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四海闷着不出头,就只听见石氏哭一声,骂一声,再抱怨一声,把那贼骂的杀千刀,剐万片。
可是那口气还是出不来。再骂,也从不见哪个贼就能把偷的东西给还回来的,也不见哪个贼因为被骂就真的应验而出事的。
青璧的小脸就沉了沉,看向青玉时,也扑闪着大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玉也挺气恨的,可她不像青璧那么钻牛角尖。丢了也就丢了,说气话有什么用?有这叨咕的空,把庄稼收回来是正经。
她才说话,就被石氏骂了回来:“小孩子家家,别跟着添乱,我和你爹哪闲着了?要是能收能不往回收吗?”
她们昨天一直干到三更半夜,琢磨着大半夜的没人会偷,这才勉强回来打了个盹,连饭都没吃。天还没亮,她就催沈四海去地里看看,可是沈四海就是不动,哼哼哈哈,等到他去时,地里的稻子都被人把尖掐了,偷了近三分之一。
地里的脚印还湿着呢,显然刚偷了没多久。
青玉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道:“那也还是你们自己的事,被偷了才后悔,早把庄稼收回来不就成了?”
石氏一腔怒恨都发泄到了青玉身上,道:“你倒挺会说,不偷能知道会被偷吗?要不是惦记着你早晨没饭吃,我们早就走了。”
青玉道:“行了,又怪到我头上,我又没让你给我做饭。”
“你这孩子——”
青玉一边洗脸,一边道:“总是这么说,都怪你,都怪你,怪谁啊?我又没让你们生我。我不用你们管,你们管好你们自己的地里庄稼吧。”她已经编好了小辫,背起包包就出了门。
石氏一直跟出去,喊她:“你这死丫头,饭都做熟了,你倒是吃点再走啊。”
“你们自己吃吧。”青玉只撂下一句就跑远了。
朱燕今天吃饭早,等青玉去时,正从门里往外走,瞧是她,便道:“你今天晚了?再不来我可就要走了。”
青玉似笑非笑的拿胳膊肘一拄朱燕:“你真没义气,我天天来找你,你就不能等我一等?要不明天你去我家叫我吧?”
朱燕摇头道:“我可不去,我娘要是看我还有时间往外跑,一准把我抓回去洗碗。好不容易才有识字的时间,一旦被抓回去,更有借口说我贪玩,不让我学了。”
青玉有些悻悻的,心里边却想,不去也罢,家里天天雷公对电母的,都没有消停的时候,没的让人看了笑话。
青玉饿着肚子,坐在座位上和大家一起背书,一边等着先生来上课。忽的闻见不知道谁在吃烤红薯,还是热的,那香气就散发的满室都是。
青玉的肚子不受控制的咕噜噜作响,一边四下里瞧了一眼,见是虎子,正烫的跟个馋猫一样,两手不停的捣来捣去,不时的撕一下红薯皮,嘴也跟着动,仿佛迫不及待的要吃一口一样。
青玉强制自己不去看,不去闻,不去想。
她还是头一次尝到饿肚子的滋味。若不是急着来学堂,就是石氏不做饭,她也有地方去谁家胡乱混一口。可这会,她可是无计可施了。
好不容易捱到先生教书告一段落,大家四散着奔到后边的小花园里玩,青玉头一次怅怅然的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发起呆来。
她这才想起,不仅早饭没得吃,就是午饭也没得吃了。她一时赌气,忘了带午饭,难不成要饿一天的肚子?
好饿啊。
青玉捂着肚子,微微皱苦了眉头。
晓陆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便走了过来,朝着青玉一笑道:“朱燕呢?你怎么没跟她在一起玩?”
青玉懒洋洋的看他一眼,道:“她说要背书。”
晓陆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也找了个石头坐下来,沉默的和着青玉,一起看向平静的湖面。
青玉百无聊赖,就拣了一把小石子,一颗一颗的丢到湖心里去。
晓陆也只怔怔的看着青玉那纤细修长的手指,默默的发呆。青玉家的境况并不好,晓陆是知道的,不仅是他家与青玉的姑母家比邻而居,还因为,青玉的爹沈四海实在是太有名了。谁都知道他颇有才名,只可惜家里穷,没上过几天私塾就不得不回家种地。
俗话说三百六十里,行行出状元,但换句话说,哪行里都有最末一等的人。沈四海就是那种地里最无能的一个。
十里八村都流传着一个笑话,就是关于沈四海的。据说有一次是拔麦子,别人都弯着腰,手里挥舞着镰刀,刀光闪过,麦秸就一片片的倒下。
只有沈四海是站着的,手里攥着一小把,力道极轻,近似乎温柔和脱力之间,别人都遥遥领先了,他还在队尾。甚至有的人从对面都迎过来了。
众人就笑话他:“沈大哥,你这是拔麦子啊,还是给麦子号脉啊?”
沈四海嘴拙,只埋头不理会,众人越发笑的张狂,这则笑谈也就不胫而走。
青玉问晓陆道:“你怎么跑这来了?”
晓陆脸微微红了一下,道:“没,我就是路过,看你在这,就过来打个招呼,那个……我先走了。”
青玉无可无不可,也就点了下头。
晓陆生怕被青玉看出心事,忙不迭的拔足快走。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于启齿的心思,其实说出来,只怕青玉要比他还难堪,可他就是不敢说。
越着急,越慌张,越慌张,走路也容易出错。脚下有块石头绊住了他,晓陆一下了就摔了个跟头,整个人是从石头上滚下来的。
他慌忙爬起来,就见青玉笑的咯咯的道:“你这人,怎么走路也摔跟头。”晓陆越发慌的手足无措,既不敢搭腔,也不敢再看青玉,匆忙的往前就跑。
过了路的拐角,看不见青玉了,晓陆这才放慢了脚步,扑了扑膝盖上的土。正这时,听见有个凉凉的声音道:“又去献好心了?”
晓陆一抬头,正是任舒啸,不由的矢口反驳道:“没,我才没有。”自己还什么都没说,任舒啸怎么知道?难道说他能窥测到人心?
晓陆不自禁的就耳目涨红,别开视线不敢看他。
任舒啸冷笑一声,扔了嘴里的狗尾草,道:“别白费心思了,你都不敢说,她怎么知道?要不我替你去说?”
他猛的靠近晓陆,倒把晓陆吓的往后一个趔趄,越发语无伦次,道:“我,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要是,你要是,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任舒啸盯着他的背影,轻哼一声道:“胆小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是事到临头又犯了怂,真没劲。
算了,左右也是无聊,他抬眼看看青玉所在的方向,拔脚走了过去。
012、人情
012、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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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小石子,阳光晒在身上,已经热的冒汗了,虽是在湖边,不时有微风拂过,还是很热。
可是她不想动,有些无聊的想,人怎么越饿越想睡呢。
听着去而复返的脚步声,她以为是晓陆又回来了,头都没抬,懒懒的道:“晓陆,你怎么又回来了?”
脚步声停了,却没人说话。青玉抬头看时,就撞进任舒啸那嘲弄的眼神里。青玉不自禁的有些耳廓发热,道:“是你啊——”
任舒啸看着青玉,小小的女孩儿青葱雪白,像一块温润的玉,当真是人如其名。尤其是她那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眼睛的眨动,也就一上一下的忽闪,闪的他的心奇痒无比。
他压下这种奇怪的念头,道:“失望了?”
青玉原本不记仇的,见他说话这么阴阳怪气,不由的也微微拉了脸,收了笑道:“我有什么失望的?是你又怎么样,是别人又怎么样?”
她的眼神澄清透明,看不出撒谎的意味来。青玉就是一块透明的玉,她要是撒谎,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可他就是想故意歪曲她的话,道:“就因为是我,所以才不怎么样吧。”
青玉歪头打量他,道:“你吃饱了吧?”
任舒啸一怔,问:“什么?”
青玉促狭的一笑道:“我看你一定是吃饱了——”她故意停顿一下,道:“——撑的没事做,所以才来找碴的吧。”
任舒啸原本气的脸色一红,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也学着晓陆,在石上坐下来。不过他坐的是青玉那块石头,而且离的还很近,几乎与青玉之间只隔了两层衣衫的间隙。
他道:“我吃饱了——撑的,倒也罢了,不过似乎有的人还饥肠漉漉着呢。”
青玉全然不觉他坐的这么近有什么不妥,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只闪过一抹局促,很快便坦然的道:“怎么了?我早晨确实没吃早饭。”
青玉说的坦然,全没有一点的恼羞成怒,也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娇柔可爱,可她自有一种返璞归真的质朴大气和天然,倒让任舒啸刻薄的话说不出来了。
她说的是事实,当然没什么可丢人的,况且她虽没有故意做作,但自有一副正气凛然这姿,任舒啸虽比她高,却在她面前有点矮了一头的感觉。
而且,青玉的语气里还有那么一点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任舒啸站起身,脸上有点微红,恶狠狠的道:“午饭呢?”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没带。
果然,青玉低声道:“我没带。”不只是委屈,都有点可怜兮兮的意味了。
任舒啸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他绝对不肯承认这一刻他有点心软。谁会心软?就这么一个粗心大意的女孩子——一看就是个粗心大意的——她饿不饿,关他什么事?
青玉并没指望着任啸舒能帮她什么,可是他肯问问,肯听她说说,她就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她倒有点感激他没有追问的特别详细了,如果他真问起来,她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青玉托着腮,看着水面,心想,这水面倒清净,要是再养几尾鱼,种几株荷花就更好了。要是这湖再大点,等到夏天暑热时,驾一艘小船,一边划水一边乘凉,再采几个莲蓬……
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青玉吓了一跳,转过头时,就见任舒啸就站在身后。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正一脸凝重的看着自己。
青玉慌忙站起来,问:“怎么了?可是先生来了?要背书了么?”
任舒啸把一个纸油包递过来,道:“喏,拿去吧。”
青玉微微蹙了蹙眉,不解的看着任舒啸道:“是什么?”她眨了眨大眼睛,直盯着任舒啸。那长长的睫毛,密实的像一把小刷子,一下就刷到了任舒啸的心里。
他不自觉的放轻了语调,道:“给你的。”
这丫头这会看上去傻忽忽的,却还要做出戒备的模样来,真是滑稽好笑的很。
青玉便接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两个雪白的馒头。她不由的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这是你的午饭?”
任舒啸道:“现在是你的了,吃吧,别饿坏了。”
青玉犹豫了一下。雪白的馒头啊,家里一年到头吃的次数一个手指都能数过来,任舒啸这么随易的就送给了自己。
他家还真是挺富裕啊。
青玉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任舒啸脸色不太好看,便没答话,却见青玉小心翼翼的拿了一个,又把另一个馒头包好了,递了过来,道:“一个就够了,谢谢你。”
她的眼睛清澈而透明,那里写着柔软和善良。
任舒啸也就接了过来,揣进怀里。
青玉这小丫头,心思很直接,不知道掩饰,她喜欢或是厌恶,从她的小脸上就能看的一清二楚。可她没有害人的坏心思,也不贪心,还很善良。
任舒啸想着心事,就见青玉一小口一小口,很享受的吃完了馒头。馒头虽然好吃,可是因为放的凉了,有些干。任舒啸又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青瓷描花茶盅来,递过来道:“喝水。”
青玉只瞄了一眼,就愣了。这茶盅一看就价值不菲,她只在祖母家里看过一套类似的茶具,往往都是有贵客来时,祖母才小心翼翼的拿出来待客。
她知道那是祖母的陪嫁,她一直都小心的很。
任舒啸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了……
青玉抬头仔细认真的打量着任舒啸,还像模像样的围着他转了两圈,笑着问道:“喂,任舒啸,你家是做什么的?”
任舒啸道:“问那么多做什么?”
青玉只皱了下鼻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接过来,喝了口水,道:“没什么啊,随便问问,不愿意说就算了,谢谢你,我替你洗净了还你。”她扬了扬手中的茶碗。
“不用了,一并送你吧。”任舒啸不愿意过多的谈论自己的事,转身就走。
青玉拿着精致的茶盅,倒是愣了愣。半晌,才摸摸头,自言自语道:“这个人,真怪。”看上去冷冷的,凶凶的,可是心地挺好。
可你要说他就是个好人,说话做事,包括他的眉眼,又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摸了摸不是那么饿的肚子,青玉满足的叹了口气,忽然跳起来往回跑。先生也该回来了,再不回去背书,一会准得挨骂。
她想过了,任舒啸不肯再要,定然是因为她用过了。那就等以后再想办法还他这份人情就是了。
朱燕见青玉急匆匆跑回来,问:“你跑哪去了?这个是晓陆给你的。”
“什么?”青玉接过来一看,是两只黄澄澄的玉米面饽饽。她不禁笑起来,道:“我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像都知道我没带饭一样。”
朱燕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随即平静下去道:“还有谁知道?”
青玉微微一窘,道:“没了,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收好玉米面饽饽,跑到晓陆身边,笑眯眯的说:“谢谢你了,不过我不饿,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她倒并不是嫌弃,只是晓陆家里好像也不太富裕,没有白白的再拿他的,欠他人情的道理。
晓陆面色微红,讪讪的接过来,什么都没说。等到无人时,却往人后睃了一眼任舒啸。奇怪的,他竟然没迎接自己的挑衅,只装做没事人一样挪开了眼。
013、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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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氏来寻石氏,终于在天黑透了的时候遇上了。
石氏不然也不会回来的这么早,是青璧自告奋勇的说在家也是闲着,不如跟着石氏去地里,或者帮着看看庄稼也是好的。
石氏一方面感慨二妞懂事,一方面也怜惜她一个人在家,着实怪没意思的。要是青玉,石氏倒还不太担心,她总能找到伴。可是青璧的性子像极了沈四海,宁可在家从早闷到晚,也绝不出门找个伴。
带着就带着吧,只当是干活带孩子两不误了。
可是因为带着青璧,就不能太晚,因此天黑了,石氏就让沈四海先在地里收拾着,把最后一车稻子都推回家,先带着青璧先回了家。
看见冯氏,石氏打着招呼。
冯氏一向不冷不热的,今天尤其的冷,跟着石氏进门,便道:“嫂子,我倒要问问,你怎么好生生的把我家那只黑公鸡给扣起来了?”
石氏又累又渴,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呢,听这话莫名其妙,问:“什么黑公鸡?我没扣你家的鸡啊?”
冯氏皮笑肉不笑的道:“嫂子一向是实诚人,怎么今儿就撒起谎来了?不就是左腿一瘸一拐的那只黑公鸡。”
不提还好,一提石氏就来气了。不为别的,这黑公鸡的腿就是被冯氏打瘸的。
乡下养鸡都是撒开了满山坡子的跑,虽说一家一户都是分开来的,但鸡有腿有翅膀,会跳会跑,哪有不串门窜户的?这黑公鸡看着冯氏喂食,便也屁颠颠的跑过去想占点便宜。
不是自家鸡,撵跑了也就是了,石氏也不是没干过,可是冯氏最狠,一棍子抽过去,正抽的黑公鸡的左腿上,当时就瘸了。
石氏心疼的够呛,又恨这鸡不争气,又恨冯氏为人太过歹毒。她家的鸡、猪也不知道故意无意祸害过自家多少粮食了。
今一听这话,石氏便板了脸道:“我怎么没听明白?这黑公鸡明明是我家的,前儿还因为在你那吃食被你打瘸了腿,我这才一气之下把它拴起来的,怎么就成了你家的了?”
“它明明就是我家的鸡,是因为上窜下跳,我才打瘸了它的腿,嫂子,这可就是你不对了,也不能因为过到你家,你就把它扣起来不还吧?天底下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了?青天白日,你扣了我家的鸡就说是你家的,这不是颠倒黑白吗?四海大哥在这村里最是憨厚有名,可做不出来这样缺德的事,嫂子可别败坏了四海大哥的名声……”
石氏气的直哆嗦。冯氏嗓门又尖又亮,这一喊起来,硬生生把她的声音给盖过去了。这不是倒打一耙吗?明明是她无理取闹,颠倒黑白,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了?自家男人再憨厚,也不能白白的就任人欺负,说把一只鸡让人就让人啊?
石氏老实,虽然平时和沈四海吵架从来都是占上风,可她和冯氏显然不是对手。她只就事论事,用各种充分证据来说明这鸡是自家的。
只是,鸡长的几乎都一样,谁家没有一样颜色的鸡?越说越糊涂,又架不住冯氏扯七扯八,胡搅蛮缠,到最后石氏只一口咬定,这鸡就是我家的,爱怎么着怎么着。
冯氏便不干了,扯着大骂门就嚎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怎么一个一个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不就是一只鸡吗?你要是实在过不下去,跟我好好说一声,我也不是舍不得。乡里乡亲,一墙之隔,都在一起住着,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干吗要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还腆着脸说就是你的,这不是昧着良心吗?”
在门口听了半天的沈四海一步就迈了进来,他的脸上阴云密布,很显然十分生气。他虽然恨冯氏撒泼打滚,可正因为恨,才巴不得早点把她打发了。
登时喊了一嗓子:“别吵了。”
声音不大,也不算太严厉,沈四海一辈子就没跟人吵过嘴,红过脸。冯氏有恃无恐,越加变本加厉,上前道:“四海大哥,你可一定要给我做主,我知道你为人公正,从来不会像有些人似的,为了芝麻大的一点私利,就把做人的根本给忘了……”
石氏却早就闭了嘴。自家男人回来,她也有了点主心骨,心想,就算他再老实,可终究是个男人,顶门立户,断不会叫自家人挨欺负,吃了亏。
因此颇有点看戏的意思。
就见沈四海啪一下甩脱了冯氏要攀的手,走到石氏面前,道:“把鸡给她。”
“啊?”冯氏和石氏几乎同时发出了惊叫。冯氏是惊讶加欣喜,没想到这么容易。石氏却是惊诧加恼怒,道:“为什么给她?那鸡是我好不容易才养到这么大的,被她无端端的打折了腿,我都没说什么,琢磨着那是这只鸡嘴欠,吃了人家的鸡食,怎么凭白无故,她说是她的就给她?沈四海,你这窝囊废,那是咱家的鸡,我省吃俭用,从鸡蛋里省下几个钱,你倒好,说给人就给人?”
石氏气的涕泪交流,一边骂一边哭。
沈四海看都不看石氏一眼,只瞅了一眼冯氏道:“哪只鸡是你的?在哪呢?”
冯氏忙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道:“还是四海大哥最公正了,在鸡窝里。”
沈四海一言不发的往外就走,石氏气的喝道:“你给我回来——”
青璧忙拽住石氏的手,小声道:“娘——”
沈四海是最宁最倔的性子,他不说话倒罢了,只要一开口,石氏是再也拧不过他的。当着外人的面,甚至是当着这条街的邻居,只怕这会都听到了吵嚷,说不定都在外头竖着耳朵听呢。石氏再气再恨,也只能跟沈四海使,自家人跟自家人闹,凭白让人看了笑话。
石氏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就算追出去了,又能怎么样?莫说她抢不过又高又胖的冯氏,就算是抢得过,沈四海也做得出把这只鸡送到人家手上的事来。
听着院子里鸡飞狗跳,几声鸡叫之后,院子里恢复了平静。
石氏抹了抹哭的红肿的眼睛,觉得疲惫之极。看一眼可怜巴巴瞅着自己的青璧,不由的柔声道:“二妞,先去玩会吧,等娘做好了饭再叫你。”
青璧点点头,自己进了屋。
石氏站在当地呆了半晌,很有一种把房子都掀了的冲动。她才真是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呢。就没看见过沈四海这样的男人,自家女人被人欺负到头上,他不说帮着出气,反倒替别人说话。
她怎么就这么命苦,遇上这样没用的男人呢?
要是她没理倒也罢了,可明明她占着理,那冯氏分明就是强抢啊。沈四海的脾气早不发晚不发,不朝别人只朝着自己家人发,他拿自己家的东西做人情……
青玉从外面蹦蹦跳跳的进门,快乐的打着招呼:“爹,我回来了。娘,今天晚上做什么好吃的?”
石氏瞥她一眼,问:“你怎么才回来?跑哪去了?”
青玉看一眼冷锅冷灶,殊无失望的道:“我去八婶家吃饭了。哼,就知道家里肯定没吃的,早回来有什么用?”
石氏气个倒仰,白天才积攒下来的歉疚一扫而空,看着青玉那散漫的,天真的,不懂得一点世事的小脸,只觉得委屈突然扩大了十倍。她都不知道她这么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
014、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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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这会才发觉石氏的神色不太好,不由的怔了怔,问道:“娘,家里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哭了?”
记忆中母亲一直是最要强的,虽然经常耳朵要饱受荼毒,可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母亲精力旺盛的特征之一。猛的见母亲露出这样的软弱之态,不像从前那样噼哩啪啦的说话,青玉一时只觉得不太适应。
她再粗心,也隐隐觉得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青璧在里间掀开帘子,露出一个不缝,直朝青玉使眼色,打手势,意思是叫她别多问,别多管闲事。
青玉不明就里,只觉得自己有责任替家里分担,便再一次问:“娘,你倒是说话啊,怎么了?”
石氏长叹一口气,头一次没有爆发、唠叨,只是平淡的道:“没事。”是她自己性子软,要是拼了命的护,未必不能护住。沈四海多半辈子就是这样的老好人,从来都是以息事宁人为主,原本就不该指望着他的。
何必再气再恨?
这些家里邻里的琐事,也实在没必要跟青玉一个孩子叨唠。她还小呢,又不是男孩子,能指望着她做什么?今天早晨迁怒,就连累的这孩子没吃上早饭,连午饭都没带。
石氏看一眼闷声进来的沈四海,别了头对青璧道:“去屋里跟你妹妹玩吧。”
青玉眨了眨眼睛,心想一定是爹娘又为琐事吵架了。老生常谈的话题,毫无新意,就算是劝也劝不过来。自家爹爹就是这样的身板,多半辈子都这样了,难道指望他忽然一夜之间爆发神力,拳打脚踢,干活麻利又快捷?
那跟痴人说梦也差不多了。
爹没法改变,他跟娘之间的矛盾就永远都是个死结。
娘是个好强的性子,可往往有时候也只是个会做,做的更多而已。青玉实在看不上自家娘的小家子气,永远都只会唠叨,永远都不会想办法解决事情,永远都指望不上爹还要一次次的指望,于是每一次都以失望和吵架而告终结。过不多久,便会因为一件小事而再次循还往复。
青玉进屋,见青璧扒着窗台,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外面的黑夜,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放下书包,爬上炕,凑过来道:“青璧——你在看什么呢?”
这个妹妹虽说只比她小一岁,可是心思却极玲珑繁复,又不爱说话,有时候倒比自己还像个小大人。青玉从来没能猜中青璧的心思过,大部分时间看她发怔,几乎每次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在干吗”?
青璧看她一眼,没说话,只问:“今天学堂里好玩么?”
青玉把被子扯过来一点,盖上自己的双腿,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叫冷,一边道:“好玩极了,今天先生又教了好多,我背给你听。”
青玉声音不高,却脆声声的抑扬顿挫,背的很是投入。她背完了,又给青璧解释每句话的意思。
见青璧似懂非懂的模样,便道:“你小呢,什么也不懂,等你大了自己去跟先生学吧。”
青璧悠悠的道:“我自是没有你过目成诵的本事。”
青玉咯咯一笑,道:“小心眼吧,爹也就说了一次,你就有本事记住了?”
青璧却不作声,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爹是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了一次,可是爹当着外人的面,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爹说这话时脸上那份自豪,发自内心的喜悦,是青璧从没看见过的。
她一向敏感,知道自己小,不怎么得爹娘的宠,可是看着爹这样向全村的人炫耀似的夸赞青玉,青璧还是觉得心头泛酸。
青璧转头问青玉:“你不是说学堂好玩么?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行啊。”青玉答应的很是轻松,却想了一瞬才明白,道:“原来你就是为着这个记恨我?说我说话不算数?”
见青璧不好意思的扭头,算是默认,不由的好气又好笑的道:“你真是,有什么话跟我直接说不就成了?还总要让人猜。你去倒也没什么,只是不能跟我坐在一块,先生上课时是不许人打扰的。”
青璧心道:那有什么意思?
青玉却又说了:“不过私塾外边有个湖,天蓝蓝的,云白白的,水也清清的,你在那可以听见我们的读书声,也不错。”
青璧只默然听着。
青玉把学堂夸的天花烂坠,怎耐青璧没有一点追问的架势,兴致大减,也觉得无味,便道:“算了,你明天自己去看看就成了。”
青璧嗯了一声,道:“你可知道娘今天为什么……”哭字没说出来,只用手在眼睛上做了个抹泪的动作。
青玉一顿,问:“为的什么?”她还以为是爹娘吵架呢,看来不是。
青璧便把隔壁冯氏过来强抢黑公鸡的事跟青玉说了一遍。青玉嗨了一声,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呢……不就是一只鸡么?也太小题大作了。”
青璧不解的看向青玉。
青玉卖弄道:“人生难得糊涂,你懂不?”
青璧摇头。人要是活的稀里糊涂的,那不是傻子了么?要是都跟后街那张二傻子似的,过的固然无喜无悲的,可是昏昏噩噩的,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青玉又道:“那换句话,叫吃亏是福,这你总懂了吧?”
青璧还是摇头。吃一次亏,吃两次亏,总不能次次吃亏?那还叫福?
青玉一甩手,道:“跟你说不明白……”叹了一声,从炕上爬起来就下了地,趿了鞋到了外间,对石氏道:“娘,我帮你烧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