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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纵横

_8 寒川子 (现代)
“这什么呢?”戚光阴沉下来,“难道家事还能大于国事不成?”
罗文身上一寒,嗫嚅道:“小人遵命!”
他拿上金子,刚要出去,戚光又道:“庞师傅有个包裹要捎回去,你顺便去拿一下!”
“包裹?在哪儿?”
“就在庞师傅的院子里!”
罗文退出账房,忐忑不安地一路走向庞师傅缝衣的小院,越走心里越是打鼓,脚下的步子也就越来越慢,两只耳朵像兔耳朵一样机敏地竖着,一双眼珠四下里乱瞟,发现一路并无异样,小院依旧黑糊糊的,似无一人。
他略略放心一些,上前推门。这一次,门却虚掩着。他顿住脚步,将目光再次扫向四周,见到仍无异常,这才犹豫一下,缓缓推开房门,刚迈两步,竟被一物绊倒在地。
罗文就着微弱的月光定睛一看,正是渔人、樵人,不过已成两具尸体,而且是刚刚被人杀死,鲜血仍在汩汩地朝外直冒。
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罗文心中早有预感,当下伏在地上,眼珠子四下一转,忽地拔出宝剑,就地一滚,飞身跃上院墙,只几跳就蹿到屋顶。
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且发生于刹那之间,伏在阴影中的众杀手本以为是瓮中捉鳖,因而并不着急,万未料到他来这一手,登时愣了。待他们回过神来,罗文早已从后屋橼下纵身跃下。
有人大叫:“杀人喽,快抓凶手啊!”
不一会儿,上大夫府中杀声四起,众人纷纷绕至屋后追赶。罗文身轻路熟,七绕八拐,越墙而去。
罗文走后,庞涓一直等在那儿。足足候有两个时辰,仍然不见人影。他肚子饿了,自己弄点吃的,倒在炕上,不一会儿,竟自沉沉睡去。
等他醒来时,已是翌日上午,太阳升过树梢,街上传来呼喊吃早饭的声音。庞涓弄来一面盆水,粗粗洗过脸,正欲出门,却见一个卖烧饼的从远处走来,边走边叫:“卖烧饼喽,刚出炉的烧饼!”
庞涓摸出几个铜板,朝那卖烧饼的大声喊道:“卖烧饼的,过来!”
卖烧饼的朝他走过来。庞涓拿出铜板,递过去道:“买上三只!”
卖烧饼的取出三只递给庞涓,却不收他的铜板。庞涓觉得奇怪,问他是怎么回事,卖烧饼的说道:“这钱有人付过了,他要小人将这三只烧饼送到这家铺子,还要小人亲手交到公子手中!”
卖烧饼的说完,转身走去,又沿大街叫卖起来。庞涓手拿烧饼,狐疑地走进铺里,将烧饼放在几上,左右审视,见其中一只似被撕开,遂将之扯开,果然从中现出一块丝帛。他展开一看,脸色陡变,将昨晚罗文送来的二十七金装入袖中,拿上几只烧饼,一边咬着,一边匆匆走出铺门。
径直走到北街,庞涓在一家剑铺门前停下,选了一柄上等好剑,回到街上,四顾无人,遂投北门而去。
庞涓走出北门,来到北郊野外,看到前面一片林子,径走进去。走有一会儿,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一看正是罗文。
罗文招呼他一声,迅速朝一个方向走去。罗文走得飞快,庞涓紧赶慢赶,跟着他七绕八拐,方才来到一处更加茂盛的桦树林中。
停住脚步,罗文靠在一棵树身上,面色惨白。
“姓罗的,你这是搞的什么鬼?”庞涓道。
罗文静静地说道:“他们要杀我!”
庞涓惊愕地问:“谁要杀你?”
罗文的声音依旧是静静的:“主公和家老他们!”
接着,罗文便从做王衣开始,将来龙去脉细述一遍。庞涓听毕,抱头蹲在地上,轻叹一声,自语道:“阿大,你这下知道,不只是舞枪的人死于枪下,舞刀的人死于刀下了吧!”
罗文也蹲下来,长叹一声:“唉,庞兄弟,这事儿都怪在下。在下本想帮帮庞叔,不想害了庞叔不说,更使庞兄弟受到拖累!”
庞涓沉思有顷,抬头望向罗文:“听你刚才说,陈轸那厮想害白相国?”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二部分 庞公子虎穴救父 老相国舍命谏主(9)
罗文点了点头。
庞涓若有所悟:“难怪那日他们对白少爷恭维有加!”略顿一顿,脸上呈现怒意,“白相国扶农通商,一心为国操劳不说,还捐出自家大半财产兴修水利,整治黄河,魏人哪个不知?陈轸这厮使出这等下作手段谋害相国,简直是畜生不如!”
“庞兄弟所言甚是,”罗文接道,“家老这又弄出个渔人和樵人,说是听到凤鸣龙吟,是千年祥瑞!什么渔人、樵人?分明是两个泼皮!”
“凤鸣龙吟?”庞涓惊异地问道。
罗文这才又将渔人和樵人的事细述一遍。庞涓听完,陷入沉思,有顷,抬起头来,缓缓说道:“罗兄,在下有点明白了!”
罗文不解地望着庞涓,口中“哦”出一声。
庞涓道:“陈轸这厮偷偷摸摸地让家父缝制王服,这又弄出凤鸣龙吟的把戏,目的只有一个,怂恿君上称王!”
“称王?”罗文惊道,“这不是谋逆吗?难怪庞叔死活不肯去做!”
庞涓开始在林子里来回踱步,有顷,抬头问道:“罗兄,知道他们将家父关在何处吗?”
罗文摇头说道:“听戚光说,君上把庞师傅请进宫里去了,据我估摸,这话儿不实,眼下庞叔肯定就在府里。”
庞涓沉思一会儿,缓缓说道:“罗兄,奸贼正在追杀你,你快逃吧!”
“那——庞叔呢?”
“在下自去救他!”
“庞兄弟何出此言?”罗文急道,“庞叔是因为在下遭此劫难,今庞叔生死未卜,在下若是逃之夭夭,你叫在下如何做人?”
“好!”庞涓听得感动,点头说道,“罗兄如此深明大义,庞涓认你这个兄弟!你只在这里等候,我去打探一下家父被关在何处。今夜人定时分,你我在奸贼府前会合,先救出家父,再顺手宰掉奸贼,为国除害!”
罗文点头道:“在下听庞兄弟的!”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匆匆走进上大夫府宅,拐进戚光的小院。戚光听到脚步声,见是丁三,忙迎进来,问道:“有动静了?”
丁三急走上前,对戚光耳语一会儿,戚光道:“你可看得清楚?”
“小人不会看错。”丁三急道,“天不亮小人就到庞家附近,一直盯住庞家那小子。方才那小子匆匆出去,到街北买了一柄宝剑,然后七绕八拐,径直走到城北的老林子里。小人悄悄跟过去,果然见到姓罗的候在那里。那小子拉上庞涓,眨眼间就没入了林子深处。小人赶不上趟,又不敢耽搁太久,这就立马赶回来禀报戚爷!”
戚光沉思有顷,中指节有节奏地轻敲几案:“既然这两个搅和到一起了,就让他们一道上路吧!”从箱子里拿出一只袋子,“这点小钱,你拿去让弟兄们买碗酒喝!告诉弟兄们,事成之后,戚爷另有重赏!”
丁三接过:“谢戚爷!”
戚光眼睛一翻:“知道如何让他们上路吗?”
丁三道:“小人多带几个弟兄,干掉这两个小子就是!”
戚光轻轻摇头:“罗文的功夫你是知道的,听说这姓庞的小子也有两手。就你们这点本事,如何干掉他们!”
丁三道:“这——”
戚光慢吞吞地:“听说姓庞的小子是个孝子,可有此事?”
丁三道:“千真万确。庞涓母亲早死,家中只他父子二人!”
戚光点点头,招手道:“过来!”
戚光附耳低语,丁三连连点头。
是夜人定时分,罗文悄悄来到上大夫府前,果见庞涓候在那里。
庞涓悄声道:“打听清楚了,奸贼后花园里有个地窖,家父就被关在那里!”
“那里面拐七弯八,如果不熟悉,进去之后甭想出来!”
“罗兄可曾进去过?”
罗文点头道:“管地窖的老汉与在下相处不错,常邀在下在地窖里喝酒!”
庞涓道:“如此甚好!走!”
二人抽出宝剑,寻个隐蔽处跃入围墙,不多一时,就来到地窖那儿。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二部分 庞公子虎穴救父 老相国舍命谏主(10)
四周悄无一人。罗文扭开门锁,径走进去,
里面又高又大,甚是宽敞。二人摸到最里面,果然看到庞衡被关在一间地牢里,不远处燃着两支火把,似是无人看守。
庞涓急走过去,悄声叫道:“阿大——”
庞衡的两手被反绑在一根木柱上,口中塞了一团棉絮,听到是庞涓的声音,急得“呜呜”直叫,却说不出话来。
庞涓热血贲张,冲上去就要砸门,罗文急叫:“庞兄弟,我们上当了!”
话音刚落,身后一阵响动,早有暗门“咔”的一声关上。同时,地窖之内火把齐明,十几个人手持刀剑,一齐围拢过来。为首一人,正是丁三。
庞涓扫视一圈,大声对罗文道:“罗兄,跟他们拼了!”
罗文眼睛一扫,毫不迟疑地说:“快,跟着我走!”
说完,罗文大喝一声,仗剑冲向一个角落。庞涓紧跟其后,于混战中冲开一条血路,拐进一条通道。两人沿通道拐来绕去,且战且退,丁三等人紧追不舍。快到通道尽头时,罗文腿上突然中刀,一个趔趄歪在地上。
庞涓惊叫道:“罗兄——”
丁三等已紧追上来,庞涓急迎上去挡住敌人。丁三人数虽多,在这地道里却无法施展,更有庞涓拦在前面,也不敢硬往前冲。罗文以手拄剑,挣扎着站起来,走前几步,摸到一个暗门,用力扭开铁锁,将门打开,对庞涓道:“庞兄弟,快,从这儿出去是一片林子,向右拐就是围墙!”
庞涓且战且退,缓缓说道:“你先出去,我挡住他们!”
罗文急道:“再不走,我们就都死定了!”
庞涓退至门口,罗文猛力将他朝外一推,自己顺手将门关上,插牢。庞涓用力推门,却推不开。门内罗文大叫:“庞兄弟,快走!”
接着是一阵剑击声和惨叫声,跟着听到一声闷响,有人在拔插栓。
庞涓只好飞身出去,果然看到一片林子。庞涓钻进,向右拐至围墙边,纵身飞上围墙。
丁三等急急追过来时,庞涓已经跳上围墙。等他们越过围墙,早已不见庞涓身影,只好胡乱搜索一阵,返回府中。
一直守在院中等候消息的戚光看到丁三“扑通”一声跪下,已知端底,冷冷说道:“又让他们跑了!”
“小人无能,只干掉了姓罗的,让姓庞的小子跑了!”
戚光的脸色阴沉下来。
丁三忙道:“戚爷放心,那小子跑不了多远!”
“哦?”
“只要我们关着那个老家伙,那小子就不会不来!”
戚光白他一眼:“你们这些蠢材,就这点小事,总也办不好,叫我如何向上面交代?”
丁三叩首道:“戚爷教训的是!”
戚光站起来,在院中来回走有一时,停住脚步:“你听着,前面是两个泼皮,再搭上这个罗文,庞涓身上就是三条人命。你们弄个场面,报司徒府去!”
丁三眼珠一转:“戚爷妙计,小人这就安排!”
“另外,”戚光缓缓说道,“安排几人好生照看庞师傅,不许他有任何意外!”
“小人遵命!”
丁三出来,急忙使人带走庞衡,将现场收拾停当,连夜使人写出诉状,将庞涓如何贪图渔人、樵人赏钱,如何谋财害命,如何被府中护院发现,又如何杀死护院逃走等,写得是有鼻子有眼。戚光看过诉状,满意地点点头,使人前往司徒府鸣冤。
堂堂大魏都城、森森上大夫府中竟然发生连杀三人的凶案,且所杀之人有君上亲自召见并赏赐的模范子民,司徒府中无不震惊。朱威感到事关重大,当下使人前往上大夫府验看现场,确定凶手就是庞涓,遂写出通缉告示,盖上官印,发往各地乡邑。
庞涓当夜回到林里,伤心欲绝,将剑扎于地上,泪水夺眶而出,朝城中连拜数拜,失声悲泣:“罗兄——阿大——”
拜毕,庞涓咬牙切齿道:“陈轸奸贼听着,此仇不报——”猛站起来,挥剑将一颗胳膊粗的小树拦腰斩断,“庞涓犹如此树!”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二部分 庞公子虎穴救父 老相国舍命谏主(11)
庞涓并不是莽撞之人。起过誓言,他靠住一棵大树坐下,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索复仇计划。眼下就去报仇肯定不行,一来安邑是陈轸的地盘,他这一逃,他们必会日夜戒备;二来他人单势孤,纵使摸进府中,怕也难以成事。
大丈夫报仇,十年不迟。庞涓思索再三,决定先避过眼前一时,然后再寻时机复仇。但去何地避祸,庞涓却是犯难,因为他自幼就在安邑长大,除安邑尚有几个朋友之外,他处并无一个熟人。
正无主意,庞涓突然想起那次罗文曾对他说,父亲要他有事去找叔父。庞涓心中忽然亮堂起来,因为早些时间,他曾听父亲讲起过去,说是他家原住大梁,自幼父亲双亡,唯有一个弟弟名唤庞青,住在大梁南街,从小学习箍桶,眼下定是一个箍桶匠。庞涓打定主意,决定去大梁寻找叔父。
第二日早晨,庞涓找到一户守林人家,见室中无人,自去灶房寻了点吃的,又到屋中寻出一件粗布衣服穿上,见墙上有顶草帽,顺便摘下戴在头顶,从袖中摸出几枚铜币放在灶台上,出林后径投大梁方向而去。
走不多时,庞涓来到一个小镇,看到十字街头围着一堆人。他挤上前去,原来是两个官府的人正在张贴告示,为首一张告示上,赫然画着他的画像,下面是他的籍贯、姓名和所犯罪行。
庞涓详细读过自己的罪行,冷冷一笑,拉下斗笠,径自离去。
按下庞涓远去大梁不表,且说这魏惠侯自从得到公子卬送来的王服之后,每日临睡之前都要宫人为他试穿一遍,南面称尊的热度逐日升高,到五月初九大朝这日,也就是在渔人、樵人宣称凤鸣龙吟之后的第三日,魏惠侯更有一种如火烧身的感觉。上朝钟声已是响过三遍,身着一身寝衣的魏惠侯坐在寝宫的长凳上,仍在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根本没有动身的意思。
司服宦者拿着他在平日大朝时所穿的朝服,勾头候在一边,悄声提醒道:“上朝钟声响过三遍了,君上!”
魏惠侯不去睬他,而是慢慢地将脸转向内臣,自说自话道:“今日是大朝吧!”
毗人应道:“回禀君上,今日五月初九,正是大朝,朝中下大夫以上诸臣,已在廷中等候君上!”
魏惠侯站起身子,来回走动几步,对毗人道:“秦使公孙鞅上朝了吗?”
“公孙鞅是外臣,若无君上召见,不能上朝!”
“让他也上朝吧!”
“微臣领旨!”毗人对外叫道,“君上有旨,传秦使公孙鞅上朝听宣!”
魏惠侯又候一时,方才瞄一眼司服。司服急拿衣服过来,正欲为他更衣,魏惠侯白他一眼:“不是这套!”
司服不明所以,一时愣了,手拿朝服怔在那儿。毗人眼珠儿一转,立时走到旁边的衣柜中,取出王服和王冠。魏惠侯略略点了下头,先自走到铜镜跟前。
毗人小心翼翼地服侍魏惠侯穿好王服、王履,戴好王冠、王带。魏惠侯在镜前左右摆动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似是自语,又似是对毗人说道:“寡人穿上这套服饰上朝,会吓到人吗?”
毗人闻言,当即叩伏于地:“微臣叩见陛下!”
司服等众宫人亦齐齐跪下:“奴婢叩见陛下!”
对着镜子,魏惠侯亲自动手正了一下王冠,对毗人道:“上朝!”
在众人的簇拥下,身着王服的魏惠侯走进大殿,下大夫以上文武百官早已候立于内。
毗人走到龙椅旁边,清了一下嗓子,大声唱道:“陛下驾到!”
听到“陛下”二字,众臣无不傻在那儿。众臣正在愣怔,身着王服、王冠、王履的魏惠侯从殿后转出,迈步登上主位,缓缓坐上龙椅。
整个朝廷鸦雀无声,静得连出气的声音都听不到。魏惠侯横扫众臣一眼,朗声说道:“诸位爱卿,自春秋以降,周室失德,礼崩乐坏,诸侯不能安其所,百姓不能乐其业。演至今日,天下战乱更多,民生更苦,百姓犹处火海之中。今有凤鸣于龙山,龙吟于逢泽,此乃天降祥瑞于大魏。寡人决定秉承天意,准允秦公所请,自今日起南面称尊,内安诸民,外抚四海,再造上古盛世!”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二部分 庞公子虎穴救父 老相国舍命谏主(12)
众臣似乎仍未明白过来,个个呆若木鸡。太子申、朱威、龙贾诸人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
站在陈轸身边的公孙鞅扫过众臣一眼,知道关键时刻已经来临,当下跨出一步,叩拜于地,大声唱道:“秦使公孙鞅恭贺陛下,祝陛下万寿无疆!”
陈轸、公子卬见状,亦各跨前一步,叩拜于地:“微(儿)臣恭贺陛下,祝陛下万寿无疆!”
文武百官这才明白过来,几个乖巧的当下叩拜于地:“微臣恭贺陛下!”
魏惠侯朝他们点点头,冷峻的目光依次扫向那些仍然站在原地的大臣。太子申走前一步,也跪下来。朱威、龙贾他们见状,无不跪拜于地,齐声道贺。
魏惠侯双手微摆:“众卿平身!”
群臣齐道:“谢陛下!”
众臣起身,依次按班站定。
魏惠侯再扫一眼群臣:“诸位爱卿,可有奏本?”
公孙鞅再次跨前一步:“微臣公孙鞅有奏!”
“爱卿请讲!”
公孙鞅朗声说道:“陛下以天下苦难为重,南面称尊,力挽狂澜,实乃天下万民之幸。微臣以为,陛下当传檄列国,会盟天下诸侯,挑选吉日胜地,祭拜天地,盟誓登基,同时诏令天下,普天同庆。陛下还应依据历代王制,扩建宫城,修订典章,广播仁德,恩泽万民!”
魏惠王连连点头,转向陈轸:“陈爱卿!”
陈轸出列奏道:“微臣在!”
“公孙爱卿所奏应是当下急务。寡人封你为上卿,暂摄大宗伯之职,妥善筹办典章礼仪等一应事务!”
陈轸朗声说道:“微臣领旨!”
公孙鞅再道:“微臣还有一请!”
魏惠王道:“请讲!”
公孙鞅道:“秦公膝下紫云公主年方十五,素慕上将军威名。秦公托公孙鞅为媒,欲攀亲陛下,再结秦晋之好。微臣叩请陛下恩准!”
魏惠王略一思索,朗声说道:“寡人准允秦公所请!昔有秦晋之好,今有魏秦联姻,此可谓千古佳话啊!”
公孙鞅叩拜于地:“公孙鞅叩谢陛下隆恩!”
魏惠侯身着王服上朝之事迅速传至宫外,公孙衍听到,大吃一惊,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赶往相府。
老相国早在鸡鸣时分就已起床了。听得上朝钟声响过头遍,他就匆匆穿上朝服,正欲出门,猛然想起君上让他三日之内不得上朝的事,只好长叹一声,心情烦闷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钟声响过三轮时,老家宰看到白圭仍在院中走动,提醒他道:“主公,上朝钟声响过三轮了!”
白圭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唉,君上要我赋闲三日,今日恰是第三日,如何上朝?”
老家宰安慰他道:“主公,您也太累了,是该好好歇息几日!”
眼望宫城方向,白圭感叹地说:“自先君文侯时起,白家世受魏恩,方有今日之荣。先父临终之时,再三嘱我辅佐君上,报效国家。唉,白圭无能,眼睁睁地看着奸贼蛊惑君心,为祸国家,我却束手无策,有负先父遗托啊!”
说到这里,白圭突然想起什么,抬头望着家宰:“这次回来,怎么一直没看到白虎?”
老家宰心头一震,迟疑有顷,方才说道:“回——回主公,少爷许是——许是跟人学艺去了!”
见他言语吞吐,白圭反倒起了疑心,大声问道:“学艺?学什么艺?”
老家宰更显慌乱:“这个——许是习武去了!”
白圭正要追问,公孙衍已走进来,不及见礼,急急说道:“主公,宫中有人说,君上方才穿戴王服、王冠上朝去了!”
白圭大惊失色,身子歪了几歪,被公孙衍扶住。
他手捂胸部,连喘几口,渐渐稳住心神,对公孙衍道:“快,陪我进宫!”
二人走进宫中,行至廷外,刚好听到魏惠王的声音:“何人还有奏本?”
魏惠王的声音刚落,白圭沉沉的声音从宫外飘来:“老臣有奏!”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二部分 庞公子虎穴救父 老相国舍命谏主(13)
满朝皆吃一惊,不约而同望向门口。老相国白圭在公孙衍的搀扶下,踉跄着走进宫殿。
公孙衍扶着白圭走进大门。白圭整一下衣冠,甩开公孙衍,刚行一步,一个趔趄歪在地上。公孙衍急忙上前扶住。
两人一步一步地走到殿前。
全场寂然。
走至公孙鞅面前时,白圭的目光直逼向他,似要看透他的五脏六腑。公孙鞅心头一颤,感到一股杀气直逼过来,赶忙沉气运神,护住丹田。
对于公孙鞅来说,真正的大战就在眼前。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设计进行,唯一的对手就是这个白圭。
白圭慢慢跪下,叩拜于地:“老臣白圭叩见君上!”
魏惠王当然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眉头略略一皱,甩出一句:“老爱卿欲奏何事?”
白圭朗声说道:“君上万不可听信奸贼之言,置天下礼义于不顾,自毁先祖基业!”
魏惠王别过脸去,冷冷说道:“老爱卿,寡人不是让你赋闲三日吗,怎么违旨上朝呢?”
“君上,请容老臣一言!”白圭顿首道,“天子之位,不是随便就可坐的。周室虽衰,但王权神授,九鼎天铸。自春秋以降,乱象纷呈,列强争霸,强者携天子以令诸侯,然而,君上可曾见过哪一家敢取天子之位而代之?虽有蛮楚南面称王,可究其根底,蛮楚终为异族,非周室一脉。微臣敢问君上,中原列国可有认楚为王的?”
白圭之言掷地有声,如一瓢凉水当头浇下。魏惠王心头一怔,嘴巴掀动几下,竟是无言以对。
全场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从来没有!”白圭略顿一顿,语气坚定地自己答道,“中原列国只尊一个周天子!君上承继先君基业已经多年,当知其中因由!”
朝堂越发静得出奇。白圭抬起头来,捋一把雪白的胡子,威严的目光扫过众臣。朝中诸臣无不为白圭的德望和正气震撼,即使魏惠王此时也是做声不得。
公孙鞅知道,若是此时再不说话,就会功亏一篑,前功尽弃。他轻轻地咳嗽一声,慢慢地睁开眼睛,目光缓缓地移向白圭,语调虽柔,杀气却是逼人:“好一个王权神授!请问白相国,商汤代夏之时,王权在哪儿?武王伐纣之时,神授又在哪儿?天下礼乐早已改变,白相国仍然抱着老皇历不放,岂不是刻舟求剑吗?”
公孙鞅字字如锤,句句属实,纵使白圭,心头也是一震,胡须抖动,无言以对。
就在此时,朝堂上突然响起一声冷笑。笑声虽轻,在这朝堂之上却是刺耳。众人无不吃惊,循声望去,竟是跪在白圭身边的公孙衍。
公孙衍将头转向公孙鞅,直盯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大良造如此强词夺理,咄咄逼人,难道是欺我大魏无人吗?”
白圭搅场虽为节外生枝,却在公孙鞅的意料之中。这半路突然杀进一人,倒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事,心头不由一震,眼望公孙衍:“阁下是——”
公孙衍道:“在下无名小辈,只不过看穿了大良造屈身使魏的真实用心而已!”
公孙鞅内心震动,面上微显惊慌:“你——且说公孙鞅是何用心?”
公孙衍道:“大良造力劝君上称王,名为臣服,实则使我大魏成为山东列国的众矢之的!”
公孙鞅暗中运气,强出一笑:“阁下言重了!陛下德威并重,南面称尊,山东列国莫不臣服,何来众矢之的一说?”
公孙衍再爆一声冷笑:“这点道理小儿也能明白,大良造何作不知?魏与列国同为列侯,虽有大小强弱之分,却无上下尊卑之别。魏国若是称王,上下尊卑立现,列国岂能甘心?魏国称王,列国必生救亡之志,何来臣服之说?列国既不甘心,又不臣服,势必视魏为敌,群起相抗,魏国难道不是众矢之的吗?魏与山东列国争端蜂起,大良造还能甘心臣服吗?即使大良造甘心臣服,秦公他能甘心臣服吗?即使秦公甘心臣服,与魏血仇数百年、更有河西之辱的老秦人能甘心臣服吗?”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二部分 庞公子虎穴救父 老相国舍命谏主(14)
公孙衍一串设问点出了称王之举的可怕后果,满朝哗然。纵使魏惠王,心头也不免一震,两眼微微眯起,眼角瞥向公孙衍。
白圭朗声接道:“君上,公孙鞅蛊惑君上称王,意在使君上引火烧身,与天下列国为敌,然后趁我与列国鹬蚌相争之时,坐享渔人之利。公孙鞅用心险毒,罪在不赦。老臣恳请君上诛杀此人,以儆后世歹恶之徒!”
魏惠王脸色阴寒,身子朝后微仰,目光渐渐落在公孙鞅身上。
朱威知道火候到了,赶忙走到白圭身边,跪下叩道:“君上,微臣赞同白相国所言,恳请君上从长计议!”
龙贾亦叩拜于地:“君上,秦人图我河西之心从未死去,在我大军行将征伐之际,公孙鞅突然表示臣服,且力劝君上称王,其心大是可疑,微臣恳请君上三思!”
更多老臣纷纷出列,跪在白圭身后,七嘴八舌,纷纷要求诛杀公孙鞅。
望着纷纷叩拜于地的老臣,魏惠王的眉头紧皱起来。他知道,刚才他们跪在地上口称陛下并非真心,此番所奏却是心里所想。众怒难犯,魏惠王陷入沉思,有顷,抬起头来,目光射向公孙鞅。
所有目光一齐射向公孙鞅。
公孙鞅半闭着的两眼慢慢睁开,眼角微微斜向公孙衍,语带讥讽地缓缓说道:“堂堂大魏朝廷,当真是什么人都能登场啊!”
公孙鞅转移视线的这一招极其险毒,也亏他能在如此危急关头观察到如此微末的细节。公孙衍一向放浪形骸,原不讲究衣着,这日因没想到会来此地,因而未曾换上他的士子服饰,依旧是平素的门人打扮。时下列国流行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士大夫可以上朝,门人地位甚低,等同于臣仆,是根本不能上朝的。同当年公孙鞅在魏痤府中一样,公孙衍虽为士子,在相府里并无官职,依旧是个门人。方才上朝,是因为他要搀扶相国。
而这一小小破绽,偏巧被公孙鞅抓个正着。经他这么一提醒,场上的所有目光立即落在公孙衍身上,也纷纷注意到了他那身随便的衣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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