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军中校杜森尼骑马走在队伍中,他命令加快行军速度,按照远征军司令米勒将军的命令,他们要直捣谅山,那就必须扫清障碍。。
一个少校报告,前面有两支中国军队驻扎,一是刘永福的黑旗军,一是记名提督刘盛蛟,人数比他们多。
杜森尼不屑地说:“在我们的大炮底下,他们不过是一堆肉泥。!”他认为中国人输了几仗,吓破胆了,绝不敢再战。
狂妄的杜森尼打错了算盘。
此时刘永福和匆匆赶来的刘盛蛟正在紧急议事。
刘永福已经从探子口中得到情报,法国军队由杜森尼率领,有两千多人,看样子是通过这里去抢占谅山。
刘盛蛟明白,谅山一丢,越南全境也就完了,无论如何也要狠狠地打,挡住法军的攻势。
刘永福说:“那还用说!在我这,没有那个降字,不过有朝廷的明示,先礼后兵为好。可派人去交涉。”刘盛蛟同意,但谈判是为部署抵抗赢得一奌时间。
这时又传来炮声,革职待罪效力的提督万重暄进来,说:“法国人在向我们营地开战,我们还不还击?”
刘永福命令调好炮口,先不打。叫万重暄带几个人去,带一封他和刘军门的信,先警告他们,如果法夷一意孤行,我们绝不客气。
看势头,这次法国人来者不善啊,刘盛蛟估计,是不是法国兵舰开过来了,是想要大动干戈的先兆。
“兵来将挡,没什么可怕的。”刘永福对万重暄说,“你虽因上次兵变革去提督,但仍在军中效力,望你好好干,将来我们会向朝廷为你请功,请求开复。”
万重暄说:“谢谢,我走了,绝不辱使命。”
通往谅山的路上杜森尼正加紧催军行动,一个参谋过来敬礼:“杜森尼中校,中国人派来一个提督送了一封信来,他在前面等你呢。
杜森尼一边命令军队,继续北进,不要减速,一边答应去看看他们的辫子将军要干什么。他被参谋带到路旁一块石碑前。
这里原有长亭,早已坍倒,亭中刻着汉字的碑也倾倒了,此时万重暄带着几个哨官、士兵在这里等待。透过路边的树丛,可见朱丽娅洗浴的那条河,正从这里转弯流去。杜森尼骑马驰来,围着长亭绕了一圈,飞身下马,马鞭在马靴上敲着,傲慢地走过来,打量万重暄一眼,问他的帽子上为什么没有珠子呀?他的脑后也没有野鸡翎啊,他明白这是品级官职的标志,没有这个跟他谈判,是不是官太小了?这被看成对杜森它的轻蔑。
哨官马上声明,他是军门,军门是武官从一品官。
翻译译过来,杜森尼耸耸肩。
万重暄倒也实在,他说下官所以没有顶戴花翎,是革去了,也就是撤职了。
杜森尼抓住了理,撤了职了就什么也不是了,那他有什么资格当特使?这不是太荒唐了吗?
万重暄顶上一句,撤了差,仍在军中效力,怎么没有资格?
杜森尼是在拖延时间,便东拉西扯地说他感兴趣的是将军因何被撤了职?贪污、玩女人……问他能不能告诉他,说罢狂笑。
万重暄很生气,叫哨官把信给他,然后对他说,自己所以被革职,是因为对法国人作战不利,但下次不会手软了。
“好啊,我就愿和不手软的人较量。”杜森尼把信交给翻译,翻译看着,替他译过来说,刘永福刘军门说,法国军队应恪守约定,不能向北开,否则他们会不客气。
“笑话,”杜森尼说,“我们法国人是听别人指使的吗?”
见谈不拢,万重暄说:“既然你这样不讲道理,我们愿意奉陪到底。”说罢对随员说:“走,我们不对牛弹琴。”
但杜森尼说:“对不起,你们走不了啦!”回头叫人把他们绑起来。
万重暄大惊,几个人挣扎着,无济于事,万重暄申明,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他抗议。
杜森尼认为那是你们中国人一厢情愿的规矩,我们法国人不予理睬。
这时椰林和鱼尾葵后叶子一动,朱丽娅从树隙中露出头来,她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杜森尼宣称,三天内,他必须占领谅山。他是奉命北进的,有他带领的强大的军队,他能直捣中国的北京。
万重暄骂他太狂妄了,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是无耻小儿。
杜森尼向他的部下发布命令,火速向琼山开进,如果清军抵抗,就用大炮轰,也用不着再和他们罗里罗嗦地谈判,我们的大炮替我们说话好了。
万重暄又叫:“我抗议!放我们走!”
杜森尼说他从来没有押着俘虏进军的习惯,最好的解决办法当然是……他拔出了左轮手枪,对准了万重暄。
树后朱丽娅紧张地望着。
同时有十几个法国士兵向万重暄等人举枪。
一阵排枪响了,这几个信使全部倒在了石碑后面。
朱丽娅吓得闭上了眼睛,待法军离开后,朱丽娅沿河边小路快速跑去。
朱丽娅一口气跑回刘盛蛟的中军帐,把自己所见一一作了报告。
刘盛蛟气愤已极,立刻下令,按事先会商的策略准备打仗,给法国人点颜色看看。
越南观音桥炮声隆隆,枪声越来越激烈,刘永福的黑旗军,还有刚刚赶来支援的潘鼎新军,与刘盛蛟的军队从三靣堵住敌军去路,山坡上展开了空前的激战。战斗相当激烈,很快展开了肉搏,马队与步兵搅在一起,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刘盛蛟挥着马刀冲入敌群,左突右撞,一连砍倒四、五个敌兵,忽然发现杜森尼正要跨上战马逃走,他拔枪射击,击中了那匹马,把刚刚骑上去的杜森尼摔了下去,刘盛蛟纵马过去,刚要举刀,从左面拥来十多个法国兵,同时向他开枪,刘盛蛟的座骑连中数弹,倒在地上,刘盛蛟被摔出几丈远,刀和枪都丢了,他正想在尸体中间抓一件武器时,杜森尼手持一把军刀从地上爬起来,狞笑着向他逼近,他连忙向后退。杜森尼双手举刀过顶,凶狠地劈来,左一下、右一下,赤手空拳的刘盛蛟左躲右闪,眼看危机,突然侧面响了一枪,正击中了杜森尼的腹部,他咕咚一声倒地,刘盛蛟扭头一看,救他一命的竟是朱丽娅,她手里举着短枪,枪口还冒蓝烟呢。刘盛蛟跑过去,对她大喊:“快走,危险。”
朱丽娅不慌不忙,掖起枪,指指袖子上的白袖标,她是带人来战场上抬伤兵的。
躺上地上的杜森尼并没有死,他震惊地望着走过身边的朱丽娅,用法语说:“法国人?法国人在帮他们作战?”
朱丽娅走近他说:“中校先生,我是替上帝与邪恶作战。”当刘盛蛟把刀指向杜森尼胸口时,朱丽娅却又说:“放了他吧,他受了伤,手上已经没有武器了。”
刘盛蛟心有不甘,但还是没有把刀往下刺。他转身又向战阵冲去,山坡上尸体纵横,法军已经开始退却了,汤浇蚁穴一般。
不管怎么样,观音桥事变让法国总理府滿意地找到了与中国正式开战的借口。
总理茹费理显得十分兴奋,对殖民部长斐龙海说,法国期待的事情发生了,观音桥冲突,让我们握住了一张王牌。
斐龙海告诉他,米勒将军的电报里称,我们付出了伤亡98人的代价。他们心照不宣,明白这是大大缩小了的数字。
茹费理说,死伤士兵这固然可惜,可在整个法兰西的棋盘上,这点代价是微不足道的。现在,法国终于可以发难了。他已经致函给清朝驻法公使李凤苞,向他们抗议。只要法国方面一口咬定观音桥事件是中国人挑起的,是他们的预谋,法方便可以提出赔偿乃至进兵要求了。
斐龙海建议,也要叫驻在天津的代理领事法兰亭对李鸿章威胁一下。
“对,”茹费理说,告诉他们,法国的头等水师已在孤拔中将统帅下开到了中国海,他们不赔款,后果让他们自己去想。
斐龙海覚得总理的胃口太小,似乎只是要点赔款,难道不是看中了中国的港口、城市?
茹费理笑道:“我忘了你是海外殖民部长,时刻没忘为法兰西开拓疆土。这当然是我们最想要的,不过第一步先要赔款,不给,对不起,占他地盘索赔。”
斐龙海连称是好主意,问总理该开价多少?
茹费理张口就来,叫他们赔2.5亿法郎,大约折合3570万两白银。当然他们不会痛快地给,这要看我们的远东舰队的作为了。
两个人会意地笑了。
法国人的动向,中国驻法新任公使李凤苞很快用电报报告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只是刘铭传此时并不知道。
第二章第十二节
国色天香的人物双双住进鸡毛小店,却惹得亲王登门买春,一个小女子可换二品顶戴,贵贱两相知。惺惺惜惺惺,义女救弱女,却又翻脸,全因为一个刘老圩。
刘浤带着朱守谟出了内城又出了外城,才在城东郊一家小客栈门外停下。当两乘轿子落地,朱守谟低头钻出轿子时,望一眼寒酸的客栈,说“刘公子也是堂堂四品大员的儿子,不至于这么寒酸吧?住这等鸡毛小店?”
刘浤并不是因为囊中羞涩,不显山不露水不是更好吗?一路上他连好衣服都不让她穿,不打扮都惹人注意,一上妆,不得了啦,说不定引来什么祸。
“这么说你真弄来了一个倾城倾国的尤物来了?”朱守谟的好奇心被他越煽越旺,随他往客栈里走去。
刘浤说,进奉给王爷的人岂敢等闲视之?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客栈,店主,店小二忙上来打招呼:“客官回来了?”“快去打洗脸水!”
刘浤摆摆手,不让他们忙活。
突然,朱守谟的眼睛放光,接着瞪圆了。从对面走来了一个气质高雅的绝色女子,一身黑衣服,一副凛然不可犯威的样子,更显示出她的高雅和脱俗。原来这是陈天仇。朱守谟忙问刘浤:“就是这个吗?果然艳冠群芳。”
“不是她。”刘浤也是头一次见到陈天仇,也禁不住心猿意马频频地看陈天仇,陈天仇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朱守谟一边频频回首,一边问刘浤带来的那个比这个如何?
“不差,各有千秋。”刘浤带他来到了走廊尽头,房门口坐着两个刘浤带来的仆人,一男一女。见刘浤走来,二人都站起来叫了声少爷。
刘浤问小姐在干什么呢?
女仆道:“睡了一觉,现在正看书呢。”
刘浤点点头,敲敲门,里面叫“请进。”
刘浤带朱守谟进屋后,朱守谟眼睛一亮,便目不转睛地盯着蜀花看,确实很美,对比起陈天仇来,她是阴柔之美,果然各有千秋。刘浤对蜀花介绍,说这位大亩是王府里管事的朱大人,来看看她。
蜀花想起要她嫁王爷的话,羞臊地垂下头。
刘浤捅了朱守谟一下,二人走了出来。
二人来到刘浤的客房坐下后,刘浤夸耀地问他观感如何?
“是够美的了。”朱守谟说庆亲王现在有十房福晋,都挺标致,比起这个来,就都成粪土了。他说刘氏父子没留着自己受用,足见诚意。
刘浤相当兴奋地吹起来,说他是遍访苏杭,又南下福州,费了几个月的工夫才寻到了这么一位天仙啊。
朱守谟不客气地揭底说:“几个月前并无刘铭传去台湾的风声,难道你未卜先知吗?想来这小女子原来是准备自己享用的吧?”
刘浤说:“我哪有这个艳福。”
朱守谟问他用了多少银子?
刘浤伸出三根手指。朱守谟问:“三万?”刘浤点点头。朱守谟却并未咋舌,连连说值,消魂一夜也值这个数,只是平常人没这个福气罢了。
刘浤说:“货色你已经看到了,下边的戏该你唱了。还望先生玉成。”
朱守谟说,人漂亮不等于是处女,这个他倒要亲自验一验,入洞房时,万一亲王发现不是处女,他是要发虎威的,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刘浤心里骂道,你个臊狐狸,也想替油?他对朱守谟说:“我岂不知道这个理儿?早验过了。”
“是老兄亲自验的?”朱守谟不怀好意地笑。
“这叫什么话?”刘浤说。
“我却不信你是柳下惠坐怀不乱。”朱守谟说,一路上这么多天,守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尤物,不动肝火才怪,除非他是个木头人。
“玩笑不能这么开。”刘浤说他既要办成大事,就得忍着饥渴,岂能砸自己的锅?忍也得忍啊。
朱守谟哈哈笑了,说方才是说着玩的,他不会亲自验的,那么做,刘浤也会信不着他。他会到王府里找两个嬷嬷来验一下,问刘浤行不行?
“一定要如此,也只好听便。”刘浤说
“好吧,我就试试看吧。”朱守谟说自己倒不自他的几百两银子,事成之后,他有个要求。
刘浤:“请讲,无二话。”
“实不相瞒,”朱守谟告诉他,此前王爷已经把他荐到了刘铭传那里,刘铭传也很看重他,答应委他差,对他高看一眼。现在又来帮刘家父子,等于是自己打自己的饭碗,将来不能等他人财两空呀。
“这好说,”刘浤说“到那时不是咱自己家说了算吗?给你个台湾布政使干都行。”
朱守谟嘲他昏头了吧?他老子才四品,给别人一个从二品的藩台干?
刘浤哈哈笑起来:“那就降两品,当个知府什么的。话又说回来,家父要夺了刘铭传这个差,可就是二品官了,不是四品了。”
陈天仇选择北京城外的小客栈,也是为了隐蔽,她从事的毕竟是暗杀。她从外靣回客栈时,朱守谟已经走了。
由于兴奋,陪朱守谟喝了过量的酒,刘浤喝得醉醺醺的,来到了蜀花的门口,推开房门进去,门也不关,走到她跟前说:“小娘子,你越来越时来运转了,你怎么感谢我呀?”
这时,恰巧陈天仇从外面回来,看见了这一幕。她躲在门后没有马上离去。
蜀花向后躲闪着,刘浤涎着脸说:“我若不是怕开了你的苞惹怒王爷,我早就把你睡了,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宝贝,睡不成了,来,让我搂着亲亲。”他张着双手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蜀花,又摸又亲,蜀花大叫起来。
陈天仇在门外一跺脚,咳嗽了一声。刘浤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横眉立目问:“你是哪个地缝里冒出来的?跑这里多管闲事?”
陈天仇说:“我是住在她隔壁的。我哪有闲心管闲事?只是大白天的,官人有点不雅吧?”说罢,叫店小二开了自己的房门进去了。
刘浤扫兴地走了出去。
陈天仇住的是一间很小的屋子,一床一桌一凳而已。陈天仇在灯下躺在床上望着天棚出神。墙上挂着那把双刃剑,一支左轮手枪。
突然她听见隔壁有嘤嘤的哭泣声。她把头转向墙壁,发现木板上有个拇指大的洞,眼睛凑上去看,只见蜀花独自在灯前哭着。
陈天仇想了想,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姑娘需要我帮忙吗?”然后把纸片团成个小纸团,用手敲了敲木板墙。蜀花听到了,惊恐地四下张望。
陈天仇把小纸团从窟窿里弹过去,恰好落在蜀花脚下。
蜀花犹豫地拾起纸团看看,也凑到间壁墙的小孔处,向隔壁看看,原来是她常见的女子。她放下心来,沉思了一下,背向房门,也写了个纸条,从小孔里塞了过去。
蜀花的纸团到了陈天仇手里,上面写的是“我是好人家的女儿,不幸被转卖几次,现在可能要被卖到什么王府去。求姑娘救我。”
陈天仇思忖片刻,又写了几个字“勿急,你表面上听候他们摆布,我想办法救你。”
当这个纸条传过去后,因为出了响动,蜀花屋子的门开了,监视她的女人说:“没事快睡吧。”蜀花只好答应了一声,与陈天仇的奇遇,给蜀花眼前打开了一扇希望之窗,有如落水者抓住了一块木板,开始了新的生存的憧憬。
陛见的日子终于到了。刘铭传在太监引导下进入长春宫时,西太后和奕譞、奕劻、翁同和都在,刘铭传甩下马蹄袖,伏在地上叩头说:“臣刘铭传奉旨进京陛见,听候太后懿旨。”
“起来吧,你多大了?”西太后和霭地问。
刘铭传爬起来答:“臣今年49岁了。”
“我说你这么硬朗呢,”西太后说“49岁正是为朝廷效力的时候,你十多年前就开了缺,那时三十多岁,在我大清,你是第一个年轻轻就摔耙子走人的吧?”
一听这活不中听,奕譞忙代答,刘铭传是因为眼疾请求开缺回乡的,太后忘了?
西太后:“我记性没那么不好,可我听说,刘铭传你心里又气,我看你眼睛没什么毛病啊。”
刘铭传说自己确实因眼疾请求开缺,就是现在,也是时好时犯。
“回头请林太医给你瞧瞧,”西太后说“我不怕你有脾气,我最看不惯拿糖,动不动摔耙子给朝廷颜色看。”
“这都是市井传言”翁同和站出来替刘铭传开脱说,刘铭传贤良方正,是个可信赖之人,几次淮河大水,干旱,刘铭传都倾其所有,总共拿出几百石粮食赈灾,口碑甚好。
西太后:“不用你说,我若不知道他是个忠厚之人,我也不宣他进宫来了。我看不上的,早把名字都忘到脖子后头去了。”
一见西太后有了笑模样,刘铭传忙说:“谢谢太后,铭传愿为国家尽绵薄之力。”
西太后吩咐太监:“来呀,赏他个座。”
刘铭传忙又谢恩,太监撮了个小杌子放在西太后脚踏旁,他坐上去,头与西太后的腰部比齐。
西太后喝了一口茶,问:“我听说你有两件宝,都是什么呀?”
刘铭传说,不算什么宝,一件是一柄羽扇,是当年曾大帅送他的。
“这曾国藩也挺小气的,”西太后说,“送一把羽毛扇给人。”
刘铭传说:“臣猜测,曾帅是想让我学学诸葛孔明,多长点智谋,羽扇纶巾,运筹帷幄,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另一件呢?”西太后问。
“是我的洋枪教习毕乃尔送我的一柄军刀,”刘铭传说,“是德国克虏伯军工厂出品的。”
西太后对毕乃尔倒有浓厚的兴趣,听说这个毕乃尔入了大清国籍,她问,这人忠于我们呐?还是忠于法国?
刘铭传说:“当然是我们了,我这回也把他带来了。”
西太后说:“夷人呐,粘上毛比猴都精,你要小心,别让他吃里扒外。”
大臣都乐了,奕譞说:“老佛爷什么都知道。”
奕劻也说:“老佛爷问的这些,连我都没有听说过。”
西太后有点沾沾自喜:“你没听过的多着呢。”又转对刘铭传说,“老子不是说过吗,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可见三是最吉利,最大的数,你有两件宝不好,我给你凑一件。”
刘铭传忙说:“谢老佛爷。”
西太后命李莲英:“把洋人送我看戏的千里眼拿来。”李莲英答应一声下去,少顷托出一支单筒望远镜来,西太后把望远镜镜头拉开,演示一下。
西太后吩咐李莲英说:“给他吧,千里眼,看得远,这本来是打仗使用的玩意儿,拿来给我看戏!台子离我不过才有几丈远,以为我眼神不济到那份上了吗?”
奕劻说:“谁这么说可是有眼无珠了,老佛爷仰起头来能看清树上的麻雀是公是母。”
西太后哈哈大笑:“你真能扯臊。”她转过脸,问摆弄望远镜的刘铭传:“朝廷要用你,你不会再说有眼疾不出山了吧?”
刘铭传说:“岂敢,愿为朝廷效力。”
西太后冷丁想起一件事,马上叫:“小李子!”
李莲英马上弯腰趋前:“奴才在这呢。”
西太后说:“没去看看,今个德国呀,俄国呀,还有小日本子,尤其别放过英国,看看他们的使馆升没升旗?”
李莲英说:“喳!自从昨个老佛爷吩咐去看他们旗杆,今个一大早就派人去看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西太后看人家使馆升没升旗有何讲究。
西太后觉察了众人的诧异,便道:“唉,啥事不操心也不行。这看升旗也有个讲究。这不是法夷在观音桥打胜了吗?若是各国为他高兴,一定升旗,若是不乐意,就不会升,我品了好几回了。”
奕劻先表态:“老佛爷神算,比我们强多了。”
奕譞也说:“老佛爷心真细呀。”
这时,有个苏拉在门口一闪,李莲英走过去,马上返回:“回老佛爷,英国升旗了,德国没升。”
“我就知道英国不是东西,”西太后借题发挥说,“法国欺侮了咱们,当年烧咱们圆明园的就有它,给中国卖大烟、占咱们香港的也是它,这帐你们都记着点。”
奕譞等人忙低眉敛首喊:“喳!”
西太后又说:“欺人太甚!法夷昨天与我驻越军队在越南观音桥开仗了,本是他们先挑衅,声称要打到北京来,事后却通过使馆向我们抗议,反咬一口,要我们赔偿2700多万两银子。
说罢西太后把目光转向刘铭传,说他上的那个武备折子她看了,有点骨气。武安邦,文治国,这话没错吧?可她听说刘铭传有一首诗,别人抄给她了,说到这儿,西太后竟背了上下来,并让他听听走没走样,她念出的是这两句:武夫如犬马,驱使总由人。念完了又加了句批注:这牢骚发大了!
醇亲王和翁同和脸色都变了,面面相觑。
刘铭传却不慌不忙:“回太后,这抄诗的人只抄了两句,未免断章取义。”
“那你念念下边的。”西太后说。
刘铭传便念道:“我幸依贤帅,天心重老臣,上官存厚道,偏将肯忘身,同事国家事,谁看一样真? ”
西太后扭头问张佩纶:“我听不大懂,这几句怎么样?”
“回太后,省三的忠心可鉴,”张佩纶道,“他说自己可舍生忘死,为了国家在所不辞。”
“这就对了,”西太后说,“总有人说我偏心,在宫里也有人在背后嚼舌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哪个不疼?文治国,武安邦,都有功,你武臣怎么就成犬马了?”
刘铭传大胆地说了一句:“我朝向例,确有重文轻武的习惯,提督是从一品官,都没有专折奏事的权力,不是臣一人有这样看法。”这一说,几个大臣吓得面如土色。
西太后却没生气:“那么,这次也叫你当一回文官,不全是,文武双全的官,怎么样?”
“愿为朝廷驱遣。”刘铭传说。
“又来了,我听着这驱遣,怎么又像你说的使唤犬马呢。”西太后自己大乐,几个臣工也忍不住乐了。
西太后问奕譞,“你和他说了吗?”
奕譞说:“方才在六部值班房候见时,奴才把太后的旨意跟他透露了。”
西太后说:“怎么样啊!都说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你怕不怕和法国人打仗呀?”
刘铭传:“太后都不怕,臣就有了定心丸。”
“那你好好干吧,什么时候动身去台湾,问他们。”西太后这么说了,又看了看几个股肱之臣:“就这么着,行吗?”
没想到奕劻站了出来:“太后,奴才这几天想想,倒不如让省三当福建巡抚,或者提督,坐镇福州,这样更有利。”
“说好了的怎么又变?”西太后说,福建有左宗棠,有杨岳斌、张佩纶还不够吗?他不去台湾,谁能代替他?
奕劻不失时机地推出了刘璈,称他是个干才,他又在台湾经营多年,地理、民情都了如指掌,叫他督办台湾军务,是轻车熟路。
西太后听着也有道理,就转问奕譞:“你看呢?”
翁同和抢先说:“这似不妥,刘璈不能与省三比。”
奕劻又说:“还有些话,奴才不好讲……”见他以目光视刘铭传,刘铭传马上说:“太后,臣先告退了。”
“那你先下去吧。”西太后放了这么一句,她也料到奕劻有机密奏闻。
刘铭传疾步趋出。
奕譞翁同和深感意外,面面相觑。
这时,朱守谟从门外进来。
朱守谟说王爷要亲自来看人。
刘浤大吃一惊,他难以想像,王爷为一个小妾会这么兴师动众?
“朱守谟说不是大动干戈,届时他是青衣小帽,平常一个老头而已,说罢他用手一指,三步以外的茶座上有一个辫子灰白有几根老鼠胡子的老头在喝茶,不时向这边看一眼。刘浤更是老大吃惊了,这个其貌不扬的人与客栈打更人没有什么两样,没想到他就是王爷。
朱守谟嘱咐说:“你也不用行大礼,你只管叫他先生就行。”他向刘浤一摆手,二人走过去,奕劻看了刘浤一眼:“你就是刘璈的公子?”
“正是,”刘浤还是有几分紧张,“先生,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
“这很有意思呀!” 奕劻笑了,“人在哪?”
刘浤看了朱守谟一眼,说“那请先生跟我来吧。”他特意快走几步,到了蜀花门前,向陈天仇摆摆手,,陈天仇会意,马上离开了蜀花房间。奕劻只注意了她的背影:“是她吗?”
刘浤说:“啊,不是,在里面。”
奕劻在蜀花屋里一出现,蜀花站了起来,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吉服,格外鲜艳,奕劻眼睛显得不够使,都看呆了。蜀花道了个万福:“大人好。”
奕劻大为滿意,也不计较是不是处女了,急切地说:“还等什么?明早就送过去好了。”
刘浤满口答应:“好的,按先生的意思办。”
奕劻又看了蜀花几眼,转身出来,拍拍刘浤的肩膀“你父亲好吗?”
“托您的福,他很好。”刘浤说。
奕劻说:“我走了。余下的事让朱先生告诉你好了。”
“谢王爷栽培。”刘浤行了个大礼。
“你叫我什么?”王爷斥责他,却没有怒气。
“小的走嘴了。”刘浤说。
看着一乘小轿抬走了奕劻,不知从哪里钻出的仆役一大群,也跟随而去,朱守谟说:“难得王爷看中了,这就好。方才我可替你捏了一把汗”
“这话不是不着边际了吗?”刘浤不信奕劻连蜀花这样注女色的人也看不上。
他是误会了。朱守谟说:“幸亏你的那个可人儿溜得快,王爷只看了个背影。万一叫他看到了脸蛋,那可麻烦了,他会相中了这个,或者两个都要,你怎么办?”他说的原来是陈天仇。
刘浤故意说:“这个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朱守谟问刘浤是不是打算把她带回去金屋藏娇?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刘浤更关心的是他父亲主理台湾军政的大事,便问朱守谟在王爷那里过话了没有?
朱守谟告诉他,王爷在西太后面前进言了,他说刘铭传摆在福州就行了,台湾的事可让刘璈干,本来已经定局的事,王爷这一槌子敲下去,西太后也说再议了,方才来前,王爷跟朱守谟说,只要这个小女子看中了,他就再单独去晋见西太后,督办台湾军务的顶戴就是令尊大人的了。
刘浤乐不可支:“太好了,先生功不可没,我也绝不失言,有你的好处。”
朱守谟说:“什么时候送人?我事先让王爷出轿子。”
“王爷说不是明早上吗?”刘浤说,“早饭后,我们在这里等,不知王爷要不要摆排场。”
“王爷是正式娶福晋,可不是随随便便的,”朱守谟说,“他每次都要大操大办。”
“好吧,新人感觉越受宠越好!”刘浤说完,送朱守谟上轿回城前又再次叮嘱他,提醒庆亲王别光顾搂美人,把刘家父子的正事忘到脑后。
第三章第十三节
附逆之罪也可宽恕,只因为他说了实话,可见说实话实属凤毛麟角。
西太后又一次召见刘铭传时,脸色冰冷严峻,令人胆寒,她这次没有给刘铭传赐座,她问:“如果下了谕旨,让你去戍守台湾,与法国人打仗,你有什么打算呀?”
刘铭传说他在《遵筹整顿海防讲求武备折》里已经说得清楚了。想抵御外侮,刻不容缓的是整顿海防,以济当务之急;讲求武备,以立自保之基。
西太后让他再说仔细点。
刘铭传主张,严守中国口岸商埠和煤矿区,切断敌人能源供应地;改建口岸炮台,配备先进大炮,埋设水雷;裁减长江太湖水师,筹办先进海军。
“你的老师李鸿章办的北洋水师还不先进吗?”西太后打断他问,语气中有不滿的味道。
刘铭传认为光是舰船先进不行,作战和训练部队的战术、战略也要先进。刘铭传在剿长毛时就雇佣过法国教官,人家操练方式确比我们先进。
西太后问:“听说那个教官成了大清臣民了?”
刘铭传说:“太后圣明,我这次赴台湾作战,又把他带来了。”
西太后说:“依你,得学洋人了?”
刘铭传奏道,学洋人是为了抵制洋人,这是以夷制夷法,本来人家先进,我们闭着眼装看不见,不肯学,那只好挨打。
西太后说,这话听起来也有道理,可朝中很多人都反对,认为这是破坏祖宗成法,是灭了我中华威风。
刘铭传劝练太后千万别听这些从棺材里发出来的臭哄哄的声音。依他们,再不向西方学习,只能亡国,任人宰割。
“你口气好大,连亡国的话你也敢说?”西太后看上去很严厉,语气并不激烈。
刘铭传又大胆进言,上海轮船招商局和福建船政局也该整顿,要改成能建造军舰的船厂,着手翻译西洋军事书籍,派幼童出国去深造,这也是洋为中用的意思,有的是远景,有的是当务之急,马上要办的,分清主次和轻重缓急。
西太后显然被说服了:“你的老师说,要忍耐,等到国力充盈了再与洋人比高低,你呢,和他不同,是边学人家边打,自强御侮我看你说的都在理。”
“谢谢太后明示。”刘铭传说。
西太后从李莲英手上接过一盏燕窝粥,抿了一小口,说:“旨意都写好了,马上会明发上谕,授你以巡抚衔督办台湾事务,这你都知道了。可是——”
这个“可是”拉得很长,吓了刘铭传一跳。
随即,西太后将一个折子丢在他面前,说:“你自己看吧。”
刘铭传面如土色,不得不拾起折子,打开看了看,果然是参他勾结长毛的折子。刘铭传尽力镇静了一下自己。
“有没有通长毛的事呀?”西太后说,一个王爷,总不会平白无故地往你身上泼屎泼尿吧?
刘铭传很平静地说:“回太后,果有其事。”
西太后一惊,竟然站了起来:“什么?果有其事?我多希望你没有啊!你现在说没有还来得及。”
一见这场面,李莲英过来了,提醒她说:“刘大人剿了十多年长毛,怎么可能和长毛勾勾搭搭呢?王爷也不会平白无故谤你,一定是别人恨你,太后等你回答呢,是这么回事吧?”他这是给刘铭传台阶下呢,他在一旁早看明白了,西太后一定要用他,找不着更合适的人选了。
刘铭传却说:“不,是真的。”
西太后一屁股坐在了炕上,脸上是绝望的表情。
刘铭传说,这个人很有学问,人品也好,他在去年大灾之年,开仓振贫,他抚养了一百多个孤儿,为地方做了许多善事,这次他猜到臣可能应召出山抗法,他早早操练了几百名棍僧,效仿唐太宗时少林寺十三棍僧救唐王的故事。太后想,这样的人还是匪吗?何况他已经遁入空门,不再食人间烟火,在长毛南京陷落整整二十年后,再把这些余部一一抓起来杀掉,能昭示皇恩浩荡吗?
西太后突然笑了,说:“你刘铭传是吃了豹子胆了,算你走运,碰上我今天心情好,你拣了一条命。”
刘铭传说了声:“谢太后不杀之恩。”
李莲英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说:“哎呦,连我都吓出汗了,你这个刘铭传真是个胆大包天的人。”
刘铭传说自己是直来直去惯了。
西太后问:“刘铭传,你明白我为什么对你网开一面吗?”
刘铭传说:“太后体恤下情。”
西太后说她是被刘铭传的老实打动了。每天她坐在这里听谎言,上上下下都在哄她,稍不留神就叫他们绕进去了。有的人是怕她,不敢说实话;有的人是怕自个的乌纱帽叫风吹跑了,只能说谎;也有的人自个心里有鬼,哪会吐真言?她坐在宫里,难得听见几句真话,没见过刘铭传这样的傻子,给你指了生路你还不走,却梗着脖子往刀刃上撞,好样的,刘铭传,你好好干吧,这件事,当没这回事。
她回手拿起那折子,对李莲英说:“烧了吧,不用发下去了,也不留中了,”又转对刘铭传说,“这有违祖制的事,我可是头一回做呀。”
刘铭传感动得热泪涔涔:“太后这样厚待,我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西太后说:“你有什么难处,趁早说,趁我现在心情好。”
“缺钱。”刘铭传说,“我和户部说了,他们拿不出钱来。到了台湾,要买枪炮,要招募军队,要操练,要建炮台……也许我不该张口。”
“你不张口你上哪弄银子去,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呀。”西太后说,“不是说好了,让江浙及几个富庶省份给你协饷吗?”
“大战迫在眉睫,臣怕远水难救近火。”刘铭传说,他已叫家里几百铁匠准备登程,他们造了些小炮,还有真武寺的二百棍僧,他倾其所有,把家当都押上了,也只能凑万把两银子……
“难得你一片心。”西太后说,“这样吧,明天我在宫中赐宴,招待六部九卿,到时候你也来。”
刘铭传不知是何用意,只好谢了恩。
黄昏时分,陈天 仇陪着蜀花有说有笑地走出小客栈,只见刘浤正和店老板等人在门上披红、扎彩球,老板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说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呀!做梦也没想到他这鸡毛小店住上了王妃,将来有事,是不是王爷也能照看一眼啊?
刘浤说:“那还用说吗?”他见她二人出来,就说“你们散散步好,别老闷在屋子里,别走远了。”
二人答应一声,向不远处的集市走去。
刘浤并不放心,他向几个男仆摆了一下头,男仆跟了过去。
陈天仇和蜀花走到一个瓜摊前,装做买瓜,陈天仇拿起一个瓜用手拍着,小声说:“他们在后头跟着呢。”
蜀花说:“那怎么办?”她有点慌张。
“别慌,听我的,”陈天仇让卖瓜的切开一个瓜,然后和蜀花坐在简易长凳上,心不在焉地吃瓜。那几个男仆没有上前,在另一个瓜摊前买瓜。
“听着,”陈天仇小声嘱咐蜀花,叫她往左前方看,那个人家后面有个厕所,问她看见了没有?
蜀花奌奌头,看见了。
陈天仇早观察明白了,厕所后面是一堵矮墙,一会让蜀花假装去上厕所,然后从后墙跳出去,在村口第二棵大杨树上栓着一匹青鬃黑骏马,她叫蜀花骑上马就跑,一直向东跑,三里地外,在一个砖窑后头等陈天仇,不见不散。
蜀花点点头,心跳得厉害。
过了一会,陈天仇向蜀花示意。蜀花扔了半块西瓜站起来说:“我去方便一下。”
陈天仇一指那厕所:“在那。”
蜀花向厕所走去,几个男仆试图靠近,陈天仇走到他们跟前,说“她要小解,我都不要跟过去,你们好意思吗?”
几个男仆只得站住,目不转睛地盯着蜀花背影,只见她开开厕所门进去了。
陈天仇又坐下,若无其事地吃西瓜,又让那几个人吃。
等了一会儿,一个男仆说:“怎么还不出来?”
另一个说:“是呀,拉泡屎、撒泡尿也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啊!”
一个建议:“可别跑了,那可坏了!”“走,去看看”。
陈天仇估计蜀花早已骑马跑得无影无踪了,就说,该完事了吧,去看看吧。
那几个人快步奔去。第一个跑过去的拉开厕所门,里靣空无一人,他吓得大叫:“跑了!从后面矮墙跑了!”
“快追!”几个人慌神了,一回身,陈天仇也不见了。一个男仆说:“那个小娘们也溜了!”
“是她们作的扣吧?”“快去报告少爷!”
蜀花骑在一匹白马上急驰而去,她一口气跑到砖窑砖垛后,。蜀花把马栓在树干上,自己躲在砖垛后,不住地探头张望,有点六神无主。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响起,她惊恐地回头,见是陈天仇,她又惊又喜地按住心房说:“吓死我了,你再不来,我都不行了。”
陈天仇说:“该害怕的时候你不害怕,现在你是飞出笼子的小鸟了,你还怕什么?”
蜀花说:“多亏你了,我这一辈子都给你立长生牌位,可你这回得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那大可不必。”陈天仇说“你不要骂我就行了。我若不出主意,你明天就是王妃了,王妃梦不是让我给你搅了吗?”
蜀花羞臊地:“看你,人家拿你当好人……”
陈天仇解恨地说,刘公子这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人财两空,又得罪了王爷,八面不是人。
“该!”蜀花说,“可有时我想,他也做了好事,不管怎么样,是他把我从火坑里救了出来,我这样对他,心里不好受。”
陈天仇说:“那好办。我再把你送回小客栈去,不就行了吗?”
蜀花说:“你又开玩笑,你活在这世上真值,敢做敢为,女中豪杰。”
陈天仇问她到底你打算去哪?回福州去吗?
蜀花一时倒拿不定主意了,如果她哥哥找到刘大帅,也许他早就把娘接到刘老圩去了。
“你说到哪里?刘老圩?”在陈天仇听来,刘老圩和仇恨就是同义词,刘老圩怎么会与蜀花有瓜葛?陈天仇皱起了眉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蜀花告诉她,刘老圩是个小地方,在安徽肥西,还问陈天仇知不知道淮军有个刘铭传?他是蜀花父亲的结拜兄弟,又是她哥哥的岳父,她出事前,哥哥就是投奔他去的。
听了这话,眼前如同炸开一个焦雷。陈天仇又惊又楞,脸色骤变,最后仰天长叹:不是冤家不聚头,狭路相逢,真是一点不假,好象有人在捉弄我一样,这是何苦!
“你怎么了?”蜀花发觉了她情绪骤变,就问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些什么呀?
陈天仇什么都不想说了,她灰心到了极奌,她走到栓马的树前,解下她的青鬃马,冷淡地说:“好自为之吧,我也不能再帮你什么了。”跳上马就走。
蜀花追了几步,见她冷冰冰地不理自己,就哭了起来。
骑在马上的陈天仇又勒住了马,低头沉思好一会,回过头来告诉蜀花,她不用回福建,也不用去安徽了,去京城里就能找到她哥哥,他住在法源寺,叮嘱她记住了,法源寺。
这怎么可能?蜀花根本不信,蜀花弄不懂自己怎么得罪了姑娘,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了呢?她央求陈天仇无论如何别扔下她不管,她怕,蜀花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救人救到底呀。
陈天仇一语不发,甩开她,打马急驰而去。
蜀花又啜泣起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中午时分,穿着吉服在一群王妃的簇拥下的奕劻有点坐立不安了,新人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他是去过那鸡毛小店的,不就在城边吗?怎么接了两个时辰还没有接到?
一个王妃说:“八成新娘子不愿意上轿,想叫王爷去抱吧?”几个妃子叽叽嘎嘎地乐。
这时一个管家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跪下一条腿结结巴巴地说:“回王爷……不,不好了,新娘子她跑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奕劻一时没听懂是怎么回事。
这时垂头丧气的朱守谟也进来了,一进客厅就开始打自己的嘴巴,左一下右一下,打得自己直咧嘴,打得王妃们偷着乐。奕劻瞪了她们一眼,吼了声“都下去!”女人们全都散去。
朱守谟跪在地上,痛骂自己没用,是废物,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你好好说,” 奕劻一屁股泄气地坐下。
朱守谟这才说明原妥,刘浤上了一个女人的当,这女的一身黑衫裤,亲王在小客栈见过的,象个女侠。她说能帮着把咱买来的人劝得开心,却不知她包藏祸心,把人拐跑了,此刻刘浤还在大门外跪着请罪呢。
“我不见他,叫他滚!” 奕劻气恼地说,“你也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朱守谟膝行着说:“王爷,我可是一片真心呀,没想到把事弄到这步田地。”
按照陈天仇的指奌,蜀花没怎么费周折就找到了法源寺。
但蜀花徘徊在庙门口却不敢进去。她胆怯地望望朱红大门,躲在对面牌楼后头探头探脑地张望。
一辆双轮马车驶到法源寺门口,从车上跳下来一个英俊青年,正是石超。石超走到偏门台阶上,抓住铜门环拍打着。
蜀花鼓起勇气上前来问讯:“请问公子,这里是法源寺吗?”
“是呀!”石超打量她一眼,问:“上香的?”
“我想找个人。”她说
“是出家的和尚吗?”石超问。
蜀花摇摇头,她说,有人说她哥哥临时住在这,不知有没有。
“你哥叫什么?”石超问。
“他叫杨震川,从南边来的。”蜀花说。
石超再次打量她,问“这么说,你是他妹妹杨蜀花了?”
“先生认识他?”蜀花别提多高兴了,“他真的住在这儿吗?他怎么会到这里呢?”
“这个,一会去问你哥哥吧。”石超笑了笑,又去拍门,有人开了门,他带蜀花进法源寺去了。
杨震川见到妹妹,别提有多么震惊、多么惊喜了。兄妹俩说起不幸的遭遇,说起母亲的惨死和妹妹的劫难,都泪流满面。直到此时,蜀花才知道娘的悲剧,刘浤一直在骗她,她恨死刘浤了,一直哀哀欲绝地哭,杨震川安慰妹妹说:“别哭了,劫波度过了,往前看吧,看样子咱得感谢那个救你的姑娘呢。”
蜀花说:“我都答应给她供长生牌位烧香了,可她最终也没有告诉我她叫什么,没法报答人家。”
杨震川,好人世上有的是,她出于好心救你出苦海不出奇,她是神仙吗?她又没见过他杨震川,怎么会知道他在法源寺?
这时,石超、刘朝带拿了水果进来,石超说:“我们若不进来冲一冲,你们兄妹能哭上七天七夜呢。”
蜀花不好意思地低头拭泪。
刘朝带亲手切西瓜,问:“你们唠什么呢?我听了一句,说谁是神仙?”
杨震川告诉他,有个奇女子,救了他妹妹不说,又为蜀花指奌迷津,让他们兄妹团聚。扬震川与她素不相识,她却知道扬震川在法源寺,难道她能掐会算?
石超问蜀花:“她没说送你来法源寺吗?你不是说她有一匹青鬃马吗?”
蜀花说:“那姑娘性情有点古怪。热情起来都烫人,说翻脸就翻脸。分手时,她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石超若有所思地让她再重复一遍。
蜀花说:“她说什么不是冤家不聚头,什么狭路相逢,又说有人在捉弄她。”
石超什么都明白了,这奇女子非陈天仇而谁?真是狭路相逢啊。
浩瀚的太平洋上,法国的远东舰队编队在波涛汹涌的海上破浪前进。旗舰窝尔达号舰甲板上站着穿一身海军将官服的孤拔中将,这个红脸膛大耳朵卷发的人,胸前挂着望远镜,正与他的参谋长沃西对话。沃西人很瘦小,刀条子脸,整个比孤拔小一号。
参谋长沃西问他的司令,茹费理有新的命令吗?什么时候动武?
孤拔说,刚接到海军部命令,他们和利士比少将的舰队合并了,力量更大了,孤拔称他的舰队是不可战胜的海上飓风!他以为,他们现在正在作战。
沃西显然不理解,望着他。
孤拔说,中国人讲先礼后兵,我们也是这样。拿破仑运用得更好,只有在英国纳尔逊和俄国库图佐夫面前他有点慌神,我想他可能当时在拉肚子或者失恋了。
两个人都不禁哈哈大笑。
孤拔历来反对谈判,他没这份耐性,他讥讽那位在中国当公使的蹩脚家伙,总以为他能说服中国人,自动把羊肉放到狮子口中,这就是他们在上海谈判的理由。
沃西附和他说,如果坐在桌边喝着咖啡,打几个喷嚏吓唬吓唬人,就能让大清帝国拿出几亿法郎来,我们就都去打喷嚏!
孤拔说:“所以我们军人才是中国人的真正对手,对他们,用嘴说话不行,要用大炮。茹费理说,用两千兵平定台湾,你以为呢?”
“也许用不了两千。”沃西答,两个人都笑了。
舰长手拿一封电报过来报告,是巴德诺公使发给将军的急电。
孤拔看过,签了字,说:“巴德诺说,看来在餐桌上分到大一点的一块蛋糕不是轻而易举的。清政府一方面任命他们的两江总督曾国荃与我们谈判,又紧急任命了一个叫刘铭传的人任台湾军政长官,这是要与我们较量的信号。”
“刘铭传是个什么人?”沃西问。
“这是个不要命的角色。”孤拔说,“不过,他不会高明到哪里,他是法国人的学生。”又是一阵狂笑。
沃西问:“他在巴黎念过书?”
“不!”孤拔说,他与太平军作战时,雇过一个法国军人当枪炮教习,此人叫毕乃尔,与孤拔一起在李鸿章雇佣的洋枪队里干过。现在,学生来打老师,输赢还用问吗?
沃西笑起来:“怪不得你连刘铭传也这么熟呢。”孤拔的态度感染了沃西,便也不把刘铭传当回事。
第三章第十四节
签证失败的法国女郎在上海领事馆闻到的是火药味。海晏号航行在漆黑的海上,更为漆黑的煤仓里躲着的是黑衣杀手,出师不利的刘铭传是不是四面楚歌?
为到上海求医,朱丽娅绑架一般把刘盛蛟好歹弄来了。
虽然朱丽娅和刘盛蛟已是便装,他们来到旅馆投宿时,仍然引起洋人老板的注意。
老板一边登记一边问朱丽娅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
朱丽娅:“我是法国人,先生也是吧?”
“诺曼底人。”胖胖的老板说:“我叫让·杜尔。”
他不说话也带三分笑,他问:“不知小姐和这位先生是怎么个住法?要一个房间,还是两个?”
“当然是两个。”朱丽娅说。
让·杜尔打量刘盛蛟一眼,说,这位先生好象有病,脸色不大好。
“你说对了。”朱丽娅说,“想到咱们的圣玛利医院看看病。”
“那太方便了,就在霞飞路不远的地方。”让·杜尔已经登记完毕,手里拿着两把钥匙放到柜台上,侍应生走过来提行李了,让·杜尔说“二楼,左侧两个房间,有晒台,阳光又好。”
朱丽娅:“谢谢。”搀着刘盛蛟上楼,侍应生跟在后面。
刘盛蛟的房间很豪华,猩红的地毯,家具,茶具都是欧式的。刘盛蛟往躺椅上一靠,立即瘫了一样,疼的呲牙咧嘴。
朱丽娅给了侍应生小费后,立即关上房门,打来热水,要先洗洗他的伤口,这次伤口复发,很重。他再不听劝,胳膊肯定保不住,真成独臂将军了。
刘盛蛟的袖子是朱丽娅用剪子剪开的,她一边给他洗创口,一边说:“上点止疼药,我马上送你到圣玛利医院去。”
刘盛蛟坚持先把他的信发到天津李中堂府上去,他估计,父亲应该是在那里。
“一会走时一起发。”朱丽娅明天还得到法国公使馆去一下,她的护照要签证的,不然过期了。
刘盛蛟说:“你不是要学你哥哥的榜样,也加入中国籍吗?”
朱丽娅开玩笑地说:“我没得到老公公的批准呀,你们中国真有意思,儿子找媳妇要父亲说了算,又不是他自己找媳妇。”说罢自己咯咯地乐个不住。
刘盛蛟叫她别念叨父亲,他会打喷嚏的
刘铭传此时正在天津驿馆里做行前准备。
陈展如、石超、杨震川、蜀花、刘广、毕乃尔等人都围坐在刘铭传周围。
刘铭传最关心的是船准备好了沒有?
刘广说,早都备好了,煤水都上足了,这是李大帅给拨的一条兵轮,叫海晏号,刘铭传没亲自到海上看过,不知大不大。石超开了句玩笑,肯定比打渔船大。刘铭传瞪了他一眼。
小一奌没关系,吉利,海晏河清啊。刘铭传只能这么说。
“直接赶赴台湾吗?”刘广说,“刘老圩的200多铁匠和他们铸的炮已在路上,他们按老爷意思直接赶到上海去。”
接刘铭传本意,是应当直接去台湾的,但曾国荃希望他先到上海,他正与法国人谈判。李中堂的意思,刘铭传可充任曾国荃的谈判副使,借机刺探一下法夷的虚实动向。石超也认为去上海摸清法国人的动向再走不迟。
刘广已吩咐所有的人今晚上早睡,明天四更就生火开船。
法国驻上海领事馆是紧邻黄浦江的一栋巴洛克式建筑,朱丽娅还是头一次光顾。她向守门士兵亮了亮护照走了进去。
领事比埃尔热情地接待了朱丽娅,请她坐,还倒了杯咖啡给她,但翻了翻她的护照却说可能帮不了小姐的忙。幸亏中国人又可入境手续一向稀里糊涂,否则她早被驱逐出境了。
“他们从来没有问我是怎么来的呀!”朱丽娅笑嘻嘻地说。
比埃尔指着护照说,她什么时候离开法国?没有出境记录,什么时候入境,同样是空白。小姐总不会是飞来的吧?朱丽娅告诉领事,她是坐伏路达号巡洋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