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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不爱随我

绚烂如花(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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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种暧昧不明纠缠不清的关系,我们都叫它,游戏。 ——宫廷篇
  
  大玄皇宫。
  余锦园中花团锦簇,彩蝶纷飞,好一派春色如锦。
  朱玉儿如往常一般,坐在锦绣阁中欣赏春景。窗外春意盎然,红的是牡丹,粉的是春桃,白的是梨花。
  阳春三月,正是外出踏春的好时节!未入宫前,每逢三月,她都会与闺中姐妹一同踏青折花,真是好不惬意。只是……
  想到这里朱玉儿轻叹一声,入宫近两年了,闲了便看花弹琴,结果便一直在看花弹琴。
  当初入宫,父母殷殷嘱咐尤在耳畔:持宠勿骄,耀我门楣。
  可她自入宫时曾隐约望见过当今圣上的背影,便再无缘面圣。
  原本自持貌美,琴艺超绝的她,眼看着年华飞逝,渐渐地隐没在众多默默无闻的美人中,心中纵是无奈悲苦,又能如何?
  她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到琴边,轻抚琴弦。而今,也惟有这数根琴弦,能让她倾诉心中苦楚了。
  韶华如逝,壮志难施,谁能会得曲中意?
  一曲终了,朱玉儿微抬螓首,才发现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还未来得及开口,那人已经来到面前,纤细的手指撩起她的下颚,清秀淡定的脸上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眉若远山,眼似秋水,悬胆鼻,樱桃嘴,好个标致的美人儿。”
  她的手指滑下她的下巴,轻轻地将她如青葱白嫩的玉指执在手中,“一双妙手,谱出曲意清婉,琴色动人。”
  放了她的手,她优雅转身,华贵的衣料在空中旋出一个不大却足够华丽的弧度,“带上你的琴,随本宫来吧。”
  朱玉儿猛地愣住,好一会才想起要行礼。
  “采女朱玉儿,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大玄宫中,能自称本宫的人,只有当朝皇后。
  
  飞华亭中,朱玉儿有些拘谨地坐在琴架前。
  皇后坐在她的对面,依旧表意不明的微笑。
  她招招手,一个宫女放上香炉,一个宫女端上香茗。
  香炉里点的是远香,取其香气远飘之意。
  “玉儿妹妹可随意弹些曲子。”皇后语气倒是和善,交待过后,径自将手中香茗细细品味,悠然陶醉。
  朱玉儿领了旨,踌躇片刻,选了一首《清平乐》。
  正弹着,只见方才放上香炉的宫女去而复返,在亭外立定了。
  皇后立起身来,未再看她,优雅地踱出飞华亭。
  朱玉儿见皇后要走,忙停了手,欲起身相送,却不料皇后在琴声停歇的那刻别过头来,“本宫似乎,未曾叫你停下。”
  淡淡的一句话,语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折,却自有它该有的威仪。
  朱玉儿不敢妄动,忙将手指移回琴弦,继续弹奏。
  皇后渐渐走远,有宫女上来,将她用过的茶具搬走。不一会,飞华亭中只余她,一个香炉和一架琴。
  没有皇后的命令,朱玉儿不敢停,可周身的安静和凄清让她不由得有些害怕。
  这些日子来的孤寂凄苦,身不由己的恐慌,一阵阵如泉上涌。心中悲苦,琴音更为凄婉,声声哀切,扣人心弦……
  
  直到,那个伟岸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纵然只见过一次,她已将这个能够主宰她一生命运的人的身影牢牢刻在心上。只是被冷落两年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还有机会再次见到他。
  “妙曲,妙手,妙人儿。”他走到她的面前,一身华丽的青衫,龙眉修目,目光深邃。浅笑低吟间,自有一股气度天成。
  若她今晨以前还不曾见识过王者气度,刚刚已经有人向她展示过,什么样的气势叫做高高在上。
  “采女朱玉儿,叩见圣上。”她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盈然作礼。
  “好玉儿。”他浅笑着将她扶起,望着她的眼睛似明若暗,“香气作引,琴声来唤。朕的玉儿好心思。”
  “皇上……”朱玉儿正不知如何解释,却见他已转向身边的太监,“传朕旨意,封采女朱玉儿为乐嫔,赐殿琼华院。”
  “采……”朱玉儿顿了一下,轻弯唇角,转而开口,“臣妾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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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婉儿穿越了!这于她而言确实是个叫人兴奋的奇迹。
  林婉儿是个白血病患者。十六岁时被确诊为白血病,生命中余下的两年里几乎都在吃药和化疗中度过。
  无数次她的父母到她的病床边,用极尽温柔的语气对她说,要坚强地活下去,家里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将你治好的。
  可她的耐心和良心就在这样看来没有止尽的痛苦中慢慢消磨殆尽。
  父母的痛苦和艰辛她看在眼里,可又有谁真正关心过她的想法?父母生她,却又终究不是她。他们怎么能体会她看着自己的头发渐渐落光,看着自己的脸色越来越像一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鬼一般的痛苦和煎熬?
  她期望一个了断,结束这样的不断鬼化的生活。
  得知终于等到了与自己匹配的骨髓,她的心情从未有过的雀跃。
  不是因为拥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而是因为终于看到了脱离化疗的折磨的希望。
  手术总有风险,许是她的求生意志不强,手术失败后的几天,她就死了。
  死就死吧。
  其实她从不敢告诉任何人,躺在病床上的两年里,她曾无数次地渴望过死亡的降临。
  而今她也算得偿所愿,只是没想到上天还替她准备了一份惊喜——原本已经死去的她,居然再度活了过来,在一个她从未耳闻过的朝代——大玄。
  
  被她“借用”的身体,原名上官婉儿。上官婉儿不仅与她同名,死的时候也是十八岁,更巧的是她的容貌身形也与她相似。她想也许真是存在磁场相近的说法,她的磁场大概与这个上官婉儿的磁场极近,所以才被吸进了这具身体?
  不管她是由于什么原因穿越,总之她现在拥有了一具比原来的身体健康千百倍的身体。
  
  说起上官婉儿的死因,要从她的身分说起。
  上官婉儿,是大玄国三朝元老上官仪的外孙女,当朝皇帝安寿的皇后。上官婉儿嫁给安寿时,她十岁,安寿十五。这场婚姻,完全是在前太后巩固家族势力的想法下一手操办的。上官婉儿没有过人之资,个性又内向腼腆,是以安寿从来都不喜欢她。安寿十八岁时,前太后驾崩,宫中权利渐渐回落他手,自此,便再也无人能叫他对着一个唯唯诺诺的平庸女人发呆。
  不过安寿可以不喜欢上官婉儿,可以从成亲到现在都不曾碰过上官婉儿,却还得规规矩矩地将上官婉儿供在皇后的位置上。太后是没了,可上官仪不还在吗?
  想到这儿林婉儿不由得轻笑,有个有权有势的背景还真不错。不过这只是她的想法,上官婉儿显然的没有这么想。
  成亲八年,她被安寿孤零零地扔在凤仪宫。她的性子本就内敛,日子久了,便渐渐自闭起来。十八岁秋夜,一场风寒便将郁郁寡欢的她吹倒。林婉儿猜想,她一定也是觉得没什么活头了,所以便早早去了,留她一个大便宜捡。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来看便会有不同的看法。
  当一个皇后,尤其是一个备受冷落的皇后,在林婉儿看来,好处有四:
  一、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享之不尽。
  二、身边美人如云,赏心悦目。说话林婉儿还专程跑去看了看皇帝,果然是优良品种,作为万红丛中唯一的一点绿,观赏性极佳。
  三、后宫她最大(不算皇帝),看心情玩人(还可以顺便在某人眼皮底下玩瞒天过海)。
  四、因为失宠,不用侍寝。
  抱着这四大好处,林婉儿拿着腔调,将宫里的三宫六院,六局十二司七十二房跑了个遍,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这日早晨,林婉儿一如既往地睡到自然醒。
  伸个懒腰,床帐外的人听到动静,已经恭敬地立在床帐外,等候差遣。
  林婉儿下了床,床帐外,金铃银环捧着衣裳,见她出来,架轻就熟地替她着衣。
  金铃和银环是随上官婉儿陪嫁入宫的丫鬟,关于上官婉儿的事,林婉儿多从他们口中得知。林婉儿没心情装失忆,遇事便大大方方地问,金铃银环纵然起疑,也不敢多问。对于谁主谁仆这个问题,林婉儿向来知道什么时候最该摆明白。
  
  皇后的衣裳,衣料华丽,衬底极其舒适,外层虽是素色,上好的衣料却让朴实的颜色透着一股不言而喻的华贵。
  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这话儿用在林婉儿这种勉强称得上中上之资的女人身上,再合适不过。华贵的衣裳让林婉儿周身多了一股子贵气,扬唇挑眉,自有威仪。
  着好衣裳,金铃拿了梳子,细致地替林婉儿梳理一头浓密的秀发。
  林婉儿有些不可置信地轻抚自己的长发。在前世,这样的头发,几乎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手中的长发被金铃尽数盘上头顶,银环拿过首饰,开始征询她的意见,“娘娘今日想插金钗,还是玉钗?”
  林婉儿看了看身上衣服的颜色,想了想道,“金钗好了。”
  银环垂首,将金钗递给金铃。
  
  梳洗完毕,金铃忍不住赞道,“娘娘越来越漂亮了。”
  林婉儿笑了,“金铃的嘴也越来越甜了。”
  “金铃姐姐说得对,奴婢也这么觉得。娘娘这两年笑得多了,人精神了,自然也变漂亮了。”银环接过话头道。
  林婉儿于是转身,重新端详镜中的自己。
  重生,并没有让她变成一个惊艳绝伦的大美人。基本上来说,她的容貌与前生大致相似。上官婉儿身形较原本的她更为娇小一些,脸自然也比她原先的小。整张脸上,生得最好的便是那双眉,纤秀美形,将原本不甚出彩的双眸也衬得灵动起来。还有这皮肤,不知比她原先的肤色好上几倍。大户人家倒不一定能养出美人,但养一身好肌肤绝不是难事。一白遮三丑,更何况,经过林婉儿这两年的努力调养,这张原本苍白的脸蛋已经开始现出健康的粉色来。说她比两年前漂亮,绝不是恭维话。
  没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的了!林婉儿不无感慨,经常到凤仪宫外走走,果然有益身心健康呀!
  “今天要到哪里玩呢?”她有些犯愁。
  那厢金铃和银环对望一眼,同时从对方脸上读到了一样的心情——心颤呀!
  不用怀疑,林婉儿属狗。
  流华院中新出炉的糕点香甜的气息将正好路过的林婉儿勾了进去。
  摆摆袖子,正要行礼通报的宫女立刻不敢妄动。
  林婉儿满意地走进流华院特设的小厨房。
  刘怡妃正捧着自己刚做好的点心,自小厨房内走出。见到林婉儿那刻她急忙转身,可是晚了。
  “妹妹今天做的什么?”林婉儿迈着悠然的步伐,微笑着踱到刘怡妃面前,一只手已经很自觉地向刘怡妃手中的糕点袭去。
  刘怡妃曲膝作礼,躲过了她的手,“怡妃参见皇后娘娘!皇上方才派刘公公过来传话说今日要来,我正在替皇上准备点心。”
  “这样呀!”林婉儿收回手,好看的眉在光洁的额上画下一个刻意的弧度,“妹妹果然玲珑心思,礼数周全,懂得讨皇上欢心。只不知,本宫来你这,你用什么招待?”
  “这……”刘怡妃正不知如何作答,只听林婉儿继续道,“本宫想来,总不至于比皇上差才是。”
  “是。”刘怡妃喏喏地答,“只是这糕点……”
  “妹妹真是贴心,知道本宫最欣赏你的厨艺,每次来都会亲自下厨招待本宫。如此,本宫怎好与妹妹客气?”林婉儿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朝金铃使了个眼色。
  金铃会意,走上前去将明显不情不愿的刘怡妃手中的糕点拿了过来。
  优雅地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嘴里,细细地品。
  糯米的香甜,夹杂着似有若无的花香,味道清甜不带粘腻,刘怡妃的厨艺在她的督促和指导下真是越来越好了!
  “这糕点可有名字?”林婉儿再吃一块,抽空问。
  刘怡妃心疼地垂首,微带不满地回道,“回皇后,此糕名曰香雪。”
  “香雪。好名字。”林婉儿边吃边道,“糕身雪白,入口飘香。真是糕如其名。”
  吃完了。林婉儿拍拍手,啜一口银环送上来的清茶,转而对刘怡妃笑,“妹妹还要忙着准备迎接皇上,本宫就不打扰了。”
  说完,转身,走人。
  刘怡妃愣愣地望着这个将自己忙活一个早上的成果毁掉,有事没事将自己当厨娘使的女人大摇大摆地走出自己的宫院,欲哭无泪。
  
  吃饱喝足,林婉儿心情大好,步履也轻快起来。
  “娘娘,”金铃见四下人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刘怡妃向来受宠,娘娘老这么欺负她,难道不怕她告诉皇上?”
  “说起来也是,”林婉儿停下脚步,颇为认真地望着身后的金铃和银环,“刘怡妃的脾气是不是太好了些?”
  金铃和银环默。
  林婉儿笑,继续她漫无目的散步。
  皇帝要是知道她一直在暗地里欺负他的宠妃,会有什么反应呢?
  
  “啊!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啊……”
  林婉儿皱了眉,在贵仪宫前顿了顿,然后走进去。
  “皇后,请容奴婢通报……”门口的小宫女被林婉儿冷眼一扫,不自觉地退了下去。
  贵仪宫前院,林贵妃正拿了一根鞭子,狠狠地往一个小宫女身上抽。那宫女刚才还在求饶,这会已经连痛呼声也发不出来了。
  “妹妹好兴致。”林婉儿出声喝止林贵妃举鞭挥下的动作。
  “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皆对林婉儿俯首作礼,林贵妃却只是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傲慢地招呼了一声。
  这林贵妃乃当朝大将军之女,身份尊贵不亚于上官婉儿。虽然她在宫中的地位略次于上官婉儿,却不曾真正将这个不得宠的皇后放在眼里。
  林婉儿走到她面前,不恼不怒地问,“妹妹不曾习过礼仪吗?”
  林贵妃不解,“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婉儿笑,“见了本宫也不知道行礼,妹妹竟比这些宫女还不懂规矩。”
  “你……”林贵妃咬牙,无奈理亏,不得不收了鞭子,福身道,“参见皇后娘娘!”
  林婉儿傲慢点头,“平身吧。”
  林贵妃起身,身边的宫女才敢跟着起来。
  林婉儿在那个满身鞭痕的宫女身边蹲下,伸手拨去她额前凌乱的发,乱发下一张惑人心魄的脸:明眸璀璨,红唇欲滴,原来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怪不得了。
  “这小宫女挺标致的,本宫向妹妹讨了,如何?”林婉儿立起身来,对林贵妃道。
  林贵妃轻哼一声,“抱歉皇后娘娘,这宫女是贵仪宫的人。”
  “是吗?”林婉儿挑挑眉,目光扫过她手中的长鞭,“今日真长见识,原来妹妹都是这么调教宫里人的。”
  “我自然知道如何调教我宫里的人,不牢皇后费心。”林贵妃天不怕地不怕地回道。
  “妹妹这么说,倒叫本宫起了兴趣。”林婉儿靠近她,将她手中的鞭子拿过来,轻轻挥动。鞭子破空,呼呼作响,“妹妹鞭法不错,也教教本宫如何?”
  林贵妃别过头,不明白她想干什么,看她一脸淡定,不由得有些慌,“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
  “妹妹怎的变得如此谦虚?”林婉儿看着她,眸光微冷,“本宫看妹妹的手劲,将人鞭死怕都不在话下了吧?”
  手中的鞭子扬起,朝林贵妃的脚边落下。
  林贵妃吃了一惊,慌忙躲开,“上官婉儿!你想怎样?”
  林婉儿撇她一眼,“谁允许你直呼本宫名讳了?”
  “你……”林贵妃气得说不出话。
  “本宫身为后宫之首,不过是向妹妹讨个宫女,妹妹便推三阻四,莫不是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长鞭再起,在空气中劈啪作响。
  “上官婉儿……”
  “啪!”这次,鞭子没有迟疑地朝林贵妃的脸袭去,林贵妃下意识伸手一挡,鞭子在她手上划下一道红痕。
  “你……”林贵妃痛得泪光点点,艳丽的脸上多了几许狼狈。
  “妹妹还在考虑?”林婉儿像没事人一般,语调平静地继续问。
  林贵妃咬牙不语。
  “妹妹不说话,本宫便当妹妹答应了。”丢了鞭子,林婉儿转向金铃银环,“带上人,回宫。”
  “你叫什么?”太医走后,林婉儿望着床上的人儿问。
  美人苍白着脸,微颤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悦耳,“乔佳碧。”
  “乔佳碧。”林婉儿轻声重复,“不错的名字。”
  乔佳碧咬着唇,美眸含泪,不再说话。
  银环将乔佳碧的身子扶起,已经尽量地轻柔,却还是扯到她背上的伤。乔佳碧脸色更白,但还是咬着唇,没呻吟出声。
  林婉儿轻叹,伸手替她解去罗衣。
  “皇后……”乔佳碧有些惶恐。
  林婉儿微扫一眼她扶上来的手,并未理会她的拒绝。
  乔佳碧无法,只能忐忑地任由林婉儿替她将身上是衣裳褪尽了。
  粗糙的布料下,错落的鞭痕遍布背脊,但依旧掩盖不住身体的主人玲珑有致的身段。
  “身材也很不错。”林婉儿评价完,拿过太医留下的药膏,亲自替乔佳碧上药,“可能会有些疼,但这是最好的伤药,不会让你留疤。”
  “多谢皇后。”乔佳碧忍着疼,有些乏力地道谢。
  上过药,银环给乔佳碧盖上一张丝制的薄被。被料轻柔光滑,软滑地覆在身上,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伤口和布料间的摩擦。
  林婉儿洗了手,转身对乔佳碧道,“你好好休息。一会金铃会把药送进来。”
  正要走,却见乔佳碧艰难地自床上爬起,朝她跪下了。
  “怎么?”林婉儿停下来,望着她问。
  “请,皇后救人救到底,助我脱离苦海。”乔佳碧抬眸看她,神情决然。
  “哦?”林婉儿望她片刻,秀眉微挑,“你想我怎么帮你?”
  “我……”乔佳碧咬唇片刻,终于开口,“我要见皇上。”
  林婉儿沉默,走近她,那双眸子,分明在笑,却明显地多了几分戏谑,“那么你告诉本宫,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胜过林贵妃?”
  “我比她漂亮。”乔佳碧昂起头,认真地说。
  “漂亮?”林婉儿轻笑出声,目光扫过乔佳碧精致的脸,“你能漂亮多久?”
  乔佳碧咬牙垂首,泪珠儿自长长的睫毛下,点点滴落。但很快她又抬起头,带着几分决绝的味道,“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再也不想做个卑躬屈膝,任人凌辱的下人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往上爬!”
  “然后呢?”林婉儿望进她的眸里,“做了主子,便可以拿着鞭子随意教训卑贱的奴才了,是吗?”
  乔佳碧愣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等着吧。”林婉儿丢下一句,走出房门。
  
  “娘娘!”金铃捧着煎好的药,却不进去,只一脸担忧地望着刚从房里出来的林婉儿。
  “怎么了?”林婉儿问。
  “我知道娘娘心好,想救那个宫女。可是……可是娘娘为她打了林贵妃,林贵妃怎么肯善罢甘休?我真是很担心,万一闹到皇上那里……”
  “傻金玲。”林婉儿转眸轻笑,微扬的语调却让金铃觉得脊背阵阵发凉,“我似乎,太不经常跟林贵妃打交道了。”
  
  “娘娘!娘娘!”次日早晨,林婉儿睡得正酣,金铃银环慌张的叫唤却将她硬生生地吵醒了。
  “什么事?”林婉儿打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问。
  “皇上!皇上要来了!”十年了,安寿从未在这样的与任何节日都沾不上边的日子走进凤仪宫。尤其是近几年,他甚至没有踏入凤仪宫一次。
  此时金铃正急匆匆地将一堆衣物奉上,“娘娘快些……”
  “皇上驾到——”话音未落,喏声已经传入寝宫。
  林婉儿倒没怎么,只金铃银环乱成一团。
  真是大惊小怪,林婉儿白一眼无头苍蝇般的俩人,“金铃出去叫皇上等着。银环去打水,我要洗脸。”
  金铃银环早失了神,听了吩咐,哪有工夫想什么,都急急地照办去了。
  
  金铃的劝阻显然地没有任何分量。
  林婉儿还在洗脸的时候,安寿便进来了。
  见了他来,林婉儿也不慌张,只继续徐徐将脸洗净,漱了口,不慌不忙地理了理披散的长发,整了整白色中衣,方才优雅地盈盈下拜,“臣妾恭迎圣驾。”
  临危不乱,从容不迫,身为他的皇后,就该有此气度!虽然安寿是来兴师问罪,但还是忍不住暗自将林婉儿赞赏一番。
  “辰时将过,一国之后却还嗜睡不起,皇后不觉有失体统吗?”安寿语带嘲讽地问。
  林婉儿微笑起身,“皇上一语,犹如醍醐灌顶。若是皇上不提点,愚昧的臣妾还以为体统便是臣妾两年来日日嗜睡而皇上却不闻不问呢。”
  安寿眸色微沉,头一次抬眼正视自己的结发妻子,没想到当初那只孱弱的小猫竟然也能长出了尖牙和利齿。
  “皇后既然知错,就当好好改正,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安寿回道。
  林婉儿继续没诚意地笑着,“皇上关怀,臣妾自当铭记于心。”可不一定照办哦!“只不知皇上御驾亲临,所为何事?”
  安寿弯唇,刻意将语调放缓了,“近日朕听说宫中有几位妃子对皇后颇有非议,故而想来听听皇后的想法。”
  “臣妾愚昧,还请皇上明示。”林婉儿依旧不忙不乱地应道。
  “听说,”安寿朝她皱了皱眉,“皇后不喜欢御厨做的糕点,却喜欢将朕的爱妃当厨娘使?”
  “哦。”林婉儿一脸彻悟,点头,“臣妾确实非常欣赏怡妃妹妹的巧手妙心。看来是臣妾表意不清,让怡妃妹妹误会了。”
  “误会?”安寿冷笑,“皇后不要告诉我,贵妃手上的伤也是误会!堂堂皇后,竟然无故挥鞭伤人,当真好风范!”
  气温骤冷,随侍的金铃银环已受不住安寿身边的冷气,瑟瑟跪倒。
  林婉儿竟还是一派从容,“些些小事竟叫皇上如此挂心,确是臣妾失职了。请皇上给臣妾一日的时间,必定还后宫安宁,叫皇上安心。”
  “哦?”她的笃定和坦然叫安寿微讶,“那么,皇后想要如何解决此事?”
  林婉儿抬头对上他的眸,字字顿挫,“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后宫纷争,自然要按我大玄宫制处理。”
  当安寿听了林贵妃贴身使女的哭诉,急匆匆地赶到贵仪宫时,林贵妃正躺在一张长椅上受杖刑,林婉儿立在一边,身后是尚仪局的掌印宫女彩绢。
  “住手!”安寿冷喝一声,执杖的太监立刻停手,俯身下拜。
  “皇上救我……”林贵妃早已泣不成声,哪里还有平时的气焰和威风。
  “上、官、婉、儿!”安寿对林婉儿咬牙道,“你在做什么?”自己昏了头竟然答应这个女人给她一日时间,而今她的变本加厉就是对他宽容的回报吗?
  “启秉皇上!”林婉儿俯身做礼,“臣妾正对林贵妃施杖刑。”
  “杖刑?”安寿强忍怒气,“贵妃犯了何罪?”
  林婉儿扫一眼林贵妃,对着安寿,轻言浅笑,“我大玄宫制第三章第一百三十六条,宫中嫔妃有滥用私刑者,视其情节大小,杖责二十以上。昨日林贵妃在贵仪宫无故鞭打宫女乔佳碧,有贵仪宫宫女及金铃银环为证。宫女乔佳碧伤势严重,有太医院范太医为证。现今那宫女还在凤仪宫养伤,皇上想亲自看看吗?”
  安寿脸色微变,转头看向林贵妃。
  林贵妃一脸的梨花带雨,虚弱地扯了扯安寿的衣摆,“臣妾知错了,求皇上开恩,放过臣妾一次吧。”说完,嘤嘤而泣。
  安寿抬起头,不再看她,“既然贵妃已知错,就免罚了吧。”虽然宫制严格,但各宫中动用私刑却不在少数,受刑的宫女多忍气吞声,鲜少有真的闹到这个地步的。
  “好!”没想到林婉儿应得痛快,“彩绢!”她转头对身后的宫女道,“立刻修改大玄宫制第三章第一百三十六条,宫中嫔妃有滥用私刑者,”她转眸看安寿,徐徐道,“无罪。哦,不,”她想起什么似地摇了摇头,“该是,得皇帝宠者,无罪。”
  安寿神色一冷,“笑话!我大玄宫制,岂容你说改就改!”
  林婉儿望着他,不说话。
  安寿脸色渐沉,定定地望了林婉儿一阵,终于冷冷地吩咐道,“继续,行刑。”
  “皇上……”林贵妃的求情声很快便被哀号声代替,安寿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娇小依旧却懦弱不再的女人。此刻的她,神色间是不加掩饰的得意和张扬。对着他,以及他展露无疑的怒气。他这才看清,昨日她在自己面前展示的,不是临危不乱的从容,而是盛气凌人的嚣张。
  “上官婉儿!你仗势欺人!”被生生了二十大板,虽然执刑的太监不敢真下力打,但脸面丢尽,比肉体上的痛苦更叫林贵妃难受。此刻她恢复了些力气,忍不住漫骂出口。
  林婉儿转眸看她,悠然踱步,走到她面前,与她平视,“怎么,妹妹还不曾挨够板子吗?”
  “你……”林贵妃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惧,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二十大板已经挨过,你凭什么再打我?”
  林婉儿笑,望了眼彩娟,轻声道,“彩娟,将宫制第二章第一条念给贵妃娘娘听。”
  彩娟恭敬地回了声是。
  安寿敏锐地发现,彩娟对林婉儿的态度甚至比方才见了他的时候更为谦恭。
  只听她朗声诵道,“宫中嫔妃,有以下犯上,无视礼教者,杖责三十。”
  林贵妃明显地一抖。
  林婉儿笑意更深,“妹妹方才,叫本宫什么?”
  “皇……皇后恕罪。”林贵妃终于知道,眼前的人有多不该惹了。
  “很好。”林婉儿拍拍她的脸,“妹妹明白就好。本宫的名讳,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唤的。”说到这里她转头对安寿笑,“皇上说,对不对?”
  安寿轻哼。在他面前明目张胆地威胁他的女人!这个女人嚣张得叫他恨不得狠狠教训她一顿。但偏生她的话又句句在理,叫人反驳不得,真是……安寿脑中灵光一闪,不由得对林婉儿笑道,“朕记得昨日皇后亦‘擅自’赏了贵妃一鞭。依皇后之意,朕该不该秉公处理?”
  林婉儿不慌不忙地回他一笑,“皇上处事公正,举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知皇上想用何章何典‘处理’臣妾?”
  “我大玄宫制第三章第一百三十六条,宫中嫔妃有滥用私刑者,视其情节大小,杖责二十以上。”安寿学着林婉儿的口气将宫制条款背了一遍,“皇后觉得,这条可好?”
  林婉儿挑眉,丝毫不惧,“臣妾愚昧,斗胆敢问皇上,臣妾,是何嫔何妃?”
  安寿蓦地一堵,更觉气闷非常,不由冷道,“朕竟从来不知皇后如此好口才,能将朕说得无言以对!”
  “叫皇上见笑了。”没想到林婉儿竟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个礼,“君子不逞口舌之快。与皇上相比,臣妾实在妄做小人。”
  安寿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为什么恭维的话,到了她嘴里,就完全变味了呢?
  
  从贵仪宫出来,安寿便望流华院走。
  林贵妃在他面前搬弄是非,被打了二十大板。刘怡妃对她的抱怨他也告诉了上官婉儿,不知上官婉儿会对刘怡妃做什么?
  安寿到达流华院的时候,刘怡妃正在自己的厨房里忙。
  “臣妾参见皇上。”见安寿进来,刘怡妃放下手中刚出炉的红豆糕,俯身行礼。
  “爱妃怎么又下厨了?”安寿扶起她,轻声问。
  “……皇后想吃红豆糕。”刘怡妃有些迟疑地答。
  安寿脸色微沉,“这么说,皇后来过了。”
  “皇上,”刘怡妃见安寿脸色不对,忙急匆匆地解释开了,“昨日……昨日是臣妾不好,不该说皇后的不是。”
  安寿沉眸望了刘怡妃一阵,柔声道,“爱妃莫怕。皇后来此,与你说了什么,尽管告诉朕无妨。”
  刘怡妃垂头,“昨天是臣妾不是,不该拿这等小事劳烦皇上。臣妾素来爱厨,难得皇后欣赏,臣妾本该心喜而非抱怨。臣妾已知错,好在皇后并不在意。皇上会不会因此,觉得臣妾不好?”刘怡妃抬起头,颇为惴惴地望着他。
  好个上官婉儿!安寿放开了刘怡妃。刘怡妃个性温和软弱,想来也不敢对他直言上官婉儿来此的作为。
  正想着,只见上官婉儿的贴身宫女银环走了进来,“怡妃娘娘,皇后娘娘命奴婢来取……奴婢参见皇上!”
  银环不知安寿在此,吓得急忙行礼。
  “皇后让你来拿这个吗?”安寿拿起桌上的红豆糕,问。
  银环慌忙答是。
  “如此正好。”安寿道,“朕亲自送过去。”
  “娘娘。”金玲将林婉儿要的雨前龙井送上后,有些忐忑地开口。
  林婉儿陶醉地嗅了嗅雨前龙井独有的清香,并不答话,只满足地泯了口茶,等她自己继续。
  金铃吸了口气,鼓足勇气继续道,“刚开始的时候,娘娘只不过欺负欺负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他们自是不敢声张。后来,娘娘对宫中的妃子们产生了兴趣,奴婢忐忑,但也不敢多言。只是方才,娘娘竟然与皇上针锋相对,娘娘不会是……”不会是打起皇上的主意了吧?金铃咽了咽口水,没敢说出来。
  却见林婉儿放下手中的茶杯,很认真地拍着她的肩道,“放心,我现在对皇帝还没什么兴趣。只要他不主动找上门,我绝对不会去招惹他的。”
  金铃才想松口气,突然门外传来了银环惶恐而慌乱的声音,“皇……皇上,还是让奴婢来吧……”
  金铃猛地一震,只听得“呀——”的一声,门已经被人推开,安寿手捧糕点,走了进来。
  别过眼去,发现林婉儿已然换上一脸笑颜,“皇上今日两次御驾亲临,臣妾真是不胜惶恐。”
  安寿亦笑,眸底分明的冷意,“朕听说皇后想吃红豆糕,特地从怡妃处亲自替皇后送过来了。皇后要不要趁热尝尝?”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金铃抑制不住的心惊胆战,忙偷偷地摸到门边,拉过不知所措的银环就望门外跑。既然无法阻止,干脆眼不见,心不颤!
  安寿还以为这女人至少会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心虚,却没想到她竟然大方自觉地自他手中将糕点捧了过去,“皇上隆恩,臣妾自当欣然受之。”
  只见她拈起一块红豆糕,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真不错,甜而不腻。怡妃手艺见长。”
  “你对怡妃说了什么?”在她身边坐下,安寿懒得再跟她玩文字游戏,开门见山地问。
  林婉儿将口中的糕点消灭干净,然后慢悠悠地给自己续了杯茶,“臣妾只是问了怡妃一个问题。”
  安寿没有回应。一会儿她终于抬起头来望着他继续道,“臣妾问她,可知这后宫的主人是谁?”
  “自然是朕。”安寿想也不想。
  林婉儿“扑哧”一下笑出来,“皇上与怡妃果然心有灵犀,真叫臣妾艳羡呀。”
  安寿斜眼看她,“不知皇后对此有何异议?”
  “皇上错了。”林婉儿言语带笑,神态笃定地望着他说。
  安寿微怒,这个女人好大的胆子!
  只见林婉儿摆出一副庄严的样子,对安寿摇头,“皇上是我大玄天子,万金之驱,怎能如此自贬身价?皇上,该是这天下的主人才对。”她对他笑,“而臣妾,作为皇上唯一的妻,母仪天下,率导六宫,后宫之主,自是臣妾无疑了。”
  果然好手段!抬高了他却又架空了他。同时表明自己的立场,后宫方寸之地,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若真想对谁不利,岂是难事?
  他正想着如何应对,却发现某个说完了话也不闲着的人正自顾自地对着那盘糕点开动着,分明不曾将他这个“天下之主”放在眼里。
  “上官婉儿!”他低喝一声。
  正在享受美味的人儿终于将注意力拉回到他身上,伸手拿起一块糕点,不待他拒绝,已经塞进他的嘴里,“皇上也尝尝吧。怡妃做的红豆糕,外层通透,爽滑脆口,里层的红豆粘而不烂。入得口中,脆、粘、香、甜,火候刚好,几种味道相生相辅,实在是难得的美味呀!”
  安寿素来对饮食不甚在意,食物之于他,果腹而已。还是头一回有人硬塞东西给他吃,本想吐掉,但听她这么一说,还是忍不住尝了尝。平日不甚喜欢的甜食,细细品来,似乎确实别有滋味。
  “你倒挺会享受的。”安寿吃完了,别有深意地说道。
  “那是自然。”林婉儿轻笑,“谁让臣妾命好,做了皇后。锦衣华服,美味佳肴,要多少有多少。不享受,难道天天在凤仪宫中对着月亮吹风?”那是上官婉儿的活法,她林婉儿才不会这么傻,只因为得不到某个男人的青睐便放弃就在手边的荣华。
  安寿轻哼一声,将林婉儿拿在手中的糕点抢过,放进自己嘴里。
  纵然她刚才的话让他有点小愧疚,但他就是见不得一个被他冷落了十年的女人在他眼皮底下呼风唤雨,还过得如此怡然惬意。
  一句话,这女人叫他不爽,非常不爽!
  
  凤仪宫内春色正好。
  林婉儿却无聊得直想打哈欠。
  此刻她正在赏春亭中,宣召一大早就侯在门外求见的彩娟。
  “乐嫔怀孕,皇上十分高兴,不仅将其封为乐妃,还吩咐了要在御花园大宴群妃。正逢中和佳节,皇上命奴婢好生筹备。”只听彩娟恭声道。
  “皇上的命令你照做便是,来找本宫做什么?”
  彩娟微微迟疑,还是开了口,“皇上特别吩咐了,此次宴会,要交由娘娘负责。”
  林婉儿皱了皱眉,站起身来。
  园中牡丹开得正好,朵朵娇艳,争相怒放。这时候,确是赏花饮宴的好时节。但,与她无关。
  以往安寿基本上当她是隐形的,宫里的活动,非必要她不出席最好。上官婉儿是知道安寿不喜见她,乖乖地忍气吞声。林婉儿是忙着自由,无意去参加宫中林林总总的无聊宴会。是以两年了,她与安寿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这次他突然叫自己筹划什么宴会,必是还在计较上次她让他在林贵妃和刘怡妃面前下不了台的事。思及此,林婉儿轻笑出声,想叫她林婉儿出糗,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本宫知道了。”她转身对彩娟道,“你先去准备吧,一切事宜按宫中旧制办理。若是本宫想起需要增设什么,自然会去找你。”
  “奴婢遵命。”彩娟唱了诺,领命退下。
  按大玄惯例,中和佳节,皇帝要在宫中接受百官进献的农书,以示务本。
  安寿会在仪式之后,到后庭与后妃饮宴戏乐。
  宴席设在御花园中,林婉儿领了众妃,静候安寿。
  直近午时,安寿才姗姗来迟,一脸温柔地挽着风情万种的朱玉儿。
  朱玉儿怀孕不过三月,裁剪适当的深色长袍下,是一贯婀娜的身姿。盈盈浅笑,温柔而不张扬,似水的目光时不时地在安寿身上停驻。
  众妃中已经有人显出明显的嫉色来,独林婉儿面不改色,规规矩矩地领着众妃行礼。
  安寿微微点头,朗声道,“今日与众妃同乐,大家莫太拘礼,各自入席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安寿尚未入席,妃子们哪敢入座?
  却见林婉儿笑意盈然,上前数步,不容拒绝地执过朱玉儿的手,“乐妃妹妹辛苦了。皇上特别吩咐过,今日妹妹是主角,不若本宫亲自引你入席?”
  “这……”朱玉儿踌躇着,明眸流转,在安寿身上停下。
  安寿笑着,将林婉儿的手从朱玉儿身上扒开,“不劳皇后,朕会亲自护送爱妃入席。”
  林婉儿回安寿一笑,“皇上果然疼乐妃妹妹得紧。臣妾特意将乐妃妹妹的席次安排在左首上席,皇上觉得可好?”
  安寿点头,“难得皇后有此心意,甚安朕心。只不知上席由乐妃来坐,皇后要坐哪里呢?”
  林婉儿笑得更甜,“臣妾自然与皇上平起平坐。”
  “平起平坐?”安寿轻哼,明显的不悦挂在脸上,“皇后何以觉得,朕该与皇后平起平坐?”安寿这一问,无疑是在为难林婉儿,本来帝后同坐无可厚非,而今若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恐怕在连宴席上落坐的资格都没有了。
  安寿的刁难,林婉儿又岂会不知?
  只见她昂起头,不徐不缓地拿腔拿调道,“天地乾坤,阴阳相和。天下男子,莫不推皇上为尊;天下女子,莫不以臣妾为首。试问这天下,除却臣妾,”她的目光故意在朱玉儿身上滑过,“还有谁,有资格与皇上平起平坐?”
  “说得好!”安寿口在心不在地赞一句,送朱玉儿入席后,干脆地坐上主席。
  林婉儿却摆起了架子,姿态优雅地由金铃扶着,银环引着,傲慢地坐下。
  见众妃徐徐坐定后,林婉儿开口道,“今日中和,本是喜庆佳节,又逢宫中喜事——乐妃有喜,皇上龙心大悦,本宫亦感欣慰。繁衍我大玄宗室,本是后宫存在之根本。乐妃妹妹如此劳苦功高,本宫竟未得机会好生犒劳……”
  劳苦功高?安寿皱眉,这话怎么听得这么别扭?
  只听林婉儿继续道,“今日正好,当着宫中嫔妃的面,送乐妃妹妹一件礼物,聊表慰劳之情。”
  林婉儿说完,银环已捧了一个蒙着轻纱的物什放在朱玉儿桌上。
  轻纱撤去,众妃皆忍不住惊叹出声。那是一尊一尺来高的白玉观音像。玉观音神情雍容慈祥,姿态典雅,玉身无暇无缝,显见是由一块完整的玉石雕制而成。更奇的是玉像底座,是淡淡的紫色,正好落在观音足下的莲花宝座上,隐隐间,似有飞升仙境之意。
  朱玉儿在片刻间收回惊讶之色,盈盈起身,正待下拜,却被林婉儿出声止住,“乐妃妹妹小心身子,还是免礼了。”
  朱玉儿犹豫起身,温声道,“皇后如此重礼,玉儿实在愧不敢当。”
  “不过些些小物,乐妃妹妹言重了,尽管收下无妨。”林婉儿说得干脆,眉宇间并无半点可惜之色。
  “可是……”
  “妹妹再推辞,便是不给本宫面子了。”林婉儿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谢皇后。”朱玉儿推辞不得,只能受了。
  
  接下来众妃饮宴,席间玩些猜字射翳的小游戏,虽无新意,但宫中无聊,难得有些节目,众人还是玩得尽兴。
  “不知皇后这玉佛从何而来?”安寿状似不经意地问着身边的林婉儿。
  “是外公给臣妾准备的嫁妆之一。”林婉儿如实答道。
  “如此珍品,皇后竟也舍得。”安寿道。无可否认,林婉儿的大手笔,已经成功地将本次宴会的焦点由朱玉儿变成了她。
  林婉儿笑,神情倨傲,“臣妾早已不信佛。这佛像之于别人,或是无价之宝,但于臣妾,不过草芥尔。”
  “不过草芥?朕倒是好奇了,只不知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入皇后法眼?”
  “自然是有的。”林婉儿转眸看他,笑得甚是妩媚,“譬如说,皇上。”
  “哦?”安寿冷笑,“何以见得?”他可不相信这个女人曾将他放在眼中过。
  “臣妾……”林婉儿顿了一下,意味深长,“不是让皇上与臣妾平起平坐了吗?”
  “这么说,”安寿咬牙,“能与皇后同坐还是朕的荣幸了?”
  “自然。”林婉儿笑着接过,“也是臣妾的荣幸。”
  “哈哈哈!”安寿大笑出声,心里骂声放屁,嘴里却道,“说得好!不知朕可有‘荣幸’敬皇后一杯?”说完亲自斟了杯酒,送到林婉儿面前。
  “如此,臣妾敬谢不敏!”林婉儿哪甘示弱,执过酒杯,一口饮尽。
  倒挺豪爽。安寿敬过酒,别过眼去看正在戏乐的众妃,再不看她。
  好一会,突觉耳边一阵麻痒,却是林婉儿倚过来半个身子,凑到他耳边说话,“呵!你看林贵妃,一脸的不高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乐妃,坐的本是她的位置。林贵妃个性爽直又好面子,就是学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还有你的乐妃,你看她言笑焉焉,你倒她真的高兴?非也!她是个极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我知道,她现在一定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为什么?”
  “因为,”她微醺的气息抚过耳廓,略嫌燥热,“坐在你身边的,是我……”
  安寿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却见林婉儿双颊微晕,笑容轻狂,不由得问了声,“你不会……醉了吧?”
  “醉?”林婉儿挑眉,叹息着摇了摇头,“安寿呀安寿,你会不会数数?我总共就喝了一杯!”她伸出一支手指,“你见过,喝了一杯就醉的人吗?”
  安寿斜她一眼,心道,以前没见过,现在见过了。
  没料到林婉儿竟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傻了吧,呵呵!又说不过我了!”
  安寿的脸,蓦地一沉。
  感觉到面前人散发出来的冷意,林婉儿终于稍稍清醒,“有……灰尘。”再拍拍,林婉儿收回手,“臣妾微感不适,请先告辞了。”
  急急地站起来,没料到脚下一阵虚软,林婉儿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安寿敢发毒誓,他绝对没想过要接住这个女人!只是她哪里不倒,偏向自己倒了,而且倒下的速度刚刚好能让他伸手拦住却不让他有时间再放开。
  于是,他“抱”住了她。至少在底下众妃的眼里,他刚刚的一系列动作确实可以称之为,“抱”。
  在心里叹口气。原本是想借朱玉儿来压压这女人的气焰的,结果整个宴席上,都是这个女人在大出风头,真是失策!
  林婉儿好容易稳住身形,挣扎一会,终于从安寿身上起来。
  “谢谢!”不是有心,只是习惯性地道谢。
  好在金铃银环看出不对,上前将她扶住了。
  “送我回宫。”林婉儿强自与晕沉沉的脑袋做着斗争,总算还有三分清明,知道此时早走为妙。
  金铃银环得了令,忙将林婉儿往凤仪宫送。
  林婉儿连揉脑袋的力气都没了。千算万算,没算到上官婉儿的酒量竟然烂到这种程度,真是失策!
  第二天林婉儿醒来,有些心有余悸。
  她虽然没有大醉过,但大抵猜得出自己醉后会是什么状况。
  小时侯她爸喝醉,就会蹲在门口的阶梯上,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平日不敢说的话,全都一股脑地往外倒……她想,她若醉了,大概也该这模样。好在昨日只是微醺,没有说错什么话。应该,没说错什么话吧……
  林婉儿觉得头疼。不管怎么说,安寿毕竟是个皇帝,手握生杀大权。说不准他一恼火,真的把自己宰了泄愤。虽然现在的日子是捡回来的,但她活得正尽兴,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掉。
  “皇后娘娘,奴婢煮了解酒汤。”
  林婉儿放下揉脑袋的手,只见乔佳碧正捧着一个汤碗,立在床边服侍。
  “这些活儿让金铃银环来做就好,你只管安心养伤。”林婉儿喝过解酒汤,觉得好了些,对乔佳碧道。
  “皇后娘娘,我的伤已经好了。”乔佳碧微垂螓首,有些欲言又止,“皇后答应过的事……”
  林婉儿望她一阵,“先让本宫看看你的伤。”
  乔佳碧点头,转过身去将衣裳解开,露出光滑的脊背。
  交错的鞭痕,而今只剩下淡淡的粉色,不仔细看的话,并不十分明显。
  林婉儿的手指滑过她新长出来的嫩肉,笑,“范太医的药,果然不差。”
  “那,皇后……”乔佳碧穿好衣服,咬唇看她。
  “放心。”林婉儿对她微笑,“本宫答应过你的事,绝不食言。”
  乔佳碧喜形于色,“谢皇后娘娘成全!”
  “金铃,”林婉儿唤一声,金铃银环立刻从帐子后出来,“你到御膳房拿一笼点心。银环,你来替她梳洗。”
  吩咐完毕,林婉儿转向乔佳碧,“本宫会跟刘公公打个招呼,今晚皇上召寝前,你把点心送过去。该怎么做,自己把握。”
  乔佳碧郑重点头。
  
  乔佳碧被封喜嫔的消息传来时,林婉儿正对着酒杯发愁。
  “娘娘,”执壶的金玲小声唤道。
  林婉儿吸口气,“这是第几杯?”
  “回娘娘,第三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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