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始有终。你怎么看呢,先生?检查一下我履历表上的受教育情况。我是劳伦斯的优等毕业生。在候补军官学校我是班上的尖子生。
“另一件事我们必须考虑,”特里梅继续说,“今天下午警察发现他们时,他并没有努力设法逃跑。”
“是吗?”
“只有一名警察。三个劫持者,带着枪,还有人质。好像汉迪的目的不是尽快逃走,而是消磨时间——”
“消磨时间干什么?”
“和人质在一起。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她们都是女性。”
州长从椅子上抬起沉重的身体,走到窗前。外面,收割机梳理着平坦的大地,两辆笨拙的机器慢慢地聚拢。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该死的有始有终的不道德的生活,不是吗,先生?
“他不是那种典型的人质劫持者,先生,他有虐待狂倾向。”
“你真的认为他会……伤害那些女孩儿?你知道我指什么吧?”
“我相信他会。如果他还能同时注视着窗外。和他在一起的一个同伴,萨尼·伯纳,正在服刑,因为强奸罪,还有州际流窜作案的记录。但是,强奸罪是最根本的。”
在州长的桌子上摆了一些照片,上面有他的家人,有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猎狗,还有耶稣基督。
“你们是个多么好的团队,警官!”他发出低声的赞叹。
“我们是非常非常好的团队,先生。”
州长揉着惺忪的睡眼。“你能把他们叫过来吗?”
“可以。如果要知道伤亡情况,我必须做个初步的战略实施计划,然后做一个损失评估。”
“需要多长时间?”
“我问过中尉卡法罗,得到了地形图和那座房子的建筑图。”
“他现在在哪儿?”
特里梅看了一眼手表:“就在门外,先生。”
州长的眼睛又抽搐了一下。“你为什么不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中尉——一个健壮矮小的年轻官员,展开了地图和旧建筑草图。
“中尉,”特里梅叫着,“说说你的结论。”
卡法罗短而粗的手指在建筑草图上指了几个地方。“从这儿和这儿可以突破。用眩晕弹【注】进攻,形成交叉火力区。”年轻人兴奋地说着,州长看上去再一次变得不安起来,这是正常的。卡法罗也有一点儿紧张,他继续说道:“我估计六到八秒,火力重击。”
【注】:一种以响声及闪光使人眩晕,迷茫不知所措的防暴手榴弹。
“他的意思是,”特里梅解释说,“从轰炸门那一刻起直到我们拿下全部三个目标,用六秒钟——唔,枪口指向三个劫持者。”
“这样可以吗?”
“好极了。这意味着人质的伤亡将降低到最小值,或者是零。但我不敢保证完全没有伤亡。”
“上帝没有给我们保证。”
“是的,上帝没有保证。”
“谢谢你,中尉。”州长说。
“出去吧。”特里梅严厉地说。年轻人转身离开的时候,脸变得很平静。
“波特怎么办?”州长问,“毕竟是他负责。”
特里梅说:“还有与此相关的问题——必须有足够的理由使他同意进攻。”
“找点儿借口。”州长沉思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然后他板起面孔,用指尖拉着他护腕上深蓝色的线头。
“比如说碰巧切断了波特和汉迪及野地里的人的联系,然后假如我们这里有人观察到屠宰厂里高危险的行动危害了警察或人质,提一些波特无法立刻作出反应的问题。我认为——唔,甚至合法地——我们应该完全获得授权采取进攻行动,而且要确保这一前提。”
“是的,是的。我想你会这样做。”州长扬了扬眉毛,然后想着该说什么好。他拍了一下桌子,“好吧,警官,我命令:你把人质营救小组转到克罗瑞治,尽你所能为波特提供任何后援协助。如果由于某种原因波特不能控制这一局面,罪犯对任何人构成威胁——人质或警察或……任何人——你都有权采取任何必要的行动以控制局面。”
如果你认为必要,可以委托别人录音。谁能与一个智慧而且审慎的人争辩呢?
“是,先生。”特里梅卷起地图和图表,“还有别的事吗?”
“我知道时间非常紧,”州长慢慢地说,对这个严肃的警官进行最后的测试,“但是,你认为我们可以花点儿时间来祈祷吗?”
“我非常愿意,先生。”
军人伸出至尊的手,两个人双膝跪倒。特里梅闭上了洞察一切的蓝眼睛。说话声在房间里响起,迅速而清晰,好像这些话直接从心里流出。他们非常担心那些可怜的女孩儿会死在韦伯-斯杜尔兹有限公司加工厂的走廊里。
你应该在家里。
梅勒妮看着哭成一团的哈斯特朗太太,心想:一个人哭成这个样子简直不可思议。她拍着老教师的胳膊,但是老教师能做的就是哭得更厉害。
她们仍然在屠宰房这个地狱般的地方,地板上污水流动,像从漏出的油里映出的彩虹。脏兮兮的瓷砖。没有窗户。到处散发着发霉和粪便的气味。墙边是腐烂的动物死尸。这让梅勒妮想起《辛德勒的名单》里的淋浴间。
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房间中央:一个大排血槽呈辐射状与若干蜘蛛腿样的凹槽连接,全都呈棕褐色,这是陈旧的血迹。她想象着健壮的小牛犊被切断喉管时的哀鸣和挣扎,鲜血喷涌出来,流进排血槽中。
梅勒妮哭了,她又一次听到去年春天父亲的声音:因此你应该在家里,你应该在家里,你应该在家里……
她的思绪飞到哥哥身边,他躺在距这里六百英里的医院的病床上,他现在一定听到了,听到了一对夫妇在凯迪拉克里被谋杀,听到了绑架事件。他会因担心而生病。对不起,丹尼。真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鲜血在空中喷溅……
哈斯特朗太太蜷缩着、颤抖着,她的脸色非常难看。梅勒妮因苏珊的死产生的恐惧一下子变成了对老师突发疾病的担心。
“不要这样,”她比画着,“孩子们会吓坏的。”
但是这个女人没有注意,或者她注意了,但没有反应。
因此你应该……
梅勒妮擦了把脸,把头缩到两臂中间。
……在家里。
如果她一直在家里,像她父母要求的那样——哦,是父亲,但是她父亲的决定就相当于她父母的决定——她现在就不会在这里。
她们也不会在这里。
苏珊也还活着。
不要再想这些!
熊从屠宰房门口走过,向里面看了一眼。他按着自己的胯部,冲香农喊着。他抬高了膝盖,好像在问她是否还想再踢他。她努力想用蔑视的目光看他,但实际上盯着自己的胳膊,擦着褪了色的自己画的超级英雄文身图样。
布鲁图喊着什么,熊抬头看着他。这个大个子男人怕他,梅勒妮看到熊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他毫无幽默感地笑着,冷笑。他瞥了哈斯特朗太太一眼,但目光更长时间地游移在女孩儿们身上,特别是双胞胎和艾米丽,她的服装、长袜、黑色的高档皮鞋,这套服装是专门为了看梅勒妮在堪萨斯州聋人剧院夏季朗诵会上的表演而买的。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把目光从小女孩儿身上移开,很不情愿地回到屠宰厂的主房间。
把她们弄出去,梅勒妮告诉自己,无论怎样,一定要把她们弄出去。
可是,我不能。布鲁图会杀了我。他会强奸我。他是个魔鬼,他不是人。她想起了苏珊,又流下了眼泪。他是对的,她的父亲。
因此你应该在家里。
她会活着。
托皮卡朗诵会之后将不会再有秘密约会,没有谎言,没有艰难的决定。
“转过身,面向墙。”她向那些女孩儿做着手势。她必须让她们远离熊,不让他看见她们。她们听话地移动着,眼里含着泪。瘦小的香农没动,瞪着愤怒而蔑视的眼睛——这个假小子。凯莉也没动,尽管她不愤怒也不蔑视,只有怪异的克制。这个女孩让梅勒妮很不安,她的眼睛里到底是什么?那是苏珊眼里曾流露出的影子?这是个有着成年女人表情的孩子。我的上帝,她的眼里是复仇、冷酷和原始的仇恨。她真的是苏珊的继承人吗?梅勒妮很困惑。
“他是磁力发电机。”凯莉不带感情地做着手势,盯着布鲁图的方向,向香农提出自己的观点。这是她自己给汉迪起的绰号。另一个女孩儿不同意:“不对,他应该是恶毒先生,而不是那种讲兄弟情谊的人,是坏蛋中的坏蛋。”
凯莉想了一下:“但是,我觉得——”
“哦,你们俩,别闹了。”贝弗莉打断她们的对话,她的手举起又放下,像她挣扎着起伏的胸脯一样,“这不是愚蠢的游戏。”
梅勒妮点着头:“什么都不要再说了。”哦,哈斯特朗太太,梅勒妮暗暗地生气,求求你……你怎么还哭?脸红一阵青一阵,浑身颤抖。求你不要这样!她抬起手,“我一个人不行。”
但是哈斯特朗太太已衰弱无力,她躺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头靠着一个排血槽。就是在这些排血槽上,热血从垂死的牛羊身上涌出,生命消失了。她一言不发。
梅勒妮抬起头来,女孩儿们都注视着她。
我必须做点儿什么。
但是她能想起的只有她父亲的话——幻影中的话——去年春天他坐在他家农舍前廊的秋千上,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他对她说:“这是你的家,这里欢迎你。要知道,这是个归属的问题,在某个地方停留下来是上帝的旨意,那么,你的地方就是这儿。无论在什么地方,做你能做的事,这样,你的问题就不会再困扰你。上帝会安排的。”
当时她非常准确地理解了这些话的意思,即使有那些难处理的齿擦音和容易忘却的声门停顿。就像现在理解汉迪——布鲁图——一样清晰。
父亲最后说:“因此你应该留在家里。”他站起身,拿起装氨水的桶,没有让她在纸板上写下回答的话,尽管在家里她总是随手拿着纸板。
突然梅勒妮感到贝弗莉的头上下摆动。哮喘又发作了。女孩儿的脸色变暗了,痛苦地闭着眼睛,使劲地喘着气。梅勒妮抚摸着她汗湿的头发。
“想想办法。”乔斯琳用她那粗笨的手指比画着。
一道阴影在房中一晃,是机器和电线的影子,那么明显,然后开始移动。梅勒妮站起来,走进屠宰房。她看见布鲁图和鼬鼠在重新整理灯。
也许他会给我们屋里一盏灯,求……
“我希望他去死,我恨他。”金发碧眼的凯莉愤怒地打着手势,当她盯着布鲁图时,圆圆的脸被仇恨扭曲着。
“安静点儿。”
“我要他去死!”
“别动!”
贝弗莉躺在地上,她用手语说:“求求你,救命。”
房间外面,布鲁图和鼬鼠一起坐在晃动的灯下,灯光反射着鼬鼠苍白的平头,他们在看那个小电视,调换着频道。熊站在窗口,在数着什么。警车,她猜想。
梅勒妮向这几个男人走去,在离他们十英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布鲁图看着她的黑裙子,红衬衣,金项链——她哥哥丹尼送的礼物。他在研究她,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和熊不同,他不是盯着她的胸脯和腿,而是只盯着她的脸,特别是她的耳朵。她意识到他也曾这样盯着崩溃的哈斯特朗太太——好像在悲剧中又增加了其他一些元素。
她模仿着写字的样子。
“告诉我,”他慢慢地说,声音那么大,她感觉到有振动撞击着她,“说出来。”
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你也不会说话?”
是的。她不想说话,尽管她的声带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是后天耳聋,梅勒妮了解语言构成的基础,然而,和苏珊一样,梅勒妮远离了口语主义,因为它不时髦,聋人团体憎恶在两个世界游移的人——聋人世界和非聋人的世界。梅勒妮已经五六年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她指着贝弗莉,使劲地喘着气,手抚着自己的胸脯。
“是的,那个病孩子……她怎么了?”
梅勒妮模仿吃药的样子。
布鲁图摇着头:“我没药给她,回去,坐下。”
梅勒妮把两手合在一起,表示祈祷、请求。布鲁图和鼬鼠大笑着。布鲁图对熊喊着什么,梅勒妮突然感觉到那个坚定的脚步振动声越来越近了。然后一只胳膊绕过她的胸前,熊在地板上拖着她,他的手使劲地捏着她的乳头。她推开他的手,眼泪又流了下来。
在屠宰房,她推开他,倒在地上。她抓住地上的一盏灯,热乎乎、油腻腻的,攥在胸前。她的手指被烫着了,但是她还是抓着它,就像抓住生命的保护者。熊低头看着她,好像在问什么问题。
但是就像春天跟父亲在农场的门廊里一样,梅勒妮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开了。
去年五月,她爬上吱吱作响的楼梯,坐在自己卧室的摇椅上,现在,她躺在屠宰房的地板上,像个孩子一样,比双胞胎还小。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的心飞走了。在别人看来,她好像昏了过去,但实际上她根本没在这儿,她已经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一个安全的地方,一个任何生灵都不知道的地方。
当他被招募为人质谈判官时,波特发现自己在面试中处于特殊的位置——所有条件似乎都是为他制定的。人过中年,守旧乏味,态度随和,职业警察。
过去一度认为谈判中应该运用心理学,尽管障碍战在许多方面更像是一个疗程,但神经科医生还是不能解决问题,他们有太多的分析,太关注诊断。DSM IV【注】中没有提到与劫持者谈判的关键,除了说服他举手投降之外。这需要常识,集中的精力,敏捷的头脑,有耐心——哦,波特在这方面下了很大工夫,健康的自我意识,杰出的语言天赋,还有杰出的倾听才能。
【注】:指《精神紊乱的诊断与统计手册》。
而且最重要的,一个谈判官是个能控制自我情绪的人。
波特在与自己的情绪斗争着。他努力忘掉苏珊·菲利普斯的胸脯在他面前炸开,热血喷溅到他脸上的那一幕。在过去那些年他参加过的障碍战中,曾目睹了很多死亡,但是,他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目睹如此残酷的死亡。
韩德森来电话,说记者们已听到了枪声,急于得到一些信息。“告诉他们我将在半小时后发表讲话。不要走漏风声,皮特,他刚杀掉了一个。”
“哦,天哪,不!”但是这个皇家空军一等兵听上去没有一点儿不安,反而几乎近于高兴——也许是因为波特在这场正在进行的大悲剧中担任主要角色。
“把她杀了,从后背开的枪。听着,这会变得很糟,赶快向华盛顿报告,加紧集合人质营救队的集合。明白了吗?”
“他为什么这么做?”
“没有什么明显的原因。”波特说,然后他们挂断了电话。
“亨利?”波特对勒波说,“我这儿需要帮助。什么话题我们应该回避?”
谈判官努力通过研究个人问题增加与劫持者的亲善关系,但是一个涉及敏感话题的问题可能会使不安的劫持者变得暴怒,甚至促使他杀人。
“没什么资料。”情报官说,“我猜得避开他在军队服役的事,还有他的哥哥鲁迪。”
“父母呢?”
“亲属关系还不清楚。我们先回避一般性的问题,直到我们掌握更多资料为止。”
“他的女朋友呢?她叫什么名字?”
“普里西拉【注】·加德。没问题,像是这个名字。把他们自己想象成真的邦妮和克莱德。”
【注】:前文出现的“普里斯”是普里西拉的昵称。
“除非,”巴德指出,“他进监狱之后,她抛弃了他。”
“这个点子不错。”波特说,决定向汉迪提起他的女友,看看他会说什么、有什么反应。
“一定要避开他的前妻。看来他们之间有些敌意。”
“个人关系大体如此。”波特归纳说。这些在罪犯材料中是很典型的。通常内心不安的劫持者愿意谈起依然相爱的从前的伴侣。波特盯着屠宰厂说:“我设法救出一个来。我们救哪一个呢?迄今有什么关于人质的信息?”
“只有一些孤立的事件。我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材料,只有等安吉来了再说。”
“我在想……”巴德说。
“好,尽管说。”
“那个患哮喘的女孩儿。你之前问起过她,当时她刚咳完一阵——我知道哮喘这种病。汉迪是那种对有些事不是很清晰的人,这点像我。他可能准备把她撵出来了。”
“这是个好主意,查理。”波特说,“但是从谈判心理学来看,一旦你遭到拒绝,你只能换个话题和人。暂时不能再谈贝弗莉了,试着把她弄出来,这样我们显得太笨,而且他也显得很笨——已经拒绝了又让步。亨利,关于别人还有什么资料吗?”
“哦,有个叫乔斯琳·魏德曼的女孩儿。我从安吉那里得到的记录,她曾几次因抑郁症去咨询过,总是哭哭啼啼,歇斯底里,她会因恐慌而逃跑,这会让她送命的。”
“我赞同。”巴德说。
“好吧,”波特说,“我们想办法把她弄出来。”
当他走近电话,托比举起一只手:“下行线。”
电话响了,录音机转动起来。
“喂?”波特问。
沉默。
“你那里进展得怎么样,洛?”
“还行。”
指挥车厚厚的窗户正好挨着他,但是波特仰着头,盯着勒波已经做好的屠宰厂CAD图表。那是人质营救队的梦魇。此时汉迪出现的地点是一间大房子——一间家畜的候宰栏,但是在屠宰厂的后面是三层迷宫般的围场——小的办公间、分割包装间、香肠搅拌填充间、贮藏区,彼此通过狭窄的走廊相连。
“你的伙伴一定很累了。”波特说。
“听着,阿特。告诉你我要什么。你可能弄了个磁带录音机,但又假装什么也没做。”
“是的,我们录下了每句话。我不打算对你说谎,你了解军事训练。”
“你知道,我最恨在带子上听到的声音。在一次审讯中,他们在法庭上放了我忏悔的磁带录音,我不喜欢我发音的方式。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忏悔。我猜想我只是急于告诉别人我对那个女孩儿做了什么。”
波特急于了解这个男人的任何事情,问:“你到底做了什么,洛?”他推测他会回答:太肮脏了,我想你不会想知道那种事。
“哦,没啥开心的,阿特。一点儿也不美,尽管我为我的工作感到骄傲。”
“可恶。”托比嘟哝着。
“没有谁喜欢自己在磁带上的声音,洛。”波特轻松地继续说,“我每年都参加一次这种训练研究会,他们总是录音。我痛恨我的声音。”
闭上你的臭嘴,阿特。
“别太在意,阿特。现在准备好铅笔,听着,我们要一架直升机,大型的,有八个座位的那种。”
九个人质,三个劫持者,一名飞行员。留下了五个人。她们会发生什么事呢?
勒波在电脑上记下了这些情况,他给键盘垫上了棉花,因此一点儿也听不到键盘的声音。
“好的,你要一架直升机。警察局和联邦调查局只有两个座位的。要花些时间我们才能……”
“听我说,阿特。其他不重要,直升机和飞行员,这是第一位的,能搞到吗?”
“当然能,洛。但是像我以前跟你说的,我只是个特工,我没有权力征用直升机。我必须向华盛顿汇报。”
“阿特,你没听明白吗?那是你的问题。我只要这个。时间过得飞快,我不管你是给几英里远的机场打电话还是跟圣城的罗马教皇联系。”
“好吧,继续说。”
“我们要些吃的。”
“答应你。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麦当劳,要很多。”
波特对巴德打了个手势,他拿起电话小声下达了命令。
“在路上了。”
了解他,进入他的思维。他会要些酒,波特猜。
“一百发十二口径的子弹,两套防弹服和毒气面罩。”
“哦,这样,洛,我想你明白我做不到。”
“我什么都不明白。”
“我不能为你提供武器,洛。”
“即使我给你一个女孩儿?”
“是的,洛。武器和弹药都是违背协议的,对不起。”
“你叫了我这么长时间,阿特。好吧,如果我们做个交易,你想要哪个女孩儿?有哪个特别要的吗?我们不谈武器之类的话题。”
勒波扬起眉毛,点点头。巴德冲波特伸出大拇指。
梅勒妮。波特一下子想起了她。但是他相信他们的安排是对的,而且他们必须营救最危险的女孩儿——乔斯琳,那个惹麻烦的学生。
波特告诉他说有个女孩儿挺特殊,他们想要。
“哪一个?”
勒波旋转了一下显示器,波特看着屏幕上的字,说:“黑色短发,稍胖,十二岁,叫乔斯琳。”
“她?那个哭鼻子的小东西?她像个断了腿的小狗一样呜呜叫着。总算摆脱她了,谢谢你选择了她,阿特。她是那个五分钟内吃枪子儿的人,如果你不答应提供军火和弹药的话。”
电话挂断了。
下午两点
该死,波特想,用拳头敲着桌子。
“哦,老兄,”巴德嘟哝着,然后又说,“哦,耶稣啊!”
波特拿起双目望远镜,看见一个小女孩儿出现在屠宰厂的窗户里。她长得很胖,圆圆的脸颊上挂着泪珠。当枪口碰到她剪短的头发时,她闭上了眼睛。
“报一下时间,托比。”
“四分三十秒。”
“那是她吗?”波特低声问勒波,“乔斯琳?”
“我肯定。”
“你注意到那把霰弹枪是十二口径的了吗?”波特平静地问。
勒波说他注意到了。“也就是说他们可能缺乏弹药。”
德里克瞥了他们一眼,为他们无情的谈话感到震惊。
“上帝,”巴德粗声粗气地说,“得做点儿什么。”
“什么?”波特问。
“唔,再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你会给他子弹。”
“不行。”
“四分钟。”
“但是,他就要杀了她。”
“我想他不会。”他会吗?他不会吗?波特思考着。他真的无法确定。
“看他,”巴德说,“注意!枪对着那女孩儿的头,从这儿我能看见她在哭。”
“那是他有意让我们看到的。沉住气,查理。绝不能协商武器和弹药的事。”
“但是,他会杀了她。”
“三分三十秒。”
“如果那样,”波特说,努力控制着不耐烦,“他不就完全没有弹药了吗?他只能坐在那里,拿着两把空手枪和一把霰弹枪?”
“哦,或许他剩下一颗子弹,他打算把它用在这女孩儿身上。”
一名人质命悬一线。
波特继续盯着那个孩子难看的脸。“我们现在只能假定有九次灾难——里面所有女孩儿。整整一百发十二口径子弹?那会使伤亡人数翻倍。”
“三分钟。”托比说。
外面,斯蒂尔威尔变得很不安,他蓬乱的头发竖了起来。他看了看指挥车,又注视着屠宰厂。他没有听到那个交易,但是,像所有其他警察一样,从窗户能够看见那个可怜的女孩儿的头。
“两分三十秒。”
“给他一些空包弹,或者一些能够堵住枪口的子弹。”
“好主意,查理。但是我们没有这些东西。他不会这么早就浪费一个人质。”这是真的吗?波特也拿不准。
“浪费一个人质?”另一个警察——德里克,那个技师——的声音从指挥车的另一头传来。波特相信那个人还会低声加上一句:“婊子养的。”
“两分钟。”托比镇定地说。
波特向前弓着腰,盯着窗外。他看见了警车构成的马其诺防线后面的警察,一些人正不安地回头看着指挥车。
“一分三十秒。”
汉迪要干什么呢?他怎么想的?我看不透他。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我要和他再谈谈。从现在开始一小时内我应该知道他是否会杀了她。现在,所有我看见的都是幻象和危险。
“一分钟。”托比报出时间。
波特拿起电话,按了快拨键。
“上行线。”
“洛?”
“阿特,我已决定我还要整整一百发格洛克子弹。”
“不行。”
“准备一百〇一发格洛克子弹。我三十秒损失一发,我需要弥补。”
“没有子弹,洛。”
德里克跳到前面,抓住波特的胳膊。“答应他,看在上帝的分上。”
“警官!”巴德喊道,把那个人拉走,推到角落里。
汉迪继续说:“记得越共得到子弹的事吗?那是在电影中,在头上,血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
“我不能那么做,洛。你不理解吗?我们关系不好,或者别的原因?”
“您应该开始谈判!”巴德低声说,“跟他谈点儿别的。”现在他有些后悔把德里克·埃尔伯推走了。
波特不理他。
“十秒钟,波特。”托比边说边不安地用手抚弄着耳洞。他从他那珍爱的拨号盘边转过身,望着窗外。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十分钟,或一小时。控制车里一片寂静,除了电话线里传出的静电噪音,就像指挥车的扬声器在滴血。
波特发现自己正屏住气,他调整了一下呼吸。
“洛,你还在吗?”
没有回答。
“洛?”
突然,枪放下了,一只手抓住了那个女孩儿的衣领。当她被拖回屠宰厂时,她的嘴张大了。
波特推测他会说:你,阿特,怎么回事?回家了?
“嗨,阿特,怎么样?”汉迪愉快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马马虎虎,还过得去。你怎么样?”
“好极了。这是笔交易。我一小时杀一个,直到直升机过来。准点,每小时,从四点开始。”
“哎,洛,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们需要比这更多的时间才能弄到大直升机。”
波特猜他会说:去他妈的,你照我说的做。
但是,汉迪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顽皮式的恐吓,说:“多长时间?”
“几个小时。或许——”
“不行。只能到五点。”
波特明智地停顿了一下:“我想我们能办成。”
刺耳的笑声。“还有另外一件事,阿特。”
“什么事?”
停顿,营造紧张气氛。最后,汉迪咆哮着说:“除汉堡外,我还要些油炸玉米饼。很多油炸玉米饼。”
“给你。但是,我要那个女孩儿。”
“哦,嗨,”巴德低声说,“或许你不该逼他。”
“哪个女孩儿?”
“乔斯琳。刚才你在窗口抓的那个女孩儿。”
“乔斯琳。”汉迪突然用活泼的语气说,再一次让波特吃了一惊,“有趣的名字。”
波特的手指发出清脆的响声,指着勒波的计算机,情报官滚动着鼠标,读着汉迪的档案,两个人想发现一些有关乔斯琳的资料:妈妈,姐姐,缓刑监督官。但是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有趣,洛?”
“大约十年以前,我和一个女服务员上过床,她叫乔斯琳,太美妙了。”
波特感觉一股冷风从两腿吹到了肩膀。
“她很有品位,当然是在我遇到普里斯之前。”
波特揣摩着汉迪的语气,他闭上了眼睛。他推测他会说:她也是人质,那个乔斯琳,我杀了她,因为……他猜不出汉迪还会说什么了。
“好多年没想起她了。我的乔斯琳也是个人质,就像这个一样。她不按我说的做。我的意思是,她只是不做,因此我不得不动用了我的刀子。”
这些都是他行为的一部分,波特想。说起刀的时候他兴高采烈。但是他的话也泄露了一些线索:不按我说的做,波特写下这个句子,把它推向勒波,让他输入计算机。
“我要她,洛。”波特说。
“哦,不要担心。现在我对我的普里斯很忠诚。”
“我们拿到食物,就做交换。怎么样,洛?”
“她什么用也没有,阿特。我想她尿裤子了。或者也许她好久没洗澡了,即使伯纳也不愿靠近她。正如你可能知道的,他可是个婊子养的情种。”
“我们继续找直升机,而且你很快就会有吃的。你欠我一个女孩儿,洛。你杀了一个,你欠我的情。”
巴德和德里克不相信地盯着波特。
“不是,”汉迪说,“别想这些。”
“你的直升机上只有四到五个人质的位置,把那个给我吧。”有时你必须躺下,有时你必须出击。波特呵斥道:“看在上帝的分上,洛,我知道你要杀了她们,你有自己该死的观点。放了她,好吗?我会派警察送上食物,让他把那女孩儿带回来。”
停顿。
“你真的要那个?”
波特想:实际上,我想把她们全要回来,洛。
是开玩笑的时机吗?或者太早?
他赌了一把。“我实际上想全要,洛。”
令人痛苦的停顿。
然后是扬声器里一声沙哑的笑。“你是个无赖,阿特。好吧,我放了她。让我们同步进行。光阴似箭啊。你用食物换了个胖妞。十五分钟。或许我该换个想法,下午五点见到一架美丽的大直升机。”
电话挂断了。
“太好了。”托比喊道。
巴德点着头:“好,亚瑟。棒极了。”
德里克脸色阴沉地在控制仪表板前坐了一会儿,但最后笑了出来,向波特道歉。波特握着警官的手,他总是愿意原谅年轻人的狂热。
巴德如释重负地笑了。他说:“威奇托是中西部的飞行之都,我们可以在半小时内调来一架直升机。”
“我们不能给他,”波特说,他冲着“允诺/欺骗”板做了个手势。勒波写道:直升机,八个座位,以小时为单位的最后期限,五点钟开始。
“你不打算给他直升机?”巴德低声问。
“当然不会给。”
“可是你说谎了。”
“那就是为什么它在‘欺骗’那一边。”
勒波边录入边说:“我们不能让他坐车走,尤其不能乘直升机。”
“但是他五点钟会杀人。”
“他是这么说的。”
“但是——”
“那是我的工作,查理。”波特说,似乎很不耐烦,“这是我要做的,说服他放弃要求。”
他从不锈钢壶中为自己倒了一杯劣质咖啡。
波特把一部手机塞到口袋里,走到外面,蹲伏着走到一条雨水沟里,在这里他可以避开屠宰厂里的视线。
巴德陪他走了一段。年轻的上尉发现警察哈钦森在负责阻止河上交通,而且已经命令他们这样做了,驶往威奇托的装满集装箱的驳船船主们因此非常愤怒。船上的仪表显示,每耽搁一小时将损失两千美元。
“不可能每个人都高兴。”谈判官看着这一切,转移了话题。
天变得更凉了——温度这么低,真是个奇怪的七月——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的味道,可能来自柴油机的排气——附近的脱粒机,或收割机,或者其他什么机器。波特向斯蒂尔威尔挥手,他正在警察中走来走去,咧嘴笑着,命令大家各就各位。
离开巴德,波特钻进警车,开往后备区。来自三个州各个地区的所有广播网和本地广播台的人员,连同那些来自大城市报纸和通讯社的记者和特约记者都已经聚集在这里。
他同皮特·韩德森简短地说了几句话,皮特——不管他有怎样的缺点和动机——已经迅速地集合高效的运输团体,为后备区提供物质供应,为新闻工作者提供帐篷。
新闻工作者认出了波特,当他从车里出来时,他们疯狂地拥向他。正如他所料,他们敢想敢为却毫无幽默感,机智灵活但缺乏判断力。从波特干这行起,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没有改变过。同往常一样,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跟他们中的一位结婚该是多么令人不快的事。
他登上韩德森设置的讲台,看着一大片白色的录影灯:“今天上午大约八点三十分,三名逃跑的罪犯绑架了两名老师和八名学生,她们来自堪萨斯州希布伦市劳伦特·克莱克聋人学校。三名罪犯是从卡拉纳联邦监狱逃跑的。
“他们现在躲藏在阿肯色河沿岸一个废弃的工厂里,距离这里大约一英里半,在克罗瑞治边界。他们现在被几百名州、区和联邦警察包围着。”
警察实际上只有大约一百人,但是波特宁愿向新闻界歪曲事实,也不愿冒险增加劫持者的自负——以防他们正好看到这条报道。
“人质中已有一名死亡……”
记者们听到这个消息长吁短叹,群情激奋,纷纷举手提问。他们提了很多问题,但是波特只是说:“受害者和其余人质的身份还不能公开,直到事件中的所有家庭成员都收到通知为止。我们正与罪犯进行谈判,他们的身份已确定,洛·汉迪,谢泼德·威尔考克斯,瑞·萨尼·伯纳。在谈判过程中不能允许记者进入障碍地点。我们一有新的进展马上会向诸位通报。这次就讲这么多。”
“波特特工——”
“我现在不回答任何问题。”
“波特特工——”
“波特特工,请——”
“您能比较一下这次与韦科的科里什一案的形势吗?”
“我们需要新闻直升机豁免权。我们的律师已经与州长联系了——”
“这一案件与几年前的韦弗一案相似吗?”
波特走出新闻帐篷,进入寂静的照相机的闪光和刺眼的录像机的灯光中。快走到车前时,他听到一个声音:“波特特工,可以打扰一分钟吗?”
波特转身看到一个男人走近自己,他的一条腿有些跛。他不像那种新闻界的人,也不是那种英俊的男孩儿,但看上去有股闯劲儿,而且有些阴郁。他不是那种易怒的人,这稍微提高了波特对他的评价。他比他的同事要大很多,肤色较暗,脸上有很深的皱纹。至少他看上去像个真正的记者,像爱德华·R.马罗【注】。
【注】:爱德华·R.马罗(Edward R. Murrow,1908-1965),美国著名记者。
谈判官说:“没有个人声明。”
“我不问那些问题。我是乔·西尔伯特。在堪萨斯城的KFAL【注】工作。”
【注】:广播电台名称。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你是个讨厌的人,波特。”西尔伯特说,带着更多的疲惫而不是愤怒,“以前从没有人限制新闻直升机进入。”
偏激的家伙,波特想。“你会最先得到消息。”
“算了吧,我知道你这个家伙根本就不在意我们。我们无关痛痒。但我们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这是条重大新闻,你知道它的分量。我们需要的不仅是新闻豁免权和类似刚才那样的简介,上层很快就会让你处境尴尬,你会希望自己回到韦科时代。”
他说官衔的方式表明他认识联邦调查局的主管本人。
“没有什么我能做的。障碍地区的安全必须得到保障。”
“我必须告诉你,如果你控制得太严格,那些年轻人将铤而走险闯进你的防御地带。他们将使用解码扫描仪截取传输信号,他们还可以装扮成政府官员——”
“所有这些都是违法的。”
“我只是告诉你他们中的一些人正谈论着什么。那边有隆隆的机器声,我敢肯定那些会触犯法律的新闻学校毕业的小笨蛋不会失去抢到独家新闻的机会。”
“我已经下达了命令,逮捕工厂观测范围内的任何违法人员,包括记者。”
西尔伯特转动着眼珠。“阿奈特【注】在巴格达轻易就得到了。耶稣基督,你是个谈判官,为什么你不跟我谈判一下?”
【注】:阿奈特(Peter Arnett,1923- ),美国著名记者,曾为NBC、《国家地理》和《每日镜报》等媒体工作。
“我该回去了。”
“求求你!听我的建议,我要组建个记者团。请你允许一到两名记者靠近前方。不带照相机、无线电广播设备和录音机。只带打字机或笔记本电脑,或者钢笔和铅笔。”
“乔,我们不能冒险让劫持者得到关于我们行动的任何信息。你知道,他们可能在里面有无线电接收机。”
他的话音里流露出恐吓的语气:“看,你越压制,我们越猜测。”
几年前在迈阿密,当劫持者从他们携带的无线电听到一个新闻播音员描述人质营救队发动进攻时,障碍战进入白热化状态。事实证明,记者只是推测将要发生的事,但是劫持者认为是真的,于是开始向人质开枪。
“那是一种威胁,我想。”波特平静地说。
“龙卷风构成威胁,”西尔伯特回答,“也是他们无法更改的事实。你看,波特,我怎么才能说服你呢?”
“不可能。对不起。”
波特转身向车子走去,西尔伯特叹了口气:“该死的。这是怎么了?你可以读那些我们整理的故事。你可以对它们进行审查。”
这是第一次。在波特参加谈判的上百次障碍战中,当他努力在第一修正案和人质与警察的安全之间做平衡时,与记者的关系时好时坏,但是他还从没遇到过一个记者同意让他先读到采写的故事。
“这是先发制人。”波特说,他当年在法学院可是班级排名第四。
“已经有半打记者在谈论穿越障碍。如果你同意让我们几个人进去,就不会有人这样做了。他们会听我的。”
“你想成为两人中的一个?”
西尔伯特咧嘴一笑。“当然我很想成为其中一员。事实上,我要做第一组两人中的一个。我的最后期限是一小时,请快点儿吧,你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呢?在韦科案件中,一半的问题是与记者的关系。他不仅要对人质、警察、特工的生命负责,而且要对联邦调查局的安全和形象负责。尽管他掌握了大量的谈判技巧,但是在行政政治方面他却是个不称职的角色。他也知道,大多数国会、高级司法和白宫的官员都是通过CNN和《华盛顿邮报》了解这里发生的事。
“好吧,”波特同意了,“你可以把记者团建起来,你和查理·巴德上尉协调吧。”
他看了一下表,食物该送来了,他得赶回去。他开车回到指挥车那儿,告诉巴德在指挥车后面搭个小型的新闻帐篷,会见乔·西尔伯特,讨论组建记者团的事。
“时间快到了。”
“行,食物在哪儿?”巴德焦急地盯着路上。
“哦,”波特说,“我们要有点儿弹性,一旦劫持者同意释放一个人质,你就越过了一个最大的障碍。他在思想上已经放弃了乔斯琳。”
“你这样认为?”
“去搭新闻帐篷吧。”
他向指挥车走去,发现自己正在想的不是食物或直升机或路易斯·汉迪,而是梅勒妮·沙罗尔。不是她作为一个人质对于他这个谈判官有多大价值,不是她对于障碍战的战术决定有多大好处或可能性。他在考虑那些还不能完全确定的情报、判断。回想起她嘴唇的动作,他觉得她好像透过屠宰厂阴暗的窗户对他说话了。
她能说些什么呢?
推测一下如果同她进行一次谈话,那该是怎样的情形?一个男人,在世界上通过倾听别人的话、通过交谈得到晋升;与一个女孩儿,聋哑人。
嘴唇,牙齿,嘴唇。
他模仿着她的动作。
嘴唇,牙齿……
明白了,他突然想通了。他听到了大脑中的一个声音:“预先警告。”
他大声试了一遍:“预先警告。”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但是为什么要使用这种古老的表达方式?当然,这样他能够用唇读。读这个句子时嘴形的动作夸张。很明显,不是“小心”或者“注意”或者“他很危险”。
预先警告。
亨利·勒波应该懂得这个。
波特开始走向指挥车,距离他的目的地只有二十英尺时,一辆豪华轿车悄悄地出现在他身边。车子轻松地开到他前面,然后轻轻转了个弯,好像要拦住他。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的男人钻了出来。“看看这一切,”他嚷嚷着,“像二战时的诺曼底登陆日一样,军队已经登陆了。你已经控制了一切,是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波特停下来,转过身,那个男人走近了,他的笑容——如果说曾有过的话——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说:“波特特工,我们谈谈吧。”
下午两点二十分
但他没有说话。
一阵凉风吹过溪谷,他把黑色的外套拉紧,向高处走去。他经过波特身边,观察着屠宰厂。
特工注意到州牌照,推测着来访者的身份,继续往指挥车走。“我要回去了,”他说,“你正好在来复枪的射程内。”
他们握手时,这个男人硕大的左手伸出来,抓住了波特的胳膊。他自我介绍说是罗兰·马克斯,是州首席检察官助理。
哦,是他。波特回想起之前的一次电话谈话。这个面色黝黑的男人又盯着工厂,那仍然是个清晰的目标。“如果我站在那儿,我会小心些的。”波特不耐烦地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