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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西默农梅格雷探桉3 十三个谜

_4 乔治·西默农(美)
  各种报纸曾经连篇累牍地为航标灯塔守卫者的命运叫苦,怜悯他们的处境,但是航标塔毕竟还能遮体!毕竟有时还是有人住在里边的呀!而贝亚尔要塞确已千疮百孔,成了残垣断璧,劲风呼呼吹入。凉雨从仅剩下几根房梁的屋顶灌进来。
  那个女人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她见到生人的第一个动作便是逃跑。
  当我们把船驶向这个曾是她的监狱的要塞的时候,她已经被送进拉罗舍尔疗养院,几名大夫正在为她会诊。她十八岁,是个姑娘。然而,这又是怎样一个姑娘啊!她对人类的语言一窍不通!她像只被追逐的猎物一样将一双惊恐的眼睛投向周围!她如饿狼一般扑向递给她的食物!姑娘的照片刊登到了报纸上。
  从阿姆斯特丹来了一个人,他认出了她,称这个生面孔是:克拉拉·范·吉德塔尔。
  “请抓住扶手……”
  乔治尽力使船靠了岸,我们到了。冲天的海浪扑向城堡,拍打着我们的小船,几乎要把船击碎。G·7抓住索链,系上一条缆绳。
  我们上岸后立即参观了要塞。怎么说呢?说它是一座监狱?甚至连监狱也称不上!监狱还有房顶呢!四面古老的墙璧,一堆堆崩塌坍倒的砖头石块,一处处茂盛的海草,一堆堆五花八门的碎片和垃圾。我脑海里想像着这样一幕场景。一个可怜的姑娘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我努力想像另一幕情景,一个男人,很有规律地给她送饭食。想到此,我不由自主地将身子转向乔治,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个陌生人一样,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当游艇主人发现克拉拉·范·吉德塔尔的时候,她的身边还有送来的不超过一个月的食物。公众舆论谴责渔民乔治,因为人们都还记得,在这—海域危险重重,只有他驾驶自己的渔船出没在古堡周围。
  整整十三年!那时的克拉拉只有五岁,和乔治的孩子一样的年龄!这实在太可憎、太可恨了!我感到很不好受,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令人诅咒的城堡。
  法官已经对乔治进行了审讯,他的供词对案件的侦破不能带来一丝光明。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们说的那个人!我只是在城堡附近打过渔,但我从没有进过城堡……”他用下边这样一个使调查人员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结束他的供词,“我能从哪儿去弄到这样一个小姑娘呢?”
  事实上小姑娘是从巴黎被人拐骗的,而乔治却从来没有去过巴黎。G·7叫我看的一份旧报纸,上面对这起诱骗案是这样写的:昨天在弗里德朗大街的一家旅馆发生了一起神秘的绑架案。几天以来,一个叫彼得·克拉桑的荷兰人及其侄女住进这家饭店二楼的一个套间,他侄女名叫克拉拉·范·吉德塔尔,五岁,是克拉桑的被保护人。因为她是个孤儿,旅馆的一名侍者负责照顾小姑娘。
  昨天,克拉桑先生外出,这名侍者便来到厨房,在那里呆了近一个小时,把小姑娘一人留在房里。当他回到房间时,姑娘不见了。小姑娘的特征如下:就她的实际年龄而言,个子相当高,人很瘦,金黄头发,蓝眼晴,身穿白色丝织连衣裙,白袜,黑皮鞋。
  警察开始着手侦查此案。彼得·克拉桑在这个被报纸称为“贝亚尔要塞无名氏”的人被发现三天以后来到拉罗舍尔。克拉桑从报纸上读到游艇主人这一奇特的发现。报纸同时还登出了姑娘的熙片。报纸还指出姑娘的左手腕上留有一块烧伤的疤痕。是这块伤疤帮助保护人辨认出了姑娘的身分,他说事故的起因是酒精炉爆炸,当时小姑娘四岁。
  所知案情到此为止,然后便是谁都可以想像得出的无数个问号。
  是谁在十三年前将小孩拐骗的?
  为什么把她弄到贝亚尔古堡?
  是谁经常不断地给她送去食物?
  在这一非同寻常的悲剧背后隐藏着何种利益?
  案子的主要当事人,即受害者,对案子的侦破不能起任何作用。根据医生的看法,如想使她变成正常人,恐怕需要很多年,有些专家甚至对是否能成功还有怀疑。
  报社记者们拥向贝亚尔要塞,要塞的照片纷纷出现在各家日报上。各种各样令人难以置信的推测和假设一个个出笼。最后人们尤其感到惊讶的是乔治还是自由身。而我,我知道,这是应G·7的特别要求的结果。他在得知这一案件后使立即从巴黎打电报到拉罗舍尔。
  G·7的看法如何?为什么我们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先参观古堡,而在我看来首先拜访受害人更合乎逻辑,更何况拉罗舍尔是去古堡的必经之地。
  我不明白。而G·7却和水手一样的冷静。这两个人之间还真存在着某些相似之处。两个人都话语不多,都有同样明澈的眼睛,同样强健的身躯。两个人的默然不语象征着一人对另一人的挑战?我感到浑身不自在。我在这一被墙围起来的方块地里笨拙地来回转悠,一双脚时时陷入诸如海带之类的水草中。那些已经吃空了的罐头盒子在此时此地更显出一种特别的阴森恐怖--罐头盒子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还不到三点,天气便开始暗下来。可以清晰地听到渔船船体被一阵阵海水涌动而冲击古堡墙壁的啪啪声。
  G·7低着头,慢慢来回走动:“您结婚多久了?”他突然转身,向乔治提了个问题。
  乔治一哆嗦,急速地答道:“十八年……”
  “您,您爱您的妻子吗?……”
  我看到这位渔民亚当式的脸开始抽动,他竟一下子答不上来。然后他用暗哑的声音嘟哝道:“……
  孩子们……”
  “好了!”G·7一边以一种出人预料的方式下着结论一边向那个惟一通向渔船的出口走去。
  在乔治竖帆准备返航的时候, G·7伸手拉住我对我耳语道:“案情才刚刚开始。”他下边的话只能听到只言片语,起风了,波涛声很大,盖过其他一切声响。我双眼紧紧盯着乔治,他站在船后,身子被身上的防水衣裹得僵直,两腿紧紧夹住舵杆,精神完全集中到鼓起的船帆上。
  “您看,是犯人自己把自己供出的。您再读一读我给您的那份旧报纸,再看看上面对小女孩的描述。对小姑娘的特征说得十分详细具体,便于尽快把她找到,是不是这样?上边甚至讲到她穿的鞋和袜子。但对小姑娘手腕上的伤疤却只字不提,因为那时伤疤根本不存在。”
  “正因为这一点,我在此之前就知道了真相。再听听……彼得·克拉桑,他本人没有财产,他既是克拉拉的叔父又是她的保护人,而克拉拉却非常富有……克拉桑同时还是孩子的继承人……他是否真的害怕犯罪?……他怕不怕被送上被告席?对此我一无所知……问题在于是他本人还是他差人把孩子关进贝亚尔要塞,任其听天由命……她肯定会死去……在合法期限届满之后,他就可以继承小姑娘的全部财产。他回到自己的国家,将孩子的命运丢在了脑后,不再关心……但是,为什么在十三年之后,他突然感到有必要知道孩子的命运,看看她是否己经真的死了呢?”
  “我敢打赌,姑娘肯定是一笔遗产的惟一继承人……克拉桑担心她还活着,害怕有人收养了她……于是他又返回……在贝亚尔古堡,他发现了她……怎么办呢?他必须是正式找到了她,必须正式公开地认她。事情经过了这么多年,只说有点相像对于法律而言是远远不够的……最好找出点什么特征……比如一块疤痕……那就只好假称小姑娘烧伤过手腕……于是,克拉桑回到荷兰。他的同谋上演了游艇和发现了姑娘的故事。”
  “报纸宣扬了这一发现,于是他跑来了……来得还真快!他先下手为强,编造了伤疤的故事……正是这一点使他露出了马脚!我再重复一遍:如果真有这样一块伤疤,那么当初登报的时候就应指出……您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说案子才刚刚开始了吧?此人到现在还很镇静,不慌不忙地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有引起任何怀疑……另一个人成了被告……”
  “乔治?”我问。
  G·7瞧了一眼渔民,压低声音对我说:“他不会说的!
  ……为什么?是他在很久以前偶然发现了这个孩子……至于他为什么对这一发现一言不发,始终保守秘密,我也不能完全解释清楚……这些既普通又简单的人的脑袋有时候又极其复杂。他是否怕人们说他讲的是谎话,纯属神话故事……我也不知道……他喂养了小姑娘,使她慢慢成长为一个女人……”
  “您开始猜测什么?……”
  “这太可怕了,我知道!人们都说,克拉拉很漂亮,尽管她遭受过如此奇特的磨难……我们眼前的这个人,每个月,每周都到这里来……他终于未能抵挡住诱惑。那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他永远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恐怕只有在迫不得已时才会……”到目前为止,我的双眼一直盯着乔治。我突然把脸转向大海,面对波涛汹涌的大浪,我的心情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一点解脱。?
十二 敦刻尔克的悲剧
 
  他叫西蒙·科安。无论在他生前还是死后,G·7和我都没有见到过他。在我们到达顿刻尔克的时侯,已经有一大堆人(如果我可以使用一堆人这个词的话),警察、法官、医生和专家在现场多时了。
  这可以说是G·7的一种瘤疾,他总是在一件案子发生后数日乃至数周之后,当地方有关当局无法破案的情况下才肯前往侦破,对巴黎以外的地区更是如此。我们没有看到受害人西蒙·科安。但是我们看了他的商店,他的肖像,他的房间,特别是和他的堂兄弟们见了面,听他们介绍了他的情况。不需多少特别的想像力便可以将这个家伙奇特的面貌勾勒出来。
  他的职业生涯以及他从事其职业所采取的方法本身便构成一篇奇文。西蒙·科安窥视着到港的船只,他经常是在船刚刚靠岸,锚尚未完全抛下、固定的情况下,便人不知鬼不觉地上了甲板。他的衣兜里装满了商业性的名片,上面的姓名均为西蒙·科安,但却是三个不同的地址。当海关岗哨到达的时侯——海关岗哨很少给船员以喘息的时间——西蒙己经将自己要办的事结束了。他是如此小心谨慎,因此只有与他打交道的人才会找到他。
  首先,他知道船上缺什么货,为了获得供货机会,应该给小费——他己经塞上了。
  第一张名片:科安商店——批发商品——煤油、汽油——葡萄酒、甜酒和烧酒——圣巴尔博街七号。
  还没有完。西蒙还知道船上存有哪些旧缆绳、废铜烂铁及其他废品。这些他也收购。第二张名片:科安商店——五金、绳索类——新旧皆宜——梅吉斯里街,二十二号。
  最后是最棘手的任务。西蒙用手抓挠着他那长着稀稀拉拉黄色胡子的下巴,上前和有关官员、军需官攀谈。他的声音很低。至于交谈对象、何种语言,并不重要。他可以应付英国人、德国人、希腊人或土尔其人。当他商谈完毕要离开的时候,已经从他们那里买上了一两个测程仪,甚至一块表,一个六分仪或者其他一件什么精密仪器。第三张名片:科安商店——艺术品——眼镜类——光学仪器——梅吉斯里街,十八号。
  上述业务,他都是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做。我再重复一遍:船到岸不足一个小时,西蒙便已经把事办完,带着他那一贯谦逊谨慎和不显山不露水的表情离去了。
  他回到三处商店之一的食品店,店中的食品成箱成袋地摆放着。光学店里的玻璃门面宽度不足两米,却存放着相当数量价值不菲的精密仪器。五金绳索商店是科安的偏爱,库房的存货,诸如锚、绞盘、缆索、绞车、滑轮等等一直堆至屋顶。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还有几条旧船,几台拆卸下来的发动机和几台别的什么机器。
  他可以叫出几百条船的名字,每一条船上都有一个或数个因他西蒙的疏忽而名誉受损的人。这些人不但接受虚假发票,甚至一些宫员,有时某些船长都抵不过西蒙的诱惑,将计程仪、罗盘、甚至救生艇之类卖给他,然后将这些物品作为丢失或报废入账。总之,所有的人都对我们肯定地说,西蒙人又矮又脏,衣冠不整,邋里邋遢,手背上长着红棕色长毛,一副卑躬屈膝、毫无光彩的模样。
  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不良嗜好,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他单身一人。他是何方人士?不是来自俄罗斯,就是北欧某个国家,拉脱维亚、爱沙尼亚或者芬兰。
  在西蒙之后,其他人一个一个地来了,他们构成了西蒙组织的成员。他们都姓科安,都是同一类人。但是每个人固定在自己的专长上面,一个专管食品杂货,另一个专门负责煤油和汽油,依此类推。然而,在我们到达敦刻尔克一周之前,科安被害身亡。
  被害地点在梅吉斯里街。科安在圣巴尔博街的食品店要宽大得多,他却把自己的住处安排在存放绳索和铜铁废料的库房后面。那个地方用废旧船板隔出一间狭窄的办公室(里面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个保险
  柜),一间卧室,一间餐厅兼客厅。
  一天上午,就是在那间办公室里,西蒙·科安被发现时己经断气身亡,一把水手专用刀插在肩膀上。人们将具体地点指给我们看,具体地点在保险柜对面,柜门是开着的。是他的一个堂兄弟,己经十点了还不见西蒙露面,感到有些蹊跷才来到库房,进入办公室,发现西蒙的尸体,于是报警,一名法医检查了尸体,确定死亡时间是在头一天晚上。法医还发现,西蒙在被刀刺之前,脸上挨过重重的一拳……可惜现场已被破坏,在预审法官的办公桌上堆放着一大摞卷宗,还有警方和专家方面的报告。
  根据材料我们得知,保险柜并不是被撬开的,而是用钥匙打开的。我们又得知,保险柜里存放的所有东西,其中包括并不重要的文件、证件之类,全都不翼而飞。后来,一名犯罪嫌疑人被带到我们面前,他是一名军需官,是案发后的第二天被捕的。
  这是个英国人,名叫迪克桑,他承认在案发当晚,他在阿基丹号船上,犹太人约他见面,他赴约了。
  阿基丹号是一艘货船,来自英国,船上载的是煤炭。和往常一样,西蒙爬到船上,开始了他那神秘的交易勾当。迪克桑走近他,和他低声说话。
  “我需要钱!”他在预审时这样说,“我在出发前做了蠢事,把一个月的预支工资全扔了进去,再没有一文钱寄给我的女人和孩子们……”迪克桑是结了婚的,他家住在里士满(位于伦敦远郊--棒槌学堂注)附近的一个颇为清静的小村庄。他是一个好水手,一般情况下比较节制,很少喝酒。所以当他随船出航,看到他醉醺醺地回到船上时人们都感到有些惊奇。
  “我知道西蒙什么东西都买……因为我藏起了一个几乎全新的六分仪,所以我想起……”
  “六分仪是属于谁的?”
  “属于公司的!”
  “那么是你偷的?……”
  迪克桑低下了头:“我这是第一次……可是,几乎所有的人都这么干……你们明白吗?……船上有那么多东西!……”
  “您和犹太人之间的交易做成了?”
  “他不肯说出具体的价格。他要我晚上到梅吉斯里街找他……我带上六分仪,于晚上六时整到……六分仪至少值二十英镑。而那个家伙竟开价八十法郎……你们懂吗?……当时我手里拿着六分仪……呃,或者说六分仪已到了他的手,到了他那双极其肮脏的手里……我不能再将六分仪带回船上我会被抓住的。八十法郎!……八十法郎能干什么!?”
  “他对此很清楚!……他平静地看着我,心里非常肯定,我没有别的选择……于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向他扑过去,给了他脸上一拳,把他打倒在地……我并没有想偷他的钱。打倒他后我发现保险柜开着,就从里边拿了八十法郎。我装进衣兜……赶紧逃掉……我敢打赌我没有动刀子,我没有杀人……”
  当然,迪克桑被关了起来。对他的意见和看法存有分歧。 他所服务的那条船开走了。
  我们到囚室见他,但他对我们提的问题一概不作回答。他垂头丧气,陷入一种愤怒的绝望之中,甚至把他搡到预审法官的办公室,他也不肯开口说话。
  办案人员想尽一切办法,寻找解开秘密的突破口。最后终于发现,西蒙·科安尽管性格温和、举止平凡、没有个性,但仍然有一个情妇。她四十岁左右,有一笔数目不大的年薪收入,因此犹太人按月给她一点钱作为补充。她就住在梅吉斯里街西蒙的商店旁边,但从未进过商店,因为她情夫禁止她入内。是他有时天擦黑时偷偷去见她,他十分谨慎。因此只有两三个邻居看穿过他的伎俩。
  这是一个不招人喜欢也很难对付的女人。她居高临下,大喊大叫地说自己是无辜的,说待她一旦获得自由,她用不着向任何人说明情况。然而她最终不得不回答预审法官的问题。她说凶杀案发生的那天晚上她没有看到过西蒙,说她看完电影回来的时候发现库房门开着,她感到很奇怪。 但是她没有进去,而是很快回家睡觉了。
  “您的情人晚上有时开着门睡觉吗?”
  “是这样,有的顾客来得很晚……有时有人半夜三更才送货来……”
  对其他三个姓科安的人当然也进行了盘问。三个人都在三十至四十岁上下,和西蒙有所不同的是,他们讲的法语带着浓重的口音。
  “西蒙带着我们积攒起来的钱第一个离开了村子……我们说好,一旦他赚够了钱便为我们买火车票,给我们打招呼……一年以后我们就合伙……”
  “案发的那天晚上,你们在什么地方?”
  三个堂兄弟同住一所房子,其中两个结了婚,一个还有个孩子。这个部落的所有成员都出来作证。他们众口一词,说整个晚上都在收听一场音乐会。
  各家日报都刊出了西蒙尸体上那把刀的照片。然而,当我们还在敦刻尔克的时侯,收到了一封发自福勒克斯敦的来信,信是用水平很差的法文写的,信纸是食品杂货店的公函纸。
  此信出自一英国海员之手,他在信中控告一个在阿基丹号船上工作的黑人司机,说他是杀人凶手,并肯定那把刀也是这个黑人的。于是向英国警方发电,三小时后的回电说,这名黑人是马提尼克人,名叫塞巴斯提安·科泰,受雇于荷兰迪亚号船,在船上当司炉助手,现正在开往悉尼的途中。
  “我现在想要的是三个科安的笔迹。”G·7的话叫预审法官吃了一惊。
  “他们既不认字,更不会写字。”
  “我向法官提出要三个科安的笔迹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底。在西蒙仅有的几本书里,没有其他人的一行字、一个记号。我们可以作以下几种假设。
  一、那个可伶的迪克桑没有任何理由再补给己被他打昏的人一刀,是不是?是为了杀人灭口?……但是,如果他不肯将六分仪出手,再把它带回船上,那六分仪本身不是足以证明他犯了罪吗?……迪克桑是一时发昏,也就是说他实际上是个老实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干下的蠢事。
  二、是不是西蒙的情妇干的?她从电影院回来的时侯看到库房门开着,可能进去……但是她为什么要杀他呢?保险柜已空空如也,还能偷什么呢?……至于有关黑人的信,我们不去理它。写匿名信的人肯定是好心,他所想的只是如何救他的朋友迪克桑。不错,那把刀很有可能是科泰的……但是非常有这种可能,为了多喝上一杯,科泰把刀卖给了西蒙。”
  “那个黑人为什么要杀人呢?”
  “为什么?这是我向每一个人提出的问题。现在让我们再将这一问题提给那不识字、而把赌注下到一个比其他几个略显聪明的、身为普通农民的三个科安吧。他们三人合伙将西蒙送到法国,为的是发财致富。他们帮助了他,所以就到法国来找他。但他们是文盲!换句话说,他们的堂兄弟西蒙可以随心所欲地耍弄他们。这些手脚不干净的人难道不也被他们自己的人偷过吗?正好案发的那天晚上,这三个人来了……他们发现西蒙被打昏在地,保险柜也空了。他们的堂兄弟苏醒过来,向他们讲述了所发生的一切他们不相信他……他是不是制造了假现场?这难道不是将一大笔共有财产一下子据为己有的好方法?三个文盲被这些怀疑搅得痛心疾首,早被成年累月的揣测和猜想激怒了。他们以询问的目光互相对视着。他们在地上看到一把水手刀……其中一人拿起来就刺了下去……剩下要做的便是编造不在现扬的证据,教他们的女人和孩子们如何异口同声……”
  甚至在法庭上,也未能最后确定到底是三人中的哪一个刺的那一刀,因此三人都被判刑。
十三 埃特勒塔的陌生女人
 
  这是一件引起轰动的十分典型的案例,它一瞬间便可将全部记者变成业余侦探,为报界提供整版整版的颇具“文学色彩”的描述文章,也可给人提供难以捉摸的推论演绎材料。没过多久,近百辆汽车载着摄影师和拍摄器具来到出事现场,更有甚者,来的都是英国人,是否英国比世界上任何国家都养着更多的业余警察,只有上帝知道。
  案发地点离埃特勒塔镇不远,在勒图凯镇附近。每到夏季,埃特勒塔和勒图凯形成一种英国式的“封建采地”。九月份的天气晴朗灿烂,当地的宾馆饭店找不到一间空房。也真所谓无巧不成书,被害人的尸体本该被散步的人或第一个出门下地的农民发现,但却正好被一个从贝努维尔沿着悬崖下边的小路返回的警察看到了。
  贝努维尔村有居民三百人,距埃特勒塔两公里半。小村座落在悬崖顶上,估计有一百多米高,常有奶牛来到悬崖边上吃草。沿着悬崖是一条狭窄的小路,小路往上直通埃特勒塔,再往前,突然直泻而下,绕过“海员教堂”,在与岩石同一水平线上停止,小路的尽头便是两家豪华饭店。
  就在距贝努维尔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一名刚刚获得晋升名叫利贝尔日的警察在高高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件颜色发浅的东西。不久他便看到了一具女人尸体,女人生前可能很年轻、富有、漂亮,但现在的样子令人惨不忍睹。
  这是一桩极其卑鄙下流、极为肮脏的犯罪:碎尸。散落在现场的是衣服碎片,一件套领丝衫、一件连衣裙和几段细布片。警察是一个人。他刚出校门不久,对新学的一套理论还记忆犹新,因此,什么也没有触动。他将两手紧贴腰部,飞速跑到埃特勒塔镇。
  故事继续戏剧性地发展:这次警长一反常态,对亲自破案不感兴趣,而是将电话立即打到了巴黎。
  五个小时以后我们就来了。人们对早晨的发现一无所知,继续在海边游泳。也有的人沿着悬崖攀登,不过一般情况下游客们不会走得太远,都是逛到教堂便止步不前了。六十分钟内便结束了该做的一切,该拍照的拍了照,该测量的作了测量。晚上尸体送进太平间。至此,报纸对本案只字未提。
  G·7自有主意。第二天,下边这个通告便出现在当地最有影响的日报上,同时还张贴在娱乐场所:
  在从埃特勒塔至贝努维尔的路上捡到一枚红宝石戒指。与亨利先生联系。在莫里斯旅馆。每天十八点至十九点。
  这并非胡编乱造,的确有一枚戒指,是G·7从被害者手上取下来的。为了确定被害人的身分,对她进行了全面检查,没有放掉任何一个细节。难道就不会有杀人犯在同样的情况下忘记点什么的例子?这一次杀人凶手说不定就忘记取下戒指,这也可能是他的一时疏忽。
  G·7在通告里有意不提悬崖小路,而是说从内地通往菲孔经过贝努维尔的大路。
  “有希望吗?”当第一天晚上我们在旅馆等候的时侯我这样问G·7,我们下榻的旅馆房间外面便是满地卵石的海滩。
  G·7做了个不置可否的手势。他不停地吸烟,一个钟头之后,他说:“七点了!今天到此为止……”另外我们还进行了秘密查访,发现一家旅店的一名女游客失踪,其失踪方式并不神秘。随即通知了勒阿弗尔、费康、鲁昂、第厄普以及圣瓦莱里等城市的警方。
  没有人报案!没有任何消息!法医完成了验尸任务。受害人三十岁左右,扼勒而死。碎尸手法干脆利索,凶犯手都不哆嗦。
  第二天下午六点,我们又回到原来的岗位上,也就是说来到G·7的房间,房间里事先采取了一定的措施。一支手枪藏在我朋友伸手就拿到的地方。我的位置则在门后,一动手便可把房门锁上。我手里还准备好了手铐,只要凶手反抗,便能立刻把他铐上。
  楼下大厅里有人喝茶,有人跳舞。我们同时还能听到游乐场的乐声,游乐场的音乐和饭店的音乐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混杂在一起。最后便是窗下大海波涛撞击卵石的阵阵拍打声……
  “总之,恐怕连十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我眼睛盯着G·7,突然发出这样的叹息,G·7却让人看不出一点烦躁不安。他刚要说点什么——我永远也未能知道他要说什么——有人敲门了。我感到胸口一阵发紧。我转身对着门口。这一时刻的确非常激动人心。我脑海里想像着这个把女人碎了尸的男子突然出现在我们的房间,我们一伸手即可将其抓获。
  他马上就要张口说话,但并没料到我们已知道他是何许人也。我还不由自主地想像着此人的面貌、表情、态度以及说话的声音。
  “请进!”
  G·7站起身,并随手将一本画报塞到我手里,朝门口走去。他躬身施礼,我使劲控制着自己,集中眼神朝房门看。
  “请进,小姐……我想您可是为通告而来?……”我转身后看到的是一位还不到二十二岁的姑娘,她美丽漂亮,闪闪发光,身上的着装和在我们楼下跳舞的姑娘们一模一样。
  “我看到了通告,是这样……”她的法语带有浓重的英国口音,“我当时在加来城,正要登船回英国……我的假期结束了,但并没有准备这么快回埃特勒塔……这枚戒指是我母亲留下的一个纪念品……”
  “请原谅,小姐……您是否详细描述一下……您知道这是规矩,我这样做完全是按规矩行事……”。
  “戒指是白金的。上面镶嵌的宝石重……”我本来还存有一线希望,希望她说得不对,可是毫无疑问,她说的和事实完全吻合。
  “很好!您没有必要再继续描述下去了,我马上将首饰归还给您……”G·7朝一件家具走去。我一直打量着这个英国女人,我惟一能说的是,她和所有夏季来海滨度假的英国上层社会的女人并无什么不同。在她身上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没有一个细节可以引起注意。
  G·7将首饰拿在手上:“还有最后一道手续。这是纸和笔,请您打个收条,注上您的姓名和住址……” 
  她不慌不忙写道:贝蒂·汤姆森,伦敦,里日街,十八号……接下来G·7口授,她写,没有一点发慌发窘。写完后她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将戒指放进手提包,从中取出一个蜥蜴皮钱夹。
  “请原谅……”她局促不安地说,“你们为此破费了……是这样!发通告要付……仅仅是为补偿……”她手里揉搓着一张十英镑的钞票。
  “请等一等!”侦探边说边按铃,楼层的当班出现在门口,我的朋友把钞票递给他。
  “能为您服务深感荣幸,小姐……”
  她已走到房门口,只需说声再见便可以走了。G·7一直站在房间中央,几秒钟的寂静和不安。
  “您回伦敦?”侦探终于嘟哝出这么几个字。
  “对,回伦敦……”
  “请代我转达对汉克夫人的敬意……”
  “汉克夫人?……”
  “不错!她和您同住一栋楼!里日街,十八号……您可能认识她……”
  “肯定……肯定……”
  “一位很可爱的人,是不是?”
  “很可爱,对……可是,请原谅……我上火车的时间到了。”下边要发生什么事我一点也猜不出,我只有干等着,浑身不自在得无法形容。
  “在街角等侯的那个人是您父亲吗?”
  “啊,他……也就是说是我的司机。”
  “您是坐小轿车来的?”
  “是,乘轿车……再见,先生们……”
  她倒退着赶紧出门。我以为G·7会急忙跟踪而去,恰恰相反,他却朝窗户跑去。年轻女人很快钻进汽车,一个仪表不凡的老人正坐在车里等她。
  “就这么让她走了?”
  “快来看。”
  “对!他们溜得真快!我明白了……”
  “再看左边……”
  “那个拿着球拍的年轻人?”
  “不!是那个身着高尔夫球裤的男人……”
  “他是谁?”
  “不知道!他是谁目前并不重要……您去拦一辆出租车……广场上就有。您快去追赶那辆车……”“我追不上……追上追不上都没有关系……”我一直追到加来才发现那辆车,可是车里只有那位老绅士,那个英国女人则无踪无影。
  老人个子很高,头发花白,下巴刮得精光,脸部表情冷漠。他买了一张开往多佛尔的船票,在我正要跟踪而去的时候,船泊公司办公室将G·7的一份电报交到我手上:立即回埃特勒塔。
  我完全被弄糊涂了,我还从来没有一次在破案过程中这样把线索给丢了。我回到埃特勒塔时天气还早,G·7仍在床上睡着。
  睡醒后,他便指给我看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张纸:“这是我在这里得到有关您追踪那个人的情况……”
  纸条上是这样写的:
  埃特·豪维尔爵士,五十五岁,原镇议会议员。一年前娶了一个三十岁被人称呼为多罗蒂·贝德的美国舞女为妻,此女身分颇为可疑。他为此女放弃上流社会,放弃从政。三周以前同她一起下榻埃特勒塔的马约斯提克饭店。
  “那又怎么样?”我问G·7。
  “不怎么样!我只是想为您指指路……”
  “您,您认为这能提供什么线索?”
  “这,这要看情况……喂!您没有觉得昨天夜里有人跟踪您?”
  “我什么也没有察觉……”
  “您看看窗外,海滩上可能没有人了,是不是?”
  “有几条小船,船边有几个渔民……”
  “就这些?”
  “对不起!我们窗下有个人来回地走。”
  G·7伸了个懒腰,从烟盒里摸出支香烟,然后叹了口气。
  “那么,一切都会好的……我能猜到您与我同时获知的第一点,”G·7开始了他的解释,“就是那个年轻英国女子什么也不知道。她不知内情,但她又在说谎,在扮演着一个角色……换句话说,她是被人派来出演这个角色的,当然会有报酬……汉克斯夫人的故事是我编造的,不过却给了我一定的启示……剩下的便是要弄清这个姑娘是受凶犯还是别的什么人所派遣。至于楼下等候的那辆车,车内还坐着一位绅士,我想不会是杀人凶手,因为一个拿自己的脑袋玩命的人一般是比较谨慎的。再者,我还看到另外一个人,就是身穿高尔夫球裤、想方设法混进人群的那位……也就是说,那个姑娘和她的伙伴是被人监视的……我把您派往加来。您扮演的角色是警察,我想看看穿球裤的人是否跟踪您。他没有这样做,而是一步不停地在饭店附近转悠……这个家伙,我们一到就被他发现了。”
  “他知道我们是两个人……您开始入门了吧?我记下了汽车牌照号码。英国警察挺棒,不到几分钟,斯考朗德·约尔德就为我提供了关于豪维尔先生的情况。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将推理、分析联系起来,其结果不久将会得到证实:多罗蒂·贝德在其情夫,一个美国冒险家的陪同下来到英国。她在英国结识了豪维尔先生。他娶了她。这可是一笔财富!豪华的生活!只是,不幸的昔日伙伴开始敲诈自己的同谋……他甚至还敲诈豪维尔先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您可以研究一下这些美国绅士所采用的手法……多罗蒂想结束和其情夫的一切。她想成为一位真正的贵夫人。她毫不掩饰地将这一点告诉旧情人。在双方的一次争吵中,他杀了她,并将尸体肢解后扔到悬崖边上的草丛中。”
  “豪维尔一直看不到妻子的返回。他料到出事了,但是他实在不愿被这一桩本来就不般配的婚姻所牵连。他要一个人返回英国………他到达加来的时侯发现了我们的通告。他害怕那枚戒指会使人识破他妻子的身分。他害怕丑事败露……他不敢自己亲自来取,于是便请在船上随便遇到的一个姑娘帮忙。现在请您打开窗户,吹声口哨,好不好?……只是要当心!那个人看到您不去跟踪豪维尔,反而回来了,肯定料到您已猜出……”
  我打开窗户,吹声口哨,看到在那个身着高尔夫球裤的人的背后突然蹦出两个身影。我明白了,他们是G·7布置的岗哨。与此同时,枪声响了。一粒子弹在我耳边飞叫,子弹很近,我的耳朵被它削去一块!
  一小时之后,在我一边捂着还在流血的耳朵,一边过足了烟瘾之后,那个家伙终于承认了。
  但是法国法律只能对他所犯罪行表示谴责,不能对他进行审判。法方将其交予美国警方。他至少犯有十二项谋杀罪,目前可能正在美国接受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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