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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西默农梅格雷探桉3 十三个谜

_2 乔治·西默农(美)
  简直叫人难以忍受。我再说一遍,整整八分钟,从表盘上数出的实实在在的八分钟!
  “他们可是富人家……”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打开!”
  “试着打开缺口!”
  “我想放弃了……”
  “看看另一种假设:如果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失踪的伯爵,另一个是以他的身分出现的小流氓……”我这个人一旦神经紧张起来就觉得脚上的鞋不舒服,我的大拇指开始向外翘。这种感觉现在又开始了。
  “您知道有几种可行的,乃至合乎情理的解决办法……至少有六种……”我怕他一一向我数来。但是他却向着囚室的门走去,不久我们三人,德圣博耐伯爵夫人、G·7和我,一起来到接待室。
  “您认出他了吗?您和他说话了吗?”侦探显得特别和可亲。
  “是的……我和他谈了……”她说。
  “他回答您了吗?”
  她犹豫着:“没有……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可是,我觉得是他,但理智使我拒绝相信……”
  “伊夫·德圣傅耐也是这样对我说的……请让我再提个题:您丈夫是否患有梦游症?……”
  “我想没有……啊,不,我记起来了,他小时候有时夜里来……但这种现象以后再没有发生过……”
  “他是否是个好嫉妒的人?”
  这个问题出乎我的意料,把我吓了一跳。德圣博耐夫人却很镇静,嘴角居出一丝忧伤的微笑:“和所有的男人一样……可是我很少外出!偶尔只有伊夫来我家坐坐。”
  G·7站起身,走向囚室,打开门,喊道:“你过来!”
  此人并未应声而动。我的伙伴上前抓住他的双肩,将他推到走廊,推进接待室:“坐下!”此人没有服从命令。G·7将他按坐在一把椅子上。
  德圣博耐夫人站起来,惊得目瞪口呆,焦灼不安,将一只手放到胸前。这简直是当头一律,我的脸也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德圣博耐太太好几个月以来就已变成了您哥哥的情妇。”G·7眼睛直视着刺有纹身的男人说。
  他突然打了她两个响亮的耳光!伯爵夫人一下子倒退了两步,手伸向前,像是在自我保护。
  男人站起身,攥紧拳头,目光像疯人一般:“您有什么可说!”这是他两星期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G·7向我点点头,我跟着他出了门,把那面对面的一对留在屋里。
  后来,在疗养院里,侦探叹息道:“我当时头脑发热!我敢向您打赌,采用这种可恶的手段并非易事。但非得这样做不可。我对那个可怜的家伙还真有点同情……我当时很有信心,至少心理上有足够的证据……他妻子在囚室的态度!……他的态度……他哥哥在调查时的态度!等等。让一个疑惑飘过,证据便慢慢地出现了……您知道女人总能信誓旦旦向你保证,说某某是她的或不是她的丈夫……女人向来如此!但她又必须小心翼翼,避免引起怀疑。她只是一点一点地承认。这样做,不到一两个星期,纹身人确信无疑就是德圣博耐伯爵,便被永远当作疯子关起来……”
  “这样做的受益者系何人?是那些情夫……?”我不解地问道。
  “伯爵夫人既不外出,也不接客,只接待伊夫·德圣博耐这个单身汉……此人精力十分充沛,他记起自己的弟弟幼年时是个梦游症患者!再没有比迷惑一个夜游神更容易的事了……德圣博耐不是已经行动古怪、脾气变化无常了吗?……在人们的眼里,他难道不是一个怪人吗?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怪人变成疯子……首先是刺纹身,无疑用过催眠剂,待他沉睡过去……然后再趁夜深人静时给他快速实施了磁气疗法……待德圣博耐醒来,发现自己在警察局,他被自己的状况惊呆了。他并非没有见过‘哈雷教授的把戏……’,他对那个两面人的神秘故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认为自己已是个受到了损坏的人……他宁愿被看成是另外一个人……”
五 消失的尸体
 
  事情来得很突然。一天晚上,大约十一点左右,G·7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决定立即带我一起搭乘一小时之后的火车出发。
  这天下午四点,一个地处卢瓦尔河边名叫特拉西的小村子的居民,发现一个姑娘的尸体随水漂流。人们用一只小船将尸体打捞上来。人看上去已无生还的希望。虽然如此,村里的一位葡萄农还是开上自家汽车到普伊镇请来了一名医生。医生给她进行人工呼吸,整整做了两个小时,结果徒劳。
  全村人谁都不知道她是谁。她一直没有苏醒过来。市长不在,也没有警察。普伊的警长正在外边执行任务,要等第二天才能回来。铁道道口看守员家的后院有一间久置不用的小屋,人们将尸体抬到那里。天亮时,大家便分散各自回家去了。
  晚上十点左右,道口看守员出来为一列货车扳道岔。在经过那间存放姑娘尸体的小屋时,他被惊呆了。他发现自己亲手关好的小屋的门半开着。他害伯了,回头唤来自己的妻子。两个人拿着一盏灯笼,通过半开着的门缝朝里看---死人不见了,屋里什么也没有了!
  早晨六点,我们到达现场在火车站上能看到那只小船,小船的周围挤满了骚动不安的农民。
  特拉西村位于卢瓦尔河右岸,这个地段的河面较宽,河中散布着几个相当大的由沙石构成的岛屿。村子的对面是圣塞尔古堡,一眼就能看到。但是需绕一个很大的弯子才能到达通向古堡的吊桥。因此,特拉西村还是很偏僻的。
  我们看到的人大部份都是葡萄农,其中几位得知这个消息后便在大路上守候了一夜,等着警察的到来。警察先我们一步到达。他们进行了一般的询问调查,结果是众说纷纭,有一点是肯定的:给姑娘做了两个小时的人工呼吸也未能把她救活。医生毫不迟疑地在死亡证书上签了名。
  可是,一名老船夫讲了个故事在人们的思想中引起了混乱。他说,他曾亲眼看到,一名船员的女儿在父亲不在的时候掉进河里,一个小时后才被救起。两名医生抢救无果,说她已经死亡。父亲回来后不信,趴在女儿身上给她进行了十个小时有节奏的胳膊弯曲动作,最后姑娘竟然慢慢苏醒过来了……对船夫讲的这个故事的反应真是难以形容。人们被惊得全身颤抖。就连铁路道口看守员也不敢再朝小船的方向望一眼。
  G·7认为不应降低自己的身价。我们混在好奇的人群中,听着这一切,看着这一切。时值八月,天气干燥,已有半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尽管如此,还是有人非常固执,非要在地上找出点蛛丝马迹不可。
  警长不知如何是好。他把人们向他讲述的一切一笔一划地记录下来。他的字体粗大,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几页。
  上午十点左右,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这时来了一辆小汽车,是从一个和持拉西同样大小的名叫洛日的村庄开来的。洛日村地处卢瓦尔河上游,离特拉西四公里。从车里匆匆跳下一个胖女人。她大喊大叫,又哭又闹,全身发抖。另有一个老农民,一言不发,紧随在她身后。
  “是我的女儿,对不对?”
  人们将头天晚上的溺水人,以及溺水人穿的衣服等等向她描述了一番。人们吵吵嚷嚷,对溺水人头发的颜色各说不一。但死者的身分已毋庸置疑。溺水者不是别人,就是昂热列克·布里奥,即刚从洛日村来的这对夫妇的女儿。
  父亲完全被这一事件打垮了。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用迟钝的眼神茫然地望着一切。母亲代表两个人说话。她连珠炮似地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叫:“是加斯东干的,一定是他……”
  周围的人都竖起耳朵听她讲,得知昂热列克十九岁,痴恋上了一个在圣萨土尔市税务局工作、身无分文、连兵役还未服过的小职员,毫无疑问,布里奥夫妇对这一婚事是坚决反对的,他们已经为女儿选中了一个对象,他是普伊村的一个相当富有的葡萄农,三十岁,很有钱。
  婚礼原应在两个月以后举行。
  G·7和我首先到达圣萨土尔市,将那些警察、溺水人的父母和那群自始至终围观的好奇人丢在小屋前。我们于十一点到达了圣萨土尔市税务局。加斯东本人,更确切地说是加斯东·韦尔蒂里埃在税务局办公室的营业窗口接待了我们。
  这是个二十岁的高高大大的年轻人,他的眼神焦躁不安,稍一激动嘴唇就哆嗦。
  “请跟我们出来一下……”
  “可是……”韦尔蒂里埃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指针还未到十二点。
  “您愿意我在这儿谈?是关于昂热列克……”
  他一听“昂热列克”抓起自己的鸭舌帽,随我们来到外边。
  “您昨天下午是几点离开她的?”
  “可是……您想说什么?……我并没有见她……”
  “您是爱她的,对不对?”
  “对……”
  “她也爱您……”
  “是……”
  “您不要她属于另外一个人?……”
  “这不是真的!”
  “什么?什么不是真的?”
  “我没有杀她!”
  “那您知道点什么吗?”
  “不知道……知道……又找到她了,是吗?”
  “是,又找到她了。警察马上就到……”
  “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并不重要。您知道些什么?为什么我还什么都没有说,您就声称没有杀她?”
  “因为我知道昂热列克不会接受这门婚事……她不只一次对我说,她宁肯死……”
  “那么您呢……”我们走到吊桥上。远远望去,可以看见特拉西村的红色房顶。
  “我,我绝望了……”
  “昨天下午,您在办公室吗?要知道撒谎是没有用的!我会去问您的上司……”
  “没有……我请假了……”
  “那么您是去见昂热列克?”
  “是的……在洛日村附近……我们一起散步……”
  “您离开她的时候,她还活着?”
  “当然活着!”
  “您没有看见有人在周围转悠?……比如说胖子让……她应该嫁的人名叫胖子让……是不是?”
  “我没有看见他……”年轻人惶恐不安,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满脸是汗,嘴唇灰白,“我们现在去看她吗?”他问道。
  “不错!”
  “啊!……”他打住了。
  “怎么样?……您没有勇气了?……”
  “有勇气……我……不过你们应该明白……”他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G·7让他哭,不再理他,直到警局,没有再说一句话。拥挤在那里的人群给加斯东·韦尔蒂里埃让开一条路,加斯东·韦尔蒂里埃两手捂着脸。他问道:“她在哪儿?”
  这时,姑娘的母亲走过来,用手指着他叫骂,场面变得一片混乱,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变成一场大战。
  “让他到普伊警察局去解释!”警长边说边将年轻人的手腕抓住,年轻人吓坏了。我想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张如此扭曲变形的脸。他用目光寻找着我们,似乎将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希望我们将他从难堪的局面中解救出来。
  “我没有杀她,我发誓!”当人们将他推进车里要把他带走的时候,他大声叫道。车已经离去一百来米,还可以听到他的哭叫声。
  这一切变化来得实在太快,气氛又如此奇特,我都没有来得及想一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如果让我看到姑娘还活着,我也不会感到惊奇。如果人们对我说,她就是她的正式未婚夫杀死的,我也同样不会惊讶。
  这天天气很好,太阳高照。警局的白色房屋闪闪发光。围观的人们是去是留犹豫不决,事情显得有些荒唐,连女儿的尸体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的父母也慌乱不安,气氛变得越来越悲惨。
  G·7还没有正式上场,他注视着周围发生的一切。他在倾听着。
  “喂,您说!”G·7突然向那位曾讲述复活故事的老船夫问道,“您昨天晚上在不在圣萨土尔?”
  “当然在,我就住在那里么。”
  “您没有去咖啡馆吗?”
  “我去喝了开胃酒。您为什么问这个?”
  “您在那儿讲了您的故事?”
  “什么故事?”
  G·7大概已心中有数了,于是他从容地转过身,示意我跟他去。
  “我们不用着急!”他说,“下午两点有一趟开往普伊的火车。我们还有时间到一家客栈吃午饭,品尝一下当地的葡萄酒。”
  “但是……”
  “但是什么?”他以极其自然的语气小声对我说,就像我们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品尝当地的风味小吃。就凭他对我的示意,我感到他已成竹在胸,掌握了事件的处理办法。
  两个小时之后,我们站到加斯东的面前,此刻的加斯东耷拉着脑袋,目光茫然,极力对警长的指责为自己辩护。
  他满眼是泪,满脸紫红,指甲都快咬出血了:“我没有杀人!”
  “您也没有自杀!”突然,G·7平静地说。
  我远未料到G·7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加斯东也一样,他一下跳起来,目光如利刃一般盯在我朋友的脸上,像是讽刺:“怎么……您怎么知道?……”
  G·7嘴上露出一丝辛辣的,但是满有人情味的微笑。
  “我只须看上您一眼就全明白了……明白了您在最后一刻没有勇气!……最后一吻!……最后一次拥抱!……与其一起死,不如一个放弃另一个!……昂热列克一头栽进河里……而您呢,您,突然清醒过来,您看着河水将她的身躯卷走,您倒退几步,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股寒流穿过全身……”
  “您住口!……”
  “到了晚上,在圣萨土尔市,您去了咖啡馆,想用酒来镇定自己。咖啡馆里有一个人在讲述着一个可怕的故事……特拉西村的人从河里打捞上来一个姑娘……人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但是有一个人,他有自己的主意……他从前遇到过同样的情况,从前……您听着他讲述,全身发抖。您可能在想像昂热列克被活着埋葬的场面……您疾步冲了出去……您到了特拉西村……您偷走了尸体,把她抱到附近的森林里……您试图使她复活!……至少我是这样想的,是不是这样?……您是为了赎罪才这样做的!……相反,并非为了阻止昂热列克复活,怕她骂您是胆小鬼……”
  年轻人发出一声令人恐怖的叫喊。
  “咳!她确实死了……”G·7继续说,他的声音变低了,“好了,现在告诉我们您把她放在哪里了?……”
  在外边,五分钟之后,G·7带着一种渴望叹息道:“我也知道为什么……我宁愿这是件可耻的犯罪案子!”当两人陪着这个二十岁的恋人向树林走去的时候,G·7可能和我一样地心头沉重。
六 汉斯·彼得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那张脸,永远不会忘记他整个人的任何一点细节——他的那些特点非常突出,非常清晰,犹如丢勒为他高高兴兴画的一幅素描像。
  来到波尔克罗岛,比到了地中海的蓝色海岸还要感到惬意,整个人置身于一片太阳浴里,叫人感到暖洋洋,觉得活着幸福、自信、乐观,在这个五平方公里的小岛中央,坐落着一个二百来口人的小村庄。港口很小,只有快艇和小型游艇才能停泊。
  离耶尔城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可是给人的感觉却相当遥远,海拔高度也使人犹如领略到非洲的妩媚和可爱。房子也是色彩纷呈,有的是白色的,有的则呈粉红色、绿色和蓝色的。到处可以看到按树、合欢和翠竹。人们在说话时边说边唱,年薪收入者们头上戴着接骨木帽,身上穿着粗布衣。这里的居民以捕渔为生。大海水面平静,犹如一池湖水,海水一片湛蓝,和明信片上的照片一样。
  G·7和我被人领着走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
  村政府的门开了。所谓村政府,和法国普罗旺斯地区的农舍毫无二致。我们被撂在由政事厅临时改作的监狱。外边的蝉在鸣叫,缕缕阳光照射在玻璃上。先我们一步到的汉斯·彼得正坐在一条长条椅上,这时站起身来等着,既不和我们打招呼,对我们也未表示出敌意。带我们进来的警察是个大胖子,他的胸毛很重,说话声音低沉有力。而汉斯·彼得却又高又瘦,他脸色灰白,一双眼珠清澈见底。他的头发发黄,黄得几
  乎成了白色。他身着一件暗绿色的粗呢外套,就像北欧人,如瑞典人、挪威人、芬兰人常穿的那种。他脸上的线条分明,干瘪、薄薄的嘴唇上露着一丝奇怪的微笑。
  “就是他!”警察大声说。
  他是岛上惟一的警察。案件的发生犹如在岛上爆炸了一枚炮弹。我有必要把事实经过简述一下,同时也想让人们对环境和气氛有所了解,便于明白事实的真相。
  彼尔克罗西是一座天堂。被当地人称作乌斯塔鼻的建筑物是彼尔克罗岛的天堂。“乌斯塔奥·德迪奥”的意思是:上帝之家。这所房子很大,刷成白色,俯瞰着村庄和海港。因为村子一面靠山,乌斯塔奥依山而立。
  英国人、美国人将大把大把的钞票奉献给这所虽不豪华但却独一无二的建筑。来到此地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所房子。无论走到小岛的任何一角,看到的仍然是这所红色屋顶,桉树环抱的乌斯塔奥。
  四天以前,一个名叫朱斯坦·贝杜的小年薪收入者还独自一人生活在这所房子里。一名通常被人称为海军上将的退休海员,每天到他家做钟点工。贝杜性格温和,头上总是戴着一顶接骨木帽,身着一套白色西装,乘一艘浅蓝色交通艇在海上捕鱼。
  八月十三日星期一,准确地说是上午九点,海军上将到达后惊讶地发现,乌斯塔奥内仍然鸦雀无声。他从第一扇窗进到房内,所有的窗户从来不关,一直开着。他发现主人已经死在自己的床边,满胸都是血。
  警报发出后,全村的人都跑来了。村里惟一的警察连外衣也没有来得及穿,村长也没有系好围巾。
  贝杜真的死了,一颗子弹穿肉而过。
  人们开始调查这所房子,但没有多少把握。在一个堆满杂物的小屋里发现一名流浪汉还躺在一堆禾草上睡大觉。他就是汉斯·彼得。他三天之前来到这个岛上,从此在岛上转来转去,样子令人生疑。他什么也不买,也不在客栈用饭,不在床上睡觉,他用的钱什么颜色人们都没有看到过。他差点被折磨致死。他全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一只眼睛上方有一块伤疤。没有监狱,只好将他关进村政府。但是不久问题就变得复杂了,因为没有找到手枪,在死者的房间里未找到,在小草屋里未找到,在彼得身上也没有发现任何武器。在他的口袋里,也没有找到一个生丁。
  当地的人向司法部门求援,于是G·7来到此地。我再重复一遍,我永远不会忘记此时此刻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汉斯·彼得那张脸。他和我们的差异实在太大!在这些法国南方人面前他感到那么不自在!一句话,他的样子实在可怜!他倒是有证件,但一看就知道全是假的,伪造的。其中一份证件说他是丹麦人,另一份说他是芬兰人,第三份又把他写成是麦克兰堡地区的德国人。职业一栏写的是海员,矿工,又是什么钳工,锁匠。在一本奇特的护照上盖满了外国签证,从其中一页分辨不出的方块字看来,如果您相信的话,他甚至到过中国。
  开始时我觉得他不懂法语,可是不久我便发现,他不但能听懂,而且不会落掉一个字,只是在回答问题时小心翼翼,速度很慢,声音中带着一种特别的轻柔和温和,对每一个哪怕是无足轻重的小问题,他都用一种特有的严肃来对待。他脚上的鞋已经张开口子,用线绳捆着。身上的衣服也肮脏不堪,几乎已经磨成线丝
  了。外衣里没有衬衫,那件代替内衣的毛线衣大概也是别人送的。
  G·7向他提的第一个问题是:“您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个流浪汉,所以……”
  这就是他的一字一板的回答。回答时还做着一种含含糊糊、令人捉摸不透的手势。我承认我有点被他感动了。他还不到三十五岁,他已多日不刮脸了,他的眼圈发黑,眼窝下陷。虽然如此,他看上去还是相当漂亮的。毫无疑问,这是个流浪汉,但又不是一个普通的流浪汉。
  “您杀人了?”
  “没有!我在睡觉……”
  “您是几点进的乌斯塔奥?”
  “在晚上。”
  “从门口进来的?”
  “跳墙!”
  “您没有钱了?”
  “身无分文!”
  “您没有吃饭?”
  他不会说“海胆”一词,他用手势比划,表明他三天以来没有别的可吃,一直靠吃在地中海海湾捞这种小动物为生。
  “您在找工作?”
  他耸耸肩,觉得这样的问题十分荒唐。他笑了笑,可能是对我们关于流浪汉生活的无知表示宽容和谅解。
  “我没有杀人,我在睡觉。”
  “难道您什么也没有听见?”
  “我在睡觉!”
  就是这些,再也问不出其他东西。
  我们参观了一下乌斯塔奥,G·7坐在汉斯·彼得睡过的那个小屋里,叫我向着死者的房间开了一枪。然后G·7非常肯定地对我说:“睡得再死、再沉也不可能听不到枪声!”然而我却失望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对彼得产生了一种感情,而这种感情中的大部分是同情。
  “哼!”侦探继续说,“我很想知道,警察到达的时侯,小草屋的门是不是关着的。”
  “为什么?”
  他指给我看的那扇门并没有锁,但门外面有插栓。因此,他肯定地说:“因为无法从里边锁门!”
  G·7的回答是明确的,毋庸置疑的,他的回答也得到目击者的证实;人们发现彼得的时候,房门是关着的。还有,即使没有插门栓,门也能自动开,因为它并不是垂直的。
  本来G·7是漫不经心地开始他的调查的,但是这一发现使他的锐气和斗志一下子旺盛起来。于是他便开始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询问和调查。在他提问或听取回答的时候,我也没有闲着,我这里将我听到的做一简述:
  贝杜的登记卡上写着:朱斯坦·贝杜,未婚,一八七七年生于耶尔岛上一个花农之家。二十岁时去了印度支那。在那里发了一笔大财,之后便买下了乌斯塔奥,并在此安顿下来,除了一个外甥没有其他亲属。
  马罗耐的登记卡上是:让·马罗耐,约瑟芬·马罗耐的独生子,约瑟芬娘家姓贝杜,是朱斯坦·贝杜的姐姐。十八岁时成了孤儿,二十七岁时失去舅父。是其舅父的惟一继承人。他从其父母那里只继承了有限的财产。他在巴黎长期与其情妇同居,后娶她为妻。夏天乘游艇来蓝色海岸。”
  这艘名为“精彩”的游艇在惨剧发生的时候已停靠波尔克罗港一个月。马罗耐和妻子生活在游艇上,没有用仆人。他们夫妇二人很少外出,只有在天气晴好的时候到圣拉法埃尔,或去土伦附近的克罗港岛散散步。
  我看到了“精彩”号,这是一艘八点五米长的白色船,只有一间船舱,这种船在地中海有很多。我也见到了马罗耐;一个身材高挑、优雅的小伙子,一看上去就知道他是爸爸的儿子,两人的每一个细节都极其相象,我甚至还亲眼看到站在一起的马罗耐和汉斯·彼得,就在犯罪发生的屋里,离发现尸体不远的地方——可是尸体已经不在了,因为两天以前已被埋葬了。
  难道是因为我同情这个乞丐?反正对我来说,这种无声的面对面的交锋犹如刀子扎心一样难受。
  G·7很少提问题,他只是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们。
  马罗耐忍不住,他主动说话了:“我己经在岸边看到过这个人,他长时间在那里转来转去。您认为是他杀的吗?”
  “难道您不是经常和您舅舅在一起乘交通艇出海捕鱼?”
  “去过几次。”
  “你们从未遇到过坏天气?”
  “最近几周从没有遇到过一次大风。”
  G·7笑了。他用目光寻找我。我知道他又找到了答案,而我却开始有点烦躁,每次都是如此。G·7将两个男人撂给警察看管,和以往一样,叫人猜不透他的意图。
  到了外边,他甩出这样一句:“好!关起来!”
  “把他们两个都关起来?”
  “对,都关起来!因为这个门只能从外边锁上,懂吗?汉斯·彼得不可能在作案后自己把自己锁在屋里!如果别人偷偷把他锁在屋里,而他是无辜的,他一定会反抗……这是最起码的常识……尤其是当他听到枪声……只有一种解释,他没有杀人,但他是同谋……”我们沿着海边散步,马罗耐太太浓妆艳抹,身上几乎一丝不挂。正坐在游艇甲板上的摇椅上悠哉。
  “那一对男女等不及了,是不是?……一个很难对付的能活上一百岁的舅舅!……乘一艘小小的交通艇,数次出海打鱼……可是海上没有大风,马罗耐找不到借口说明老家伙怎么会被抛出甲板,然后再向人们解释船是如何的摇动……很难找到一种既不冒险又能将他置于死地的办法。于是,汉斯·彼得出现了,一付流浪汉的模样,连自己也不知往哪里去,偶然来到此地……马罗耐立刻想到良机不可错过。他巧做安排,叫人将疑点集中到这个乞丐身上……顺着这条错误的线索,调查将会持续几个星期,然后就得释放汉斯·彼得,因为找不到真凭实据……而且,一般来说,一项因方向错误而长期拖延下来的调查很难再回到起点重新开始,最终得出正确的结论……这样案件将永远石沉大海……于是马罗耐和汉斯巧做安排……他亲自将汉斯领到小屋,叫人们在一定时期内把他看成是杀人犯……我不知道马罗耐答应给他多少钱。只有一件事是马罗耐没有预料到的,那就是屋门只能从外面才能锁上……如此看来,这位漂亮的先生只能到监狱里度过他的佘生了……”说不清此时的我是有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是不是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同情庶民呢?经过我的一番努力,汉斯·彼得获释了。我再次试着想方设法让他说出隐情---我失败了。他鞑拉着他那双破鞋,肚子空空,平静地,却又几乎生气十足地去继续流浪了。
七 黄狗
 
  这是一起十分卑鄙龌龊的案件。我们一到这个位于牟罗兹城附近的村庄就立刻感觉到了。天气阴沉,雨雾蒙蒙,强劲的西风夹带着大串雨滴打在我们的身上和脸上。我们二人满身污泥,我的一只鞋也突然裂口进水了。
  “不错,各家的窗帘都在晃动!”我低声嘟囔道。
  果然如此。该村没有火车站,我们从另一个地处山谷、离此七公里的村子下的火车,步行来到这里。两个骑自行车的人和一辆马车超过我们,先行到达。于是我们到来的“通知”就这样被他们下达了!在我们走过的时候,各家各户的窗帘都在动。村里的人们想看个究竟,有的手里捏着一把玉米,装着出门喂鸡。
  没有人和我们打招呼,他们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着我们。办理此类案件我己开始有经验,因而眼前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出乎我的预料。缄默与迟疑,拐弯抹角的非难与指责,将说出去的话又收回,尤其是对调查人员的不信任!一种深深的、不可思议的、难以理解和使人泄气的不信任!
  这个村子共有六百名居民,其中三分之二只会说德语或者说是上莱茵河地区的土语。村里有两座教堂,一座属于新教,教堂的牧师是瑞士人,另一座是天主教堂。村里居民之间相互仇恨,彼此的嫉妒达到如此程度,以致叫你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可恶,尤其是乡下人。
  如果是在夏天,这个地方可能还是很美丽的。但我们来的时候已是十一月份。高高低低的山丘之间吹着阵阵冷风,天黑得如同扣着个大锅盖。冬雨从云中,从山坡上流淌下来。
  “首先听到的是黄狗的吠叫!”我记起了这句话,因为这是我们调查时听到的第一句话。在以后的询间中始终灌进耳朵里的仍然是这句话。
  “什么黄狗?”
  小学老师的办公室临时改成审讯室,我们的调查就是在那里进行的。见证人是一家农场主的仆人,他焦躁不安地搓着双手,用一种混杂着法语和德语的语言回答问题。
  “黄狗!就是每次听到的那只……”
  “您把事情经过叙述一遍……”
  “我主人一家刚刚睡下……我当时正在谷仓里,谷仓在主人房子后边一百米的地方,我就睡在那里……我听到黄狗叫,几乎就在同时听到一声大喊……我藏到草堆里……只是第二天早晨才……”
  G·7意昧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看得出他和我就刚刚开始的调查已经有了同样的意见和看法。如同他对我多次说的那样,与其和最天真的农民打交道,不如和最狡猾的罪犯交手,这个村发生的案子真令人头疼。
  我们调查的每一步都毫无例外地听到或看到:一双双哆哆嗦嗦的手,一个个投向房门的焦虑不安的眼神,说了半句又止住的话,一再提到的黄狗,以及对某种神秘莫测和超自然的东西的暗示等等。然而,案件本身并不复杂。在七天之前,一位农场主及其妻子被人用铁棍打死在自己的房间里。犯罪的目的是盗窃。农场主的仆人,弗朗索瓦,就是我们刚刚盘问过的那位,听到了声音,但他却被吓得上牙打着下牙在谷仓里熬了一夜。
  一个月以前,一件在各个方面都很相似的案件发生在两公里以外的另一个村子里。那次的受害人是个老妇人,她自独生子去服兵役后便独自一人生活。
  随后,在三个星期之前,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这次三人被害,其中还有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女孩,更令人发指的是小姑娘还被糟蹋了。
  每次的凶杀案都与一条长毛竖立、吠声刺耳、眼睛放光的大黄狗有关,每一次人们都会在案发现场附近看到或听见这条黄狗。
  第四起犯罪案件发生在两个月以前,被害人是一位名叫利贝尔的钉马掌的。他的铁匠铺和住处位于山谷一侧村子的入口。自从十年前妻子过世后他独自一人生活。一天深夜他被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惊醒。他在屋里看到一个黑影。他从床上跳起来,一拳打了过去。可是,他这个力气非凡的人,却没能打倒小偷,结果叫他跑掉了。
  但是,利贝尔清清楚楚地看到,一条黄狗如影子一般追随着那个夜间不速之客……以上这些细节,都是我们从大量的真真假假的种种评论中选择整理出来的。没有一个人的陈述是真切和清晰的,可能只有利贝尔的证言是个例外。利贝尔看上去不像个信神弄鬼的人,他不太可能受什么黄狗之类的故事的影响。正如他所说,可能是他超人的力气才把他从死神那里救了出来,他虽损失了几百法郎,却捡了一条命。
  村里其他人的态度都不能令人满意,不错,事态确实非常严重。仅仅几周就有六人被害,没有任何迹象,找不到一点珠丝马迹!人们面对的是坏透了的窃贼,他无丝毫的廉耻,无论赃物的大小和多少,杀人连眼都不眨一下。因此对村民们的小心谨慎,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一到天黑,甚至下午三点他们便关门闭户了。
  只要你敲一下门,你所听到的便是典型的摘枪拉栓的声音。
  “那么,当地是否存在着一条黄狗?”
  “反正有那么一条!”
  “您看到过它吗?”
  “有人看到过……”
  “我问的是在这四起杀人案以外,是否还有人看到过它?……”人们听不懂,或者是装作听不懂,因此不得不将神甫请来作翻译,但这又使问题复杂化,并且引起新教徒证人的不满。
  这真令人头痛。因此,G·7不得不请求镇长将方圆几十公里以内所有的狗都牵来。为此不得不同各村负责人接洽,因而发生了一些摩擦和冲突。终于,到第三天上午,将近四百多条狗被集中到镇政府门前,一种革命的气氛笼罩在那里。
  利贝尔是全村人中比较清楚地看到过那条黄狗的人,人们叫他围着狗绕了一圈。
  “没有。那条狗的毛色不是黄毛狗的黄色,是一种真正的黄色!有那么点……怎么说呢?金黄色!”
  狗毛的黄色!这样的形容使我感到十分惊讶:“喂!”我小声对G·7说,“您不觉得这条所谓的黄狗纯属杀人凶手的骗局吗?您不认为这是凶手对本已有些迷信的人的一种震慑手段?以此吓唬他们,使他们不敢进行反抗?……任何一条狗都可以染成褚黄色……”他和我想到了一处,我看到他将手伸进那群被集中到一起的动物的毛中,显然是为了在狗毛里找到点什么遗留下来的染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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