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到底怎么才能找得出来呢?”不修边幅的警探问。
“通过ASTER来查找。”
“那是什么方法?”丹斯问。
莱姆漫不经心地解释了一下:“高级太空热排放与热反射辐射测量仪。这是配置在Terra卫星上的一种仪器与数据工具包——属于美国宇航局与日本政府合资的项目。它能从太空捕捉地球的热感影像资料。其轨道周期是……梅尔,多长时间?”
“大约九十八分钟,但却要花十六天时间才能覆盖整个地球。”
“查一下它最近什么时候曾经过纽约上空。告诉他们我需要热感影像资料,看看他们能否测绘出两百度以上的热量——我想,涂抹沥青时,至少应该是这个温度。这样我们就可以缩小搜索范围。”
“需要整座城市的资料吗?”库柏问。
“看起来,他只在曼哈顿寻找目标。我们就从这里开始。”
库柏打完电话说:“他们正在找,会尽力的。”
汤姆把丹尼斯·贝克尔带进莱姆的市区住所里来。“花房周围没有发现其他的目击者,”这个警督一边通报情况,一边脱下外套,然后感激地接过汤姆递来的咖啡。“我们搜索了一个小时。要么是真的没人看见——要么是他们不敢说出看见的情景。这家伙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莱姆看着萨克斯绘制的犯罪现场图。“当时那辆运动休闲车停在哪里?”他问。
“花房的对面。”萨克斯答道。
“你搜查过停车地点了。”他的语气不像是在提问。莱姆知道她会这么做的。“这辆车的前后有别的车吗?”
“没有。”
“好吧,他跑向车子,驶向最近的路口,然后拐弯,希望能消失在车流中。他不想触犯交规,所以转弯十分谨慎——虽然转得幅度很大。”遇到路面上的缓速块时,驾车人的急刹车会留下刹车痕迹;同样,大幅度的缓速转弯常常会使轮胎留下重要的痕迹。“那条街道一被封锁,我需要犯罪现场调查科派出一队人马去彻底搜查十字路口。虽然发现可疑物的机会很小,但我想我们还得去试试。”他转向贝克尔,“你刚从现场回来,是吗?十分钟或是十五分钟以前才离开的吧?”
“差不多吧。”贝克尔答道。他坐在原处,伸手过来加了些咖啡。他看起来疲惫不堪。
“街道还是封锁的吗?”
“没太注意,我想是的吧。”
“去查查,”莱姆对塞利托说,“如果是的话,立即派一队人马。”
但是警探打了电话后得到的消息是,车辆已经可以通行了。那么杀手的探路者留下的痕迹很可能已经被第一辆或第二辆在同样地点拐弯的车辆所破坏了。
“该死!”莱姆咕哝着说,目光又回到证据表上,想着已经很久没遇到这样棘手的案子了。
汤姆敲了敲门框,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是个中年女子,穿着昂贵的黑色外套。莱姆觉得她很面熟。
“你好,林肯。”
他想起来了:“高级警监。”
玛里琳·弗莱厄蒂比莱姆年长些,但他们同时当上警监,并一起执行过几起特殊任务。他记得她很聪明,而且很有抱负——另外,她比那些男性同事更强硬,更有紧迫感,当然这也是必须的。他们花了几分钟时间谈论过去和现在共同认识的熟人和同事。她也问及了钟表匠的案子。
然后高级警监把萨克斯拉到一边,问她案件调查的进展情况——当然指的是“另一件案子”。不过莱姆仍能听到她们的谈话。萨克斯告诉她,还没有发现什么决定性的线索。118分局的证据室里没有发生重大毒品失窃案。克里莱的合伙人及其员工证实,他最近确实有些精神抑郁,并说他近来常酗酒。而且,他最近还去过拉斯韦加斯和大西洋城。
“可能与有组织犯罪有关联。”弗莱厄蒂指出。
“我也是这么想的。”萨克斯说。接着她又说,看起来没有客户对克里莱心怀怨恨,不过他们还在等待客户名单,以便亲自审查所有人员。
但苏珊娜·克里莱坚信,自己的丈夫与毒品和犯罪行为毫无关系,而且他不是自杀的。
“还有,”萨克斯说,“我们还发现另一名死者。”
“另一名死者?”
“一个曾去过圣詹姆斯酒吧几次的男子。可能和克里莱一样,在酒吧里见的是同一个人。”
另一名死者?莱姆思索着。他必须承认,“另一件案子”的进展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死者是谁?”弗莱厄蒂问。
“也是个商人,弗兰克·萨克斯基,住在曼哈顿。”
弗莱厄蒂看看实验室、证据表和仪器,皱起了眉头,“是谁杀了他,有线索吗?”
“我想他死于一起抢劫案,但在拿到档案之前,还不敢确定。”
莱姆可以看出弗莱厄蒂脸上失望的表情。
萨克斯也很紧张。她清楚个中缘由。弗莱厄蒂说:“我现在就让内部事务部别管这个案子了。”一听这话,萨克斯立即放松了下来。他们不会夺走她的案子了。林肯·莱姆当然为萨克斯感到高兴,但从他内心来说,他却更希望她把这“另一件案子”转交给内部事务部,然后来帮他处理“他的案子”。
弗莱厄蒂问:“那个年轻的警官呢?罗恩·普拉斯基呢?他干得还不错吧?”
“他干得很好!”
“我会对华莱士汇报的,警探小姐。”高级警监向莱姆点点头,“林肯,见到你真高兴。多保重。”
“再见,高级警监。”
弗莱厄蒂走到门口,自己开门走了出去,那神态就像是阅兵场上的将军。
***
艾米莉亚·萨克斯正要打电话给普拉斯基,想了解一下关于萨克斯基的案情,这时她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就像是罗马的大判官。”
萨克斯一转头,看见塞利托站在旁边,他正往咖啡里加糖。“嗨,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他指了指莱姆住所的前走廊。
这两名警探于是从莱姆、丹斯和库柏身边走开,来到灯光昏暗的门厅。
“大判官。人们就这么称呼弗莱厄蒂吗?”萨克斯问。
“是啊。这样说并不意味着她为人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她的为人。”
“嗯。”大个子警探哼了一声,呷了一口咖啡,吃了一块丹麦曲奇饼干。
他低声说:“你瞧,我一直拼命地调查这个变态的钟表匠的案子,所以我不知道圣詹姆斯酒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如果你发现有警察收受贿赂,那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内部事务部来处理这个案子?”
“弗莱厄蒂还不想把他们卷进来,华莱士想让内务部接手,但被她回绝了。”
“华莱士?”
“就是那个罗伯特·华莱士。副市长。”
“是他啊,我认识他。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不过,让内务部来处理,这一点并没有错,她为什么反对呢?”
“她想将案子交给某个她能掌控的人来办理。她说118分局跟警察总部关系太近了。他们会发现内务部正在调查此案,因此就会收手不干,躲避风头。”
塞利托撇了撇下嘴唇,表示同意:“也有可能。”然后他把声音降得更低,“而且,你也没怎么反对,因为你很想办这件案子。”
她直视他的双眼说:“没错。”
“所以你要求办这个案子,于是就到手了。”他冷冷地笑了笑。
“什么?”
“你现在得小心为好。”
“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提醒你,你该知道其中的道理。现在,如果有什么不妙的事,任何事情——好人遭到诬陷,坏人逍遥法外——即使你每件事情都做对了,这些烂摊子都要落在你的肩上。弗莱厄蒂是有保护伞的,内务部也处处吃香。另一方面,就算你抓对了人,他们也会接管过去,转眼之间,大家就会忘记你的名字。”
“你是说,我被算计了?”萨克斯摇摇头,“但是弗莱厄蒂本来并不想让我接手这件案子。她曾想把这案子交给别人。”
“得了吧,艾米莉亚。就像到了约会结束时,男孩会说:‘嗨,跟你在一起挺开心的,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叫你跟我一起上楼去。’这时,女孩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我们还是上楼吧。’其实,这就是男孩一直想做的。你是说弗莱厄蒂在耍我?”
“我想说的是,她没有把这案子从你手里拿走,对吧?其实,她完全可以拿走的,嗯,只需五秒钟就能办到。”
萨克斯的指甲无意地挠疼了自己的头皮。一想到这些高层部门之间的政治斗争,她就觉得心中堵得慌——这对她来说根本就是未知的领地。
“现在,我的意思就是,希望你别管这类案子,尤其是刚入行的阶段。可你却接到了一个这样的案子。所以你必须记住——一定要低调,我是说,最好他妈的变成隐身人。”
“我——”
“让我说完。隐身有两个原因。首先,如果有人发现你在追查行为不端的警察,那么就会谣言四起——比如说这个警察收受现金,或那个警察充当贿赂的中间人等等。这些都是谎言,但谁会在乎呢?谣言就像流感一样。你不可能用意念将它们赶走。它们有自己的发展方式,它们会毁了一个人的职业生涯。”
“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不要因为你是警察,就认为自己不会犯错。如果118分局真有败类,的确,他不会伤害你。他不会拿你怎么样。但是那些跟他作交易的街头坏蛋可不会听他的。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你的尸体扔进肯尼迪机场长期停车场的汽车后备箱里……上帝保佑你,孩子。去抓他们吧,但要小心点。我可不想将任何坏消息告诉莱姆。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
***
罗恩·普拉斯基回到莱姆家,和萨克斯在前廊碰了面。她当时正站在那里看着厨房,心里回想着塞利托跟她说的话。
她简要地把钟表匠案子的最新进展告诉他,接着又问:“萨克斯基的案子怎么样了?”
他翻开记录本说:“我已经找到他的妻子,和她谈过了。我掌握的情况是,死者五十七岁,白人男性,在曼哈顿经商,没有犯罪记录。他于今年11月4日被杀,留下妻子和两个十几岁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因枪击而亡。他——”
“罗恩?”她用明白无误的口气打断了他。
他顿了一下说:“哦,对不起。简洁一些,当然。”
萨克斯决定要打破他这种记流水账的习惯。
新手普拉斯基放松了一下心情,然后继续说:“他在曼哈顿西区拥有一座大楼,他就住在那儿。他还拥有一家公司,为城里各家大公司和公用事业公司提供维修养护和垃圾处理的业务。”他的经营行为没有犯罪记录——无论是联邦记录、纽约市记录或是州记录。他与有组织犯罪没有任何联系,也没有接受过针对他的犯罪调查。除了去年有一张超速罚单以外,他自己没有被搜查或逮捕过。
“他的死亡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没有。”
“哪个分局负责这个案子?”
“131分局。”
“他的死亡发生在皇后区,而不是曼哈顿?”
“是的。”
“具体什么地方?”
“他妻子也不确定。罪犯抢了他的钱包和现金,然后朝他胸部连开三枪。”
“圣詹姆斯酒吧呢?他妻子有没有听他提起过?”
“没有。”
“他认识克里莱吗?”
“他妻子不确定,觉得应该是不认识的。我把照片给她看,她说不认得这个人。”他沉默一会,然后说,“还有一件事。我想我又看到它了,就是那辆奔驰车。”
“你看见了?”
“从你车上下来之后,我趁绿灯还没变,很快地过了街,这时我回头看看身后是否有车。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我觉得又看见那辆车了。看不清牌照,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一下。”
萨克斯摇摇头:“我也遇到了不速之客。”她告诉他有人闯进她的车,而且她确信自己也看见了那辆奔驰车。“这个司机可真忙啊。”然后她看看他的手——发现他只拿着厚厚的笔记本。“案件的卷宗在哪里?”
“问题就出在这里。没有档案,没有证据。我查了131分局的所有档案柜,什么都没发现。”
“哎呀,这真见鬼了。当真没有证据吗?”
“没有。”
“是被借出去了吗?”
“有可能,但电脑里没有记录。如果有人拿走档案或者把它送到别的地方,电脑里应该有记录。但我知道处理这起案子的侦探是谁了,他住在皇后区,刚刚退休,名叫阿尔特·施奈德。”普拉斯基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那位警探的名字和住址。“你要我去和他谈谈吗?”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我要你呆在这里,把我们的这些记录写在白板上。我想看看案情的整体关系。但是别在实验室里做。那里过往的人太多。”犯罪现场调查科的人和其他警官会经常送东西到莱姆这儿来。因为这起案子涉及不良警员,所以她不想让别人知道案子的进展情况。她点头示意莱姆的健身房——那里放着测力计和脚踏车。“我们就在那里工作。”
他点点头说:“当然可以。但这花不了太长时间。等我弄完之后,要不要我去施奈德家和你碰头?”
萨克斯又想起那辆奔驰车了。塞利托的话还在她脑海里萦绕。
肯尼迪机场长期停车场的汽车后备箱。
“不用了,等你弄完之后,你就呆在这里帮林肯好了,”她笑了笑,“也许这能让他的情绪变好些。”
***
钟表匠
犯罪现场一
地点:
·第二十二大街,哈得孙河的拖轮维修码头。
受害者:
·身份不详。
·男性。
·可能是中年人,或年龄更大些,可能患有高血压或冠心病(血液中含有抗凝血剂)。
·血液中无其他药物成分、炎症或疾病症状。
·海岸警卫队和紧急勤务组的潜水员在纽约港搜寻尸体和证据。
·查找失踪人口报告。
罪犯:
·见下文。
作案手法:
·罪犯强迫受害人抓住码头平台,悬挂在水面上方,割断其手指或手腕,直至他跌入水中。
·作案时间:周一晚六点至周二早晨六点之间。
证据:
·血液,AB型。
·破裂的指甲,未经修饰,较宽。
·一段被切割过的铁链防护网,切割工具为普通铁丝切割钳,无法追踪来源。
·时钟。见下文。
·诗歌留言。见下文。
·码头平台上的指甲印。
·没有明显的痕迹、指纹、脚印或车胎痕。
犯罪现场二
地点:
·雪松街旁的小巷子,靠近百老汇大街,在三幢商业大楼(后门于晚间八点半至十点之间关闭)和一幢政府办公大楼(后门于晚间六点关闭)的后面。
·这条小巷是死胡同。十五英尺宽,一百零四英尺长,路面为鹅卵石铺设,尸体距离雪松街口十五英尺远。
受害者:
·西奥多·亚当斯。
·住在炮台公园附近。
·自由职业人。
·无明显的仇家。
·无州或联邦执法机关的调查案底。
·搜查小巷周围相关大楼,未发现任何线索。
罪犯:
·钟表匠。
·男性。
·数据库里没有关于钟表匠的记载。
·手上有带有鱼类蛋白的泥土。
作案手法:
·将受害者从车上拖到小巷里,上方悬挂金属杠。最后喉咙被砸碎。
·等待法医检查报告来确认死因。
·无性行为痕迹。
·死亡时间:大约周一晚十点十五分至十一点之间,等待法医检查确认。
证据:
时钟。
·不含炸药、化学品或生物制剂。
·与码头上发现的钟相同。
·无指纹,有微量痕迹。
·阿诺德产品公司出品,产地为马萨诸塞州的弗雷明汉。
·购于曼哈顿的霍勒斯坦钟表店。
罪犯在两个现场都留下了一首诗。
·电脑打印,普通纸张,惠普激光打印机墨粉。
·诗歌内容:
苍穹一轮冷月,
照耀大地寒尸,
预示死亡的来临,
终结那始于生之初的旅程。
——钟表匠
·没有发现这首诗的资料;可能是凶手自己所写。
·冷月指的是太阴月——死亡之月。
·口袋里有六十美元,无钱币序列号线索;无指纹。
·发现细沙粒,用来遮盖犯罪痕迹;普通的沙子,新买的。因为他打算重返犯罪现场吗?
·金属杠,重八十一磅,有针眼状穿孔。并非小巷附近建筑工地所用。没有找到其他来源。
·胶带,普通类型,但切割痕迹异常整齐。各段长度都几乎相等。
·细沙粒中发现铊硫酸盐(用作鼠药)。
·含有鱼类蛋白的土壤——来自罪犯身上,而非受害者。
·几乎没有其他的痕迹。
·棕色纤维,可能来自汽车上的地垫。
其他:
汽车。
·福特探路者,车龄三年左右。棕色地垫。棕黄色车身。
·检查该地区星期一夜间所有停泊车辆的车牌,没有可疑记录。
·查询打击卖淫部门的娼妓记录,回复:可能有目击者。
·没有线索。
与霍勒斯坦的询问记录
罪犯:
·电子面部识别技术系统合成的钟表匠照片——四十七八岁至五十刚出头的年纪,圆脸,双下巴,大鼻子,非常淡的蓝色眼睛。身高六英尺多,体型偏瘦,黑发,头发中等长度,未佩戴珠宝,黑色衣服。无名。
·精通钟表,知晓最近拍卖会上售出的钟表情况,参观过本市正在举行的钟表展览会。
·曾威胁钟表商保持沉默。
·买过十只时钟。是否意味着有十名受害者?
·以现金方式购买。
·需要钟面上有月亮脸和很响的嘀嗒声。
证据:
·这些时钟购于霍勒斯坦钟表店,位于纽约的熨斗区。
·付给店主的现金上无指纹,钱币序列号无任何犯罪特征。钱上没有痕迹。
·在投币电话上打过电话。
犯罪现场三
地点:
·斯普林大街481号。
受害者:
·乔安妮·哈珀。
·无明显犯罪动机。
·不认识第二受害者亚当斯。
罪犯:
·钟表匠。
·有帮凶。
·或许是受害者早些时候在其花店里看到的男人。
·白人,体格高大,戴墨镜,乳白色大衣,戴帽子。驾驶运动休闲车。
作案手法:
·撬锁进入。
·预谋的袭击方式不详。可能计划使用花店的线绳作为凶器。
证据:
·鱼类蛋白源自乔安妮的花房(用作兰花的肥料)。
·铊硫酸盐来自附近区域。
·花店的线绳,切割成完全均等的长度。(是否将用作杀人凶器?)
·时钟。
·和其他的钟一样。无硝酸炸药成分。
·无痕迹。
·没有留下字条或诗歌。
·现场没有脚印、指纹、武器或其他东西。
·黑色碎片——翻修屋顶用的柏油。
·查询纽约地区的ASTER热感影像,希望可以找到线索。
其他:
·罪犯在袭击受害人之前曾打探过受害人。有目的地寻找受害人。出于什么目的?
·有警用对讲机。后改换频率。
·棕黄色运动休闲车。
·无车牌号。
·发出紧急车辆追踪请求。
·该地区有四百二十三人拥有棕黄色探路者运动休闲车。参照刑事搜捕令进行比对。找到两名嫌疑人。其中一位车主年龄太大;另一人因被控贩卖毒品而正在服刑。
本杰明·克里莱谋杀案
·本·克里莱,五十六岁,表面看属于上吊自杀。用的是晒衣绳。但拇指断裂,因此不可能将绳子打结。
·一封电脑打印的自杀遗书,叙述其心理压抑之情。但是,这种情绪不足以使其自杀,且无精神/情感疾病史。
·感恩节前后,两个男人闯入他家,可能将证据烧毁。白人,无法得知其面部特征。一高一矮,在屋内逗留约一小时。
西切斯特别墅中的证据:
·撬锁进入;手法熟练。
·壁炉工具上和克里莱书桌上留有皮质纤维痕迹。
· 壁炉前的泥土比住宅周围的土壤具有更高的含酸量,且含有污染物质。是来自工业区吗?
·壁炉内有被烧过的可卡因痕迹。
·壁炉内有灰烬。
·财务记录、电子表单、证明有上百万美元的资金活动。
·检查文件中的企业标识,将账目寄给刑侦会计师检查。
·死者日记内容:换车油,理发预约,去圣詹姆斯酒吧。
圣詹姆斯酒吧:
·克里莱来过几次。
·显然,他并没有在那儿吸毒。
·不确定他和谁碰面,但是可能是附近纽约警察局118分局的警察。
·最后一次来这里——就在他死之前——与人发生争执,对方身份无法确定。
·检查了去过圣詹姆斯酒吧的警察的钱——序列号没问题,但发现上面有可卡因和海洛因痕迹。是从分局里偷出来的吗?
·分局没有遗失太多毒品,约六至七盎司大麻,四盎司可卡因。
·118分局极少调查有组织犯罪案件,但无故意渎职证据。
·东村地区有两伙帮派,但都不太可能是疑犯。
与乔丹·凯斯勒——克里莱的合伙人谈过话,又和他妻子核对过。
·确认没有明显的吸毒史。
·看起来与犯罪没有牵连。
·酒喝得比往常多,开始赌博;去了拉斯韦加斯和大西洋城。输了很多,但对克里莱来说不算重大的经济损失。
·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精神抑郁。
·正在准备他客户的名单。
·凯斯勒不会因克里莱的死而获利。
·萨克斯和普拉斯基被一辆AMG奔驰车跟踪。
弗兰克·萨克斯基谋杀案
·萨克斯基,五十七岁,在曼哈顿经商,无犯罪记录。今年11月4日被杀,留下妻子和两个十来岁的孩子。
·受害者在曼哈顿拥有房产并经营业务,其业务涉及为其他公司和公用事业公司提供维修养护和垃圾处理。
·阿尔特·施奈德是调查该案的探员。
·无嫌疑人。
·谋杀/抢劫?
·生意上出差错了?
·在皇后区被谋杀——他去该地区的目的不明。
·档案和证据遗失。
·未发现与克里莱有关的证据。
·无犯罪记录——萨克斯基或公司。
[晚上7:02]
第十五章
别墅位于长岛城,属于皇后区的一部分,在伊斯特河边,与曼哈顿和罗斯福岛隔河相望。
到处都是圣诞节的装饰——令人目不暇接——它们都连成一片,美轮美奂,人行道上的冰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虽然刚下过雪,车道上停着的凯美瑞车却非常干净。窗框上的油漆正被刮除,以便刷上一层新的油漆,旁边堆放的砖头应该是用于重新铺路或者整修露台的。
这房子的主人刚刚有了些空闲时间,正打算好好享受一下。
艾米莉亚·萨克斯推开外层的防风门,敲了敲里面的门。
几秒钟之后,前门开了,一个五十八九岁的健壮男人眯着眼睛看着她。他身着一套绿色的丝绒慢跑服。
“请问是施奈德警探吗?”萨克斯小心翼翼地用他以前的头衔来称呼他。她父亲以前常说,彬彬有礼比枪杆子更有用。
“是的,进来吧,你就是艾米莉亚吧?”
用姓氏来尊称别人,别人却直呼你的名字。你总是得选好斗争的策略。她笑了笑,握握他的手,跟着他走进屋里。黄昏时分的青黛光线裹着寒气袭入室内,所以起居室让人感到不太舒服,冷飕飕的。萨克斯闻到壁炉里潮湿的烟熏味和猫的味道。她脱下外套,在吱呀作响的沙发上坐下。很显然,那把从巴卡隆奇家具店里买来的椅子一定是男主人的宝座——旁边一共放了三个遥控器。
“我妻子出去了,”他说,然后眯起眼睛问,“你是赫尔曼·萨克斯的姑娘吧?”
姑娘……
“是的,你和他一起工作过吗?”
“是的,共事过一段时间。一起训练过,还在曼哈顿执行过几次任务。他是个好人。听说他的退休晚会搞得很隆重。持续了一整夜。你要喝苏打水、白开水,还是别的什么?对不起,这里没有酒。”他的话里有某种语气——连同因静脉曲张而发出的鼻音——这让萨克斯觉得,就像许多到了一定年纪的警察一样,他也曾有过酗酒问题,但现在已处于康复期,这对他有好处。
“不用了,谢谢……只想问几个问题。你在退休前,刚处理过一桩抢劫/凶杀案。受害人的名字叫弗兰克·萨克斯基。”
他扫视了一下地毯说:“是的,记得这个人,好像是个商人。因遭抢劫而受到枪击。”
“我想查一下档案,但没找到,证据也不见了。”
“没有档案?”施奈德耸耸肩,显得有点吃惊,但不是很惊讶。“局里的档案室……总是一团糟。”
“我想要找出事情的真相。”
“老天,我记不太清了。”施奈德挠了挠强健的手背,手背上因湿疹而产生的皮屑一片片往下落。“你知道,这类案子不会有结果的。根本就没有线索……我的意思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一周之后,你就会完全忘了。你肯定也办过这类案子。”
这个问题几乎是在奚落她,表明他对萨克斯的评判,意思是她显然是个新手,可能还没有处理过这样的案件。或者正因为是新手,就连别的案子也没查过。
她没有回答,只是说:“把你能记得的情况告诉我吧。”
“我们在一个闲置的停车场里发现他的尸体,就躺在他车子旁。身上没有钱,也没有钱包。枪就在附近。”
“什么型号?”
“史密斯·威森手枪,被人处理过了,是把冷枪。枪体擦得很干净——没有指纹。”
真有意思。这里的冷枪指枪上没有序列号。这些浑蛋想买那些无法追踪的武器,所以他们都在街头买货。对于有压印的枪支,你是不可能完全擦除序列号的——这是美国所有生产商都必须遵守的规定——但一些外国公司生产的枪械上则没有序列号。职业杀手会用这种枪。而且,通常会把枪丢在犯罪现场。
“线人有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许多凶杀案的侦破都是因为凶手犯的错误,即吹嘘他在抢劫中的大胆行动,夸耀他所偷得的物品。因此警方的线人通常会听到些消息,并为了获得警方的奖赏而供出凶手。
“什么消息都没有。”
“那个闲置的停车场在哪儿?”
“在运河旁,你知道那些大罐子吗?”
“那些天然气罐吗?”
“是的。”
“他在那儿做什么?”
施奈德耸耸肩:“不知道。他经营一家维修公司。我想可能他在那儿有个客户。他也许过去看看客户什么的。”
“有没有在犯罪现场发现什么确凿的证据?痕迹、指纹或者脚印?”
“什么都没找到。”他一直打量着她。他显得有些困惑。他可能在想,原来这就是新一代的纽约警察,真高兴我已经激流勇退了。
“你确定,这案子就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吗?真的是抢劫引发的凶杀吗?”
他犹豫一下说:“很确定。”
“但不是完全确定?”
“我想,这可能是一起抢劫案。”
“肯定吗?”
施奈德耸耸肩:“我是说,那地方周围没有其他人。你得走上半英里,才能看到住宅区的街道。那里全是工厂。孩子们也不在那儿玩。根本找不到理由去那种地方。我在想,凶手之所以拿走钱包和钱,是为了让它看起来像是抢劫。而且他还把枪留在现场——这让我觉得像是谋杀。”
“但这和团伙犯罪没有联系吧?”
“我没发现。但他的一个员工对我说,他的几桩生意泡汤了,损失了一大笔钱。我也去查了,但没发现什么线索。”
因此,萨克斯基——或许还有克里莱——可能和某些犯罪团伙有关联:贩卖毒品或者洗钱。有人携款逃走,于是他们杀了他。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会出现那辆奔驰车——某些犯罪团伙头目或亲信正在跟踪她对此案的调查情况。118分局的警察也在帮这些团伙阻挠案情的调查。
“本杰明·克里莱也在你的调查范围内吗?”
他摇摇头。
“你知不知道那个受害人——萨克斯基——曾经常光顾圣詹姆斯?”
“圣詹姆斯……等等,就是字母城的那家酒吧吗?紧靠那个分局。是哪个局来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没错。靠近118分局。”
施奈德沉默了。他显得局促不安。“我不太清楚。搞不清。”
“嗯,他的确经常去那儿。真奇怪,这家伙住在西区,在中城上班,却悄悄跑到那儿闲荡。你知道那里的情况吗?”
“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他气呼呼地环视着房间,“但如果你问我是否有118分局的人来找过我,让我掩盖这件案子,我可以告诉你,没有。我们按常规处理这个案子,然后又继续处理别的案子了。”
她直视他的双眼问:“关于118分局,你了解多少情况?”
他拿起一个遥控器,把玩了一下,又把它放了回去。
“我是不是提到了什么隐情?”萨克斯问。
“什么?”他阴沉地问。她注意到,他瞟了一眼对面空着的断层式橱柜。她可以看到木柜上的小圆环,那里曾摆放过酒瓶。
“我的记性糟透了。”她告诉他。
“记性?”
“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了。”
施奈德很困惑,“你这样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哦,你尽可以相信我,”她边笑边说,“一旦走出你的前门,我就会忘记自己曾来过这里。忘记你的名字和长相。彻底忘记。真有意思,我真的很健忘。”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但他还是摇摇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轻声问,“你很年轻。你得学会——有些事情,最好别惹是生非。”
“但如果是非自己冒了出来,那怎么办呢?”她边问边探身向前,“这案子一发生,就多了两个寡妇,还有几个没爸爸的孩子。”
“两个?”
“另一个是克里莱,我刚才提到过那个人。和萨克斯基一样,也去过那个酒吧。看起来他们认识118分局的什么人。现在,他们都死了。”
他注视着平板电视。挺气派的电视。
她问:“那么,你听到什么没有?”
他盯着地面,好像发现上面有些污渍。或许他应该将更换地毯的任务加进他的家务列表。终于他说:“只是一些谣言。仅此而已。我对你就不隐瞒了。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具体内容也不太清楚。”
萨克斯点点头,想让对方宽心:“谣言也行。”
“有人在捞钱。就这些了。”
“钱?有多少?”
“可能数目不小。我是说,一大笔钱。不过也可能只是些零花钱。”
“继续说。”
“我不清楚具体细节。就好像,你在街上忙自己的事儿,有个人对站在你旁边的警察说了什么,你也没记清楚,你知道,只是听到一些大概。”
“你记得那些人的名字吗?”
“不,不记得。这已经是好长时间以前的事了。我只知道,好像涉及到钱。我不知道付钱方式,也不知道有多少钱,或者付给谁。我只听说有人在捞钱,而且他们和马里兰州那边有关系。钱最后流往那个地方。”
“有具体地址吗?”
“没有。”
萨克斯考虑了一下,思考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克里莱或萨克斯基在马里兰州有房产吗?可能在海边——大洋城,或者是雷霍贝斯?还是118分局的警察在那儿有房产?再或者是巴尔的摩的团伙?这都能说得通;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在曼哈顿、布鲁克林或新泽西的团伙中都找不到任何线索。
她问:“我想看看萨克斯基的档案。你能给我些指点吗?”
施奈德犹豫了一下说:“我来打几个电话。”
“谢谢。”
萨克斯站起身。
“等等,”施奈德说,“还有件事。我刚才把你称作孩子。嗯,我不该这么说的。你很有勇气,不轻言放弃,也很聪明。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但你在这行干的时间还不长,你得明白,你对118分局有疑点,但即使真的有人在使坏,也不会有黑白分明的结果。你该问问自己,这他妈的有什么用呢?就为这么点钱吗?有时,坏警察也会拯救一个婴儿的生命。而有时,好警察也会收受他本不该拿的东西。这就是在街头闯荡的结果。”他对她皱皱眉头,显得很困惑,“我是说,老天啊,你尤其应该明白这一点。”
“我?”
“嗯,当然,”他上下打量着她,“知道第十六大道俱乐部吗?”
“不知道。”
“噢,我打赌你肯定知道。”
接着,他把关于这个俱乐部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
丹尼斯·贝克尔对莱姆说:“我听说,她是个射击高手。”
此时实验室里全是男人。凯瑟琳·丹斯回宾馆重新办理入住手续去了,艾米莉亚则出去忙“另一件案子”。普拉斯基、库柏和塞利托留在这儿,还有那条名叫杰克逊的小狗。
莱姆讲了些关于萨克斯参加手枪俱乐部和参加竞赛的事儿。他骄傲地告诉贝克尔,她在纽约市大联盟比赛中,差点就获得了手枪射击赛的冠军。她打算明年再参加比赛,希望能拿到第一名。
贝克尔点点头:“看起来她状态很好,就像大多数刚从警校毕业的新人一样。”他拍拍肚子说:“我自己也该锻炼锻炼了。”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坐在轮椅上的莱姆比出事之前锻炼得更勤快了。他每天都锻炼,使用电动自行车——就是那台测力计——和一部带有电脑功能的踏步器,每周还要做几次水疗。这种锻炼有两个目的。一是保持他肌肉的结实程度,以便有一天他可以重新站起来行走——对此他深信不疑。另一方面,这种练习可以帮助他提高身体受损部位的神经功能,以促进他实现自己的目标。在过去的几年里,他已经恢复了身体上的一些功能,而在此之前,医生曾告诉他,这些地方是不可能恢复的。
但他觉得,贝克尔对萨克斯练习哑铃的运动并不太感兴趣——他之所以有这样的判断,是因为对方又问了新的问题:“我听说,你们两个……开始出双入对了。”
艾米莉亚·萨克斯真是一盏引蛾子的灯。贝克尔警探也来打探一下自己是否也能沾点光,莱姆对此并不觉得惊讶。贝克尔用了一个很奇怪的字眼:“出双入对”。莱姆听了觉得好笑,答道:“你可以这么说。”
“这可不容易。”贝克尔眨眨眼睛,“等等,别误会了我的意思。”
但莱姆很清楚这个警探的意思。他不是指一个残疾人和一个健全人之间的爱情——贝克尔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莱姆的身体状况。不是的,他指的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你的意思是,两个警察竟然在谈恋爱。”
“另一件案子”撞上了“他的案子”。
贝克尔点点头。“我曾和联邦调查局的一个探员约会过。我俩竟然会出现管辖权方面的争执。”
莱姆笑了起来:“这倒是个不错的说法。当然,我前妻不是警察,但我们相处得也不太融洽。布莱恩是个急性子,为此我损失了好几盏漂亮的台灯,还摔坏了一台博仕·隆姆显微镜。也许我根本不该把它带回家……嗯,也许放在家里也还好;只是不该把它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
“我可不想拿你卧室的显微镜开玩笑。”塞利托在对面喊了一声。
莱姆结束了和贝克尔的闲聊,摇着轮椅来找普拉斯基和库柏,他俩正试图从花店的线绳上提取指纹,因为莱姆认为钟表匠没法戴着手套来解开这些金属线绳,因此必须直接用手来干活,但他们依然什么都没发现。
莱姆听到开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萨克斯走进实验室,脱下皮夹克,随手扔在椅子上。她面无微笑,只是点头打个招呼,然后问,“有什么进展吗?”
“目前还没有,一点也没有。又查了一遍电子数据库,但毫无结果。”
萨克斯看了看普拉斯基制作的克里莱案件证据图表。但在莱姆看来,她似乎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转头对新手说:“罗恩,那个调查过萨克斯基案子的警探告诉我,他听到一些谣言,据说钱落进了118分局那些常出没于圣詹姆斯酒吧的警察手里。和马里兰州有关。如果我们能找到具体地点,就能找到那些钱,或许也能找到涉案人员。我在想会不会和巴尔的摩的OC(注:OC是organized crime的缩写,意为“有组织犯罪”。)有关。”
“你说的OC是指有组织犯罪吗?”
“除非你跟我上的不是同一座警校,否则OC的意思应该是一样的。”
“对不起。”
“你去打几个电话,查查是否有巴尔的摩团伙的人在纽约活动。还要找出克里莱、萨克斯基或者118分局的什么人在马里兰有住宅或者做生意。”
“我要去一下118分局,并且——”
“不,打电话就行了,而且要匿名。”
“我亲自去难道不是更好吗?我能——”
“更好的做法,”她用嘶哑的嗓音说,“就是听从我的吩咐。”
“好吧。”他举起双手,表示服从。
塞利托说:“嗨,林肯,你的手下也沾上了你的好脾气。”
萨克斯先是绷紧嘴唇,接着又温和起来:“那样会更安全的,罗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