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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家长女

_15 恒见桃花 (现代)
石氏这会儿已经跪了下去,抱住沈四海的腿,道:“当家的,你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了,要让自己的亲爹下这样的狠手,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不孝?这天底下,要是你都是不孝的那个,我可真不知道还有谁敢承认自己是孝子了。他爹,你倒是说话啊,难道真要被打死吗?我和两个孩子可都指望着你呢……”
不知道青璧什么时候就站在门口,她的眼神极冷,语调也极冷,可这冷中又透着灼烈:“娘,你劝什么呢?一个愿打,一个愿捱,不如此,显不出父慈子孝来,您这是哭给谁看?没一个人领你的情”
石氏几乎是想也不想的斥骂道:“你这败家孩子,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话”
青玉却忽然明白了。这就是爹的局,他一辈子都走不出来的了。沈老太爷是恨的,真正的恨,可他恨的人不是沈四河,而是这个一向听话老实的沈四海,竟比恨沈四河还要恨这个大儿子。
他就是恨这个大儿子太老实了,吃亏吃的只怕连自己姓什么都要忘了。他跟外人怂,在自己家里还是窝里窝囊,既拢络不住兄弟,又不能拿捏得住兄弟,不然,沈四河也没那么大胆子。
正因为恨,所以他才下手没有一点犹豫的余地。
而沈四海,未必不知道自己性格上的缺陷,可他除了忍,除了吃亏,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自己的老爹生气,他是拼着性命,也不可能会还手,还嘴的,甚至,连躲都不躲,就是希望能用这种方式消弥沈老太爷的怒火,哪怕,权当是替自己,替沈四河陪罪了。
这一次的冲击,比上一次亲眼看见沈四海和别人吵的脸红脖子粗还要大。青玉呆怔怔的看着摇摇欲坠的父亲,哭的一塌糊涂,满脸通红,狼狈不堪的母亲,她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突突的奔涌。
她也想跟青璧一样,拼着不孝的罪名,看看到底能不能冲破现在的困境,能不能拼出一个全新的局面来。
她举步上前,去拽石氏:“娘,你先起来。”既劝不住沈老太爷,也劝不住沈四海,她在这跪着还真是没有一点益处,白白的哭一场,损耗的是她的体力,损耗的亦是沈家所有人的士气。
石氏宁起来,是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她甩开青玉,道:“我不起来,你祖父要打死你爹,我也不活了,就把我们一起活活打死吧。”
青玉自以为年纪已经大了,可是石氏的手劲极强,就这么一甩,她的半边胳膊都麻了。踉跄了一下身子,差点没摔倒。
她撑住自己的身子,看向青璧,道:“青璧——”青璧面冷心热,话说的再毒,终是惦记自己的亲爹。两姐妹很有默契,一同去拽沈四海。
沈四海也宁起来了,他一边一下,同时甩开了两个柔弱的女儿,闷声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回你们自己屋里去。”
青玉还要说,沈四海拿起了当爹的款:“青玉,你是长姐,我的话你没听到吗?带你妹妹回屋。”
青璧气的一跺脚,甩手就进了西屋。
青玉也气起来了。
爹还真是个牛性子,实在撑不住了,就别撑了,这个局面,总是要破冰的,沈老太爷现在只愁没有台阶下,就指望着他呢。娘只会哭,于事无补,反倒更乱,爹哪怕晕倒了呢,或者说句话也好。可他倒好,把所有的台阶统统都给拆了。
拆吧拆吧。说到底也是怪祖父,这么大人了,还当是教训小孩子呢?抬手就打,张口就骂,也不问青红皂白,也不说事由争端,这算什么?
青玉撒手不管了,却也没就走,只站在一旁看着这三个大人到底如何收场。还是沈老太爷打的累了,这才踉跄着退了一步,重新坐到椅子上,气呼呼的道:“可怜,我没生个好儿子,从小,哪个不是千疼百爱,到老了,都嫌我没用,别说指望着,你们孝顺了。”
这一段话,说的是气喘吁吁。沈四海被打的不轻,又要禀承做孝子的原则,只垂头聆听。石氏早就哭的软了,腿也麻了,此时索性和沈四海挨在一起聆训。
倒是青玉不落忍。
沈老太爷毕竟年纪大了,逞一时意气,虽然让沈四海遭了皮肉之苦,他也没落着什么便宜。打在儿身上,做爹的也心疼,况且他老胳膊老腿,初初几下还拎的拐棍挺自在,因着赌气,不休不歇,这会,胳膊都开始哆嗦了。
青玉上前,扶着沈老太爷,道:“祖父,您也累了,喝口水歇歇再说。”
这回沈老太爷倒是没甩开她,就着她的手,连喝了好几口热水,这才道:“你们都起来吧,我有话说。”
他连喝斥带骂,总算是把事情交待清楚了。家里确实遭了贼了,只不过丢的不是钱,而是地契。
石氏是个直性子,有啥话都藏不住,跟连珠炮一样就问:“怎么就丢了?那地契不是一直锁着的吗?”
这么重要的东西,沈老太不知道,可沈老爷是知道的,他一向把这些地契当成命根子,心尖子。当年沈四海不过是婉转提了一句要替他掌管,就叫沈老太爷好一顿数落:“我还没死呢,谁也别这么心急,这些地,早晚都是你们哥俩的,我不会偏了谁。”
沈四海不肯落这么个名声,便就此作罢,他一直担心的便是不定哪天这地契会出点闪失,结果,还是……丢了。
沈老太爷可以不理青璧的质问,可是不能不理石氏的疑问,期期艾艾了半天,道:“是啊,一直锁着的,钥匙,在你母亲手里,还有一把,我一直随身带着的,可,可它,就是丢了。”
这就是对“不翼而飞”、“不胫而走”最好的注解了。
石氏压根不信,迟疑的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沈四海,掉过头来道:“什么时候丢的?可报官了?”
等到听沈老太爷居然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石氏的脸色也变了。整天在屋里守着,竟然“不知道”,这也太蹊跷了,可也侧面证明了,这真是“家贼”偷的,说不定,还是里应外合。
也难怪他不报官,先来找大儿子。
石氏真是又气又怒,哽了一下,竟把嘴闭住了。再问,就更是让沈老太爷没脸了。这还用审吗?肯定是沈四海干出来的事。再问下去,就要把沈老太给绕进去了。
石氏自暴自弃的想:丢了就丢了,倒省得惦记了,不知道省了多少龌龊的争吵了。可同时也觉得不甘。沈老太爷整日里嘴上说的好听,谁也不偏,可这话也只好唬唬沈四海,他暗里做的事,可不知道都便宜了多少沈四河家。
这会,又白送了这么个大便宜,终是触到了他的心肝,他舍不得了。
只怕沈四河压根就不感恩。又不是老太爷给的,是他自己“想法子”弄出去的。
沈四海一直不吭声。
屋子里沉闷之极,沈老太爷没着没落,又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他和沈老太都抽烟,可这个大儿子却是烟酒都不沾,并且毫不掩饰对烟酒的嫌恶,他是抽惯了的,这会待了半天,嘴里淡的没味,真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吧唧着嘴,掏出烟袋锅,不耐的在桌腿上敲敲。可他没带烟叶,还是抽不着,解不了心里的急,便朝沈四海发作:“我都说半天了,你倒是说句话,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沈四海嘀咕了一句,又没了下文。沈老太爷气的站起身道:“你既然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去给我把这些地契都要回来。不然,不然……哼。”欢这部作品,欢迎
059、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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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烦难
第二更送上。求首订,求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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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太爷说的轻松,丢下狠话,他走了,沈四海就犯了难。垂手送沈老太爷出门,走路时都缩着肩。稍微一动,就牵扯的后背疼。
可他也只是忍着。一直将沈老太爷送到家门口,这才开口:“爹,您的意思是……”
“什么我的意思,你的意思?你都这么大人了,做事还用得着我教?”老太爷再次用拐棍一拄地,悻悻的迈步进了院。
院里倒是安静,沈老太从窗户里望见大儿子,便踮着小脚出来,招呼道:“老大啊,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
沈四海犹豫了下,还是跟着进了院子,随口问了一句:“老八呢?”
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问候,沈老太却红了眼圈,掀起衣襟的一角,拭了拭,勉强道:“唉,回娘家了。你快进来,你这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怎么也不换件衣服?这青玉的娘也是,怎么还这么粗粗喇喇的,这眼不前儿的事也看不见?怎么就不知道心疼自家男人?”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就抚了抚沈四海的胳膊,顺带着抚了抚后背、肩颈。沈四海疼的一吸气,整个人就瑟缩了一下。
沈老太瞳孔一缩,猛的扬高了声调:“四海,你这是怎么的了?”
沈四海忙道:“我没事,娘,你忙着,我先回去了。”
沈老太瞥一眼早就进屋,只留了一个背影的沈老太爷,这回眼泪是真的滑下来了。那张如菊花一样布满褶子的老脸,微微颤抖着,承受不住那眼泪的湿滑,就像被浸湿了的一张毛头纸,显的格外的悲伤。
她有什么不明白的?老头子一向对儿子们偏心。他心里,眼里,就只有四河那个小儿子。没办法,人人都拣软柿子捏,亲爹亲娘,也是拣好说话的儿子说。
一旦有个为难招窄,老头子肯定去四海家,也不管四海多难,总得把他自己的难处转给他不可。没办法,稍微跟四河一提,他不是骂就是撒泼。
人年纪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老太爷对这个儿子,就跟个小祖宗差不多了,轻易不敢惹他啊。
家里出这么大事,他一准又是去找四海了,而且,竟然还下这么狠的死手。打死了四海有什么用?那地契又不是他拿的?
可是沈老太一辈子都是个软性子,从不敢跟沈老太爷高声,这会纵然心疼儿子,却也只能自己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她一把拽住大儿子,道:“你等会儿。我这还有一瓶活血化瘀的药呢,你拿回去,好好搽搽。”还是不放心,又道:“你倒是掀起来让娘瞅瞅啊。”
沈四海一边躲,一边道:“娘,真没事,您也别找了,我回家了。”
“你站住。”沈老太就是训斥的话,也说不出底气来,只得软着性子央求:“我腿脚不好,你别让我在你后面追着给你送过去。”
这才把沈四海给叫住了,沈老太颤巍巍的进屋,掏钥匙开柜子,拿了药再锁上柜子,这才又颤巍巍出来,把小药瓶递到沈四海手上,嘱咐着:“敷到伤口,这几天别着水,也别吃辛辣刺激的发物……”说着,说着,还是又哭了起来。
抓着大儿子的手,哀哀泣道:“四海啊,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这才连累了你……”
这就是话里有话了。沈四海嘴拙,那是天性,可他不傻不笨。他不跟人计较,那是他不欲生事,但不代表他就一点都不敏锐。
大智若愚,说的怕就是他了。
他瞧瞧天上下的细密的雨丝,扶着沈老太道:“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您别急,慢慢说。”说着,就搀扶着沈老太到了廊檐下。这里好歹不那么四面透风。
沈老太低声道:“还不都是老八,见天的跟我哭,说是要送青芒去学刺绣,可是手里没钱。我耐不住他的缠磨,就把地契给他了。他跟我赌咒发誓,说是借,回头就还回来了。我问他借了去做什么,他又不说,只说他自找人想办法。我便听了他的,又不敢跟你爹说,这一定是你爹知道了,便去拿你作筏。”
沈四海叹了口气。他能说什么?哪个当娘的不心疼儿子?沈老太说白了,就是一个软性子,软耳根子,没什么是非概念,没什么算计,也不懂世情冷暖的老太太。沈四河一旦花言巧语,多叫两声娘,说不定还多往这屋里端了两饭好菜,她便觉得这儿子是最孝顺不过了。又有青芒在这祭旗,她便觉得,拿出地契来是做娘的理所应当的事。
她哪知道这里的乾坤?
他反过来安慰沈老太:“没事的,娘,您就放心吧。”
沈老太又望了望屋里。沈老太爷正在吞云吐雾,从这里就能闻见烟叶子燃烧着散发出来的辣香。她犹豫了一瞬,又低头道:“你爹的意思,是让你私下里悄悄的跟四河说,别把事情闹大了,让人笑话。”
这会儿,已经不是让人笑话不笑话的问题了。沈四海等了一个半下午,晚上又来了一趟,沈四河还是没露面。
他知道,沈四河这是情知事发,躲了。
默然的回转,石氏还没睡呢,就连青玉都陪着石氏在屋里等他。他扫了一眼面露凄惶的母女,没说话。
石氏问:“怎么样了,老八怎么说?”
青玉也睁着大眼,望着自己的爹。沈四海脸上的失落已经很明显了,可这两母女似乎还不死心,非要亲耳听他亲口说了才肯相信。
沈四海揪了一天的心,直接绷到了极点,他也顾不得青玉还在跟前了,便道:“是老八拿的。”
青玉抿了下唇,石氏却直接道出本质:“青璧还真没说错,果然就是家贼。那就让他交出来不就完了?”贼人心虚,这话总不会错,沈四河就是再混蛋,也不会不怕报官。
沈四海沉闷的道:“交?他如今连个人影都寻不见。”
“啥?这没人心的玩意,他拿了地契,这就做起缩头王八来了?你就不会去找他……”她这一连串的话语爆出来,一时半会就没个停的时候。青玉拦住她的话头:“娘,你就别说了,把我爹都怪上了,他什么性子你又不知道,我八叔不着家,我爹还能去他岳父家揪人不成?那不是活活让全村人都看咱老沈家的笑话吗?”
“死要面子活受罪,要是我,就豁出去这张脸。看笑话就看呗,他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嫌不够丢脸的?难道就任凭他拿了地契,在外面胡天海地的糟蹋去?你就慎着吧,早晚有一天,他把那地契都折腾没了,那才叫最大的笑话呢。”
青玉直嘶气,她觉得腮帮子都疼了。
石氏固然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可这话说出来,也只她一个人痛快罢了。这不像是劝解,倒像是泄恨呢。
现在说这话,没一点益处,解决问题才是当务之急,把沈四海骂个狗血淋头有什么用?把沈四河骂出花来有什么用?他听也听不见,照样逍遥。
青玉看了沈四海一眼,细语柔声的道:“爹,你总这么等不是办法。”石氏说的固然难听,但也不是没道理,只是这话得换种方式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再这么耗下去,说不定……”
沈四海只闷声嗯了一声,抬眼问石氏:“青璧呢?”
石氏没好气的道:“睡了。”平时青璧最爱问东问西,这回却袖手旁观,当自己是个外人。石氏倒不是生她的气。
沈四海瞧了瞧青玉,道:“你也回去歇着吧,大人的事,你还是别操心了。”
要是从前,青玉也就觉得这话没什么刺心的,毕竟大人们一但心烦的时候,看着孩子在眼前晃悠,就觉得是填乱,往往就拿这句话堵人,先打发了再说。可这会,她只觉得极其羞辱,忍不住反驳道:“爹,我不是小孩儿了,知道您顾虑什么,可您也不能一直顾虑着祖父的顾虑。他当然是希望这事私下里解决,不然他找您干吗?可是您心里没谱,没瞧出来吗?八叔是铁了心要拿这地契做点文章出来,不然,他这么躲着您干吗?”
沈四海倒是讶异的看了一眼青玉,似乎很奇怪她能说出这番话来,眼底倒是有了点笑意,很欣慰的模样。
青玉脸一红。这话,有一半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另一半,却是青璧给她分析的。
沈四海沉吟着道:“爹明白,可总得先问过你八叔才成,才算是仁至义尽。”
青玉叹口气,道:“行吧,我回去了。”您就仁至义尽吧。她现在是相信青璧的判断的,等到沈四河敢露面的时候,一定是那地契有去无回,势成定局,已经成了铁板订钉的时候了。
青玉回了西屋,除衣上炕,躺下休息,黑暗里听着青璧均匀的呼吸,心里莫名的烦乱。她总算明白从前青璧的心境了,身为一个没什么影响力的孩子,操心着大人的事,真的是烦难。怎么今儿这么奇怪,她们姐妹两个倒过来了,那个没心没肺的人,怎么换成青璧了?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60、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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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无赖
曙色朦胧,悄悄揭开了新的一天。灰扑扑的天,空气中透着清冷,一看就是个不太暖和的天。
能听见屋外石氏烧火的声音。树叶沙沙的响,烧火棍不时磕碰着灶膛,偶尔掀起锅盖,掺杂着倒水的声响。
就连沈四海都起来了,难得的没有出门,屋里屋外,踩着他那沉重的步子,时进时出。
青玉起身,看一眼还窝在被子里的青璧,伸脚轻轻一踹,道:“起来了,起来了。”往常都是青璧先起,今儿她怎么就耐得住了?
青璧也没装腔作势,唔了一声,道:“知道了。怪冷的,我再窝会。”
青玉再一次体会到角色对调的那种怪异。她自己都叠好被子了,青璧还一动不动,卷着被子,闭着眼睛,一副舒服到极点的悠闲模样。
她很生气,她很愤怒,是不是从前青璧看她时,也是这种心情?
青璧第一天去私塾。
她却磨磨蹭蹭,勉强在天光大亮之前,收拾好了,坐上了饭桌。沈四海早就撂了碗,出了门,石氏也快速的扒着饭,一边嘱咐青玉:“一会把碗涮了,把地扫了,鸡也喂了,剁点白菜帮子,这两天鸡都不怎么下蛋了……回头再收拾收拾院子,你就接着做针线吧,啊?青璧,你怎么还不快点,要迟了。”
青璧只唔了一声,连眼睛都没抬,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棒面粥,学着平时青玉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又是粥——”
青玉气乐了:“行了吧,你,少跟我这拿腔拿调的,专门做出这么一副讨嫌的模样来恶心我。你要是不爱吃,就别吃了。”
青璧只皱了下鼻子,垂下头,把尚有余温的粥喝了半碗,又抬头道:“姐,替我拿两块红薯干吧,我留着路上吃。”
青玉起身替她拿了,又用纸替她包好,道:“喏,给你,午饭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多给你放了两个鸡蛋。”
青璧一反往日着急忙慌的作风,竟然悠悠闲闲,背着手还在院前院后,院左院右,看了个够。
青玉笑着嘲弄她:“怎么啦,今儿这是?哟,还穿上新衣服了?你不是不事梳妆的么?咦,你的头发怎么束成这个样子了?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小男孩儿。”
青璧只垂了下眉睫,道:“先生说的,这样统一妆束会更好些。”
青玉去收拾碗筷,青璧便进了屋,拿了自己的东西,瞟一眼青玉,她正忙着,没顾得上回头。青璧道:“姐,我走了啊?”
青玉头都没回,道:“嗯,走吧,快点,别迟了,要挨先生戒尺的。”
青璧站定,到了院子中间,仰头看一眼灰蒙蒙的天,又道:“我走了啊。”
青玉正弯腰扫地,听这话不由的一笑:“走吧走吧,这会儿子又做这种眷恋不舍的模样,你不是一直盼着私塾开学盼了这么些日子了吗?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不过一天的光景……”
沈四海进到沈四河家门口时,沈四河正在吃饭。一家四口,倒也热闹。沈四海放重了脚步,隔着窗户喊:“老八——”
龚氏一抬头,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随即就恢复了镇定,道:“老八,老大叫你呢,你——你可想好了。”
沈四河看一眼沈四海,站起身道:“我知道了,到了现在这一步,他还能怎么样?”
“那也是,你可别承认,就一口咬死了说不知道。”
沈四河悻悻的道:“就说是我拿的,他还能怎么着?这会说了,也省得他去报什么官备什么案,没的倒麻烦。”
说话的功夫,沈四河就迎了出去,不冷不热的道:“来啦?吃过饭了?”他从来都是掐头去尾,私下里叫沈四海“老大”,当着面,则一声“大哥”都没叫过。
沈四海也不计较,道:“你来,我问你点事。”
“啥事?说吧,我这豆片包还没洗呢。”他虽没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来,却是一副忙不胜扰的模样。
沈四海还是不着急,不着慌的模样,道:“爹跟我说,家里丢了东西了。”
“丢东西?丢的啥?丢东西你自去找,跟我说有啥用?我是没钱,也变不出啥来。”他摆出啥也不知道的无赖样。
沈四海还是不紧不慢的说着:“那是爹的命根子,祖祖辈辈,给后代儿孙们留的一点遗产,不是我一个人的,也不是谁一个人的。为人儿女,最要讲的就是孝顺。孝顺,孝顺,什么是孝顺?要体现在平时的一言一行,一点一滴……”
沈四河打断他道:“我没读过几天书,不懂这些个大道理,我自认平时也算孝顺,有什么好吃的好喝,也从没少过爹娘一碗。就是我手头再紧,也没少了给爹的孝敬钱。大家都知道你孝顺,十里八村,都说你名声好,我再孝顺,也不显山不露水,不过我可真是问心无愧。”
他一顿夹枪带棒,明嘲暗讽,倒是表白了自己,还表达了他对沈四海的不满。到底他都做了什么?白白的赚了这么个好名声。就因为他长的憨厚?其实最会做面子功夫,不然怎么会让所有人都说他的好?可见心里其实是最奸诈无比的。
沈四海只得做听不懂。这种事怎么辩?清官难断家务事,各说各的理。沈四海又一向嘴拙,声音也挑不上去,再说下去,沈四河难免要淘腾出许多难听的话来,指桑骂板槐,又要若得老两口心里难受了。
就是为老人计,他也不能嚷出来。沈四河到底给没给沈老太爷老两口孝敬钱,这只有他自己和沈老太爷知道了。没有凭据,沈四海白白去个挨骂的。
因此沈四海只讲道理,妄图能唤起沈四河的理智和良心:“爹娘岁数都大了,实在禁不起折腾,你要是知道这地契的去向,就赶早说个分明,不然爹娘若是生气上火,再落个好歹的,可不就是我们做儿子的不孝了?”
龚氏听了许久,这会便踢着门槛出来,冷笑一声道:“大哥的话我怎么没听懂呢?是我愚笨,倒要听大哥解释解释,您这是从哪听来的闲言闲语,竟认准了这贼是我们家四河了?捉奸拿双,捉贼拿赃,大哥红口白牙,可不带这么诬陷人的。您今天要是不拿出凭据来,我可不干。四河是个拙嘴笨腮的,可也不是任人捏圆捏遍的窝囊废……”
沈四海在家还和石氏拌几句嘴,但一向容人的雅量和风度也不是没有,实在是石氏瞧着他处处不如意,揉搓的太厉害,因为心里轻视,怨气就重,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沈四海才吭那么一两声罢了。再者,少年结发夫妻,要是连嘴都不吵,他在外边又少有说得上话的人,那这夫妻做的可就太没滋没味了。
但在外边,沈四海一向不和女人计较,连话都少说。即使龚氏这么咄咄逼人,他也不看好,只看向沈四河。
沈四河却没有一点喝斥龚氏的意思,他反倒站在龚氏身前,大有夫妻同仇敌忾的意思。沈四海只得解释道:“我并没诬陷老八的意思,不过就事论事,找回地契,让爹娘宽心这是最重要的。”
龚氏嗤笑道:“要找地契,大哥自去找,拉着我们四河做什么?跟审贼一样?可没这么欺负人的。他不像大哥这么闲在,家里还一摊活都没做呢,要是大哥没怀疑到四河头上,我们也就不陪大哥闲唠了。四河,你还不去洗豆片包,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这大冷的天,水都冰的跟冰碴子似的,你还等着我洗啊?”说着就上来推沈四河。
这便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了。
沈四河也正嫌站在这里说话难受。要迎着沈四海并不锐利的眼神说谎,倒并不是什么易事。毕竟,龚氏不知道,他可知道沈四海的底限在哪。
他要是耍无赖,说这地契就是他拿的,只是都挥霍了,不在手里了,沈四海绝对是失望大过愤怒。可要是他这会儿子不承认,一旦事发,沈四海绝对做得出来棍棒交加的事。
尽管沈四河不是孩子了,他甚至比沈四海还要高大、健壮,但儿时的记忆深刻,如今一想起来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因此沈四河还是很犯怵的。
他很想现在就把实情说了。横竖那地契早就不在他手里了,过去这么几天,陈病己也早就该办的都办完了,依照沈四海老实可欺,息事宁人的性子,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龚氏这么一胡搅蛮缠,他又觉得避开锋芒的比较好,也比较稳妥,只要能给陈病己留出更充裕的时间……
因此沈四河就迟疑着,犹豫着靠向了龚氏,敷衍的道:“去,去,我这就去,别整天唠唠叨叨的。”
龚氏伸手一抻他,道:“嫌我唠叨你就快点,别磨蹭了。”竟是一点都不再给这兄弟俩,连面子情功夫也不屑做,推着沈四河就走。
沈四河挺没面子,好歹他也是一大老爷们,被人女人呼来喝去成什么样子,像什么话?便伸手搡了龚氏一下,道:“有话好好说,你推什么?”
龚氏却身子一歪,没站稳,当时就倒在地上,她忽然爆出一声哭号:“你这杀千刀的,你竟敢打我?我不活了啊,这日子没法过了……”()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061、急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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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急怒
第二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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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氏在地里先平着上年留下来的茬子,一边干一边等着沈四海。地不宽,但是挺长,她都干了个来回,把茬子也都弹掉了土,收满了整整一个竹筐了,还是不见沈四海的踪影。
“这人,怎么还不来啊?都说好了帮我推茬子的……”石氏自言自语着,一个人把竹筐抱到手推车上,扶正了,扶稳了,这才用粗绳子把竹筐拴在车身上。
拴结实了,四下晃了晃见没有掉落的嫌疑,这才先推着回家。
她一是渴了想喝口水,二来是想看看沈四海在磨蹭什么。这太阳都升的老高了,有啥事也该鼓捣完了,这是还在磨蹭什么啊?
刚进村口,就听见沈四河家里又是哭又是骂,指天指地,强词夺理。不是龚氏又是谁?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也敢往外折腾,那会儿她还没过门呢,就敢把白的说成黑的,这也太能颠倒是非了。
石氏气怒攻心,手就是一抖,这车子没推稳,手里失了准心,又兼路不平,这一竹筐茬子就歪了一歪,散落下来小半筐。
她也没心情收拾了,把筐勉强扶正,急匆匆推着回了小院,把满是尘土的围裙一解,拍打了拍打身上的土,噔噔噔就往堂屋走。水也顾不得喝了,直接就开了后门。
青玉从屋里跑出来,叫住她:“娘,你上哪儿去?”
石氏回头道:“你爹呢?是不是找你八叔去了?你在家就没听见吗?你八婶那连哭带闹的撒泼呢,说的话多难听?你爹就是个闷嘴葫芦,被人骂成这样他也不知道还嘴,我能在这干瞅着?”
青玉还真是刚听见。
自打青璧走了,她收拾完家里的一切,就发现有哪儿不对劲:青璧的随身物件都没了。她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不像青玉,搽脸的,洗脸的,瓶瓶罐罐,摆着就很热闹。她的玩具也不多,心爱的物件就更没几个,除了几件衣服。
可就是这几件衣服,往年的,小了的,旧了的,还孤零零的堆放在柜里,剩下的,石氏新给她做的衣服、鞋子、棉袄,都不见了。
惶恐忽然变成了现实,青玉再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一种一脚踩空,掉进陷坑的感觉,六神无主。因此她虽听见了后院的撒泼打滚,都觉得不如青璧更重要些。
她不像青璧,从来心事装不下,因此也顾不得石氏能否承受得住,只想把这个巨大的隐秘说出来,撂在别人身上,也好分散些她的骇然和惶然。她拉住石氏的袖子,摇了摇头道:“娘,青璧,青璧,不见了。”
她又是跺脚,又是晃着石氏的胳膊,就连眼神都极咄咄的盯着石氏,恨不能用所有的动作、表情来精确的表达她的意思。
石氏想也不想的道:“你别在这跟我添乱……什么?青璧?她不是去私塾了么?今儿可是头一天……”以她那热衷于读书的性子,自然是该早早的就去,什么叫不见了?
青玉还是摇头,死死的拉着石氏的胳膊,近乎哀求的道:“娘,不是这么回事,她,她大概是,是真的走了。”
石氏满心满眼的火气,突然被浇灌了一身的冰水,直冻的她打了个激灵,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的一干二净。
她的确忙,的确粗疏,的确成天的不着家,可不代表她连这么一点敏感都没有。她早就跟沈四海试探的问过,问他是不是也觉得青璧有些不对劲。可沈四海当初怎么答的来着?他说她胡思乱想。
她想从他那得到定心丸,哪怕是被他这么强安上一个罪名,她都觉得,宁可是自己疑心重,也不要是青璧真的蕴酿着什么心思。
压伏了这么些日子,她以为青璧把这碴忘了。原来,彼此都没忘,她记得,青璧也记得,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石氏呆怔的看着青玉,哆嗦着唇,竟是半天,都没发出来一个声响。
青玉脑子嗡了一声。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知道自己判断错了,她知道自己鲁莽了,办了一件大错特错的事。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顾不得想明白,已经扶住了石氏,大喊着:“娘,你怎么了,娘,你说话啊,娘,你可别吓我——”
青玉吓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她慌乱的用手背一抹,手背冰凉,可那泪还是不断的涌出来。青玉狠劲的一掐自己的大腿: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如今家里是多事之秋,爹这会还陷在他最不擅长的口舌之争里,要是娘再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可是要塌了么?
自己呢?自己是做什么用的?如今这个家里,能勉强顶事的就剩她一个了。青璧说了,她一向任性的很,她也不是长女,所以,她把这个家撂给自己了。
青玉扶住了石氏,困难的把她放倒,用单薄的身子死命的撑着,伸脚去够不远处的木凳。今天也不怎么了,那木凳离的不远,可偏偏是她的腿够不到的地方。
青玉勾了几次,还差一点站不稳摔了,腿都酸了,也没能够着。
她暗暗骂自己一声“没用”,也顾不得地上凉不凉了,怦一声坐倒,让石氏挨着她坐下来,伸手去掐石氏的人中。
石氏并没有晕厥,只是呆怔的睁着一双眼,毫不聚焦,只盯着前面的一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眼角向下耷拉着,唇角也紧紧的抿着,反常的一个字都没有。
青玉把石氏的人中都掐出了一道血印,石氏也不出声,她不敢松手,只得挖空心思想着法子劝她:“娘,是我说的太急了,可能不是我想的那样,您别着急啊,我先去私塾瞧瞧去,或许青璧——只是在读书呢,又或许……青玉一咬下唇,道:“或许这会儿还没走远呢,咱们得赶紧找找去。再者,我爹,得赶紧叫我爹先回来。”那是一家之主啊,这么大事,总得由他撑着。
好说歹说,石氏终于从喉咙里“呵”了一声,猛的推开青玉,自己站起了身子道:“我去,叫你爹……”喉咙里沙沙的响,本来就渴,这会更是火烧火燎一样的疼。
她摇摇晃晃,就这么片刻功夫,人已经苍老了好几岁,从前那盛气凌人,永远都是杀气腾腾的精气神,不知道都跑哪去了,本来就瘦削的身子,这会儿看上去更像一只风筝。
青玉把石氏按住,道:“娘,还是我去吧。”
“你,你去,能抵什么用?”一开口,石氏的声音里就带了哽咽。
青玉捺下性子道:“抵不抵用,您先让我去,回头您再说。”她临走前,倒了杯热水,嘱咐石氏:“娘,你放心,我不跟她吵,有理讲理,咱跟那蛮人一般见识做什么。”
石氏木讷的坐下,手碰着滚烫的茶盅,竟一点感觉都没有。听着青玉出去,还带好了门,她连头都没回。
心都空了,脑子里也是一片空茫状态,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猛的推开茶盅,因为用力过猛,水都溅了出来,滴到她那粗糙的手背上。
她却一点都不在意,猛的就进了东屋。她慌乱的掀开了地下的板柜,在心里求神念佛,希望她给青璧做的鞋还在。要是这样,她就只是去学堂了,等到了晚上就会回来。
她颤抖着手打开包袱,把那包袱里的碎布、夏天的衣服掀的到处都是,也没看见那两双鞋。没有,哪都没有。
石氏僵硬的靠着板柜站着,心里边只有一个声音:这没良心的丫头,是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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