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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传

_4 冯尔康(现代)
小财神随着店老板上了二楼,在雅间落座,咂摸了一口紫砂杯里的雨前龙井,“真有滋味儿,茶王,也就你这有这么好的龙井茶。”
“这茶,是好茶,这水,是好水,这好水沏出的好茶,只能给好人喝。”店老板,也就是小财神口中的茶王也拿起了茶杯,“我懂茶,会观茶、品茶,同样会观人,你不像是传说中的恶人,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很简单。三十多年前,我才十九岁,富甲一方,绰号小财神,在福建一带做珠宝生意。后来……”小财神把茶杯举在眼前,轻轻的晃了晃茶杯,“这茶,真是清透。”
“后来,官府找到了我,让我捐款修海堤,我捐了;百姓找到了我,让我捐款赈水灾,我也捐了;皓月山庄庄主陈天德也来找我,让我入伙,贩私盐,我没同意,他就杀了我庄园附近八个村落里的所有人,据说一个活口都没留,然后把罪名安到我的头上,结果,我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恶人。”
“小财神,我信你的话。”
“你信?我说的话根本没人信,因为陈天德在江湖上口碑非常好,而能够证明我乐善好施的人,都被陈天德杀了。不过老天有眼,皓月山庄一夜之间被催命鬼血洗,也算是罪有应得。”
“我信你的话不光是因为香山的邂逅,还因为我认识催命鬼,她就是当年罗家村的人,陈天德杀了她全家、全村。”茶王拿起紫砂茶壶,又给小财神倒了半杯茶,“满杯酒,半杯茶,规矩,不能坏了。”
“你认识催命鬼?她现在人在何处?”
“死了。因为纳穆福的事情死了。”茶王笑了,“这茶是苦的,而你的命更苦。茶苦,但是细细品味以后,有异样的香,而你的命呢,却一直要苦下去。唯一能够证明你清白的人已经死了,你这‘十恶不赦’的名头,恐怕要背一辈子。”
“我寻了催命鬼三十年,盼了三十年,希望有朝一日冤屈得以昭雪,我是白等咯。”说罢,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既然如此,我也不逗留了,还有正事要办。”
“正事?你小财神为什么要去趟纳穆福的浑水?”茶王坐在那里,吹了吹茶杯中的茶叶沫,轻酌了一口茶,“你已经是身子半截迈进土里的人了,还争什么呢。”
“我不争什么了,但我要为闹了粮荒的百姓争一口饭,云南遭了灾,吴三桂还拼命的征钱、征粮,百姓都快饿死了,我不能不管。”小财神如今已成了老财神,头发鬓角出早花白一片,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小财神,我听了催命鬼的话,才信你的故事,可普天之下,除了我,还有谁信你呢?这三十年,你好事做了多少,可哪一件算在了你的头上,江湖上所有抢劫镖车、钱庄的案子都被扣在了你的头上,六扇门、大通钱庄、六大门派,哪一个不想要你的脑袋。你知道么,你现在的花红也有十万。”茶王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小财神的手腕,手指压住小财神的筋脉。
“茶王,香山一别,你的武功又见涨咯。不如这样,如果我不能拿了纳穆福的花红,你就提着我的人头去六扇门、大通钱庄领赏,用我的脑袋去救那些灾民。”
“劫囚是死罪,你不怕?哦,我忘记了,按照你的罪名,只怕死十次都不够。”茶王松开了手,任小财神离去,没有再阻拦,目送小财神下了楼,直到小财神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小财神,这世间最难还的不是债,而是人情,我欠你的,一定会还给你。”茶王放下了茶杯,“忘了告诉你,这茶里,有毒。”
除了茶王,几乎没有人能够将小财神的名字跟眼前的这个干瘪小老头联系在一起,因此,当小财神昏倒在河边小茅屋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注意他。
天津卫大营里,纳穆福被拇指粗细的锁链锁在营帐里,四周是八旗军士护卫,帐内还有虎贲护卫营的卫士,这待遇,只有钦犯才能享受。
“吃饭了。”一个伙夫模样的人走到营帐门口,放下手中的食盒,“军爷,检查一下不?”
一个虎贲卫士走上近前,挑开了食盒,里面摆放着一碗米饭,一碟冬笋,一碗东坡肉,香气四溢。
虎贲卫士使劲嗅了嗅肉香,咽了下口水,“这东坡肉,真绝了。拿给犯人吧。”说着摆了摆手,把伙夫让进了营帐。
伙夫进了帐,先是四处观察了一下,才慢悠悠的走向纳穆福,这个举动立刻引起了虎贲卫士的警觉,一个红脸盘的汉子挡在了纳穆福身前,把手压在了腰间的长刀上。
“哎呦,这位军爷,您这是干什么。”伙夫站住了,没有继续望前走。
“不干什么,把食盒放下,你可以走了。”
“好,好。”伙夫言听计从,放下了食盒,转身出了大帐。
“库多儿,你是不是太多心了?”纳穆福打开食盒,看了看里面的吃食,只觉食肠打开。
“纳穆福,不是我多心,现在,想要你命的人太多了。”库多儿将米饭、冬笋、东坡肉各自夹出一点,尝了一下。
“他不是火头军么,你们连自己人都不放心了?”纳穆福站了起来,身上的锁链噼里啪啦响做一团。
“汉人有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今天是我的岗,我就要负责。”
眼看纳穆福伸手去够食盒,库多儿将他制止住,“还没到一炷香的时间,你还不能吃。”
“库多儿,你是不是想把他饿死啊,或许,这也算一招。”旁边的一个虎贲护卫打趣道。
就在几个人谈笑之际,只听见帐外杀声突起,刀剑相交之声不绝于耳。
“外面怎么了?”库多儿撩开营帐的门帘。
“有人劫营。”一个军士匆匆跑了过来,就在他近身的时候,一柄匕首从怀里直刺出来。
库多儿眼疾手快,闪过了刺客的突袭,一把拧住刺客的手,五指合十。那刺客手腕随即被捏碎了。
“啊。”刺客惨叫一声,还没等他说第二句话,脖子也被库多儿拧断了。
“断魂指?”陈景升站在大营外的一个高岗上,注视着营帐周围的一举一动,这陈景升目光如炬,识得了库多儿的功夫,“想不到,清军当中竟有如此人物,看来,这笔买卖不好做。”
刚才袭营,只是陈景升的打草惊蛇之计,一是为了造个假象,给夜间的袭营行动打个掩护,二是探查一下清军的实力,免得措手不及。
“盟主,这打草惊蛇之计稳妥么?清军不更警惕了。”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们在暗,他们在明,什么时候真正下手是我们说了算。不过这一阵下来,折了十几个兄弟,损失不小啊。这纳穆福,必须死。”陈景升的语调忽然沉了下来,最后几个字的让人低不可闻
“盟主,这断魂指不是失传许久了么。”
“是啊,在中原失传近百年了,不知为何在这清军中还有人会。看刚才那人的体貌衣着,好像是虎贲卫士。一个小小的虎贲卫士就有如此功夫,明朝灭亡的不冤枉。”
“盟主,天下武功出少林,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今夜行动,就让我会会这个虎贲卫士。”一直在和陈景升说话的人,竟然是个和尚,光秃秃的头皮上烫着戒疤。
“疯和尚,你的珈蓝指到了几层火候?”
“第七层。”疯和尚的脸从左眉开始,一道深深的刀痕贯穿脸部,到脖颈的右侧,鼻子都被削掉了一半,显得很狰狞。
“好,那我就期待你的珈蓝指,别让我失望。”陈景升揉了揉满是赘肉的肚子,“时候不早了,先吃饭,今天我点了雪山熊掌和九珍龙鱼,一想到吃,我就特别开心,哈哈。”
疯和尚的眼中闪过一丝的不屑,但就是这一丝的不屑也逃不过陈景升的眼睛,疯和尚感觉到一股杀伐之气从陈景升身上散发开来,他咽了口吐沫,冷汗顺着光秃秃的头皮流过面颊,滴在地上。
“记住,杀手盟的盟规很简单,对盟主绝对服从。”陈景升袖子一撩,一股无形的力道掠过疯和尚,将疯和尚身后的一块巨石震的粉碎。
“是,盟主。”
“念你新入盟不久,就饶了你这次,下次再有冒犯,你的下场就是那块石头。”扔下这句恶狠狠的话,陈景升下了高岗。
疯和尚待陈景升离开后,长舒了一口气,那种压迫感,似乎要把自己从悬崖边推下去一样,他从来没遇到过。
正文 第十三章
夜深了,冬日的晚上不比夏天,在盛夏,总会有蛐蛐、野猫什么的在晚上弄出点动静,在隆冬,有的只是寂静。
库多儿几个人在帐里升起了一小堆火,在火堆上烤着一直羊腿,金灿灿的羊油在火焰中吱吱做响,一股孜然和辣椒混合的香气充斥在营帐中。吃着烤肉,喝着马奶酒,库多儿本来就红涨的脸现在成了酱紫色。
“库多儿,你这断魂指果然是威力无穷,就两招,便将刺客击杀,估计明天索额图大人就能给你上请功的折子。”
“什么功不功的,人生在世,只要痛快就好。吃的痛快,喝的痛快,杀的痛快。”库多儿举起一个羊角形的酒囊,把酒囊里的酒一股脑的都倒进了嘴里。
“库多儿,你就不怕那些刺客晚上再来劫营?”纳穆福没有喝酒,只是吃了点烤肉。
“怕?我怕他们不来。我是草原的雄鹰,还能怕了这些鼠辈?来一个,死一个,若是多来几个,就像我们小时候逮草鼠一样,一窝端。”
库多儿举起酒囊,晃了晃,里面空空如也。
“库多儿,酒都让你喝没了。”一个大胡子卫士蹭了蹭满嘴的油,“还得我去拿酒,要是让上头知道了,可是要挨鞭子的。”
“哎,那么多废话呢,我陪你去,要是挨鞭子,你就躲在我身后。呼伦贝尔草原的汉子都是讲义气的,我不能让你挨打。”
还没等两个人起身,帐帘就被人从外面撩了起来,一个满身肥肉的男人堵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个和尚。
“疯和尚,这个红脸汉子就交给你了。”陈景生说完,把门口让开,疯和尚挤进了大帐。
“你们是什么人?”库多儿的酒醒了一半,他摇了摇脑袋,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因为你们马上就是死人了。”疯和尚没等陈景生,抢先一步冲了上去。
疯和尚曾经妄称自己的指功是天下第一,最后败在了少林寺戒律院首座释空大师手上,现如今,恐怕他连天下第二的名号都保不住了。疯和尚强攻过去,并指如刀,削向库多儿。
库多儿不顾疯和尚来势汹汹,把真气凝运于指尖,与疯和尚对拼了三指。硬撼过后,库多儿的胸口上多了一个血窟窿,而疯和尚的眉间则被库多儿点开了花。
疯和尚带着一脸的疑惑,死了,至死,他也没明白库多儿是怎么击中他的,在疯和尚最后的记忆中,两个人的十个手指缠在了一起,自己凭借珈蓝指变招快的优势侥幸得到了一个空隙,一指戳中了库多儿,自己是何时被击中要害,他丝毫不记得。
疯和尚不明白,不代表陈景生也糊涂,在两人搏命的时候,陈景生一直在观察,细致入微的观察,他知道疯和尚败在何处了,确实,疯和尚的指功可以用登峰造诣来形容,在陈景生看来,就算是释空大师,也没有必胜他的把握,可疯和尚偏偏遇到的是库多儿,一个左手天生有六个手指的库多儿。
“你是天生的六指。”陈景生拍了拍肚子,“假以时日,你的断魂指定能独步江湖。但我不能留你。”
“那就请动手吧。”库多儿虽然受了伤,可依旧豪气冲天。
“我不想乘人之危,如果你能接我三招,我就饶了你的命。”陈景生忽然起了怜才之意,或许,库多儿的身上有他年轻时候的影子。
陈景生毕竟是杀手,杀手盟的盟主,杀手之王,身不动,意已动,杀气从四面八方围住库多儿,压迫感越来越强,从皮肤的每一个毛孔中渗入血液。
库多儿僵在那里,眼睛已经缭乱了,满是陈景生的影子,分不清哪个是陈景生的真身。
“宁可我负天下人。”陈景生一出手,就是至刚至烈的杀招,没有给库多儿有点余地,他催动天残功第五层心法,杀意随心而动,无孔不入,天地万物皆为他所用,哪怕只是一声蝉鸣,也能够要了人的性命。
顷刻间,库多儿七窍流血,倒在地上。
没有人看清库多儿是怎么死的,几个虎贲卫士只看到陈景生身影一闪,库多儿就倒下了,陈景生的动作快的令人吃惊,超越了一般人对武学理解的范畴。这天残功是种很邪门的武功,能将杀气融入到四周的环境中,杀人于无形,一花一目,一草一树,无一不是他的武器,就连最简单的水,在天残功的驱动下,也能化作透骨的利刃。
扑通、扑通、扑通,剩下的三个虎贲卫士也倒下了,同样七窍流血,面目狰狞。
“纳穆福,轮到你了。”陈景生收起天残功,身上冒出白色的雾气,刚才接连使用天残功,让他消耗掉了大部分的内力,他要有所保留,杀了纳穆福后,他还需要冲杀出清军大营。
“陈景生,你这是什么武功?”纳穆福死也要死个明白。
“我从来不跟死人说话。”陈景生从地下捡起一个虎贲卫士配的朴刀,“我一般不用武器,可是今天,我很想割了你的头。”
“善哉、善哉。施主,你杀戮太重,放下屠刀,阿弥陀佛。”一声洪亮的佛号凭空炸响。
“什么人?”陈景生把朴刀甩了出去。
朴刀划破营帐的帐顶,明亮的月光洒进大帐,月色下,一个老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大帐中,傲然而立。
“老衲慧明,特意来普渡施主,望施主回头是岸。”
“你是少林寺戒律院四神僧之一的慧明?”陈景生听到老僧的名字,吃了一惊。
“莫贪虚名,浮华若梦,到头来,都是一场空。”老僧双掌合十,又喝了句佛号,“阿弥陀佛。”
“我陈景生今天竟然有幸见到传说中的戒律院四神僧,不知慧空、慧净、慧卓在哪?”
“阿弥陀佛,我那三位师兄仍在闭关,今天,只有老衲一人前来。”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竟然我陈景生接了这单生意,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杀手盟的招牌不能毁在我手里。就算是四神僧都在这,我也要试一试。请了。”
陈景生的衣服陡然鼓胀起来,那宽大的衣袍似被风吹起,充满了澎湃的生命力。
“天残功,没想到,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天残功的传人。”慧明不敢怠慢,双掌护备胸前,金色的佛光笼罩全身。
“少林寺金钟罩果然名不虚传。”
陈景生的第一波攻击被慧明化解了。在纳穆福看来,两个人的脚都没离开过原来的位置,只觉得慧明身旁的空气似有了生命一般,由透明变成了暗暗的白色,不住的围着慧明打转,突然,这股白色的空气朝自己飞了过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陈景升自知比拼内力不如慧明,孤注一掷,将天残功心法催至第六层,这次,他的目标不是慧明,而是转向了纳穆福。
“大日如来,慈悲为怀,普渡众生,舍我其谁。”慧明看出了陈景生的意图,祭出大日如来掌,浑厚的佛家罡气从掌中汹涌而出,把那股白烟轰散开来。
哗啦、哗啦、哗啦,像是琉璃瓦打碎一地的声音,那些白烟碰到金色的佛光,纷纷坠地,一片片,亮晶晶,煞是好看。
这白色的碎片,便是陈景生杀人的东西,那是用天残功将内力转化入空气里,进而凝成的气刃。
这天残功杀人于无形,但是也有缺点,一般武者运功之际,真气运行于体内,而这天残功反其道而行之,内力尽出,融入万物当中。相对于普通内功,天残功杀人于无形,可功力的耗费也异常巨大。经过连番恶斗,陈景生的内劲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如今是气喘吁吁。
“抓刺客,抓刺客。”帐外想起了号角声,刚刚接班换防的护卫发现上一个岗的侍卫都倒在了营帐外,意识到出了事情,呼喊起来,整个天津卫大营立刻灯火通明,索额图带着一票精英护卫赶向看押纳穆福的营帐。
“慧明神僧,陈景生今日领教了少林绝学,自叹不如,改日定当再去少林拜访。”陈景生一个箭步冲出破损的营帐顶,消失在皎洁的月色下。
“多谢神僧相救。”纳穆福急忙叩谢慧明。
“不必谢我,我也是受人之托。小施主,你我若是有缘,定能再见,后会有期。”说罢,慧明展起僧袍,跃出大帐。
索额图赶到的时候,帐内除了四具尸体和纳穆福,空无一物,帐顶被撕开的毡布在风中不住的摇曳,远处,几只老鸦被惊起,嘹叫声划破夜空。
索额图看到地上库多儿的尸体,叹了声气,“把他们都厚葬了吧。”
“索大人,这纳穆福怎么办?”一个军士一边打扫营帐,一边请示索额图。
“带回我的帐篷。我亲自看押。”
正文 第十四章
索额图帐中的炉火很旺,炉中的煤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炉子上煨着一锅羊肉,香气飘满了帐篷。索额图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从锅中插出一块鲜嫩的羊腿肉,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纳穆福,你到底藏着什么故事?”索额图递给纳穆福一碗羊肉汤,“喝点汤,暖暖身子。”
“我身上没有故事,但是有人认为我藏着故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纳穆福师从明珠,懂得很多汉人的典故。
“凭心而论,因为你父亲鳌拜的关系,我觉得,你应该死。”
“正相反,因为我父亲鳌拜,我才能活到现在。”纳穆福喝了点羊肉汤,觉得肚子里暖呼呼的,顺手从锅里抓起一块羊肋条,啃了起来。
“你果然是明白人。纳穆福,你比你父亲聪明多了。”索额图现如今对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刮目相看了。
“我父亲贪图权力,身为人臣,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已是一人之下啊,万人之上,何必要图那最后的虚名。等到他意识到康熙帝对他心存戒备,为时已晚,骑虎难下,只能放手一搏。若是我,定会急流勇退,要一大套宅子,几百亩良田,数不清的金银,安度后半身。”纳穆福吃完羊肉,又盛了一碗汤,滋滋的喝了起来,喝了大半碗,方才停住,“不过也多亏了父亲的贪,才能让我有活命的机会。满朝文武都希望通过我找到我父亲生前埋藏的宝藏,以及那金刚太保神功的秘籍。我说的对么,索大人。”
“纳穆福,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就连皇上,也想要那秘籍。”
“索大人,这里没有外人,我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父亲根本没留下什么宝藏,他的功夫也是跟一个老和尚学的,不存在什么武功秘籍,这消息,都是我差人放出去的,为的,就是能留条活命。”
“现在,我把所谓的秘密告诉了索大人,如果我死了,那索大人岂不是众矢之的了?”纳穆福哈哈大笑起来,“最想让我死的索大人,恐怕现在最不希望我死了吧。”
“是啊。如果你死了,恐怕那些希望知道你秘密的人都会把对付你的劲头用到我身上。”索额图也笑了起来,“所以,你不能再说出秘密之前就死了。”
“怎么,索大人还是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号称三只眼,看人、看事从没走过眼。不过,我有个问题,是什么人想置你于死地呢?江湖上盛传梅山道人出十万白银的花红悬赏你的人头,你和梅山道人有什么过节?”
“索大人,梅山道人不是早就放出口风了么,他和我父亲鳌拜有杀父之仇,他想要我父债子偿。”
“纳穆福,我索额图办事仔细的很,你不用蒙骗我。梅山道人原姓陈,单名灵,其父亲是一个农民,顺治年间就死于肺病。何来的杀父之仇!”索额图怒眼圆睁,恶狠狠的盯着纳穆福,“刚才闯营的刺客绝非等闲之辈,你若不老实交代,我也保不了你。”
“索大人,我能说的已经都说了,若大人不信,我也没办法。哦,对了,那个杀了库多儿的人叫陈景升,是杀手盟的盟主。我就知道怎么多了。”
“杀手盟?他们也参与进来了?那陈景升为什么跑了?”
“滋。”纳穆福咂了咂嘴,“我说了,怕你不信,是少林寺的慧明神僧救了我。”
“少林寺?慧明神僧?这局棋,越下越有意思了。”
陈景升逃出天津卫大营,孤身一人回到了天津城,堪堪摆脱慧明的追赶。
“景升兄,为何如此狼狈?”梅山道人在杀手盟总堂见到了刚刚回来的陈景生,衣服破烂不堪,面容憔悴,神情颓废。
陈景升将天津卫大营内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复述给了梅山道人,“梅山道人,这单生意,我们杀手盟既然接了,就会做到底,再给我几天时间,蓝髯和红毛就能从西藏回来,到时候,我们再闯清军大营。”
“蓝髯和红毛?就是江湖上流传的‘蓝髯索命、红毛断魂’的两兄弟?”
“对,他们两兄弟是双胞胎,自幼练习西藏密宗的诡异功夫,相貌跟一般人有很大不同,一个蓝须,一个红发,有他二人相助,取纳穆福的脑袋定如探囊取物。”
梅山道人听说蓝髯和红毛的事情,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景升兄,我听说这蓝髯和红毛特立独行,怎么也被你收进了杀手盟?”
“梅山老兄,个中缘由你不要多问,到时候我奉上纳穆福人头就是了。”陈景升急于挽回面子,下了军令状,“如果下次杀不了纳穆福,请取吾头。”
“好,景升兄快人快语,敢作敢当,既然景升兄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不知景升兄下次行动是什么时候?据说三天后纳穆福就要被押解回京了,要是被押进天牢,恐怕就是十个杀手盟也要不了他的命。”
“两天后,梅山老兄四更天来总堂。”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梅山道人辞别了陈景升,一个人来到了瑞聚茶楼,上了二楼,来到雅间门口,轻轻的敲了三声门,里面的人应了一句,说了声‘进来’,梅山道人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拜见明珠大人。”
这雅间内的人竟然是明珠,一个是纳穆福是师傅,一个是要杀纳穆福而后快的梅山道人,他们两个怎么凑到了一起?
“你我之间就不必多礼了。梅山道人,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回明珠大人,事情本已安排妥当,可现在又出了点岔头。”
“什么岔头?这次行动决不允许有一点差池,事关你我项上人头,万万马虎不得。”
梅山道人凑到了明珠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听的明珠脸色大变,眉头紧锁。
“通知茶王,计划有变。”明珠要过文房四宝,挥毫在一张信纸上写了起来,“将这封信连夜带回京城,交给我府上的管家。”
另一方面,紫禁城内,康熙跟张垚比武的日子已经临近了。
自康熙被东瀛忍者偷袭已近过去三天了,那‘武者杀’的毒依然没有解,康熙尝试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可那‘武者杀’如附骨之蛭一般滞留在筋脉中。
“九功的伤好些了么?”康熙在御花园暖厅内和鄂东弈棋,可心思却一点都没在棋盘上。
“回皇上,九功的伤好多了,今天早晨已经能下地行走,他还吵吵着要回来呢。”鄂东见康熙无心下棋,只好随意附了几手。
“今天陪朕去看看九功。哦,对了,鄂东,朕让你找的人找到了么?”
“那个张垚?臣已经查清了,他还他妹妹张天薇住在城外的一个小村子里,平日里靠卖艺为生。他妹妹张天薇今年二十一岁,未曾婚配。”鄂东误会了康熙的意思,以为康熙对张田薇动了念头。
康熙听了鄂东的话,知道鄂东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又不好挑明,只好把话题又扯会到魏九功身上,“依你看,九功还需多少时日能够回宫?”
“回皇上,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九功不能在宫外待那么久,剩下的调理可以在宫内进行。若无变故,三两日内九功就能回宫了。”
“先不用让九功急着回宫,待他伤势缓和,你陪他去一趟天津卫大营,去认一个人。”
“皇上指的是纳穆福?”
“恩,明珠密报上说,纳穆福是被人陷害,有人假冒纳穆福行刺于朕。我已命索额图将纳穆福异地关押在天津,以防有人杀人灭口。九功见过行刺的纳穆福,你带九功去认一认。也算了却一桩公案。”
“臣明白。”
“皇上,宫外有人有要事启奏。”一个顶替魏九功在康熙身边当值的太监拿着一本朱漆封印的折子走进了暖厅。
“来人是谁?”康熙看了一眼折子,上面没有署名。
当值太监没有说话,从手中拿出一个小玉坠子,递给了康熙,“那人说要将此物面呈皇上。”
“鄂东,你先退下吧,我改日再去看九功。把宫外来人招进暖厅。”
鄂东被当值太监领出了宫,宫门外,一个干瘪老头正守在门外。当值太监送别了鄂东,又将那老头领进了宫。鄂东只觉得这老头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鄂东刚跨上马,就听见旁边的几个禁军小声嘀咕着,“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大事了,鄂东都统,索大人的内卫,明珠府管家都来了。”
“明珠府管家?”鄂东突然想起来,那干瘪老头是明珠府总管李财。“一个总管,来见皇上,这事当真有蹊跷。”
鄂东一拨马头,向教场飞驰而去。
正文 第十五章
御花园暖厅,刚刚打开折子的康熙神色凝重,不停的搓着手。
“草民李财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李财,我问你,这折子可是明珠亲手交给你的?”
“回皇上,是一个道士送到府上的。还拿着我们家老爷的信物玉坠子。我家老爷吩咐过,在他离京期间,若是有人拿着这玉坠子来府上,就一定要把那人带来的书信转呈给万岁。”
“好个明珠,办事倒是细心。他把难题推给了我,我该怎么办呢?”康熙思量再三,也没相出什么好主意。
“做好了一桌子饭,可来了两桌子客人,难办,难办啊。”康熙在暖厅里来回踱步,忽然,康熙停住了脚步,凝望着暖厅内挂着的大清版图,“拟旨,抽掉两千御林军、二十名虎贲卫士,前往天津卫大营。另外则刑部派八百里加急,将我的口谕传达给“招财进宝”四个捕头,让他们务必于后天天黑前赶到天津卫大营。”
“黄敬,你再去一趟京畿大营,把我的手谕带给鄂东。”说完,康熙在宣纸上疾书了片刻,将信纸折好,递到了黄敬手中。
太监黄敬接过手谕,不敢怠慢,匆匆离开了。
李财也跟着黄敬出了暖厅,只留下康熙一个人,面对那雄壮宏伟的大清版图。北有沙俄、西有葛尔丹、东海上台湾未平、西南又盘踞着三藩,就连中原也不太平,汉人反清复明的心思一直没断绝过,内乱不止、外祸不绝,大清处于风雨飘摇的前夕,康熙要是能平定天下,丰功伟绩绝不逊于太祖努尔哈赤,如若有所闪失,恐怕就跟朱由检一样,落得千古骂名。
这次他暗地里安排明珠以纳穆福为饵,设计将杀手盟等江湖势力引出,就是为了在三藩作乱前平定内患。但明珠密折中提到了西藏密宗的蓝髯和红毛,这两人是西藏密宗宗主的左膀右臂,如果西藏密宗再参与进来,事情就要难办的多了。单单是防患吴三桂已经让川贵驻军捉襟见肘,再加上**的势力,恐是凶多吉少。
此次用纳穆福当诱饵,是明珠的建议,但是还没等计划完全实施,就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借着纳穆福的名义行刺自己,这里面藏着多少猫腻,水到底有多深,康熙也不清楚,仿佛有一只手,在背后推着,将整个事件复杂化,也许,只有等天津一役后,才能有分晓。
杨昭和岳展云等人回山拜寿,一路上走马观花般游玩,吃好喝好,别有一番快乐。是日下午,杨昭和岳展云等人正策马徐行,隋天宝坐在马背上,悠闲的吹着口哨,忽闻背后马蹄声大作,岳展云立刻示意众人停马,“是官府的人,八百里加急。”
岳展云耳力惊人,从马蹄声中就已经分辨出来者身份。
“前面的可是杨昭杨捕头?”来人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胯下的黄骠马口中吐沫,可见赶了许久到了路。
“我就是杨昭,敢问这位军爷有何贵干。”
“奉刑部令,‘招财进宝’四人立即赶往天津卫大营。”军士从怀里抽出一个信封,上面的火漆上印着刑部的印记,交给了杨昭。
‘杨昭,见字如面,责令你四兄弟立即前往天津卫大营,听明珠大人调遣,不得有误。’
杨昭看着书信,心里犯了嘀咕,这明珠是吏部侍郎,刑部的人怎么会抽调给他差遣呢。但既然刑部有指示,自己作为一个捕头,自然要照办。
“请军爷回复刑部,杨昭即刻前往天津卫大营。”
就在说话间,不远处又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等来人到了近前,跟先前来的人一个装扮,都是京城的驿卒,传达的口令也相同,命杨昭立即赶往天津卫。
“哥,出什么大事了?刑部连着派了两次八百里加急催促我们。”
“这不是刑部的旨意。刑部的文书上让我们去天津卫协助明珠大人,可明珠大人属于吏部侍郎,跟刑部一直没什么关联,如今连派两个八百里加急传信,除了皇上,还能有谁?”
“杨昭,我也随你们同去吧,看来,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岳展云担心杨昭等人,要随杨昭一起回去。
“既然师兄有此意,那最好,能有师兄相助,即使是刀山火海,我也敢闯一闯。”杨昭说罢,掉转马头,拉紧缰绳,“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驾、驾。”
岳展云轻轻的拍打了一下胯下的白马,那马随岳展云数载,跟主人早已心意相通,随即奋起四蹄,紧紧跟住杨昭。
张才、高进和隋天宝则跟在岳展云身后,一行五人,在小路上卷起滚滚飞沙,沿来路直奔天津而去。
当日晚上,杨昭和岳展云马不停蹄的赶到天津。由于岳展云是江湖人士,不便随杨昭入营,就在天津城内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了下来。杨昭则带着其余兄弟三人来到了天津卫大营,在营门外,杨昭报了名号,称自己受刑部令,前来找明珠大人,那天津卫大营的军士很诧异,自己只听说索额图索大人来到了天津,可没发现明珠大人也一同前往。纳穆福一事闹的沸沸扬扬,军士不敢掉以轻心,没有立刻打开营门,而是先去索额图帐中通报了一声。
“杨昭?”索额图听说杨昭来了天津,也很意外,“他说没说来意?”
“回索大人,杨昭自称是奉刑部令,前来天津大营协助明珠大人。”
“明珠?他也来天津大营了?我怎么不知道。明珠大人什么时候来的?”
“回索大人,自您来后,并未见过明珠大人。”
“这就奇怪了,杨昭说奉刑部令,来天津卫大营找纳兰明珠,可纳兰明珠并没有在营中,那他是来干什么呢?”索额图想了想,“带杨昭进来吧。我当面问问他。”
当值军士得了令,回到营门口,开了大门,将杨昭等人放了进来,又将众人领到了索额图的营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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