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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乐园》作者:渡边淳一

_23 渡边淳一(日)
  “是我……”
  虽然没说出“丈夫”这两个子,久木也都明白。
  “不过,应该还有一个人。”
  “你那位?”
  凛子也没有说出“妻子”,她凝视着远处,说道:
  “她不会的……”
  确实,久木的妻子对他与其说是怨恨,不如说是失望,所以才主动要求离婚的。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把丈夫的外遇密告给公司呢?
  而凛子的丈夫一直不想离婚,他对夺走妻子的久木怀有强烈的愤怒和憎恨。
  “他非常清楚咱们相识的经过,也只有他才知道红内衣的事。”
  “他胡说什么你拍了照片,其实都是他自己干的呀。”
  “从用语和内容来分析,都像是他写的。”
  凛子攥着信骂到:
  “太卑鄙,太恶毒了。”
  “给我寄来就好了。”
  “他就是为了让你难堪,狡猾死了,我绝不原谅他。”
  不知为什么,凛子越是怒气冲天,久木越是冷静下来了。
  到刚才为止一直是久木一个人在生气,现在凛子和他一起生气,久木得到了安
慰,反倒想起凛子的丈夫来了。
  “我得问问他怎么回事。”
  凛子说着就要去打电话,久木止住了她,“等一下……”
  事到如今,凛子就是骂他丈夫也无法补救了。
  久木让激动的凛子坐在沙发上,对她说:
  “今天上司踉我谈了,要我到分社去。”
  “是吗?”
  “是公司下属的负责商品管理和流通的共荣社。”
  “为什么调到那儿去,你手头不是有工作吗?”
  “由于中止了我所从事的昭和史的计划,所以没有事可干了。”
  “真没想到,去那儿以后会怎么样啊?”
  “我对那方面很生疏,不知道会怎么样,可能不会太轻松。”
  “那就没必要去。”
  凛子端详着久木的脸,
  “你也不愿意去吧?”
  “当然……”
  “那就明确拒绝好了。”
  凛子说得简单,上面决定了的事,下属是不可能拒绝的,
  “不行吗?”
  凛子的目光又落到了那封信上。
  “会不会和这封信有关系呢?”
  “说是没有关系……”
  “到底有关系没有呢?”
  “不太清楚,似乎有点影响。”
  “简直太可恨了。”
  凛子抓住久木的手摇晃着,
  “这不正合了他的意吗。他的目的达到了,你吃了大亏,你就甘心吗……”
  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呢。久木苦苦思索的时候,凛子坚决他说:
  “坚决拒绝,不行的话就辞职算了。”
  久木直勾勾地望着凛子反问道:
  “这样好吗……”
  今天,当董事提出要他去分社时,他就隐隐约约有了辞职的念头。
  应该说从被降格到调查室时起,他就考虑过辞职,和凛子陷得越深,这种想法
就越强烈。
  “真的辞职吗……”
  凛子的一句话,点燃了一直紊绕在久木心头的思绪。
  “我可真的辞职喽,行吗?”
  久木向凛子叮问道。
  “我赞成。”
  久木点点头,内心却仿佛在期待凛子说出“别辞职”的话来,这样久木可能就
会说出“就辞职”,打消余下的百分之十的犹豫了。
  “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发展了。”
  “为自己辩解也没有用吗?”
  “怎么辩解?”
  “我去见见董事,跟他说明情况……”
  “不行,没用的。”
  这不等于公开了自己和凛子的关系不一般了吗。
  “公司这种地方,只要有这么一次,就再别想翻身了。”
  “真对不起……”
  凛子突然向久木深深地低下了头。
  “都是因为我才会这样的。”
  “不是的……”
  现在说怪谁已经没有意义了,要说怪罪的话,就只能怪他们太相爱了。
  决定了辞职以后,久木的心情还在摇摆不定。
  这次的事件使久木对公司完全失望了,不想再去上班了,然而辞去于了近三十
年的工作,也有不少的感慨。按时退休还好说,在五十多岁,还能干几年的时候退
职,多少感到有些惋惜和惆怅。
  整个七月份,久木就是这样渡过的。
  进入八月以后,随着去分社期限的临近,久木打听了一下有关的具体条件,结
果使他的心境更加恶劣了。
  久木原以为自己是以总杜人员的身份派去的,没想到人事关系完全调过去,工
资也只有现在的70%了。
  受到如此的冷遇,还非要赖在公司不走吗。
  在情感上他已经倒向了辞职一边,唯一使他下不了决心的,还是对于今后生活
的担心。
  到目前为止,久木的月薪近一百万,其中一半交给妻子。一辞职就没有收入了,
虽然有笔退休金,只是一次性的,维持不了多久。
  这种情况下,自己和凛子往后的生活怎么办呢。
  左思右想,久木越来越没有辞职的勇气了,凛子看出了他的苦恼,问道:
  “你在担心钱的问题?”
  被一语道破了心事,久木欲言又止,凛子爽快他说道:
  “这不用担心,我还有些积蓄。”
  久木猜想,也许是凛子的父亲故去时她分得了一些遗产。
  “辞就辞了,总会有办法的。”
  凛子办事一向比久木要大胆,果断得多。
  应该说凛子的态度对他是个极大的支持。
  八月初,在大家开始考虑夏季休假之前,久木终于走进了董事的办公室,提出
了辞职的要求。
  “你为什么要辞职?”
  看到董事那副惊诧不已的表情,久木感到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再给公司添麻烦的话,我就实在太过意不去了。”
  久木故意郑重其事他说道,董事一听忙说:
  “哪有的事,你这样能干的人到那边去的话,能给他们的工作以指导性的帮助。”
  “多谢您的信任。可是,除了编辑以外我别无所能,去了那边也只能添乱而已。”
  “你不应该这么小看自己啊。”
  “哪里,我才是被小看了呢。”
  董事听了膛目结舌,久木也不理会,说道:
  “非常感谢您多年来对我的关照。”
  “你不要这么快决定,再慎重考虑一下怎么样?”
  “我已经再三考虑过了,请务必准许我辞职。”
  久木知道自己的情绪很激动,事已至此,再也没有什么退路了。
  久木站起身来,施了一礼,丢下呆若木鸡的董事,走了出去。
  来到走廊后,久木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久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董事耍威风。
  此时的久木既感到无比的畅快,也不无某种失落。
  “无所谓……”
  久木安慰着自己,又回头看了一眼董事办公室,然后朝电梯走去。
  久木向公司提交辞呈的时候,凛子的周围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首先凛子就那封信的事质问了自己的丈夫,结果是一无所获。凛子打电话的语
气很严厉,她的丈夫从头至尾都是一句“不知道”。
  “明摆着是他干的,硬是装糊涂。”凛子怒气难平。
  仔细想一想,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写的。虽然从动机和内容来看,可以肯定
是他写的,但是字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无法鉴别。当然也可以从信纸和信封上来
追查,可是久木觉得又不是刑事案件,没有那个必要。
  久木不想追究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既便查出来,也无法改变他辞职的既成
事实了。
  “我看算了吧。”
  现在轮到久木来安慰凛子了,凛子的火气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下去。
  “我真没想到他那么卑鄙。”
  凛子越是贬低丈夫,久木越能体会她丈夫的心情。
  写这种信确实不光彩,可是作丈夫的对这个占有了妻子,甚至同居在一起的男
人恨之入骨,想方设法要把他从公司里赶出去也是情有可原。
  “这回我绝不犹豫了。”
  凛子果断地说。
  “我要和他离婚。”
  “他不会同意吧。”
  “不同意也没关系,我把我那份交到区政府去。”
  “那还是解决不了问题。”
  “区里不批准也无所谓,反正我表明我的态度了。”
  凛子从来都是怎么想怎么做,一点儿也不含糊。
  既然凛子提出了离婚,久木也得作出决断了。
  妻子早就提出要离婚,久木一直犹豫不决,现在该彻底解决一下了。
  “我也离婚。”久木坚决他说道。凛子吃惊地瞧着他说:
  “你就不必了吧。”
  “不,离了就轻松了。”
  “你真的离?”
  凛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样我们两个都成了单身了。”
  “别人不会再说我们偷情或不正经了。”
  “我明天就去领一份离婚协议书,在上面签字盖章就行了吧?”
  一旦决定下来,凛子的行动非常神速。
  第二天她去了区政府领来两份离婚协议书。
  他们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盖上章,然后分别寄到各自的家里去了。
  久木还附上了一封短信。
  他告诉妻子八月底就要辞职了,还对自己拖延了离婚表示了道歉,最后写了一
句:
  “虽然给你带来了很多烦恼,但我没有恶意。请多保重。”
  写到这儿,久木回想起和妻子共同渡过的漫长岁月,不觉心头一热。
  “一切都结束了。”
  久木把离婚协议书投入邮筒的一刹那,就像卸下了一个大包袱,感到无比的轻
松。
  不管怎么说,他从此摆脱了家庭的桎梏,从丈夫的角色变回到一个独身男人。
  以前久木也没有觉得家庭的负担有多重,作丈夫有多辛苦,只是多多少少感到
有点累赘罢了。
  可是当离婚成了现实,家庭、妻子,一切都无需他再去考虑的时候,忽然觉得
自己轻飘飘起来,像长了翅膀一样。
  这种解放感很大程度上还来自于辞去多年从事的工作的关系。
  从明天起他就不用再急急忙忙往公司赶了,自然也就看不到讨厌的上司,或敷
衍那些无聊的谈话了。今后和凛子挽着胳膊,到任何地方去都不必再顾虑别人了。
  久木忽然觉得自己仿佛飘浮在了云端,他为自由来得如此容易而嗟叹,而困惑。
  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一直没有想到呢?
  直到今天久木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与此同时,一个无限孤独的世界也展现在
他的眼前。
  以后自己可以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去哪儿就
去哪儿了。
  获得了无限的自由,可以随心所欲的代价就是失去了同事和友谊,离开了妻子
和子女。
  “剩我一个人了……”
  久木不禁对自己说道。他第一次得到了自由,也第一次感到自己不断地被社会
所疏远所抛弃。
  凛子和久木一样正陷入了孤独的境遇。
  凛子毅然决然地给丈夫寄去了离婚协议书,并通知了母亲,可是其负面影响也
很快出现了。
  今年八月是凛子父亲的周年,凛子原定要回娘家,去给父亲扫墓的。
  凛子想知道大家去扫墓的时间,就给娘家打了个电话,谁知母亲说“你还打算
来吗?”
  母亲的语气里分明流露出“不许来”的意思,凛子很受刺激。
  “妈妈对我提出离婚非常恼火。可是这和给父亲扫墓有什么关系呢?”
  就因为凛子跟丈夫提出了离婚,就不准她去扫墓,也未免太残酷了。
  “大家都在排斥我。”
  据凛子说,自从她离开了丈夫和久木一起生活以后,母亲、兄嫂以及亲戚们都
像躲避瘟疫似的躲着她。
  “我到底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呀?”
  久木不知怎样才能安慰难过的凛子。
  抛弃丈夫投身其他男人的怀抱,作为妻子是不能容许的,然而在凛子看来,舍
弃虚伪的婚姻,投入真实的爱情中去,才是忠实于自己感情的行为。
  站在纯爱的角度上看,凛子是正确的,但是从社会道德、伦理方面讲,她就是
个与人私通的,寡廉鲜耻的女人。
  “从此以后我和娘家就没有关系了,成了孤零零一个人了。”
  凛子叹道,久木握紧她的手,安慰说:
  “你不是一个人……”
  两颗孤独的心只有互相寻求安慰了。
  从盂兰盆节到八月末,久木是在咀嚼自由和孤独中渡过的。
  退职的事已经定了,就干到八月底,不过,盂兰盆节加上积攒的休假,久木几
乎没怎么去上班。
  久木难得在酷热当头的时候过得这么悠闲自在,但这种心境中也伴随着和公司、
家庭完全诀别的孤独。
  从早到晚和凛子两人呆在屋里,久木这才发现长期的紧张工作,已使自己身心
疲惫到了极点。
  不分白天黑夜,久木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有时甚至忘了吃饭。早上醒
来,他总是下意识地要去上班,过一会儿才想起已经不用去了。
  每当这时,久木都深切体味到了自由的喜悦,转瞬间又产生了自己一个人被社
会所抛弃的感觉。每天早晨,看着窗外那些赶往地铁站去上班的人流,他的心便翻
腾起来。
  再怎么说,只要加入了那个洪流,就能保证一家的衣食无忧。
  这时,久木才知道了自己失去的东西的份量。
  在既安宁又不安的矛盾心理的交错、缠绕中,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几乎把自己封闭起来的这段时间里,久木只出了一次门,就是去见衣川。
  以前都是衣川给他来电话,这次久木破天荒地约他出来见面。
  久木想把有关辞职的事,和给妻子寄离婚协议书的事跟衣川说一下,尽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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