毛主
席完岁!”、“中国共产党万岁!”的真正所在地,其所具有的代表和象征意义,是什么地方
也无法比拟的。
军事博物馆从马路上看去并不是很宏伟,可是当穿过前面的广场进到里面时,却仿佛置身
于一座宏大无比的迷宫,光是宽大的前厅,就让我们仰着脖子看个不够,里面简直就是个广
场,成千上万的红卫兵们却仿佛置身于一座宏大无比的迷宫,光是宽大的前厅,就让我们仰着
脖子看个不够,里面简直就是个广场,成千上万的红卫兵们出出进进一片纷纷扬扬,我想起有
首歌中的词句:“革命洪流势不可挡。”但不理解的是,我们这些洪流光是写大字报、喊口
号、打人斗人,共产主义就会实现吗?列宁有句名言:共产主义是苏维埃政权加电气化。但目
前即使是伟大祖国首都的农田里也很少见到拖拉机,我们住的临时招待所里晚上经常停电。这
一切使我们感到与电气化的距离。苏联听说是电气化了,毛主席又骂他们是修正主义,是“卫
星上天,红旗落地。”我们参加的文化大革命目的之一,就是避免走他们的道路。现实是,我
们正在做的完全是浪费和破坏,工厂停产、铁路交通秩序打乱,生活物资什么也不足,需要票
证领取一点点,常常有票证排队也买不到东西。共产主义的蓝图变得十分渺茫。
各个展览大厅都空阔无比,墙上是图片,玻璃橱中陈列着各种各样实物,包括烈士的遗
物、手迹,各种战争时期的文书、武器,还有些著名人物的衣物、著作等。过去在课本上读过
的事情,在这里得到了验证。如朱德的扁担,贺龙的手枪,方志敏的用品等。
使我感到意外的是,展览图片中竟然有我们城市在解放战争中的许多画面。不过照片一片
狼藉,很难在现在的城市中与它们对上号,图片下的说明文字十分详细地介绍这是什么时间,
在我们家乡的什么地方的什么战斗,使我们倍感亲切。
在抗美援朝馆,我们仔细地看了志愿军战士在上甘岭战役中用过的武器,缴获的美国士兵
的望远镜、手枪等。让人肃然起敬的是罗盛教、黄继光等烈士的遗物。他们的事迹在小学课本
上我就读过了,也是多年来我所接受的革命教育中宣传最多的英雄人物之一。
院子里展览着各种大型兵器、飞机、大炮等。从山炮、迫击炮到火箭炮、高射炮、导弹,
品种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在飞机展品中,许多在战斗中立过战功的飞机,也在这里亮相,
还有缴获的敌机。甚至还看到了击落下来的美国无人侦察机U—2型飞机。那飞机实在小,里面
按着自动照相机,翅膀打烂了,护皮在风中抖动着,同纸做的一样。
下午参观天安门广场,幸亏接待站有专车。街上的公共汽车都塞的满满的,有的人身子在
车里腿或胳膊夹在车门外是常有的事。我们每人也发了一张免费乘车证,一次也没用过。即使
挤上似乎要撑烂的交通车,也根本无法伸手掏证,何况有些车已经看不到售票员了。一车一
车,尽是戴袖章的学生,有票也不能卖了。
站在空阔的天安门广场,天安门城楼显得更矮小了。我们走近前去,跨过金水桥,从高高
的门洞走过去,到了紫禁城里面。故宫的大门禁闭着不开放,旁边的售票处写着“门票0.1
元”。我只好到附近小卖部买了一个《红卫兵日记》本,有的同学买风景画片。
我们本来想在天安门前留个影,可是排队的人太多,一问票价要五角钱,觉得有点贵,排
了半天队,不断有人加塞,当看到有人拍完离开,却不见队伍前进。又听人说,有的照相的人
收了钱根本不给寄照片。我拍照的念头就打消了。
花了一角钱,买票进历史博物馆参观了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有些画面同军事博物馆相
同,但井冈山会师却成了毛泽东与林彪在握手。我们猜想,井冈山会师是朱德、毛泽东会师,
并没有提过林彪。可能是黑帮分子故意将林副统帅这段光辉历史给篡改了。
王府井大街除了人多,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百货大楼到是不小,人拥挤不堪,我又不
打算买什么东西,只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就回去了。
串连(6)——谁上观礼台
回到住地,看到有几个军人正在跟老吴谈话,样子十分严肃。
看到我回来,老吴招招手让我过去,也没有给我介绍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指着我对来人
说:“让他去吧,政治可靠,红卫兵负责人之一。”几个人一齐盯住我,弄得我发慌。我忙
问:“要干什么去?”老吴轻声说:“明天我们要到天安门参加重要活动,军训团的领导来要
我们推选一名红卫兵上观礼台。”说着举了举手中的一张红纸片。
我连忙摇摇头:“那可不行!你是领队,又是筹委会主任,你不去谁去!我可不能去。”
这一下把老吴弄得有些下不来台,“这是我们全体红卫兵代表的荣誉,你去是组织上对你
的信任。好了,你不去你推荐谁去?我要负责组织队伍,不能离开大家。”他这么说,我感到
十分不好意思了,连忙顺着说:“最好是你去,你若离不开,就让陈宇去。他的政治条件也很
好,我们干部就不去了吧。”
老吴见我以“干部”为由推辞,才明白了我的用意,对几个军人说:“就陈宇吧!”几个
军人记下了名字,与我们握握手走了。临走前,又通知老吴:“明天早晨四点半开饭,五点集
合出发,我们派人来带队,千万要组织好。”
我早就听说接受毛主席接见要进行军训的,可我们却没有参加,也许因为我们是官方组织
的,纪律就免了。我着急地问:“是不是明天要接见了?”老吴看着我:“这有可能。不过接
见的时间经常有变化,为的是怕阶级敌人进行破坏。今天晚上有军训团同志来,任何人不得请
假外出,严格保密。”我点点头。
吃过晚饭,果然来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军人。他让我们在院里站起对来走了走,指点了几
句,表示比较满意。然后给我们讲话:
“红卫兵小将们、革命师生同志们,你们好!我代表首都人民和首都革命派战友再次向你
们表示欢迎!
现在,我报告大家一个特大喜讯:明天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大家将到天安门参加重大活
动,党和国家领导人将接见你们。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和他的亲密战友林彪同志也可能出
席,这将是我们大家终生难忘的大事和无比的幸福。为了保证接见活动顺利进行,我代表军训
军宣布几条纪律:一、如果没有新的通知,明天早晨五点钟准时出发,我负责带你们入场,一
分钟也不能延误;二、明天早晨每个人将领到一份食品,除此之外,只能带一个挎包、一本语
录,其他一律不准带,凡是贵重物品,可以交招待所保存;三、今天晚上任何人不准外出,不
准将这个通知泄露出去,负责将以纪律论处。我们都是毛主席的红卫兵,应该是政治觉悟很高
的,我想这几条不难做到。”
他讲完,老吴又重复了几句,我们就分头回屋休息了。熄灯后,我本想早点睡觉早点起
来,没想到反而越发精神了。同屋的人也都在翻来覆去,小声议论着。看来大家都很兴奋,谁
都睡不着。
串连(7)——我见到了毛主席!
什么时候进入梦乡的就不知道了,反正应该是半夜之后了。我睡梦中听见有人大叫“出发
了!”慌忙起来穿衣服,却找不到裤子,上衣也穿不进袖子,急的浑身冒汗。屋子里的人都走
光了,我却仍光着身子在屋里乱转。听到外面排队点人数的声音,我想大叫“等等我!”嗓子
一阵疼痛却发不出声来。我不顾一切披着褂子冲出屋门,只见汽车一辆一辆开出去,院子里空
荡荡的,只剩下我一个人。看门的老头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将大门拉过来关上锁好,背着手也
走了,我一下子坐在地上,心想:完了,完了!老吴,他妈的真不够意思,也不来帮帮我!忽
然天下起了大雨,淋的我浑身上下湿透了,直打喷嚏。猛然一下醒来,却是一梦。
到处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几点了,我的战友们正鼾声大作,有的人还在说梦话。说不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