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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黑道皇帝杜月笙传奇

_8 蔡洪博(现代)
  事已至此,急也无用。他要了一瓶酒,四个小菜,自斟自饮起来。
  过了一个多小时,杨多良酒足饭饱。三天三夜没合眼了,现在疲倦从脚底缓缓而来,他昏昏欲睡。
  “杨先生是住这吗?”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把杨多良吓了一跳。他立刻开开门。
  “我是杜先生的手下顾嘉棠。你的东西我帮你找回来了,请过目。”
  说着,他轻轻一摆手,后面进来3个人,一人拎了2只大皮箱,放在了他面前。
  杨多良一见6只箱子,不多不少,便激动地抚摸着皮箱:“是我的,正是我的。”
  “杨先生,请打开看看东西少不少。”
  杨多良一只一只地把6只箱子全部打开,里面各种珍宝和古玩整整齐齐地摆着。他一一过数,全部都在。
  “不少!一个也不少!”
  “那好,杨先生歇着吧,我们告辞了。”
  “别,别走!兄弟我这有点零钱,请弟兄们喝碗水吧。”
  当天下午,杨多良带了一尊金佛、一个金香炉、两颗猫眼、一串大珠,来到了杜月笙的公馆。
  “杜先生大恩,没齿难忘,这点小意思,万望笑纳!”
  杜月笙看了看几样东西,连声称赞说:“果然是好东西!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你带回去吧。”
  “哪里哪里,杜先生不要客气。”
  “带回去吧。今天,我们就算是交个朋友,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吧。”
第二卷 我最嚣张 第六章 是非
  许多事实都无可辩驳地说明,1924年初的杜月笙在上海滩的青帮中已是当之无愧的领袖,他在黑社会中的手段和他手中掌握的黑社会的力量使他在整个上海滩的帮会中已变得举足轻重,如同遍及意大利和美国的黑手党的党魁们一样,他的触须已延伸到和正在延伸到各个领域,他已成为上海滩一个地地道道的黑帮教父。
  这个时候,上海滩上流行着这么一句话:
  “有事,找杜先生去!”
  1924年春天,浙江发生水灾,在租界里做寓公的孙宝琦等人不甘寂寞,乘机发起了一个“救助乡亲赈灾会”。
  孙宝琦,字慕翰,浙江人,前清即为显宦。在北洋军阀时代,曾历任驻外公使、总长、国务总理,在上海滩也算是一个名人。但“救助乡亲赈灾会”成立后,却应者了了。孙宝琦声嘶力竭地搞了一个多月,才收到千把块钱的捐赠。
  “救助乡亲赈灾会”轰轰烈烈地开场,寒寒伧伧地结束,孙宝琦觉得脸上实在过不去,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还是找找杜先生吧。”有人向他献策。
  “杜先生?是不是杜月笙?”
  “正是。杜先生急公好义,如果慕老出马,多了不说,万儿八千的,杜先生定然会慷慨解囊的。”
  “他真会这样吗?”孙宝琦将信将疑。
  “怎么不能?如今在上海滩,谁有难处都去找杜先生。”
  于是,孙宝琦准备了每个重20两、印度产的“大土”三个,乘车到华格臬路216号的杜公馆拜访。
  杜月笙看到这位“孙总理”亲自来访,不免一怔。他和他素不相识,此次来访,意在何为?杜月笙不敢怠慢,马上命人把孙宝琦热情地迎进客厅。
  孙宝琦寒暄一番坐下后,仿佛不在意地请教:“照目下的行市,不知印度大土每只值多少钱?”
  杜月笙说:“目前禁烟甚严,大土久已绝迹,没有行情了。”
  “哪里话,我这就有3只。”
  孙宝琦说着,吩咐跟班立即到汽车里取来,放在桌上,笑着又说:“以前听说是200两银子一只,现在算它涨了几倍,也不过千把元一只吧。”
  杜月笙连忙说,“这么好的东西,大概绝不止千元一只,怕要2000块钱吧。”
  孙宝琦有些得意,说:“听说杜先生有时喜欢‘香’两口,古人云:‘宝剑献于烈士,红粉赠之佳人’,这就献给足下吧。”
  “不敢当,不敢当。”杜月笙连忙说,“让我照价买下来,送给时疫医院,救济病人,为慕老造福罢。”
  孙宝琦忙说:“那么,就算捐给善会吧!”他连忙取出捐款簿,摊开放在桌上。
  杜月笙吩咐秘书:“写一万元,开张支票给慕老。”
  接过支票后,孙宝琦万分感激,兴冲冲地告辞。
  谁知上了汽车后,司机却对他说:“孙总理,这3只大土,杜先生已经送回,放在车后座上了。”
  1924年春,去找杜先生的人除了达官贵人、社会名流外,还有一些普通老百姓。
  租界马路对面的一个弄堂里,住着一家王姓居民,家中不幸被窃,两箱子衣服全被偷走了,其中有几件是祖传的“传家之宝”。
  王姓居民情急之中,也“去找杜先生”。
  杜先生的名声,王姓居民当然知道,但是他会不会帮忙姓王的,王姓居民却觉得实在难说。
  当他转弯抹角找到杜月笙时,杜月笙却微笑着说:“让我想想办法吧。”
  第二天清早,姓王的起来准备去买菜,开门一看,一卷纸压在一块石头下。拿起一看,是一沓当票和几十块钱。
  他不明究里,顾不上去买菜,拿着当票跑到当铺,结果,他那些被盗走的衣服和传家宝全在那里,他用这钱一赎,就把衣服和传家宝全赎了回来。
  这时,法租界中,职工大多数是中国人,但他们的工资却少得可怜。在水电公司的法国籍员工,月薪起码有200多块光洋,而华工却平均只有12块。公司虽每次都答应了工人提出的改善待遇的要求,但都从没有兑现过。
  1924年3月中旬,水电公司工人实行总罢工,要求履行增加工资的诺言。法方不但不理会,反在第二天关闭厂门,拒绝工人上工。
  法商水电工会于是决定实行罢工,并正式提出以每人每月增加工资8元,废除罚款制度作为复工条件,法商方面拒不接受。
  淞沪护军使何丰林几次邀请劳资双方进行调解,法方拒不参加,并且态度异常蛮横。几天过后,法商方面宣布,所有罢工的工人一律开除,另外招雇了一批白俄工人和新工人接替工作,双方矛盾加剧。
  为了使罢工取得胜利,工会里的杜月笙徒弟说:“我们去找杜先生吧,他一定会使我们取得胜利的。”
  杜月笙果然爽快,接到工人们的求援信后,立刻吩咐管家:“墨林,把这两万元钱送到法商工会去,让他们支持住。就说我杜月笙说的,不加工资,绝不复工。”
  万墨林刚走,法国资本家的代理人、法商水电公司买办沈叔眉跟着来到,他说:“杜先生,这工潮越闹越大,请你无论如何得设法制止。”
  杜月笙忙说:“沈先生放心,这事我不会不问的。你回去对甘格霖总领事和费沃礼总监说,就说我杜月笙说的,工人工人,就是做工的,不做工,绝对不行。”
  罢工最初只限于机务部门,自从法国人指使越南巡捕在华成路开枪打死一名去参加开会的工人后,车务部门的工人也参加了罢工,弄得法租界内电灯不亮,电车停开,自来水供不上,预定在7月14日举行法国国庆狂欢也不得不宣布改期。
  7月21日,法国巡捕又枪杀在水电工会俱乐部开会的工人,当场死伤20余人。这一惨案激起全市工人的愤怒,其他工会也纷纷行动,支持罢工。罢工浪潮开始席卷上海滩。
  情形越来越严重。法国总领事甘格霖和巡捕总监费沃礼,请杜月笙出面设法不让工潮继续下去,可是,他们对工人提出的要求却不肯接受。为了使法国人松口,杜月笙叫来门徒陆京士等人说:“你们去组织个‘罢工后援会’,处理有关事宜,既要让法国人给工人长工资,又要迅速让工人上工。”
  然而,法国人态度十分强硬,对陆京士等人提出的要求根本不予理睬,并宣布法租界实行戒严,加派铁甲车巡逻,同时继续逮捕领导罢工的工人,抓了几十人,但是,这还是无济于事。
  工潮一直坚持到8月中旬,由于法租界水电供应一天比一天紧张,电车交通断绝,垃圾堆得到处都是,法国当局无法再坚持下去了,只好去找到陆京士:“我们愿意给工人增加工资,每人每月2.4元。但是,那领导罢工和带头闹事的45人要全部开除。”
  杜月笙听到这一消息,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该死的法国人,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上海滩上还有我们这些中国人。京士,去和那些头头说,立刻复工。”
  “那被开除的45名工人怎么办?”
  “这帮工头,开除得好!不然,他们就会认为在上海滩上他们是老大了。就按法国人的意思办。”
  陆京士嘴一歪:“不行啊,杜先生,这45个人都是头头和积极分子,一听说开除,他们无论如何不会叫工人复工的,工人们也不会同意复工的。”
  杜月笙想了想,“好吧,你去对那45个人说,让他们一定要同意复工。至于工作,我负责安排他们到工会中去,工资归我支付。”
  罢工的工人终于同意复工。但是,在签字的时候,却又掀起了一些波澜。
  工人代表说:“复工前,请先释放被捕的45名工人。”
  法国人说:“这些家伙全是一帮捣乱分子,这时候放他们出来,无异放虎归山。你们先复工,复工过后我们视情再定。”
  “不行,一定得复工之前放!”
  “不行,只有复工后视情再定。”
  双方从早上争到中午,没有争出所以然,结果,字未签成。
  下午,杜月笙亲自驱车找到工会的头头,说:“不是都谈好了吗?怎么不签字呢?”
  “杜先生,我们有45个弟兄在罢工期间被他们抓进去了,我们要求先放出来,但法国人却硬要复工以后视情况再定。”
  “那也没什么,他们还能不放人?”
  “法国人什么事干不出?有这几十个人关在里面,复工后,他们就会要挟我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再说,这几十个兄弟是为了大家共同的利益才被他们抓进去的,现在我们工资加了,但我们怎么能忍心看他们还在受苦呢?”
  杜月笙频频点头:“好,好,有情有义。我这就去找甘格霖总领事和费沃礼总监,要他们放人。”
  来到总领事馆,见到甘格霖和费沃礼,杜月笙说:“我是来要求放人的。”
  甘格霖说:“你能保证这些人出去后能老老实实的不惹事?”
  费沃礼说:“在这些日子里,我们让他们吃了许多苦头,放出去他们会继续煽动工人罢工来报复我们的。”
  “这件事,我想是没有关系的,既然大部分人都同意复工了,他们这几个人也不会有什么办法,再说,还有我呢。”
  “杜先生,你能保证他们出来后会老老实实?”
  “我完全能够保证。如果他们出来后再闹事,我愿意赔偿双倍的损失。”
  于是,法国人立刻同意放人。第二天,罢工的工人全部复工。
  但是,法方要开除的那45个人,杜月笙垫了两个月的工资,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于是,这些人不服,纷纷到杜公馆说理,万墨林说:“杜先生说给你们发工资,不是已经发给你们了?”
  “只发两个月,现在为什么不明不白就不发了?”
  “杜先生又没说要一直发下去,发两个月还不行?你们自己想想,整天不上工,白花人家的工资,天底下有这种好事吗?”
  “这……”
  “去吧,去吧,法国人不要你们,你们再找其他活,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工人们白白地从杜月笙那里领了两个月的工资,现在听到万墨林这样说,也觉得不好再说什么,悻悻而去。
第二卷 我最嚣张 第七章 威震王国领事
  杜月笙的地位在法租界中空前巩固,上海滩所有的青帮人物都开始托关系与他结识,叙“兄弟”情。
  不久,一件与外国人牵连多日的事,使杜月笙的声望更加高涨起来。
  工人罢工事件结束,法租界的费沃礼总督被革了职后,法伯逊中校奉命来接替。此人比较耿直,而且清廉,更兼有法兰西民族的傲慢,同时也接受费沃礼同上海滩的流氓来往而被革职的教训,所以十分讨厌流氓,更不屑与流氓来往。
  但杜月笙不理这一套,上海滩上,他不愿给你,你拿命也换不去;他要给你,你不要也得给你。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在法租界的一幢漂亮的洋房里,颇有军人气质的法伯逊中校迎来了3位客人。他们在书桌上放下一只精致的红木圆盘,像一只微型的小圆台。在小圆台上,他们排下了黄灿灿的金碗、金碟、金勺和两双金筷。
  “尊敬的法伯逊中校,这是杜先生的意思。”来人说。
  法伯逊毫无表情,他围着书桌踱方步。忽然,他停止了脚步,往书桌边的椅子上一靠,开口道:“你们听着,本人不吃这一套,把桌上的东西拿回去!还有,转告你们主子,要他解释清楚,这是什么意思,然后登报声明保证,以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否则,我将下逐客令,不准你们呆在法租界!送客!”
  送礼的人回到杜公馆,把情况一说,杜月笙笑了笑,没吱声。高鑫宝恰巧在一旁,火冒三丈地说:“他娘的,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小贼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到我们身上来了。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何必呢?老弟,”杜月笙缓缓地说,“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三天后,法商电车公司的工人全部罢工。工人们提出了反对压迫、改善待遇等一系列要求。
  罢工的领袖是赵子英和沈静彝,他们鼓动起了每一个工人,使罢工的声势越来越大,法租界的电车交通全部瘫痪。
  法伯逊上任不久就遇到这样的事,十分尴尬,然而,他更担心上司不知内情,认为他无能,所以,他很想快些平息事态。然而,尽管多次与工人们交涉,但总不能达成协议。
  两个月后,有人告诉法伯逊,带头罢工的赵子英和沈静彝都是杜月笙的徒弟。法伯逊由于上次对杜月笙送来的礼物态度蛮横,不好意思去与杜月笙打交道。但事到临头,尽管法伯逊没办法焦头烂额,却依然叫人找来杜月笙的手下,说:“杜先生公开登报声明的事就算了,但请先生写个书面保证,保证下次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可以,中校先生。但是,这点小意思还是请中校先生笑纳。中国有句话,叫做‘恭敬不如从命’;中国还有句话,叫做‘下不为例’。先生既然来中国,还是要明白点。”来人不客气地说。
  法伯逊中校只好将原先退给杜月笙的金器全部收下。
  第二天,法商电车公司的工人全部复工。
  杜月笙当然也没有写什么保证书。
第二卷 我最嚣张 第八章 中国情
  这一时期,杜月笙还做了另一件震动上海滩的大事,那就是帮助“江北大亨”顾竹轩与洋人打赢了官司。
  “江北大亨”是上海滩对天蟾舞台的老板顾竹轩的称呼。
  顾竹轩,江苏盐城人。清末民初,苏北天灾兵祸,顾家子女众多,顾竹轩排行第四,有一年逃荒到上海,以后当过工部局巡捕,拉过黄包车。几年后,顾竹轩稍有了积蓄,开了一片车行,拜“大”字辈曹幼珊为师。继而,他也收徒弟开香堂,人称“顾四爷”,在闸北大统路、潭子湾一带作威作福,因其祖籍苏北,故称其为“江北大亨”。
  顾竹轩开车行不久,结识了一个小寡妇,此人叫王月花,有财有貌,扬州人,满嘴扬州平话般的口音。顾竹轩经常以老乡的身份找她聊天,谈家乡风土人情。一来二去,两人有了感情,成了相好。
  从此,顾家车行里不断添置新车,王月花俨然以老板娘自居,发号施令,顾竹轩对这位财神奶奶也言听计从。
  顾竹轩开车行发财以后,经常和王月花一起到湖北路和丹桂舞台听戏。
  这时,京剧在上海渐渐走红,像丹桂这样的戏院,几乎天天客满。
  顾竹轩想,开车行毕竟和黄包车夫打交道,难以和上流人物攀辈分,不如开个戏馆。他虽然这样想,却不曾和别人讲过。恰巧那一天和他一起当过巡捕的马小六子来看他,两人多日不见,一问起来,小六子已经升了巡官,专门管南京路到福州路一带的茶楼、戏馆、妓院、书场。
  顾竹轩留下小六子吃饭,两人边饮边谈。
  小六子说:“老四,开戏馆确是很赚钱,你有意思,完全可以开一个!”
  顾竹轩哈哈大笑说:“小六子,你喝醉了吧,而今上海是寸土寸金,买地皮,造房子,全套弄起来,总要得上万元。我到哪儿去弄?你别瞎说了!”
  小六子带了几分醉意,说:“我不是酒后胡说,丹桂斜对面,湖北路南京路路口的那块空地,地段不错吧。这块地是工部局圈了的,现在想标价卖掉,这事我有办法,出几千块钱买下来,造个戏院是没有话说的!”
  顾竹轩仍然摇头。
  小六子面孔一板,把酒杯重重一放说:“老四,我对你一片真心,从不开玩笑,你说钱不够,我指点你一条路。”
  顾竹轩忙问:“找谁?”
  小六子神秘地一笑说:“找你的心上人王月花嘛!”
  顾竹轩不由脸上发烧,但是,当晚他果真和王月花商量投资开戏园的事。
  顾竹轩的意思是把车行全部盘出,专门开戏园。王月花不同意,她说:“多经营一样,多一条财路,你看黄金荣、杜月笙他们,样样都干,苏北人难道比他们差?争口气,我帮着你,一定要干出点名堂来!”
  顾竹轩听了,望着王月花深情地说:“我何尝不想,不过,我财力不够,你有,可那是寡妇人家活命钱。我全心经营戏馆,不会有太大闪失,但是别人的闲话难听,也对不起你。”
  王月花用手指头在他的额上一戳:“咱们俩还分什么,你去张罗吧。要开戏园就大大地干一番!”
  和王月花谈妥后,顾竹轩就到巡捕房去找小六子,商量吃下工部局的那块地皮。小六子拍胸脯帮忙,接着顾竹轩又亲自找了这一地盘的地头蛇季云卿,打通关节,一切都弄得妥妥帖帖,不久,一座崭新的大戏院就在一乐天茶馆对门盖了起来。
  顾竹轩给戏园取名天蟾舞台,大家都知道刘海戏金蟾,当然有天赐金蟾,发财之意。
  戏园开张,顾竹轩福至心灵,聘请当时有名文武老生、花旦、丑角演出连台本戏《开天辟地》。这是一出神怪戏,机关布景奇妙,噱头十足,场场客满。顾竹轩因此也很快财源滚滚。
  正当顾竹轩财运亨通、踌躇满志的时候,有一天,杜月笙打发人来告诉他说:
  “你那个天蟾舞台要保不住了!”
  顾竹轩听了真是大吃一惊,急忙赶往杜公馆,一见杜月笙就问:“杜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杜月笙有些着急地说:“你园子旁边不是永安公司吗?他们要你这块地方,准备盖10层大楼,开一个旅馆,这公司是在英国注册的,工部局是要买他们账的,听说准备给价收回天蟾地皮。”
  “那你合计一下,怎么办?”顾竹轩一下子失了主意。
  “这事我和黄老板都帮不上忙。租界是人家洋人当家,我们的力量仅此而已!”
  “杜先生,你要帮我啊!”
  “我看你还有个法子,你还可以拼一拼。”
  “怎么拼?”
  “和洋人打官司。这样,有可能赢。”
  “拼不赢怎么办呢?”顾竹轩又有些胆怯。
  “不拼也不能拱手相让呀!”杜月笙鼓励他说。
  眼看戏院要保不住,顾竹轩心里急死了,虽说杜月笙给他指了一条路,但是他还是觉得前路渺茫……
  坐了一会儿,他心情烦燥地告辞了杜月笙。回家的路上,他又想起情人王月花。如果戏院关门,怎么对得起她?自己回去再当黄包车行老板,就永远算不上上海闻人了。想来想去,他更加烦死了,不小心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一跤跌倒在地上,摔得屁股生疼。但是,这一跌却把顾竹轩的狠劲跌了出来,他一瘸一拐地走着,自言自语说:“大不了摔倒收场,回老家种地去。我要拼一下,不能就这样便宜永安公司!”
  不久,工部局果然命令天蟾舞台一个月内拆迁,只是象征性地给几百两银子的迁移费。派来执行命令的是一个叫阿华的巡官。
  阿华走到戏园写字间,见到顾竹轩,坐下来叹了一口气:“老四,端人碗,受人管,这倒霉的差使偏偏派在我头上。说什么呢?老四,我尽力拖着,你去想办法。”
  顾竹轩反而哈哈大笑,用手掌重重拍了一下阿华的肩膀:“阿华,我怎能怪你?不过我顾老四也不是好惹的,我要和永安公司打官司,打不赢,我从此就不在上海滩上混!”
  阿华有点胆怯地说:“老四,永安公司的后台是英国总领事,你能跟英国人斗?”
  顾竹轩微笑不答。他一下子比以前胸有成竹多了。
  原来,两天前,顾竹杆又去找了一次杜月笙,杜月笙表示坚决支持他与洋人打官司。因为洋人今天能挤掉“江北大亨”,明天就能挤掉他这个“上海大亨”。
  当天,杜月笙带着顾竹轩又去找了另一位名人,“三北大亨”阿德哥虞洽卿。
  虞洽卿听了顾竹轩讲了这事的前因后果,就说:“竹轩,打官司洋人与中国人不同,洋人有时认理不认人,不像我们法院认人不认理,只要理在你手里,你就不用怕。不过,打官司时间长,不知道要打到哪一年?你有没有这么多钱?舍不舍得?”
  “没问题,阿德哥,有我呢。”杜月笙在一旁一拍胸脯说。
  这时,顾竹轩表情十分庄重,说:“虞老,我顾老四争气不争财,我准备全部家私赔光,绝不退让,大不了回苏北种地去!”
  虞洽卿连声拍掌说:“好,你有志气!这忙我帮定了。我给你请两位外国律师,官司打下去,准有好消息!”
  于是,这场天蟾舞台做原告,控告工部局违反合同,强迫迁让,官司先告到了英国驻上海的总领事馆。
  这诉状一递进总领事馆,顿时使总领事目瞪口呆:中国人告工部局的事,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心想:“此风一长,以后租界里的中国人还能管得了吗?”
  他马上叫来工部局经办这事的人,问清了前因后果,半晌讲不出话,只好摇了摇头说:“你们办事太笨了,这块地方怎么能卖给那个中国戏院老板呢?他有了产权,就费事了。不过,绝不能让那姓顾的打赢官司。”
  大约过了半个多月,英国总领事馆的批文下来了。这是一纸英文,顾竹轩忙拿去找他请的那个外国律师穆安素。穆安素拿来一看,皱皱眉头说:“这文批得十分滑头。里面说该地皮原是工部局产业,虽卖给天蟾舞台使用,但现在收回,可两方商议议价赎回。现在这事,顾先生,你如果愿意就此了结。工部局会赔偿你的地皮价数。但按照惯例,此款只限地皮款,不包括地上建筑,上面的建筑可以由你处理!”
  顾竹轩一听,气得跳了起来,说:“放屁!真是洋人的蛮理,只收地皮,不管上面盖的房子,哪有这种道理。穆大律师,我不能这样了事,反正我已花钱到了这个地步,现在不打赢我绝不罢休。”
  穆安素听顾竹轩的口气,知道他已是孤注一掷了。这官司打下去,自然还可以得到一大笔酬劳,这下他的精神也上来了。
  他笑吟吟地说:“按照法律规程,总领事只是第一层次的裁决,如果没有公使或大使一级外交官的指示,他的裁决不发生效力。”
  顾竹轩问:“如果我们告到公使那儿,公使裁定,算不算最后判决呢?”
  穆安素摇了摇头说:“还不能算是最后裁决。因为根据英国法律规程,伦敦大理院的裁定才是最后的裁定。但是我告诉你,上诉到北京公使,还在中国境内,花费不算太大,告到伦敦,那就需要用外币付款,我可以尽力,但我不能说裁决对你一定有利。当然,如果你要把官司打下去,我仍然十分高兴为你效劳。你慎重考虑一下,过两天给我回音。如果决心继续诉讼,我们再签订委托书。”
  顾竹轩从穆安素那儿出来,心中有些不安。他走到湖北路时,又路过天蟾戏园门口,这时天色已逐渐黑下来,街上华灯初上,戏馆门口车水马龙,十分热闹,他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伫立在南京路,心潮起伏。这官司是个无底洞,自己已陷在洞里必须挣扎爬出来,他横了横心:“打,打到伦敦也要打,就是输了,我顾竹轩也名扬四海了。”
  但是,冷静下来顾竹轩又拿不准主意了,他想先找杜月笙商量一下,便叫了一部黄包车,径直来到华格臬路216号的杜公馆。
  杜月笙听了他的话,思索了一会儿说:“打是定下来要打的。不过具体的事,还是要听听阿德哥的。”
  两人随便喝了两杯,就坐上杜公馆的汽车,直驶虞洽卿家。
  虞洽卿刚刚吃完晚饭,正懒洋洋地靠在藤椅上休息,见顾竹轩他们进来,一摆手要他们在旁边椅子上坐下,问道:“官司听说打下来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顾竹轩把穆安素谈话的内容大致和他讲了一遍,最后说:“虞老,官司已打到这个地步,骑虎难下,我想和工部局奉陪到底。您看如何呢?”
  虞洽卿睁开迷迷糊糊的睡眼,坐直了身子说:“竹轩,这官司你只能打到底,如果一软,恐怕连那几百元地皮银子都会拿不到了。破釜沉舟,这仗准能打赢。你这次敢把官司打到伦敦大理院,这是上海有租界以来,由普通中国人诉讼到伦敦的第一件案子。因为涉及国际视听,英国人也许不能不重视。况且外国人司法独立,不受行政干扰,会依法裁断。我研究过,这事工部局是理亏的,不过你还得按层打上去,先诉北京的英国公使,当然我不会袖手旁观,我是工部局华董,可以给你造些舆论,使工部局在这件事上有点理亏。这样以后那些洋董就不那么神气了,我的话也可比以前讲得更响亮些。”
  “对,这段时间,我派一些弟子四处放放风,就说工部局的人接受了永安公司的大量贿赂。”
  “这样最好。”
  第三天,顾竹轩和穆安素签定了委托书,向北京英国公使上诉,理由为裁判不公,应赔偿损失,不迁让。
  结果,北京英国公使接到这份诉状,觉得十分棘手。这个公使是个老官僚,他觉出这事工部局理亏,虽然地皮原是工部局官产,却已经卖断立契,就属于个人私产,不可侵犯,自然有权不让。可是,永安公司在香港政府注册,而且工部局未曾与顾竹轩协商,就答应把地皮给他,还签下合同,这明明是一个女儿许了两家亲的事情。于是,公使命令秘书通知总领事和姓顾的商量,给予一定代价迁让。
  这一天,顾竹轩正在家中休息,正思忖着他在等北京英国公使的批复,心想诉状上去一个多星期了,为什么没有消息呢?他正在胡思乱想,忽然佣人来回禀说:“有一个洋人,带着翻译来找你,说是工部局的。”
  顾竹轩一怔,但马上想到这可能是北京的状子生效了。于是,他吩咐:“请客人到楼下小客厅见。”
  洋人满面笑容地进来了,一坐下,把顾竹轩吹捧了一番之后,慢慢转入了正题:“顾先生,关于天蟾舞台事宜,公使已通知总领事,要工部局妥善解决。我是工部局英籍董事史密斯,工部局授权予我和您磋商,想听听您的意见。”
  顾竹轩平常见了这些外国人都有三分恐惧,但是自从打官司以来,他已经和他们较量过了,觉得这些高鼻子、蓝眼睛家伙,吃硬不吃软,你越怕他,他就越欺侮你,于是也对他们不怕了。
  这时,他的嗓门也高了起来:“史密斯先生,我的要求、办法总共有两条,一是不动迁,我也不向你们索取任何赔偿。二是如果一定要动迁也可以,地点一定要在市中心,给我盖一座三层楼的大戏园。不然,我还要继续打官司!”
  史密斯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板起了脸,严肃地说:“顾先生,还有没有第三条可以接受的办法呢?”
  顾竹轩想了一下说:“其他办法我是不能接受的。”
  史密斯悻悻然地站起来说:“我很遗憾,不能给顾先生提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不过,我要奉劝顾先生一句,恐怕将来的解决办法未必能达到你的要求,那时你不要后悔!”
  顾竹轩听了洋人的要挟,火气上来了,但他竭力放慢语气说:“我顾某官司打到这个地步,大不了全部家当弄光,成个瘪三。但是,我不会退让。请你转告工部局的各位先生,这好意我无法接受。”
  史密斯闻言,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史密斯走后不到一星期,穆安素打电话告诉顾竹轩,北京英公使的回文寄给他,表示这事不能由公使馆解决,可以上诉到伦敦大理院作最后裁决。然后,他征求顾竹轩意见,是不是按原来商定的步骤,向伦敦上诉。
  在电话中,顾竹轩斩钉截铁地说:“穆大律师,就这么办!”
  谁知诉状到了伦敦,一连两三个月,杳无音讯。
  这时,有人劝顾竹轩说,算了,船帮船,水帮水,洋人总归帮洋人,最后裁决如果仍和工部局、总领事一样,更会弄得敬酒不吃吃罚酒,更加得不偿失。
  在这时,顾竹轩也有些后悔了,心想我顾四在上海混了多年,最后弄个两手空空,回苏北老家去吃山芋稀饭,大概也是命中注定的。不过,这戏园的资本一大半都是王月花的,两人相好一场,把她也拖下去,怎么说也不应该。他想着心里就难过,于是,趁着月色皎洁,他往王月花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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